921非同的影响
现在想来,亚历山大甚至有些庆幸。当初那场混乱里,整座宫殿终究没被一把火烧成灰烬。
可那样的兵荒马乱,也给了某些人可乘之机。
阿蒙赫拉夫特前一晚或许还没摸清该朝哪个目标下手,他那些自诩“盟友”的人,就已经忙着“弥补”了——不过是借平乱的名义铲除异己,趁火打劫掠夺资源。
就这么一夜之间,西利玛苦心经营半生的势力,被拆得七零八落,毁得干干净净。
唉,这就是战争的悲剧。连带着那些无辜的人和事,都成了附带的牺牲品。
刀刃劈向敌人的时候,也总会切碎无数普通人的生活,让多少人的心血在暴力里化为乌有。
“她手下剩下的人,全都倒戈了。”伊纳亚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像是刚说了太久的话,喉咙里蒙着层灰。
“现在他们要么效忠阿萨兹德大人,要么效忠……法扎帕夏。”说到最后一个名字时,她的语气明显顿了一下,尾音拖得有些迟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藏着件难以启齿的龌龊事。
亚历山大敏锐地注意到,身旁的王太后西利玛,眼神瞬间就变了。
那原本还带着几分颓唐的目光,猛地因愤怒而阴沉下来,黑海深处酝酿着风暴,随时都能掀起滔天巨浪。
她放在膝上的手也猛地攥紧,指节用力得泛出青白——显然,在她心里,法扎帕夏的倒戈远比旁人的背叛更让她痛恨,那是盟友从背后捅来的最卑劣的一刀,又狠又准。
亚历山大对此只能苦笑一声。
他不太赞同那位老人用这种“偷猎”似的方式拉拢人心,未免急功近利,甚至有些不择手段。
但转念一想,也能明白其中的缘由。在权力这盘棋上,人人都想抢占最有利的位置,谁都不肯落后一步。
他自己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掌控朝政。
这就意味着,必须夺取太后手中残存的影响力。
如果任由西利玛重新壮大,以她的手腕和根基,迟早会成为阻碍他前行的巨石。
权力场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现在,西利玛正努力重建家园。”伊纳亚夫人皱着眉头,声音里满是无奈,说一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
“但许多原有的贵族已经不在了,要么死在了乱里,要么早就逃得没影了。
而且剩下的人,都对她的诡计心存戒备——毕竟在宫里混久了,谁不知道这位太后手段厉害。
现在想再像以前那样蒙骗他们,可没那么容易了。的确,进展比预想的要慢得多。”
她说完,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空气凝固了,西利玛和伊纳亚夫人都抿紧了嘴唇,唇线绷得笔直,默默品尝这苦涩的现实,连呼吸都放轻了。
“另外,我听说殿下也遇到了一些经济困难!”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从亚历山大的背后传来,碎冰撞在玉盘上,一下子打破了沉寂。
紧接着,另一个甜美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柔得像蜜,腻得能粘住人的耳朵。却让伊纳亚夫人不由得愣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是谁?怎么敢突然插话?
只见那位突然开口的女士,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
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出于某种原因,决定加入这场谈话。
她先是向西利玛投去恭敬的目光,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动作优雅得体。
而后才抬起头,脸上带着平静的神色,眼神是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人看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听说啊,”侍女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秘而不宣的谨慎,怕被墙外头的人听见。
“从前疯王在世时,对公主殿下可是百般宠幸,单单是私下里赏下的钱,就够寻常贵族挥霍几辈子了。
殿下就是靠着这笔钱,才养着那支遍布宫廷内外的线人大军——上到侍卫统领的茶歇闲谈,下到洗衣妇晾晒衣物时的窃窃私语,没有她不知道的。
可现在……”她顿了顿,飞快地偷瞥了眼窗外垂落的金丝帘,怕被什么人撞见。
“陛下却……似乎连这笔开支都快承担不起了。我爷爷在国库当差,说库房里的金锭子,都快能数清个数了。”
如果说之前太后西利玛的恼怒只是被火星燎了衣角,那这番话便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让她瞬间从里到外都透着尴尬。身为皇室最尊贵的贵妇,她的一生都在金丝楠木的屏风后、天鹅绒的地毯上维持着体面——宴会上要比谁的宝石更璀璨,闲聊时要论谁的绸缎更顺滑。
少了这些,她就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太后。
可如今被人戳破“没钱”的窘迫,精心绣制的锦袍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里子,狠狠刺着她那比珍珠还易碎的自尊心。
幸好,说这话的是老友的女儿,一个还带着点稚气的小姑娘。
又是在这只有她们两人的暖阁里。西利玛捏着手中的玉如意,指腹摩挲着冰凉的纹路,终究没让怒气冲出口。埃扎娅夫人——也就是那小姑娘的母亲,算是捡了个便宜,没因为女儿的口无遮拦受到责骂。
“钱……”
另一边的偏厅里,亚历山大听到这里,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紫檀木扶手。心里头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忽然发现,自己过去的盘算里,竟漏了这么重要的一环。
这些日子,他眼里只有阴谋、忠诚、权力的棋盘——谁是棋子,谁是执棋人,谁在暗处布下陷阱,谁又在明处虚张声势。
他总觉得像太后这样的人,生来就该捧着金碗吃饭,那些供养线人、打点下人的开销,对她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富人不会在意洒在地上的几枚铜板。可他忘了,再华丽的宫殿,也得有银钱支撑烛火燃烧;再庞大的线网,也得靠俸禄让节点保持活跃。
女佣要胭脂水粉,仆人要养家糊口,警卫要酒肉犒劳,哪一样离得开钱?
“如果我来赞助殿下呢?”
亚历山大的眉峰轻轻挑了一下,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像藤蔓似的缠上了他的思绪。
他有足够的财力——家族几代积攒的商路、遍布城邦的庄园,足以让他像填池塘一样填满太后的钱袋。而他要的,不过是借她的线人网,看清那些藏在阴影里的勾当。
这笔交易,听起来倒划算。
几乎是同一时间,暖阁里的西利玛像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原本黯淡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燃尽的油灯突然被添了新的灯油。她甚至能想象到银钱入库的声音——叮当作响,清脆得能驱散所有阴霾。
有了这笔钱,她就不用再拉下脸去求那些手握财权的大臣。更不用做那最让她厌恶的事——偷偷卖掉珠宝。
一想到卖珠宝的经历,西利玛就觉得心口发闷。那些曾在宴会上引得众人惊叹的宝石,到了典当行老板手里,成了被蒙上灰的玻璃珠。
他们总是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着,嘴里说着“珍品是珍品,可小本生意,实在出不起高价”。
最后能拿到的钱,连宝石本身价值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普通的典当行哪敢按实际价值收?他们怕担上“私藏皇家之物”的罪名,更怕被皇室秋后算账,能收下就已是胆大包天。
可贵族们呢?他们更不敢买。首先,这本身就是犯法的。
阿哈德尼亚的法典里写得明明白白,王太后的珠宝不是普通的饰品,是权力的象征。
圣经里甚至有专门的章节:“唯有皇室血脉,方可佩戴日月星辰之饰”。
那些珠宝的设计,或是嵌着象征王权的鹰徽,或是刻着只有皇室才懂的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