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视角(7)
飞机落地伦敦时已是傍晚。父亲给我的司机早在机场等我,见我神情冷峻,他不敢多问,只稳稳开着车。
“去牛津大学医院。”我语气冷得几近命令,“越快越好,超速也没事。”
车窗外是典型的英格兰夜色,细雨绵密,天空阴沉。我靠在椅背上,盯着窗外朦胧的街灯光影,脑子里全是她晕倒时的画面。
我不敢想她是怎么样摔下楼梯的——她太瘦了,长期失眠又不好好吃饭,从楼梯上摔下来,骨头可能都要摔断。她怎么可以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她的生命里难道就只有天体物理这一件事吗?是不是为了发现太阳系的起源,她真的可以放弃一切,除了我,还有她自己。
牛津大学医院的空气中满是消毒水味道,我穿过急诊室白色的门,走廊一如既往地安静而压抑。她被安排在最靠窗的一间病房,门虚掩着,护士见我到了点头示意,没有多说什么。
我推门进去的那一瞬,心忽然空了一拍。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体蜷在淡蓝色的被子里。白炽灯洒下来,把她的脸照得近乎透明。她的睫毛低垂,眼底是一片触目惊心的青黑,鼻翼微微起伏,呼吸浅得像随时会停下。
又瘦了。
这是我第一眼看到她时的念头。真的瘦了很多,下巴尖得仿佛能刻破空气。即使闭着眼,也无法掩饰整个人的疲惫,像是一只被雨打湿太久的小兽,挣扎着蜷缩成团,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走过去,缓缓蹲下身,目光落在她的手。
那只手安静地搭在床沿,瘦得骨节分明,甚至手背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见。我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
还是那样冷。
那种冰不是冬天的雪地,而是穿透肌肤、直达骨髓的寒。我的指腹贴着她掌心,感受到那点点微弱的体温,心头莫名一紧。
她怎么能瘦成这样?
一个人,到底要有多不在意自己,才会把自己逼成这样。我忽然明白了,也许她不是不爱我,她只是不会去爱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我下意识地想要更紧地握住她,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捂热她冰凉的双手。可低头那一瞬,我的目光定在她左手无名指上。
她没有戴戒指。
一秒钟的迟滞后,我慢慢松开了她的手,喉咙一阵发涩。低头看向自己左手——她给我的那枚戒指,仍旧戴在无名指上,铂金在灯光下微微发冷。
我像是忽然被什么狠狠抽了一鞭,自嘲地笑了笑。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自作多情,我以为她还会回到我身边,我以为我们真的可以度过一生。
戒指滑下来的时候,我的手指微微颤抖。我没有丢掉,只是默默地塞进了裤子口袋里,像是把一场迟来的梦折叠收藏。
然后我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的脸。
几分钟后,她睫毛动了动,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像是刚从梦里醒来。
我偏过头看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你晕倒在楼梯间,被路过的学生发现。护士用你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打给我。”
她怔了一下,垂下眼,长睫掩住了她所有的情绪。
“我没事,只是太累了。”她轻声说。
说完,她伸手去拔掉输液针。
“别动。”我按住了她的手。
她僵了几秒,终究还是没坚持。
我低头看着病床边的几张检查单,指尖几乎要捏皱它们。
“低血糖,贫血,营养不良,严重疲劳,还有韧带拉伤……”我一字一句念出来,喉咙像被火灼烧着,“你到底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她没回答,只是目光游移地看向窗外。
“最近太忙了,没时间。”
她顿了顿,又抬头看我一眼:“不好意思,那个 emergency contact 我忘记改了…辛苦你飞一趟,我把机票钱转你。”
她说着就去拿手机。我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说了吗?”
她沉默了一瞬,轻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添麻烦的。”
我看着她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心像被压住,闷得发疼。
她掀开被子,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
我快步跟上,一把扣住她的肩膀,“我背你。”
“没事,不影响走路。”她坚持推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