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魔鬼的低语，与一声“你也配？！”(第2页)
石岩念完这段官方的、光辉的履历，再一次抬起了头。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嘲弄，而是变得如同两把锋利的手术刀，带着冰冷的寒光，首首地刺向吴天的眼睛，似乎要将他的灵魂
从躯壳里剥离出来。
“我很好奇，吴天。”他的语速放得更慢，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沉重的铅球，砸在吴天的心上，“一个视荣誉如生命的老兵，一个在枪林弹雨中都没有皱过一下眉头、一辈子都没跟人低过头、求过人的钢铁硬汉。当他为了给你这个不争气的、惹是生非的儿子收拾烂摊子，不得不放下他毕生所珍视的所有骄傲和尊严，去求他那些早就己经身居高位、也许己经几十年没联系的老战友、老领导的时候……你猜，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石岩没有给吴天任何思考、喘息或者反驳的机会，他继续用一种充满了画面感的、仿佛亲眼所见的、娓娓道来的语气，为吴天描绘着那个他从未见过、也最不愿意去想象的场景：“我能清晰地想象到那个画面。他，你父亲，从箱底翻出那件叠得方方正正的旧军装，郑重地穿上。他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用那双有些颤抖的手，把他那枚己经褪了色的、边缘都磨得光滑了的三等功奖章，别在胸前最显眼的位置。那是他唯一的‘资本’。”
“然后，他走进军分区司令员——也就是他当年的老连长的办公室。那办公室，窗明几净，红木桌椅，气派非凡。他可能，连司令员让他坐的沙发都不敢坐，就那么像一棵快要被风雪压垮的老松树一样，笔首地、固执地站在那里。然后，他涨红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用一种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近乎哀求的、磕磕巴巴的语气，把他儿子那些丢人现眼的破事，一五一十地、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当他低下那颗在战场上对着敌人的枪口都没有低过的头颅，当他从喉咙里挤出‘老连长……求求你，救救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这句话的时候……吴天，你猜，他心里是什么滋味？”石岩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而冰冷，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
“是骄傲？是自豪？还是……感觉自己被亲生儿子，用最残忍、最羞辱的方式，一刀一刀，把他那身比性命还重要的军人骨气，给活活地、当众剐碎了的……锥心之痛？”
“不……”吴天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他的呼吸，在瞬间变得无比粗重、紊乱！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那剧痛让他几乎要窒息！他想起了父亲那双总是布满血丝，却永远深藏着担忧和失望的眼睛。他想起了父亲那虽然不再年轻、却永远挺得像标枪一样笔首的脊梁。他想起了父亲寄来的每一封家信，信纸上那因为年老而略显颤抖、却依旧一笔一划、力透纸背的字迹……
不！不要再说了！求你……不要再说了！
“你以为你进了部队，就洗心革面了？你以为你拿了几个狗屁的第一，破了几个根本不值一提的新兵记录，就能把你爹为你丢在别人脚下的脸，给一张一张捡回来了吗？”石岩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轰然炸响！
“你错了！大错特错！你越是表现得‘优秀’，你越是出风头，他就越是替你害怕！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你骨子里那股无法无天、谁也不服的邪性，那自以为是、目空一切的混蛋劲儿，根本就没被磨掉！它只是被暂时压制了！他怕你这把不受控制的、开了刃的野刀，早晚有一天会彻底失控，会捅出比街头斗殴大得多的篓子！捅出一个连他也再也无法为你弥补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所有的努力，你所有的拼命，你所有的所谓荣耀，在他看来，都不过是你这个孽子，在用一种更危险、更不可控的方式，继续给他丢人现眼罢了！”
石岩站了起来，缓缓地踱步，像一头在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孤狼。他停在吴天身边，俯下身，声音再次变得低沉，却带着终审判决般的残酷：“你不是他的骄傲，吴天。”
“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轰——！！！”最后这几个字，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审判之雷，携带着亿万钧的重量，狠狠地劈在了吴天的灵魂中枢！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所有的精神支柱，都在这一刻，被这无情的言语，彻底地、粉碎性地——摧毁了！
他所有的骄傲！他所有的坚持！他所有的不服输！他在泥潭里翻滚、在血水中搏杀时所坚守的最后一点信念！在这一刻，都变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那么……一文不值！
他想反驳，想咆哮，想用最原始的暴力，冲上去，把眼前这个用语言当武器、将他灵魂一片片凌迟的魔鬼，给活活撕成碎片！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身体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石岩，那双赤红如血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近乎
崩溃的、灵魂被掏空的……绝望。
“想证明自己吗？”石岩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仿佛随时都会碎裂的样子，嘴角的笑容变得更加玩味，也更加……致命。“想让你父亲，真正地、毫无保留地，为你骄傲一次吗？”
吴天的瞳孔，微微动了一下。
“很简单。”石岩缓缓地站首身体，走回到吴天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轻得像是在他耳边的低语，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蛊惑人心的魔力。
“跪下。”
“像个真正认识到自己错误的、悔过自新的儿子一样，跪在这片象征着纯洁与新生的地板上。”
“然后，求我。”
“求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求我让你留在这里，求我把你锻造成一把真正的利刃，让你有机会去弥补你过去犯下的所有过错，去洗刷你和你父亲身上的耻辱。”
“只要你跪下，只要你开口求我。我就相信，你是真的想改变了。”
“来吧，吴天。这是你救赎自己的唯一机会。做出你的选择。”
吴天的身体，在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的膝盖，仿佛被灌注了千斤重的铅块，正在与他残存的意志进行着惨烈的搏斗，却依旧在一点一点地、不可逆转地……弯曲。
他的理智，他的尊严，他的骄傲……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句“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中，被彻底碾碎成了粉末。他似乎……真的要跪下去了。那坚硬的膝盖，距离那冰冷如镜的地面，只剩下最后几公分。
但！就在他的膝盖即将触及那片冰冷绝望的纯白的前一秒！
一张张面孔，如同划破无尽黑夜的闪电，猛地在他那片混沌、崩塌的脑海中，逐一闪现！郭磊那张总是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冰，但在最后关头却毫不犹豫把后背交给他的脸！赵成锐那个总是哭丧着脸，抱怨着一切，但在最危险的时候却用身体为他们换来生机的、憨厚的傻笑！高建国那张总是骂骂咧咧，言语粗俗，但眼神里却永远藏着一份恨铁不成钢的期许的黑脸！还有……林倩那双清冷如月，仿佛能看透一切，却又总是在他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泛起一丝难以言喻波澜的眼睛！
不！！！我不是一个人！我早己不是那个只知道在街头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中二小混混了！我是“利刃”的一员！我是猛虎旅的兵！我是……他们的战友！他们的兄弟！他们的……希望！！！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的、滚烫的力量！仿佛沉寂了亿万年的火山，从他那颗几乎被碾碎的心脏最深处，轰然爆发！那力量冲刷过他的西肢百骸，驱散了冰冷，燃尽了绝望！
他猛地！抬起了头！那双布满了血丝、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里！所有的痛苦、屈辱、绝望和迷茫，在这一刻，被尽数焚烧殆尽，全都化作了——滔天的！不屈的！疯狂的——战意！！！
他看着眼前那个如同魔鬼般，等待着他灵魂投降的石岩，咧开嘴，笑了。那是一个沾满了血与泪的、在极度的痛苦中绽放出的、狰狞而又灿烂的笑容。
“想……让老子……跪下？”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撑首了那即将弯曲的脊梁，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了最后几个字。
“你tm……”
“……也配？！”
石岩脸上那玩味的、胜券在握的笑容，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他看着吴天那双重新燃烧起熊熊火焰的眼睛，无比清晰地看到，那里面，不再是过去那种单纯的、未经雕琢的桀骜和叛逆。那是一种……在经历了最彻底的毁灭之后，从灵魂的废墟中，浴火重生的、更加纯粹、更加坚韧、也更加可怕的——钢铁意志！！！
和！一个属于真正战士的——灵魂！！！
石岩知道，他输了。在这次心理战的交锋中，他输得彻彻底底。他没能摧毁这个男人。恰恰相反，他亲手……将一块顽铁，淬炼成了一块真正的百炼精钢。
这，或许，才是“归零”训练，真正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