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盲女(第2页)

    林漱玉比在颈间的手不知为何颤得愈发厉害了。

    “来了就好,不迟的,不会迟的。”

    江月见走到床沿,道:“哥哥说,你是个善良勇敢的女孩,在济病坊为孤儿老人奔走,不辞辛苦,他很是钦佩你。你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这些话,是来时密道柳如是口中提过的。

    林漱玉的嘴角往下撇出悲伤的弧度,片刻后又抬起。

    “你要告诉他,我过得很好。只是看不见了……我从前怕黑,夜里睡觉总要掌灯。在济病坊时,他笑话我,说家中妹妹体弱,可胆子极大,比我还要小上两岁,可自五岁时就一人独寝了。

    我说,有机会我一定要亲眼见见她。颀风那时说,难啊,雁门关苦寒,又那样远,你们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可是,你不还是来了么?小月,你见到颀风了,对么?

    小月呀,自眼睛瞎了以后,我就再没有白天了,也不再怕黑了。若你再见到颀风,一定要同他讲,他就不会再笑我了。”

    “好,好。我会再见到他,和他讲起你的。别冲动,把碎瓷放下,好不好?”

    江月见眼泪坠下,落上林漱玉的手背。

    林漱玉手指微动,眼睫轻颤,随着江月见的动作,将瓷片轻轻放下。她将碎瓷握得那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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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到手心被割出深深的伤痕,碎瓷也在她手中碎成两半。

    江月见握住了她紧攥着瓷片的手。

    柳如是立在一旁,听着她眷恋的回忆,想到自己初见她那日,她被邻居劫掠,而他夜间下值回来,自马车中将她救下。

    夜色寂寥,而星光熠熠,她仓皇瞥向他的那一眼,似惊鸿掠过,在他心中留下永远不可磨灭的痕迹。

    他那时下意识捂住脸上旧伤,问她怕吗?

    她只是跪在他身前磕头,说:将军天人之姿,如天神降临,小女怎会怕神呢?

    幼年时,他闲来无事,将家仆豢养的小狸猫剖腹赏玩,可父亲柳章发现后,不仅对他用了家法,还用那把解剖小猫的刀,在他脸上划下了这道狰狞的伤口。

    毁容者,再无法为官,也无法继承柳府家业。这是父亲对他的惩罚。

    可他不懂。那不过是一只畜生,他可是柳家长子啊!

    但没关系,天无绝人之路。父亲不给他的,他会靠自己挣来。

    战场上的赫赫战功,终于为他争来了这浔阳城的五品裨将军之位,却也仅限于此了。

    旁人畏他,惧他,从不敢直视他的脸,仿佛那疤会吃人似的。

    而阿玉,初次相见,却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着他的脸,给了他最温柔的回应,叫他以为他这样的人也配拥有温柔乡。

    可几日后,他又亲眼见着济病坊中,她瞧向江颀风时欲语还休的含情目。

    他仓皇逃走,心魔就此种下。

    原来可怜的眼神,与爱慕的眼神,差别这样大。

    是她的爱与恨给了他机会,让他下定决心把她从江颀风手中夺回来,藏起来,叫她从此只属于自己。

    可她变了,她害怕他,厌恶他,说他恶心,说自己宁可死也绝不委身于他。

    他能怎么办?他只有让她变成瞎子,再不能看到他脸上的伤疤,这样她就不会觉得恶心了吧?

    可她还是恨极了他。在他一次次将她翻身压上床榻之时,她那空洞的眼窝总像地狱深渊般直视着他,她不躲不闪,仇恨却深入骨髓。

    他一次次临阵脱逃。

    可阿玉啊阿玉,你可知我想得到你的心,是多么灼热,多么急迫,多么势不可挡。既然你忘不了他,那即便是做江颀风的替身,我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阿玉。”他苦笑着走来,“是我吓到你了。”

    林漱玉抿唇,待他走近,坐到床沿,才轻声问:“颀风,你还记得吗?那时,你哄济病坊的小孩睡觉,常会咏唱一首儿歌。我还说,那歌倒像是战歌,不像儿歌。你还记得,唱的是什么吗?”

    柳如是一顿,淡淡道:“时间太久,我忘了。”

    浓烟愈发呛人,江月见的呼吸渐渐急促,握着半片碎瓷的手也越攥越紧,喉间涌起泛动的血腥味。

    她站在柳如是后背,回道:“漱玉,我记得,哥哥给我唱过。”

    “月牙弯弯钓星斗,三颗流萤照竹篓,数过三步擂小鼓,蝉蜕爬上老墙头。

    蟋蟀将军举镰矛,露珠铠甲亮油油,号角骤然第三声,踏破迷雾得见真。”

    一。

    林漱玉忽然剧烈咳嗽,染血的指尖摸索着探向床沿。

    柳如是半跪床沿,俯身掀开帷帐,问:“可是哪里不适?”

    二。

    林漱玉伸手勾过他垂落的腰带,天光微微渗透,染上柳如是错愕和狂喜的脸庞。

    他凑近,喉结滚动,嗓音中满是眷恋情意:“阿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