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反杀

    一。

    二。

    三。

    纱帐之下,林漱玉猛然举起锦被下的碎瓷,刺入他胸口半寸。

    柳如是剧痛后退,步伐踉跄半步又陡然停滞。

    身后,又半片瓷刃插入后胸,江月见眸色冷冽,沉静地拔出。

    两簇血线同时喷溅在杏子红帐幔上。

    柳如是双目浑圆,喉咙发出狂怒的嘶吼。

    “——阿玉!你骗我!”

    他飞扑而去,林漱玉骤然拽动帐幔,逶迤轻纱在浓烟中翻滚,柳如是踉跄着跌向床边。

    江月见旋即自腰间拔出新月弯刀,猛地扬手刺向他。

    柳如是借力翻滚躲闪,借着惯性拔刀扑向江月见。

    妆台被踹翻,她后腰重重撞向铜镜,柳如是狠狠将她扑倒在地,左手铁钳般扣住她咽喉,往地上用力掼去,右手匕首擦着她耳廓扎进湿泥。

    他胸口的热液溅上她眼皮,将她的世界染成鲜红一片,她屈膝顶向他胯.下的力道也被他轻易化解。

    “你也想做个瞎子,是吗?!”

    “你杀我兄长,加害漱玉,欺凌边关诸多可怜女子。今日,我要你死!”

    她坚韧的、冷毅的目光好似将空气都凝结成霜,那带着刻骨仇恨的神情叫柳如是浑身发麻,他嫌恶地一掌掀上她脸颊。

    “你!你居然是……!难怪初见你便觉眼熟,你竟是江颀风那个贱人的妹妹!好啊,朝廷没能收了你的命,我来收!”

    他啐了口,高高举刀,当场刺下。

    刀刃刺破肌肤的刹那,一道素白身影却突然从帷帐后踉跄着横扑过来。

    柳如是手腕猛颤,然而刀锋已没入她锁骨下方胸口,滚烫的血沿着刀柄喷溅在他颤抖的眼睑上。

    鲜血骤然汩汩涌出。

    林漱玉仰卧在地,口中逸出鲜血,她颤抖着握住江月见的手,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真的,小月……”

    没时间悲伤……

    烛芯爆响,江月见抓住柳如是僵直的瞬息,趁机抽出新月弯刀,扎向他双眼。他本能后仰躲避,刀刃刺入他虎口肌腱,他全然不顾,又大力刺来。

    狂风刚歇,骤雨又袭,她一时应接不暇,眼见着要被刺中。

    然而下一瞬,柳如是的咽喉忽然被一道冰冷的铁链紧紧锁住。

    “妹妹,我来助你!”

    吴姣嘶喊着将铁链交缠绞住。

    江月见趁机翻身撞向他肋骨,柳如是脱力倒下,江月见当即绕后助吴姣用力绞住他脖子,拉扯的蛮力让铁链深陷入皮肉之中。

    他双手紧握喉间锁链,本能地抠抓着,生生挣开一道细小的喘息的生机,张合的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呜咽,暴凸的眼球里映着林漱玉踉跄爬起的身影。

    ——她拖着鲜血淋漓的身子,跌跌撞撞地摸到了铁链的一端。

    而后,用他教过的盘绳结手法,将链条绕上手腕,一圈,又一圈。

    铁链又骤然收紧一寸。

    日光静默无声,烛火被血珠浇得嗤嗤作响,血沫从鼻腔涌出时,他看见记忆里那个怕黑的小姑娘,正用力攥紧他死亡的绳索。

    夜晚的荒郊,在她无数个怕黑的夜晚,他曾策马一次次路过,无言望向她房中长燃的烛火。

    可脸上那道狰狞的疤似一道天堑,生生阻绝了他想靠近的脚步。

    她是怕黑的。可是江颀风去信约她夜半相会时,她独身一人,跨过了山山水水,只为奔赴他。

    他从那时就败了。

    锁链突然绞出喉骨断裂的脆响。他死死望向那道染血的白衣,雾气汹涌,模糊了他的眼。

    “柳将军天人之姿,我怎会怕神呢?”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捂住她冒血的伤口,可她骤然闪躲,他只匆匆扯断了她束发的红绳。

    为什么……为什么他想要的,从来不能得到。

    阿玉,你是我的。

    就算我死了,你也要陪我共赴黄泉。来世,你还是我的,生生世世,不止不休。

    他回光返照般,骤然涌出无法名状的力气,掏出怀中钥匙,生生掰成三段,泄愤般掷入了密道。

    浓烟滚滚,咳嗽声此起彼伏,将地牢围成窒息的孤岛。

    他仰天长啸,鲜血自七窍流出。

    “阿玉,陪我……下地狱吧。”

    一息后,他死不瞑目地望着那袭染血身影,永远陷入了沉寂。

    “糟了,他把钥匙毁了!”吴姣大喊。

    地牢深处传来火油爆燃的轰鸣,浓烟顷刻吞没了最后一点天光。商队火势太大,竟从地牢蔓延过来了。

    地牢石壁开始坍塌,浓烟呛出几人泪水,江月见骤然弯腰,背起林漱玉,她已然脱力昏迷,急急摔落下来。

    江月见咬紧牙关,命吴姣将她捆在背上,吃力地起身,对吴姣说:“快走!”

    吴姣撕开裙裾,仓皇擦过地上滚翻的药,浸湿布条,捂住三人口鼻。

    火星忽然自地道中撩来,一瞬后,便如水入油锅,顺着油灯痕迹蜿蜒窜起大火。

    三人扶持着往拐角拾阶而上,铁门之后便是生路。可精巧的锁紧紧扣在门上,钥匙已被柳如是毁去。

    赤炎灼热,江月见渐渐脱力,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