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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明泉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语气郑重:“封叔叔,您没有想过放手一搏吗?”

    封云海哑然失笑,伸手推过来一张纸,正是前几天向明丽做的数学模型。

    “这是隔壁向城的姐姐明丽做的,还找了教授帮着看了看。结论很清楚,这个东西,不值得买。”

    邱明泉接了过来,轻轻扫了一眼。

    那个模型结合了简单的经济建模和高数推导,在他眼中,虽然不是完全懂,可是对数学的敏感已经足以叫他一眼看出端倪。

    “这里的数据变量,她没有考虑到极端情况。”他笃定地指了指,“假如说这几处数据发生突变,那么,这个模型就会失效。”

    封云海蒙了一下,愕然地看着他。

    “你介意我叫明丽过来一下吗?”他扬起眉。

    邱明泉笑了笑:“当然不介意。”

    封云海拿起电话,不一会儿,向明丽就从隔壁过来了。

    正是冬天,向明丽裹着修长的杏黄色羽绒服,眉眼越发明朗温丽,冲着邱明泉温和一笑,那笑容像极了母亲韦青。

    邱明泉微笑着和向明丽打了招呼,然后直接指向了纸上的模型:“向姐姐,您看看这里。”

    看着一边的封睿,他也眼神示意:“你也看看?”

    封睿皱眉看向那张纸:“我们研究过了。”

    邱明泉随手拿起桌上的笔,在三处下画了个红色的圈:“假如新股发行数和申证指数同时大涨,然后认购证发行数量变少,那么,这个认购证的理论价值,又该是多少呢?”

    向明丽微红的薄唇飞速轻动,很快,堪称天才的大脑就得出来结论:“不仅会盈利,还会大赚。”

    邱明泉激赏地点点头,接着快速问:“大赚的幅度?”

    向明丽柳眉轻轻一皱,同样很快就回答:“前两个数据正相关,上证指数每涨10%,认购证估值涨20%。新股发行总量是最重要的变量,每涨10%,认购证估值涨价50%吧。我毛估的,未必精准。”

    邱明泉淡淡一笑,接了下去:“剩下的一个变量,认购证的总销售额,是负相关的。发行量每少一百万,盈利可能就会反向大增,一旦和前两个变量叠加共振,那么?”

    向明丽目光一亮:“那就要调整模型的公式本身了,甚至有可能产生——”

    邱明泉微笑着,和她几乎同时脱口而出:“百倍以上的估价!”

    两人相视一笑,有种心有灵犀的、属于同一类人才懂得的默契。

    旁边,封睿努力转动大脑,可是最终还是放弃了心算:不行,跟不上这两个数学怪胎的大脑!

    他目光一凝,敏锐地指出:“问题就在于,上证指数不会随便暴涨,新股发行总量也公布了,全年只有十只而已,你说的这种理论共振,并不会发生。”

    邱明泉抬头看了看他,他的目光犹如清泉,在书房的阳光下闪着明澈的光。

    “万一发生了呢?”

    封睿迎着他的目光,心里莫名地一跳。

    他咬咬牙:“这是投资,不能用万一来……”

    邱明泉含笑摇头:“实际上,有一个变量已经突变了。据可靠消息,目前认购证的售出数,不到两百万份。”

    封云海久经商战的心底一个激灵,都是对商业机会敏感的老手,一股肾上腺素急升的酥麻感骤然袭来,叫他呼吸急促。

    他猛然抓过那张纸,匆匆扫视,然后急切地问:“你怎么知道售出数量?”

    邱明泉当然不能说,前世这次认购量只有区区两百多万张,他只有含糊一笑,带着点腼腆和羞涩:“嗯……我认识申交所的魏清远叔叔。”

    封云海一下子就醒悟过来,自以为恍然:对了,听向元涛说过,这孩子帮着他们平息过江湾体育场大乱,他和魏总经理有私交,而且交情可不浅!

    原来,魏清远这种重要人士,竟然私下悄悄把这种数据,透露给了他。

    假如购买量少,那么中签率势必提升,这一点,起码是铁定的!

    “小睿说得对,股指暴涨不可能,每天0.5%的限制呢。”他自言自语,“新股发行数量也不会变的,公布了……”

    邱明泉轻轻叹了口气:“叔叔,您在两年前,会想到股市会开放吗?会想到南圳市也紧随其后吗?还有……四年前,你会想得到‘浦江之东,有凤将栖’吗?”

    ……浦江之东,有凤将栖!

    这熟悉的几个字犹如惊雷炸响,封云海骤然抬头,第一反应是封睿把这话透露给了他。

    可是,当他迎上邱明泉的眼睛,那晶莹清澈瞬间就和记忆中的重合起来,他失声惊呼:“你、你是那个……?”

    邱明泉点点头,硬着头皮撒谎:“四年前,我在玉佛寺做过短时间的小沙弥,远慧大师指点过我。叔叔,您还记得我吗?”

    一边的封睿扬扬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会不记得?他至今也印象深刻呢。那个寺庙禅院里发生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一样。

    封云海激动地站起身:“当然记得!你、你那句话,可是让我受益匪浅啊!”

    那个可爱的小沙弥!

    因为他那句预言式的话,封家及时拿下了四大块浦江的黄金地皮,这几年下来,已经涨了十几倍以上,市值暴增了几千万。

    据说还正好是在胡靖康那个招人厌的手里虎口夺食,可爽得很啊!

    “封叔叔,既然几年前和现在,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邱明泉指了指窗外,那片生机勃勃的普东新城的方向,目前,只露出了百业待兴的初貌,尚且未有后世绝世繁华的景象。

    “那么,为什么我们不敢赌一下,这一年里,也有一些叫人吃惊的变化呢?……”

    旁边,封睿忽然冷静开口:“爸,值得一试的。风险小,损失可控,但是万一真有变数,那么会有暴利。”

    向明丽也在一边点点头,她不太懂经济学,可是数学上的直觉告诉她,概率上的确如此,值得以小博大。

    响鼓不用重槌敲,封云海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看着邱明泉,他忽然开口,神色有点奇异:“你为什么专门来说服我?”

    对面的男孩子微微笑了起来,一双明眸里犹如星辰绽放:“封叔叔,您刚刚在我家深陷绝境的时候,帮了我一把。”

    他深深吸了口气,诚恳而坦然:“滴水之恩,甘当涌泉相报。”

    封云海看着他,半晌终于朗声大笑:“好,好一个涌泉相报。”

    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向元涛对这个孩子赞赏有加,从不掩饰欣赏。

    他的眼睛里,像是有星光。而他的笑容,坦荡得像是春风一样。

    ……

    接下来的话题,向明丽不太方便参与,转身告辞时,邱明泉忽然心里一动:“向姐姐,您家里假如有点闲钱的话,不如也试着买点吧!”

    他的眼神热切,散发着真诚的光,向明丽微微一怔,点头笑了。

    “好,谢谢你啦。”她嫣然道,“回去啊,我跟我妈说说,顺便再吹嘘一下这个模型。”

    虽然她对这方面不太感兴趣,可是她却非常相信眼前的这个男生。

    弟弟向城还是个大孩子,天天抱着电吉他和一群小伙伴玩乐队,和她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假如可以选,她真希望自己再多一个小弟弟,像是这个小同学一样,勤奋好学,又喜欢数学啊!

    回到隔壁,妈妈韦青在院子收晾晒的衣服,见她进来,不由得好奇:“小邱同学在封家?叫你去做什么呀?”

    向明丽就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边说边帮着妈妈叠衣服:“妈,我不是有八千多块压岁钱,在您那儿吗?您给我拿出来,我要买这个什么认购证。”

    韦青轻轻一蹙眉:“你确定这东西靠谱吗?我们学校前几天,正好几个经济学教授在聊着,我听了一耳朵,都不看好。”

    向明丽信心满满地道:“他们那些老学究,没有第一手销售数据,又思想古旧,我才不信他们呢。”

    她笑嘻嘻地撒着娇:“妈,你信我,我们那个模型可厉害了。而且啊,我信那个小邱同学,你是没看见,他一番话下来,把封叔叔都说动了呢。”

    韦青微微一笑,纵容地道:“行,信你,也信他。”

    是啊,那个孩子,不知道怎么,就是叫人有种愿意信任的淡定气质。

    她沉吟一下:“我手里还有点私房钱,凑个三万块,都交给你,买个一千张吧。”

    她向来性格疏朗大方,从小在国学书香门第长大,从没缺过钱花,对金钱也也没什么概念,在理财和操持家务上,一直有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如今看到女儿有信心,又知道女儿性格沉稳,不是胡乱花钱的人,也就随手一挥,几万元撒了出去,由着了她。

    向明丽惊呼一声:“哎哟,妈你还有私房钱啊!这要是发了大财,我爸还不得吓一跳啊!”

    韦青笑着点了点她的鼻梁:“我的学科带头人补贴,你爸知道的呀。”

    向明丽娇嗔一笑,腻在了她怀里:“妈,要是赚了钱,我就给爸买件大衣,再给你添条羊绒围巾,然后呢,给小城换一对音箱。你说好不好呀?”

    “傻丫头,真能赚那么多吗?财迷心窍。……”

    第67章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此时此刻, 隔壁的封家书房里, 邱明泉并没有离去, 刚刚阳光明亮的笑意已经隐去,目光沉静。

    “封叔叔, 我能不能问问,您大概会动用多少资金,放手一赌呢?”

    封云海微微一愣。

    这种问题, 就有点涉及财富隐私了,邱明泉这孩子极有分寸,为什么会问这种话?

    很快, 他就决定坦诚相见,并不作任何隐瞒:“我能拿出来的空闲现金流几百万吧, 买十万张认购证, 应该可以。”

    邱明泉心里也是一震, 仅仅是闲散现金,就能轻松调出来几百万!这可是1992年, 这些钱, 大约折合后世的上亿元!

    这就是豪富之家的底蕴,就算经历过那十年, 也依旧不露山不露水的, 能保留下这样的财富总量。

    “封叔叔, 赚钱归赚钱,我还想顺便害一个人。”邱明泉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完全没有了一个少年的明朗, 却有了丝冷意和悲愤,“这件事,我不方便出手。”

    封睿在一边,猛地抬起了头,诧异至极地看向他。

    封云海也是惊愕万分,可心里反而一松,这孩子太过聪慧和强大,现在主动求人帮忙,反而显得更加真实些。

    “北经开的总经理胡靖康,他的儿子捅伤我因而入狱,所以这次谋划了专门针对我的诡计。”邱明泉淡淡道。

    封睿在一边冷冷道:“是的,就是他,我们知道。”

    向元涛已经告诉了他们这件事,两家人都恼火异常,一个市公安局长,一个浦江滩上的本地富豪,居然也暂时毫无办法。

    “还有你们不知道的。”邱明泉一字字道,“上次承蒙封叔叔出手解决了我们家的危机,可是胡靖康事后还是派了人再次上门,打断了我爷爷的腿。”

    封云海猛然一惊,这事他还真不知道,忍不住大怒:“胆大包天,这个人疯了!”

    邱明泉淡淡道:“没有实证,但就是他。向伯伯暂时也动不了他,所以,我想自己动手。”

    旁边的封睿立刻急了:“你想怎么对付他?你不要铤而走险!”

    邱明泉看着他眼里的关心,心里一暖:“放心,我们当然不会拿玉瓷去碰瓦砾。”

    他沉吟道:“北经开现在是东申市前三大券商之一,承销了十八万张认购证的额度,钱已经交了。”

    封云海恨恨道:“这倒便宜了他们!”

    胡靖康正是北经开的证券部总经理,这几年证券业如火如荼,他才能这样如鱼得水,为所欲为。

    刚刚他们计算的结果假如是正确的,那么北经开拿到的这些认购证就将也大赚特赚!

    在前世,这几家承销了十八万张认购证的券商,当初看到滞销后,都满心苦逼,以为铁定要亏,谁知道最终却因祸得福,每一家都在这次财富盛宴中,分到了不下于几亿元的暴利啊!

    邱明泉终于笑了。

    他笑得轻松而惬意,带着点稳操胜券的悠然,而这悠闲的背后,来自于封大总裁多日苦思冥想的毒计一条:“现在,他们可不这样想。满手的烫手山芋,正急着找人接盘呢,不是吗?”

    封云海和封睿父子互相对望一眼,忽然都福至心灵,眼睛一亮!

    封睿看着邱明泉那微露的笑意,忽然想像那天在卡车上,狠狠掐他脸蛋一把。

    那张脸上的笑容有点狡黠,有点冷漠,和平时的温和俊秀截然不同,却更加生动而鲜活。

    封睿嘴角微扬,向着父亲懒洋洋道:“爸,那个胡靖康是北经开负责券商业务的老总,失去这次本该稳稳的收益,估计……”

    接下来的日子,会不太好过吧?

    聪明人之间,完全不需要多说废话,父子俩忍不住哈哈一笑。

    封云海向着邱明泉点点头:“你想好了吗?假如我们判断失误,那就是帮胡靖康赚钱了。”

    邱明泉淡淡道:“赌一把吧,假如成了,就是他倒大霉的时候。”

    ——不仅仅如此,还有更加厉害的连环后手在后面虎视眈眈呢!

    封云海站起身:“明白了,你回家等好吧。这事,交给我来办。”

    这一次,不叫胡靖康活生生咬碎一口后槽牙,他就不用姓封了。……

    邱明泉婉拒了封家邀请他留下用晚餐,礼貌地告辞了。

    封睿和他并肩走出庭院,站在了门口。看着邱明泉偏腿骑上自行车,他忽然踏上一步,举起手来。

    冬风凛凛,封家庭院里,一棵常绿的罗汉松轻轻摇动,一根暗绿色的松针正掉落在了邱明泉的黑发间。

    封睿抬头轻拈,帮他摘掉那根半枯的松针,两人距离极近,封睿略高小半个头,微微低头处,正见邱明泉半闭眼眸,眼睫毛轻轻颤动。

    他忽然低低开口:“这样算计人,很有意思吗?”

    邱明泉一怔,猛然抬头。

    他迎着封睿那意义不明的幽深眼神,神色安然:“他害我,是用诡计。我对付他,是阳谋。害人并不很有意思,但是,有人害我和我的家人,那总应该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封睿深深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中仿佛有什么在暗暗流转。

    “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误会了什么吗?”邱明泉看着眼前英俊得几近逼人的高大少年,温和地道,“善良无害这种标签只能引来嗜血的财狼,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才能真正保护你在乎的一切。”

    挥了挥手,他头也不回地踩着自行车,消失在傍晚的余晖中。

    看着他的背影,庭院门口的封睿却慢慢地,笑了起来。

    是的,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高中两年,这个在所有人面前都温和谦虚的乖学生、好班长,终于再一次亮出了他小小的利爪,就像玉佛寺里那样。

    那个眉目如画的小骗子,眼神无辜,揪着他的玉石吊坠,表情生动地威胁着他。

    没错,这样的他,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而他喜欢这样的他。温柔下透着倔强,浅浅一笑,眼神专注而凛冽,然后露出獠牙。

    ……

    远处向家小院外的篱笆阴影处,向城背着电吉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他怔怔地看着不远处,刚才那幕景象就像一根刺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

    他不该讨厌邱明泉的,他知道。

    那个人温和、谦逊、礼貌,成绩优异。家境贫寒却又擅长赚钱,仗义勇敢又不居功自傲,甚至,他还出手救过自己!

    所有人都觉得他优秀得堪称表率,然而自己为什么,总是这样忍不住地看到他就觉得不安呢?

    睿哥——从小只带着他一个人打架、和他同进同出的睿哥,什么时候开始,和那个人这样亲近又熟稔了?!

    ……他默默地立在那里,一直到封睿的身影转身回家,才慢慢地移动脚步,向隔壁自己家走去。

    “小城回来啦?”院子里,向明丽正在收自己晾晒的小被子,看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有点奇怪,“怎么了,不舒服吗?”

    向城无精打采地摇摇头,走到衣架下,帮向明丽接过被子,男孩子这个时候正在蹿高,他的个头已经悄悄追上了上大学的姐姐:“我没啥,练琴练累了。……”

    “怎么不见你往隔壁跑了,小睿最近很忙吗?”向明丽随口问。

    向城低着头:“不知道,我也好几天没见他了。”

    上次生日会后,两个人不欢而散,封睿没有来找过他,他也倔着没去服软。

    “那有空请小邱同学来家里玩呀,你也该多交一些朋友呢。”向明丽温和地道,“你那个同学,脾气可好呢,数学也好厉害。”

    向城默默听着,半晌才涩声道:“是啊,他成绩可好了。和睿哥一样好。”

    他闷着头把被子抱到向明丽的房间,低低问:“姐姐,我是不是好笨?”

    向明丽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小城才不笨呢!继光中学录取线那么高,你不也是只熬夜复习了几个月,就成绩赶上去,考进去了吗?”

    她看着弟弟沮丧的表情,忍不住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柔声地道:“你只是不喜欢学习呀,每个人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你看我,唱歌就跑调呢。”

    向城终于羞涩地笑了:“姐,你真好。”……

    北经开公司开设的券商营业部小楼,胡靖康脸色阴沉,盯着桌上的统计数据。

    桌上的电话忽然急促地响了起来,他伸手抓过,烦躁的脸上立刻换了谦卑的表情:“刘董事长,您好!”

    电话那头,刘云劈头盖脸地大骂:“胡靖康你个蠢货!你向我拍着胸脯保证的,承销能赚!现在好了,还剩十万多张销售不掉,你要怎么办!”

    胡靖康心里苦恼,慌忙赔着笑:“刘总息怒,息怒!我实在也没想到会这样滞销,实际上,别的几家券商也都砸在手里了,也不是我们一家……”

    刘云大怒:“我不管别家,我只问你,剩下这十万张认购证,是不是只有我们自己贴钱买下,砸在手里了?!”

    胡靖康一个激灵,慌忙道:“刘董事长,您别急,距离最后截止还有时间,我、我再想想办法!”

    放下电话,他脸色阴沉,焦躁地扬声叫:“给我进来!”

    娇俏的女秘书应声而入。

    “给我通知下去,证券部的员工,每人摊下去,最少认购二十张以上!”他冷冰冰地道。

    女秘书就是一怔,小心翼翼问:“这……我听说申金万家他们,也就最多叫员工认购几张支持一下。”

    这一下子叫大家认购二十张,足足六百元,两三个月工资可就没了!

    胡靖康阴沉地抬起眼皮:“关键时刻,谁敢不支持公司的工作,就等着丢工作吧。”

    女秘书也不敢说什么。转身出去,开始往下面的营业网点传达,心里不由得腹诽不已:自从上次警察来问过话以后,这胡靖康就一天到晚耷拉着脸,就连床上,也显得精力不济了!

    果然,下面的营业部的小头头们立刻就都在电话里叫苦不迭起来:“柳秘书,这样不好吧?这些天大家忙着推销,奖金没见几文钱,还要倒贴钱?胡总这样搞,我们不好硬压啊!”

    柳秘书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那您自己跟胡总电话抗议一下?”

    ……

    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一月下旬,距离月底截止认购证的售卖,已是没剩几天了。

    一大早,胡靖康刚到办公室,柳秘书就满面惊喜地快步迎了过来。

    “胡总,有个大客户!他说要买一大笔认购证!”

    胡靖康不耐烦地抬起头:“能有多大?”

    申交所那边对总售量现在还保密着,这几天他多方打听,几大券商全都砸了十来万认购证在手里,他们北经开也剩了十几万张没卖掉,今天之后,就得全部自己吃下,真他妈的被迫吃屎一样,叫人恶心。

    刘董事长这几天电话一个接一个,不仅骂他出馊主意,又对他强迫员工摊销的事,也甚为不满——自己无能,叫员工背锅,这就是他总经理的能耐?

    “十万!他说……要十万!”柳秘书的声音都在发颤。

    胡靖康一怔:“那就是三千多张认购证?”

    不错啊,的确算是超级散户了。

    “不不,是、是十万张认购证,价值三百万!”

    ……

    豪华安静的北经开会议室里,一个高大少年穿着一件利落合体的短皮夹克,正是国外电影里流行的那种飞行员真皮款,显得英俊非凡。

    正低头看着报纸,听见门响,他缓缓抬头,看向了胡靖康。

    “胡总,您好。”

    他脸上微带青涩,可是却掩不住良好家世熏陶下的气质,坐在胡靖康这种老总面前,竟是丝毫不见忐忑。

    胡靖康压抑住心中巨大的震撼,快步上前:“封家小少爷?您来这里,是令尊吩咐的?”

    封睿微微一笑:“家父出国在外,的确在遥控指挥。”

    胡靖康禁不住狂喜:“我听工作人员说,你们封家要十万张认购证,这是真的吗?”

    封睿淡淡颔首:“是的,价值三百万。”

    他伸手拿出一张票据,放在了桌上,轻轻一点:“胡总,这是封氏的支票,即时可兑,随提随到。”

    胡靖康低眉一瞥,眉心就是一跳,心里狂喜:封氏企业的现金支票!

    明晃晃的三百万的数字,只有收款人一栏是空白。

    “怎么,北经开这么大的券商,手里没有这么多吗?”封睿扬起眉。

    胡靖康血液上头,猛然站起身:“不不,有的!封少爷稍等,我可以在半小时之内调齐所有的认购证,您稍候即可!”

    匆匆走出会议室,他急促地吩咐着在外面的柳秘书:“快去,叫所有营业网点把剩下的认购证全部送来!”

    忽然福至心灵,他惊喜地再叮嘱了一句:“原先硬性摊销的员工数额,也作废了,全部收回!还不够的,叫业务员临时去隔壁工行买!”

    柳秘书连连点头,娇俏的脸上一片喜色,眨了眨眼:“还要向董事长汇报这大好消息!”

    胡靖康得意地一笑,压低声音:“汇报时,记得强调,这个大客户是我的私人关系,是我一手促成的!”

    ……

    整个北经开手里还有九万多张的认购证滞销,再凑几千张,就能一把全销售给封家。

    完美解决了所有问题,刘董事长会转怒为喜,员工会歌功颂德,老天爷,这真是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简直喜从天降!

    转身回到会议室,他满脸堆笑:“封少爷,认购证马上到,您这支票……”

    封睿淡淡一笑,旁边随行的会计立刻上前,收款人一栏写下北经开的具体名称信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成套公章,加盖完毕,矜持地推到他面前:“胡总,请验看。”

    胡靖康小心翼翼接过来,不动声色地递给了一边的秘书,柳秘书会意,飞快地走了出去。

    没多久,她就袅袅婷婷地回来,向着胡靖康微微点头。

    胡靖康心中这才终于放心下来,支票不是空头的,真心实意地要买!

    看着封睿,他心里也不由得感叹:人家的儿子还没上大学,就能神态自若地挥手之间,和成人做着成百上千万的生意,自己的儿子呢,只知道跑舞厅泡女人,还把自己弄进了监狱!

    忽然之间,他心里有种古怪感升了起来。

    儿子……监狱。

    封家心知肚明,那天在舞厅里捅伤邱明泉的人就是他儿子胡波,就算不打算再追究,也没有必要来他这里买认购证,帮他解决滞销吧?……

    门一响,一个业务员费力地提个大纸箱,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胡总,这里是刚刚从各个营业部调来的认购证,整整一千本!”

    业务员内心也激动啊!

    原本硬分下来的每人二十张认购证忽然取消摊派了,据说是胡总联系到的大客户,前几天还人人都在痛骂胡总,今天看,胡总还是有能力的嘛!

    胡靖康看着那箱认购证,忽然有种奇特的不安,而且越来越大。

    “令尊为什么要忽然在这最后一天,买这么多认购证呢?”他忽然开口,金丝眼镜后,有一丝阴鸷若隐若现。

    没有用试探的口吻,他径直地逼视着面前的少年:“你们封家,似乎不需要特意来找我买吧?”

    封睿缓缓抬起头,无辜地望着他:“我父亲在华尔街,这几天感触颇深,他说美国股市,实在是太惊人了,足足涨了大半个世纪。中国的股市,一定也会大涨的。”

    他目光诧异:“怎么?胡总有什么疑问吗?”

    胡靖康死死盯着他,半晌,心里终于松了下来。

    那个封云海做实业为主,房地产、商贸、航运都有涉猎,可是在金融市场上并不大参与,就是一个完全的门外汉。

    看了一眼华尔街,就被冲昏了头,急匆匆赶在最后一天,叫国内的儿子豪赌,一掷千金?

    蠢货!他在心里冷笑。

    封睿淡淡地看着他,眉头轻皱起来:“胡总好像有什么为难?没关系,我找别家。”

    他毫不犹豫就要起身,神情冷淡:“听说申金万家的营业部就在隔壁街上?”

    胡靖康迅速收起眼中的阴霾,伸手赶紧按住了他的肩膀,笑容可掬:“贤侄这就说笑了,一切都没变,来来,这是总数!”

    封睿微微颔首,旁边的封氏会计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和那个业务员一本本清点完毕。

    封睿微微一笑,站起了身:“好,那就这样。”

    胡靖康亲自带着业务员,把大箱子搬到了门口的封家私家车上,笑容可掬地伸出了手:“合作愉快,封少。”

    封睿看着司机“啪”地合上了汽车后备箱,那价值三百万的认购证彻底已入囊中,这才转过身。

    没有去接胡靖康伸来的手,他嘴角一挑,露出了一个叫胡靖康忽然有点心惊肉跳的笑。

    假如说,刚才胡靖康面对的还是一个礼貌优雅的富家大少,这一刻,封睿眼中的恶意和讥诮不再隐瞒,扑面而来。

    “胡总,不知道您信不信,做坏事会有报应的。”

    胡靖康心虚之下,就是大怒,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东西!

    他爸封云海都不敢这样和他说话,这小毛孩子,还真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

    要不是那张支票现在还没兑换完毕,他真能一耳光扇过去,教训教训这黄毛小儿!

    他冷笑一声,心中多日的憋屈瞬间爆发:“怎么,为你同学出头警告啊?回去告诉那个叫邱明泉的小杂种,我迟早叫他死得很难看!”

    封睿冷冷地看着他,手腕轻轻一动,忽然猛然挥起一拳,狠狠揍在了胡靖康的脸上!

    “啪”地一下,胡靖康的脸歪在了一边,金丝眼镜急飞起来,摔碎在地上,一股鼻血飞快地,沿着他白皙阴沉的脸流了下来。

    柳秘书惊声尖叫,尖利的嗓音冲破了天际:“啊!胡总!”

    封睿抬眼冷冷阻住了就要扑过来的女人,趁着胡靖康还沉浸在巨大的蒙逼中,凑到了他耳边。

    “我和我爸不太一样。他遵纪守法,我胆大包天。”少年变声期已经过去,他此刻的声音竟有点成人的冷狠和凛然,“再说了,您大人有大量,总不至于和我一个孩子计较,对吧?”

    “砰”的一声,浑身漆黑锃亮的封家汽车扬长而去,轧过地上胡靖康的眼镜,眼镜瞬间尸骨无存,变成了彻底的碎片。

    身后,胡靖康这才从震惊中醒过神,气得几欲发狂。狠狠抹了一把鼻血,他满脸狰狞:“等着吧,看你们怎么死!”

    股市就是一个绞肉机,他且看着,封家这对嚣张又贪婪的父子俩,怎么用身家性命填进去,尸骨无存!……

    第68章 财富的狂潮

    为期一个月的股票认购证发行, 终于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整个东申市, 最终发行出去的认购证和前世没有什么大差别, 邱明泉多买的那一万张,对于整体两百多万份来说, 不足为道。

    而封家忽然出手的这十万份,却是前世北经开券商部被迫承销的那些,蝴蝶虽然小小地扇动了翅膀, 但是并没有给发行总量带来变化,更没有扇起巨大的海面风浪。

    1992年2月中旬。

    这一天,距离九点半的开盘时间, 还有大半个钟头,可是浦江饭店一楼的证券交易大厅已经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激动和好奇。

    ——今天, 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日子, 东申市的股票交易系统,将在今天首次迎来两只股票开放股价的试点, 不再设置涨跌停板限制。

    延中实业和飞乐股份。

    换句话说, 长达一年多的、每天只准涨0.5%的可笑规定,终于被扫进了故纸堆里。

    今天开始, 这两只股票的成交价完全取决于所有人的共同意愿, 是一飞冲天, 还是一泻千里,都可能发生。

    人群中,一楼大厅的交易柜台里, 张峰松用尽力气,终于挤了出来。

    经过半天的排队,他终于将自己的一张申购单递了进去。

    ——申购买入七百张“延中实业”,买入价150元整。总价十万零五千元。

    这可是他们全家所有的积蓄了,其中大部分来自于他在邱氏百货打工挣到的钱,就在刚刚的春节年底,邱明泉一下子给他发了八千元的年终奖,相当于他两年整的年薪,一下子就震惊了全家。

    冯老师甚至怀疑这是邱明泉在继续报答师恩,又亲自带着他来拜访过一次,亲耳听到邱明泉恳切的解释,这才微微释怀。

    “冯老师,假如我想报恩,也不会用这个法子。张大哥他能力特别优秀,我非常非常、庆幸自己能找到他帮我。这是对能力的尊重,才能本就无价。”

    ……

    张峰松挤到一边,一眼就看到了气定神闲的邱明泉。

    不得不说,在熙熙攘攘的激动人群里,他的小老板一枝独秀般地显眼。

    穿着一身纯黑的毛呢修身大衣,素色格子的围巾闲适地搭在脖颈间,看上去就像是电影画报里走出来的一样,像极了民国电影里的进步青年。

    邱明泉远远地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微微一笑:“买好了?”

    张峰松忐忑不安地点点头:“嗯,递进去了单子。”

    因为他家里也有邱明泉当年送出的延中实业,所以今天,一大早就约了邱明泉一起来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幕,他的心,对于自己家的股票能涨到多少钱,充满了好奇。

    邱明泉淡淡一笑:“别怕,会赚钱的。”

    张峰松不知道,他可知道——封睿早就告诉过他,今天,这两只股票中,哪一只会涨幅最高,哪一只最受市场的青睐。

    ——就是这只延中实业!

    大厅有一排排的座椅,早已坐满了人。里外三层人,好在中央的黑白电脑屏幕很高,不用踮着脚,也能看到。

    “早跟你说了,不如买点认购证,你也没敢下手。”邱明泉含笑道。

    张峰松一拍大腿,懊悔得不行:“老板,我错了!”

    前一阵,邱明泉佯装无意,向他提过认购证可以买点试试,可是张峰松学过经济,自己研究了半天,不外是也是和大多数人一样,觉得会亏钱,就没敢下手。

    张峰松怀里揣着的股票账户卡,似乎隐约作烫起来。

    几个月前,冯老师夫妻俩打听时,他家账上的延中实业还只有60多元,而现在,截止昨天,这只股票在一年多内,每天涨一点,龟速地涨到了98元的价格。

    “我觉得,延中实业能涨到110到120,我就很满意了。”张峰松小声嘀咕着。

    旁边立刻有人羡慕地望着张峰松:“小兄弟,你手里有股票啊?真是厉害,要发财了的呀!”

    “是啊是啊。我这些天哦,每天挂单去买,根本买不到的。”有人凑过来。

    另一个中年妇女得意地笑了:“那是一定的!我们手里有股票的,谁会看得上那每天0.5%涨幅啊。”

    越是吊着胃口,越是到处都是惜售,根本没有任何人傻到愿意抛出。

    “马上要开盘了,老板您觉得,真的需要报那么高吗?”张峰松心跳加速,刚刚按照邱明泉的指点,他足足填了150元,这可实在吓人啊。

    邱明泉昨天就跟他提过,要想参与,就今天开盘第一时间下手,不要瞻前顾后。

    邱明泉一笑:“凑个整数150,省得麻烦。”

    邱明泉声音不大,可是旁边人离得太近,自然就有人听见了。

    “150?这是疯了吗?”一个梳着油亮大背头的中年男子嗤笑一声,“简直是鬼迷心窍!”

    旁边一个老伯伯惊叫起来:“你们申报价是150?赌一开盘涨50%,这也太儿戏了吧!”

    “就是啊,也太胡扯了。”旁边的人都纷纷赞同,“要我说呢,涨10%已经是吓死人了。干啥能一天赚10%哦!”

    邱明泉微笑着,没有再和身边的股民争论。

    他本来无意来凑热闹,是封大总裁兴致勃勃,一定要来看看。

    今天的股市买入股票的话,固然也能在几个月内暴涨几倍,可是比起他们手中牢牢攥着的认购证,那可就不值一提了。

    心里,记忆力惊人的封大总裁嗤笑一声:“假如我没记错,148元的开盘价吧,延中实业。”

    “丁零零”一阵清脆的电铃声,在一楼的交易大厅里响了起来。

    9点15分了!

    集合竞价已经开始,来自下面各大营业厅的报价开始涌入证交所的电脑系统。

    这时候还没有后世那种时刻跳动的大液晶屏,运算处理的速度也慢,只有黑白的大屏幕在一楼大厅里,慢吞吞地跳动着。

    大厅里的人们也都安静了下来,屏息静气,等着集合竞价出来的那一瞬。

    远处,申交所的办公楼里,魏清远和手下的工作人员全都紧张地盯着计算机屏幕。

    整个东申市的数据处理都在这里,幸好在一个月前,又临时拨款加了几台电脑,可饶是这样,瞬间涌进来的单据还是吓了大家一跳。

    望着密密麻麻的购买申请,一个红马甲啧啧叹息:“就没多少卖单啊,全是买的!”

    “刚刚现场传来的消息,各个营业部都人山人海的。看这样子,排队的恐怕都挤破头了吧,都在递单子?”

    有人就开起了玩笑:“没事,营业部再挤,也不会挤成去年的江湾体育场那样。”

    大家都干笑起来,去年那场风波,到现在叫人依旧后怕得很。

    是啊,再挤也有限。这可是要真金白银才能买的。就现在这价格,一般人都得掂量几下。

    魏清远眼睛一抬,望向了电脑屏幕,忽然就愣了一下。

    9点25分,集合竞价的撮合结果出来了!

    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最早上市的申城老八股之一,延中实业,昨晚的收盘价魏清远记得清清楚楚,是98.9元。

    而现在……魏清远揉了揉眼睛,屏幕上,刚刚齐刷刷跳出来的这是?

    “延中实业:148.8元!”

    “飞乐股份:92元!”

    两只试点股票,全都比昨日收盘价,暴涨了一大截!

    就在魏清远和身边的工作人员齐齐惊呼的时候,浦江饭店的一楼,证交所的最中心,硕大的两个成交价跳出来的那一瞬,所有人也都惊叫出了声。

    邱明泉身边的几个人更是叫得比谁都响。

    “149元!!涨了51块!”

    那个老伯伯吓得捂着胸口,忽然看了邱明泉一眼。哎哟,这小娃娃,铁口直断啊,这可不就是150元嘛!

    整个东申市,各个营业所那狭小的柜台前,无数人盯着这蹦出来的成交价,正在目瞪口呆。

    几乎是立刻地,就开始有人埋头修改自己填写的申报价——现在已经149元了,要想买到,填155元,还是索性填158元算了?

    有人在犹豫,邱明泉身边那个大背头急得抓耳挠腮,他今天带了几千元钱准备来买的,可是这价格远远超出预期,眼见着这一片热火,他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急匆匆地往前挤,扬着手里刚刚填好的155元的单子:“同志,我的单子填好了,麻烦您帮我报上去!”

    “我的我的,我也填好了!”

    熙熙攘攘的人,递进去的几乎全是买单,罕有卖单出现。

    柜台里的报单员应接不暇,慌忙地接过一张又一张:“等等,不要再递了,我这边得手工输入!”

    屏幕上的数字,在9点30分,开始了变动。

    张峰松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倒吸了一口冷气。

    150,152!……几分钟过去,他家延中实业的股价,就已经扶摇直上,站上了160元的大关!

    距离昨天收盘,已经涨了超60%。

    终于,在前方的人群里,有人激烈地讨论起来:“这有点疯狂了吧?不行,我得卖了,这简直不可能!”

    果然,随着那人的声音,屏幕上的价格,忽然开始变了一下。

    159.6元!

    今天开盘以来的首次下跌。

    一阵惊呼,无论手里有没有股票的,都心脏骤然悬在了嗓子眼里——要下跌了吗?……

    先前说话的人显然手中持有延中实业,这时候正发疯一样,往大厅一边的临时交易点挤去:“让一下,我要卖,我要卖!”

    今天集中在这里的,很多人都是手中握有股票的幸运儿,听到他的话,很多人都开始脸色一变,有人就开始飞快地填单子,也跟着卖出。

    可是填单、输入、排队,这都需要时间,和后世那种瞬间就在手机上成交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就在他们这耽误的一会儿工夫,全市不知道多少单子,已经流水一样疯狂涌向了电脑系统。

    卖出、卖出……全是卖出!

    两只股票互相依望,瞬间开始跳水,延中实业更是片刻后就击穿了150元的整数关口!

    “哎呀,今天所有买入的,都要亏钱了!”有人一声高叫。

    邱明泉身边,张峰松也脸色发白,喃喃道:“老板,再跌就比开盘价还低了,我……我也卖了吧!”

    刚到手的10元盈利转眼间就变成了浮云,这真叫人肉疼得的不行啊!

    再不卖,会不会更惨?

    邱明泉笑着摇摇头:“急什么呢?再看看吧。”

    封大总裁也同样盯着屏幕,兴致盎然:“有意思。从历史资料上看,和现场亲临,果然还是不同的感觉啊。”

    就像看球似的,现场看,太激动了!

    就连他,也只知道历史上的开盘价和收盘价这种重点数据,这一天中间的涨涨落,他在历史书上也没有找到,在大脑中并无记忆。

    张峰松在一边开始坐立不安,片刻后,他的脸都青了。

    天啊,延中实业跌到145元了!140元!

    “要是早知道会中途跌到这样,就该填低一点嘛。可以节省不少钱呢。”封大总裁在心里感叹。

    邱明泉哭笑不得:“封总,你这就得陇望蜀了啊。你又没随身带着谷歌和百度搜索回来!”

    现场已经开始有人唉声叹气,恐慌的气氛在凝聚。

    没人经历过这些,开盘时的惊喜瞬间就转化成了害怕,张峰松原先手里十几元买的原始股就罢了,怎么跌都是暴赚,可是他一开盘现场刚买入的,高达150元的成本,就也已经在亏钱了。

    更别提身边,后来那些160元高价买入的了!

    张峰松猛地站了起来,咬咬牙:“我……我去卖了!”

    刚一动身,身边邱明泉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他的眼睛安静而幽深,轻轻看着张峰松,沉声道:“不要急。今天还会涨的!”

    旁边的大背头男人正在焦躁地抓头,一开盘就赌博一样买了3000多元延中实业,买入价填的是155元,这一转眼,就已经亏掉了10%左右。

    一两个月的工资,亏没了!

    “涨个屁啊!小赤佬就会胡说!”他恨恨地嘟囔着,心里越来越恐惧:不行,昨天收盘可只有98元多,万一跌回去昨天的价,自己岂不是要亏掉大半年的工资?

    忽如其来的窒息感笼罩了他,他一咬牙,转身向柜台再度冲去,卖了吧,及时止损!不然谁知道会跌到哪里啊!

    张峰松看着邱明泉平静的眼,却忽然地就冷静了下来。

    几年前的准确买入,开盘时就随口说填个150元,还有……他清楚记得,有一次闲聊时,邱明泉开玩笑地说过,不到300元他不会卖的。

    和身边那些人不同,他对面前的这个少年,充满了真正的敬佩。几个月前遇到的那场超市危机,更是叫他看到了邱明泉背后那些千丝万缕的神秘关系。

    一想到那天出现的魏清远,他心里就是一个激灵,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和证交所总经理都熟识的小老板,说不定有什么内幕啊!

    实际上,张峰松还真的完全冤枉了魏清远。

    别说没有什么内幕能透露给邱明泉,实际上,就连证交所的这些高层,哪一个也无法预知这种历史性的数据。

    办公楼里,魏清远身边的工作人员忽然又是一声惊叫:“又升了!”

    果然,刚刚短暂而激烈的下跌后,两只股票的价格又开始回升。

    魏清远心情也同样跌宕起伏,看着数据一眨不眨。看来,一些敢于冒险的股民,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果然,股价扶摇直上,再次向着150元的大关迅速挺进。

    ……

    浦江饭店一楼,那位刚刚从柜台挤出来的大背头男人一回头,望着正在掉头向上的股价,差点当场气昏过去。

    这是怎么个霉运啊,刚卖了,就涨?而且自己还卖在了最低点?!

    早知道,听那个孩子的话就好了!他的心里充满了无尽的后悔。

    邱明泉凝视着那屏幕,面上波澜不惊。

    终于收盘了,一楼大厅的股民望着最终定格在168元最高价的延中实业,爆发出了一阵抑制不住的欢呼。

    ——今天所有买入者,都统统实现了账面浮赢,当然,除了那些心态糟糕、,刚追进又吓破胆低价卖出的那些。

    张峰松心里怦怦直跳:“老板,我……我想明天再凑钱买点,您看行吗?”

    邱明泉笑了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低声道:“可以的,随便买。”

    心里,熟知证券史的封大总裁早已经告诉了他,所有的脉络、走势,在他们的眼里毫无秘密,清晰无比。

    今天,延中实业的股价几经剧烈涨跌,最终会收在168元的高价,比起昨天,整整暴涨了70%。而另一只飞乐股份,也会录得40%左右的涨幅。

    这是历史上的数据,一定会真实发生。

    ……一天之内,距离昨晚的收盘价,斩获70%的疯狂收益!

    而这,仅仅是开始。

    在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里,首次开放股价的东申市证交所里,这首先试点的两只股票中,延中实业一路绝尘,最终将达到一个叫人惊讶的疯狂顶点。

    380元最高!

    财富和金钱正穿着华丽的外衣,以一种中国人没有见过的疯狂,徐徐展现在拉开大幕的舞台上。

    邱明泉手里,除了那些即将身价百倍的认购证,还有一批最先的原始股。

    那些绝对低价的股票,也会在很快的时间内同样解禁,一起为他的账户添砖加瓦,为他的资产暴增保驾护航。

    ……

    浦江饭店的二楼,有一间用会议室专门改装的证券沙龙,宽敞明亮,色调金碧辉煌。

    红木的仿明圈椅围了一圈,案几上摆着时令的水仙花,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应景的“气冲斗牛”的金牛图,寓意着股市长牛。

    和一般的大户室不同,这里进出的既不是红马甲,也不是普通的私人散户,相反,一个个都非富即贵。

    遇到今天这样的大事,几乎所有的金融圈大鳄和券商老总都济济一堂。

    终于到了下午三点,看着24寸大彩电上的收盘股价,沙龙里的老总们一个个都喜形于色。

    仅仅是这种疯狂和火爆,券商们的手续费和抽成,就是一个巨大的收益啊。

    “我刚刚听手下说,一个营业点今天一小时就售出三百多张单子,五元一张,哈哈!”

    电脑尚未普及,手机下单更是未来幻想,这时候,每买卖一次,小散户要在营业部买一张单子来手工填写,一张五元,大户则可以坐到专门的大户室里,有各个券商的红马甲帮着优先下单。

    “股市这样涨,即将上市的新股,那也要暴涨的呀。”一位小券商的老总笑吟吟地道,“这样说来,认购证的价值怕是也会涨,估计我们大家手里吃下的那些,不亏,反而能赚点?”

    申金万家的总经理关晋升微微一笑:“就在今天,据我所知,外面的认购证已经开始波动了。到处有人在加价收购。”

    老股票如此疯狂,新股自然更加受宠,假如中签一次能挣好几千甚至上万的话,那么就很值得去买认购证来碰碰运气了。

    大家都轰然大笑,沙龙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是啊,谁能想到,一个月前被迫打落门牙吞下去的,不是苦果,而是包着黄连外衣的糖球呢?

    想到这里,有些人看向角落里的胡靖康的眼神,就都有点微妙了。

    那个天底下最衰的家伙,哈哈!

    第69章 直播开奖

    上个月, 三大券商都信心满满地承销了十八万张认购证, 股市嘛, 人人都有点迷信图个吉利数。

    没想到滞销在手,申金万家和辽沈发展都咬着牙, 自筹资金接了剩下的十来万张认购证,只有唯一的一家券商——北经开走了狗屎运,居然在最后一天, 被胡靖康找到了一个超级大户,接手了十万剩下的全部认购证,大赚了一笔提成, 就连员工摊派都没有出现。

    一时间,北经开营业部上到董事长刘云, 下到普通员工, 一个个都喜笑颜开, 最大的功臣胡靖康总经理,那更是春风得意, 据说还受到了燕京总部的大力嘉奖。

    可这嘉奖似乎还没焐热, 就成了个笑话。

    ——股价放开涨幅限制的试点二月开始,这不, 第一天就给市场一个巨大的惊喜, 那么认购证的价格, 自然也要水涨船高了。

    北经开,极有可能丢失了一块肥肉啊。

    胡靖康脸上肌肉微微一颤,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认购证那破东西, 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一边辽沈发展的高总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是啊,胡总手里没有认购证这个烫手山芋,自然看不上这点价格波动了,我们手里一个个都攥着大把呢,不得不关心啊。”

    四周一片轻笑,看着胡靖康的眼光,都意味深长。

    北经开现在手里空空如也,这可有意思得很呢。

    关晋升微笑着,目光闲闲地往下面一楼看去,忽然目光一凝。

    他视力极好,一眼就看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笔直站立,纹丝不动,和四周的狂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招手叫来了手下,耳语后,那人点头离去。

    没有片刻,包厢门就开了,那个熟悉的少年安静地站在那里。

    时光过去了一年多,关晋升看着那少年明显又高了一点的个子,忽然觉得,1990年年底的那一刻,竟然如此清晰。

    就在这件包厢里,他微笑着摊开一叠豫园商城的原始股,问他:“关总可愿倾情一赌?”

    就在这里,他离去前,飞手扬刀,寒冷刀锋劈开苹果,锐利张扬,毫无畏惧。

    显然,邱明泉也认出了他,微微冲他颔首一笑。

    刚刚在下面正要离开,却被人悄悄拦住,说是上面有故人请他前去。封大总裁和他一合计,觉得光天化日之下,又能有什么事,也就欣然前来。

    果然,一进门,封睿就惊叹了一声:“还真是故人!”

    包厢里的人注意到了门口的邱明泉,有点疑惑,这是谁家的公子吗?

    关晋升在众人目光中,竟然亲自站起身,走到了门前:“小邱同学,一年多了,别来无恙?”

    忽然,包厢里就有人惊讶地叫了一声:“啊!这是——上次卖股票给关总的那个孩子?”

    邱明泉四下一看,目光忽然一冷。封大总裁也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胡靖康!”

    角落里,胡靖康正眉头紧锁,目光阴冷,显然也认出了他。

    两个人目光相接,邱明泉看着他鼻梁边的一片擦伤,就是毫不掩饰地讥讽一笑。

    胡靖康心里一阵怒气,封睿那个小纨绔那天打了他一拳,眼镜架的腿划伤了鼻梁,至今伤疤还没好。

    那个小子是邱明泉的同学,就是为了他才出手的!

    一时间,胡靖康只觉得鼻梁上隐隐作痛,心里更是羞窘交加。

    关晋升亲自拉着邱明泉的手,在沙发上坐下:“可不就是他么?他就在下面大厅呢,我正好瞧见了。”

    这一下,气氛就热烈了起来,大家都觉得极有意思,有人就笑道:“关总,就算股票这么暴涨,您手里那天买下的豫园商城,还没回本吧?”

    邱明泉礼貌地一笑:“不着急的,关总是有福之人,迟早会赚大钱。”

    哎哟,这话说得,又吉利,又讨人喜欢呢!

    关晋升也是哈哈大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胡靖康正在恼火,大脑几乎不经思索,就脱口而出:“小小年纪,神棍一样,可笑之极!”

    这一下,屋子里都安静了:这胡靖康疯了吗,说这孩子说话神棍,可是不也同时打了关总的脸吗?

    果然,关晋升的脸就沉了。

    邱明泉心里,封大总裁却正在那里欢欣雀跃:“我来我来,你不会骂人!”

    忽然地,几个正在注视邱明泉的人就有点恍惚,那个温和礼貌的少年,好像一瞬间起了某种变化,眉目依旧,可眼神却射出了某种奇怪的光彩。

    那是?……嗜血的兴奋?

    关晋升正要说话,身边的少年却忽然淡淡一笑,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我当然不是随便说的。关总的申金万家拿了十几万认购证,发财暴富指日可待,有什么不对?”

    认购证这三个字,正戳中胡靖康的软肋,他尖锐地冷笑一声:“不亏也就罢了,想要大赚,怕是不太容易。”

    四周的人看他的目光已经都有点不爽了。手里拿了一把认购证的几位老总,更是都脸色一冷。

    胡靖康这人,平时很是圆滑得体,怎么今天这么面目可憎、招人厌烦呢?

    邱明泉却不生气发怒,带着少年人的不谙世事般撇了撇嘴:“胡总手里没认购证,就盼着它涨不起来,这可就不好了——人啊,要心态放平,越是嫉妒,越是容易相貌丑陋。”

    “扑哧”一声,辽沈发展的高总一口茶就喷了出来。

    胡靖康鼻梁边带着伤,本就有点滑稽,被这么个俊美少年随口骂作丑陋,简直是十分贴切。

    “你!你算什么东西!……”胡靖康白皙的脸上涨得通红,想要发怒,可是这里都是同级的老总,他哪有底气真的太放肆,难道还真能打这孩子一巴掌不成?

    关晋升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装模作样地开了口:“胡总,不要和一个学生一般见识嘛。他还是个孩子呀。”

    胡靖康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孩子孩子,这什么邱明泉,什么封家小少爷,哪个是省油的灯?!

    可显然,主控了这副身体的封大总裁并不打算就此息事宁人,他看着胡靖康,咄咄逼人:“胡总,不如我们打个赌吧。敢不敢?”

    胡靖康冷笑——什么时候,需要和一个孩子平起平坐地对话了么?!

    “我赌半年之内,认购证一票难求,每张涨到三千元以上,胡总敢不敢接?……”

    房间里,一片哗然。

    这孩子,每次都行为狂妄,叫人猝不及防啊!认购证的确在涨价,可是现在外面最多也就是四五十,现在他说什么,三千元?

    原价的百倍?!

    胡靖康几乎想要大笑出来,脱口而出:“你疯了!”

    对面的少年目光讥诮:“一年多前,关总在这里都敢倾情一赌,现在这么大好的局面,你倒不敢了?”

    胡靖康呵呵冷笑:“那就赌一万元好了?你敢不敢?”

    四周的老总们一阵骚动,心里都鄙视不已,这胡靖康,拿着必赢的牌,就好意思这么狮子大张口,欺负一个孩子。

    一万元,这可是普通人家几年的总收入了!

    对面的少年盯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叫胡靖康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点警惕和不安。

    整个包厢里也忽然地安静,关晋升正要打圆场阻止,却听见邱明泉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好啊,那就一万元。我本想打赌十万元呢,但是既然胡总胆子小,我就不加了。”

    胡靖康脸色阴沉,死死盯住他。差点就想脱口而出那就赌十万,可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心里一阵激烈的不安,竟是没敢接这个话茬。

    封大总裁可不打算叫他漏掉:“为了防止半年后胡总人间蒸发,还是今天就做个了断为好。”

    他从随身的包里竟然就掏出了一叠现钞,往桌上一扔:“今天就各放一万元在关总这里,半年后,关总负责把两万元给赢家,如何?”

    胡靖康脸色涨红,冷笑着拿起电话:“给我取一万元来,送到浦江饭店208室,立刻。”

    ……正在众人面面相觑之际,关晋升手里的电话蓦然响了起来。

    他按下接听键,凝神听着,神色忽然一振,竟然站了起来:“什么?消息可靠吗?”

    忽然地,同样,几个券商老总、董事长手里的大哥大都争先恐后地开始鸣响。

    随着他们一个个脸上或震惊、或惊喜的神情,所有人心里都隐约猜到,有什么事发生了!

    关晋升放下电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国字脸上,也露出了狂喜:“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老八股的股价,即将全面放开,然后——”

    他深吸一口气,在众人希冀的目光里道:“今年全年,新股发行量,要增加。”

    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就热烈了起来,几乎所有人全都敏锐地嗅到了金钱那醉人的芬芳。

    一边的封大总裁淡淡地看着众人,唇角微扬。

    “增加几只?”有人迫不及待地问。

    关晋升微微一笑:“暂时没公布,但是有一点是确实的,北边啊,觉得东申市的国企股份制改革也很有成绩,决定大大放开尺度。”

    这一下,犹如滚水入油,房间里的人全都沸腾了!

    股价放开,发行量大增,每个从业者都能水涨船高、收入剧增不说,那个认购证……所有人瞬间就已经联想到了这件事。

    股市暴涨,新股就是香饽饽,可是没有认购证,连抽签机会都没有!

    不行,该叫下面的人赶紧加价去收购了!

    可是加多少呢,原价三十元一张,现在加到三百元还是五百?……在座的都是人精,互相看看,心里都开始暗自飞快盘算起来。

    房门一响,一个穿着北经开工作服的小哥擦着汗,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胡总,您要的钱到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那个小哥战战兢兢地迎着满屋人诡异的目光,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胡靖康目光呆滞,似乎没有看到他一样,犹如被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完了……完了!

    认购证会暴涨,获得暴利的机会在他眼前,被那个封云海硬生生撬走了。

    董事会势必暴怒,这屋子的虎狼同行们会背地嘲讽,就连整个北经开的员工,都会愤怒他最后又强行收回了那些认购证。

    最重要的是,那可是一笔巨额的,原本属于他们北经开、属于他业绩的利润啊!……

    邱明泉站起身,微笑着走到那小哥面前,接过了他取来的钱,连同自己的,一起轻轻递到了关晋升手里。

    看都不看胡靖康一眼,他展颜一笑:“关总,麻烦您帮我保管一下。过一阵子,我来取。”

    在满屋子证券老总和经理的目瞪口呆中,他礼貌地略略一鞠躬,走出了房门。

    身后,依旧寂静的包厢里,忽然发出了几声惊呼。

    “哎呀,胡总您这脸色不对啊!”

    “快快,躺平了,要不要叫医生?”

    胡靖康深深大口吸气,斜靠着沙发,好半天才从眩晕中恢复过来。

    “我没事。”他脸色有点发紫,强自笑了笑。

    十几天后,1992年的3月2号,继股价放开两只试点后,东申市证交所正式宣布,第一次全年新股发行,数量为七只。

    为了叫公众放心,申交所别出心裁地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举办一个认购证摇号仪式,通过电视台向东申市的民众直播摇号实况!

    直播啊,这可是稀罕事!

    这个破天荒的举动,瞬间点燃了东申市市民的热情。大街小巷都开始有人讨论着股票、集合竞价这种天书一般的名词。

    这天晚上,刘琴花和隔壁邱家一起吃完了饭,就早早地打开了电视。

    客厅里,那台24寸熊猫大彩电是新换的,足足花了八千多元!

    寻常家庭现在大多是14寸黑白电视,有彩电的还不多,至于24寸的,那就更加是凤毛麟角,只出现在富豪之家和一些公共场所。

    刘琴花春节时狠心买下它,家里也吵了半天,按照她老公的意思,买个18寸的已经是顶天了,哪能花上普通家庭几年的年薪,去买一台电视呢?

    可是最终刘琴花还是豪气干云地拍板做了决定,谁叫她如今才是这个家里,最赚钱的人呢?

    几家美发厅生意如火如荼,简直不要太好——现在的世道,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有钱人!

    屏幕上,已经出现了忙碌的摇号准备画面,邱奶奶根本不懂这个,只觉得热闹:“这个直播摇号,就是现在正在电视台呢?”

    这两年,两位老人不再做捡垃圾的活,平日里就在小区门口的小超市里帮忙,身体和气色明显好多了,邱奶奶今天穿着一件紫红色的中式小棉袄,尤其显得喜气和精神。

    邱明泉闻言一笑:“奶奶,其实应该还是录像,只是现场这么多工作人员和电视台的人,的确很公正就是了。”

    这个时代,完全直播的技术条件其实还不太具备,能够在几个小时前摇号完毕,再上传,已经时间非常紧张了。

    刘琴花心直口快:“可不是嘛。我也不信能有什么猫腻。听说有公证处的人去呢!”

    果然,画面上,工行储蓄处的摇奖小组走了上来,旁边,东申市一家公证处的人员也紧随其后。

    一共发行七家公司的股票,摇号机轻轻转动,橘红色的乒乓球依次落下,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东申市的居民坐在电视机前,紧紧盯着那小小的号码。

    “虽然发行量不及预期,可是毕竟还是卖出去了两百万份,关注的人还是很多的。”封大总裁有点唏嘘。

    多年前,他家也就是象征性地买了为数不多的十万元,参与一下,等到后来风云突变、认购证价值暴涨后,他父亲封云海还在饭桌上大大感叹过,以至于他印象深刻。

    今天,再在这电视中重温这一刻,真有点世事恍然的感慨。

    电视里,魏清远亲临现场,矜持又喜悦地公布了最后的中签号——这一次,七只股票中,总共发行了705万股新股,中签的认购证,可以立刻购买众城实业和异型钢管的股票50股,买其他5只股票30股.

    而最终的中签率,达到了10.3%!

    刘琴花身边的桌上摆着整整十本百张连号的认购证,总共价值三万元。

    刘东风难得今晚不值班出警,愣愣地看着这些花花绿绿的纸:“那到底,我们家能买多少股票?”

    他妹妹刘媛媛学的是经济管理,懂得一些,急切地道:“10%中签率嘛!咱们家一千张认购证,约莫有一百张能中!”

    她皱着眉努力地算着:“一张能买250股左右,花费250元,这一百张啊,就得拿出来两万五现金去缴款认购!”

    刘东风嘴里塞着一只大苹果,鼓鼓囊囊的,闻言惊叫了一声:“哎哟我的天呀,这么多钱?”

    这也就是他们家现在不缺钱,一般家庭,出个万元户都算是富裕的,哪能随随便便拿出来两万五?

    刘琴花合计了一下:“我去把活期存款取出来,倒是能凑出来。”

    邱明泉心里暗暗点头。

    实际上,认购证一张只要三十元,可是一旦中签,拿钱买股票就最少要动用几百元,很多幸运的持有者也是因为拿不出这么多钱缴款,才不得不忍痛将部分认购证售出,这也就是前世认购证交易火爆的最大原因。

    一边,刘媛媛眼睛有点发直,忽然愣愣地望着邱明泉:“可是,这一上市,不是、不是……”

    邱明泉含笑接口:“上市后,几十倍股价的涨幅吧。”

    旁边刘琴花正给女儿削着苹果皮,手一抖,就被小刀拉了一道口子。

    她目瞪口呆地道:“明泉,你说啥?两万五的股票,这一转手,就能挣到……”

    邱明泉微微一笑:“是的,赚几十万毫无问题。”

    “咳咳!”一边的邱奶奶一口茶呛在了咽喉。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邱明泉。

    刘媛媛忽然尖叫一声,狠狠掐了一下哥哥的脸:“哥,疼不疼?没做梦吧!”

    刘东风嗷地叫了一嗓子,不知道是疼得,还是吓得:“疼疼疼!你、你们说啥,我听不懂!”

    他们这个几年前还在贫民大院的家庭,这两年生意顺风顺水就算了,听明泉这意思,是要变成百万富豪了吗?

    刘琴花有点恍惚,半晌才猛地一拍大腿:“那我们家,接下来想开几家美容厅,就能开几家了吧?!”

    有了这笔巨款,一直不敢开的美容厅,终于敢放手一搏了!

    邱明泉笑着点头:“赶紧开吧。刘婶一定做得好的。”

    “现在,仅仅是第一次摇号,实际上后面几次摇号的概率还在变大,收益还将大大增加。”封大总裁感慨道。

    这一千张认购证的价值,还会继续疯狂暴涨,它将给这个家庭带来的,不止是百万财富,而是数百万!

    邱明泉小声在心里问:“那么最后,这认购证的理论价值到底应该是多少?”

    “三十元一张,理论价值应该在五千元以上。”封大总裁淡淡道,“假如按照每次认购的股票都抛在最高点算的话,它甚至价值万元。”

    邱明泉微微颔首:“可是那是不科学的。”

    没人能真的次次抛售在最高点,所以后来,在前世一张认购证曾爆炒到万元以上,按照这个价格疯狂购入的人,最终都血本无归。

    “你看,就算在这场史无前例的盛宴中,也依旧有人反而是倒亏的。”封大总裁感慨道。

    “比如那个胡靖康。”邱明泉哈哈一笑。

    “不不,他只是没赚到这场巨富,还没亏本呢。”封大总裁忽然不怀好意地沉吟起来,“总得叫他自己也亏钱吧?”

    ……

    第70章 我全是为了你

    数里外的向元涛家的小楼里, 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饭。

    向元涛下班迟, 他家的晚餐一向比较晚。

    饭桌上, 向元涛正在严肃地问:“马上就要高三了,到底学文学理, 你还是应该好好想想。我的意思,其实是希望你能够参军进入部队。”

    向城脸色有点难看,低头扒着饭:“我想考艺术类院校, 搞音乐。”

    向元涛的脸色有点不好了,忍耐着柔声道:“音乐这种东西毕竟不务正业,难道真的要在这上面耗费一辈子?”

    向城梗着头, 露出了少见的坚持:“音乐是很好的东西,我就想搞一辈子。爸, 这是我最大的爱好和兴趣, 我想自己做主。”

    向元涛再也忍不住, 脸色一沉:“你父亲以前和我说过,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和他一样……”

    向城猛然抬头, 忽然说了一句:“我不想听他的, 我又没见过他。他已经死了,为什么……”

    “啪”的一声, 向元涛实在忍不住, 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脸色又是痛苦又是失望:“你——”

    韦青心里一跳,慌忙伸手拉了拉他,又柔声对着向城低声道:“先吃饭, 以后再谈。”

    向城俊眉紧蹙,低下的眼睛里瞬间有了湿润,草草几口扒完了饭,一言不发地转身上了楼。

    电话骤然响了起来,韦青走了过去,接起了电话:“明丽?”

    “妈,快点打开电视!我东申市的大学同学刚刚打电话给我,说刚刚摇号了!”

    向元涛一扭头,看到妻子奇怪的脸色,他心里有点不安,明丽这专门打长途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好半晌,韦青才放下电话,皱着眉头,回到了饭桌上。

    “明丽说了什么啊?”他问。

    韦青沉吟一下:“前一阵,明丽去隔壁封家,和他们讨论那个什么股票认购证,非要买,我就把我的学术津贴,凑了三万元,给她了。”

    向元涛皱了皱眉:“亏了吗?这孩子,怎么这么胡闹。”

    韦青虽然对钱财不是特别在意,可是也为刚刚听到的那个数字搞得有点紧张。

    “没亏……她刚刚打电话来说,好像是挣了几十万。”

    向元涛一口白饭卡在了嘴里,茫然地抬起头。

    他这个级别的干部工资挺高,韦青是大学副教授,工资更不错,但是两人毕竟没有什么外快,向元涛更是一向铁面清廉。

    整个向家,若非韦青娘家的家境殷实,只靠着夫妻俩的死工资,是绝不能过上这种优渥生活的。

    可是现在,明丽拿了几万元出去,赚了几十万?!

    几十万是什么概念?起码在这个时候,是足够在市区买上两三套房子的!

    ……

    就在隔壁,封家的客厅里,同样罕有地一片寂静。

    封云海可不是没有见过钱的人,封家在任何时候都属于这片土地上的豪富之家,可是今天,也有点失去了镇静。

    旁边,封睿也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自己家里投入了多少钱,这刚刚开出来的中签号,意味着短短片刻工夫,三百万的放手一赌,已经暴涨了几千万。

    纵然是家大业大的封氏企业,打拼几年的净利润也未必能够赚到这个数目啊!

    封云海沉吟着,不由得喃喃道:“这次发行七只,假如下次再增加点呢?”

    封睿何等聪明,立刻道:“百倍以上!”

    那天在书房里,邱明泉和向明丽就一起说过,假如变量突变,则可能产生百倍以上的利润,而现在,那天邱明泉说的那几个变量,竟然全部应验了!

    “你这个同学啊,可真是……”封云海顿了顿,竟然有些词穷。

    半晌后,才苦笑一声:“真是我们家的福星。”

    忽然地,他不禁有点好奇:“对了,这位小邱同学,他自己到底买了多少认购证?”

    封睿摇摇头,他的确不知道,也没有问过。

    客厅门虚掩着,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向城裹着厚厚的棉服,满脸沮丧地探进了头。

    “封叔叔好,我来找睿哥玩。”

    ……封睿的房间里,向城一屁股坐到了床边,脸色有点发白。

    “哥,我不想参军。我也不想一辈子待在部队。”他黑亮的眼睛有点黯淡,“可是……我爸说,那是我去世的父亲的遗愿。”

    封睿皱起了眉,想了半天:“可你是你自己,不应该为了别人过你不想过的人生。”

    向城茫然地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微弱的风声隔着窗户,在外面的树木间盘旋,他低声道:“我没有见过亲生的爸。……虽然现在我过得很好,可有时候,我还是有点怨恨他。为什么一定要去救别人的孩子,搭上自己的命呢?我们一家三口活的好好的,不好吗?”

    封睿听家人模糊地说过那些旧事,心里恻然。

    当年,向城的父亲已经救出了歹徒手中的韦青,可是向元涛夫妻新生的孩子找不到踪迹,他那时孤身一人,是为了拼命去找那个孩子,冒险去搜歹徒的大本营,才身中多枪殒命的。

    封睿轻轻拍了拍向城的肩膀,低声道:“别恨他,你爸爸是个英雄。”

    想了想,他又柔声道:“你爸爸假如在世,我觉得他一定会愿意看到你过得开心而肆意的。你去玩音乐吧,向叔叔要是不支持你,不给你钱玩,我给你!”

    向城抬起头,茫然地嘟囔着:“他们说,玩音乐可花钱了。学出来以后,也的确都很穷。”

    比较起来,肯定是按部就班地在部队一点点混成营级团级比较稳妥。将来实在不想干了,转正的话,也都会给分配很好的国企岗位。

    封睿轻描淡写地道:“我刚赚了一笔钱,你放心,等以后,我会赚更多的钱。”

    向城定定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哥,还是你对我好。”

    封睿斜眼看看他:“谁叫我从你流鼻涕时就罩你呢,没办法,还得继续罩下去呗。”

    向城看着他,忽然展颜一笑,原本沮丧的眼睛里神采飞扬:“哥,你会不会一辈子都对我这么好?”

    封睿不以为意:“废话,那当然了。”

    “那你只对我一个人这么好,不会对别人也这样吧?”

    封睿诧异地斜睨着他:“那不行,我以后会有女朋友的。我得对我女朋友更好。”

    向城不说话了,脸色又有点垮。

    闷闷不乐地玩弄着手指,他忽然站起身:“没劲,我回家了。”

    ……

    此刻,家中揣着三十万元认购证的邱明泉,正关上了房门,郑重地把两位老人拉到了家里的沙发上。

    爷爷的腿好得差不多了,医生刚刚恩准出院,前几天办好了出院手续。

    “爷爷,奶奶。隔壁刘婶家的认购证,是我叫他们买的。”他小心翼翼地向两位老人道,“而我自己……当然也买了。”

    这样巨大的一笔财富,接下来必然涉及各种投资,不可能完全瞒住家人,是时候,一点点地向他们透露,叫他们慢慢接受了。

    邱奶奶大脑有点反应缓慢,半晌才“啊”了一声:“那……那也能像她家一样,赚那么多?”

    邱明泉温柔地道:“可能还要多不少。”

    邱爷爷嘴唇动了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刚刚在刘家,可是听说了,他家都能挣几十万以上呢。

    百万以上?老人家有点怔忪,这是他们从没想过的数目,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就在几年前,全家人还挤在一间十平方的小民居里,三个人挤在一张大床上,衣衫褴褛,家徒四壁。

    忽然地,邱奶奶就垂下了头,眼泪一串串地,毫无征兆地滴落了下来。

    邱明泉一下子慌了,赶紧扑过去,一把搂住了奶奶:“哎哎,奶奶,你哭什么啊?这不好吗?”

    前世,奶奶最后得了糖尿病,被各种并发症折磨了很久,甚至几乎失明。

    那时候他才知道,并不是大鱼大肉才会得上这种富贵病,相反,常年饮食不均衡,只靠馒头和大量面食充饥,更加容易导致胰岛素分泌失衡。

    自从重生回来,他已经特别注意了这个问题,稍微富裕后,家里的饮食就开始注意均衡调养,眼见着,枯瘦的奶奶身板已经有了点肉,气色也好了许多。

    这一生,奶奶和爷爷应该都不会那样命运凄凉、疾病缠身了吧!

    “好,好……就是太好了,我有点怕。”邱奶奶抹了抹泪。

    邱爷爷瓮声瓮气地道:“这钱来得稳妥不?这不劳而获的事,唉……。”

    邱明泉笑了,别说是爷爷,现在整个中国,又有多少人对股票和股份制这些东西真的能弄懂呢?

    邱明泉先帮奶奶抹去了脸上的泪,转身拉住了爷爷粗糙的手,柔声道:“爷爷奶奶,别怕,钱多不是坏事。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国家领导人都说了,贫穷才不是共产主义呢。”

    封大总裁难得没有冷眼看着,而是感慨一声:“是啊,叫整个中国都走上经济的快车道,才是真正的历史大趋势。”

    那位和蔼又智慧的老人,就在刚刚过去的一月份,踏上了南下的列车,依次来到武昌革命老区、南圳和珠海,最后抵达了东申市。

    在遥远的南方,那位老人亲自发出了振聋发聩的时代最强音,南巡讲话的精神,在中国大地上到处传颂,真正地鼓舞了无数人。

    “只有经济发展了,人民生活上去了,他们才会相信你,支持你,拥护你!……”

    就是在这种主基调下,中国的经济开始了巨大的腾飞,正式开始了飞速发展的其后数十年,终于在后世跻身世界一级经济强国,煌煌国威,浩荡向前。

    ……

    “爷爷奶奶,不仅仅是我们,我们身边的所有人,都会越来越好的。”邱明泉眉眼含笑,轻轻搂着两位老人,“你们放心吧,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一定不会叫你们操心的。”

    邱奶奶怔怔地看着面前眉目俊秀的邱明泉。

    脑海里,她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雪夜,老头子以为他学坏,下手狠打向邱明泉的情形。

    那时候,这孩子好像是说过的,他会赚很多很多钱,叫他们二老过上好日子。她当时虽然感动,可是心里,却并没有当真。

    那是四年前,明泉还在上初一。一眨眼,都高二了呢。

    “要是你亲生的爹妈,看到今天你这样……该多高兴啊。”邱奶奶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喃喃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话一出口,宽敞明亮的客厅,就陷入了些许的寂静。

    邱爷爷眼光有点呆滞,缓缓地低下了头。

    封睿看着邱明泉的沉默,忽然愤愤开口:“丢掉你这样聪明又健康的孩子,是他们的巨大损失!活该他们穷一辈子,分不到一点你的孝敬!”

    邱明泉微微笑了。

    “我早就释怀了。”他像是在向二老解释,也像是在对封睿解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老天爷叫我失去父母,但是得到你们,这是我最大的幸运,不是不幸。”

    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打破了有点酸楚的气氛。

    邱明泉走到茶几前,接起了电话,话筒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优雅低沉,已经有了点青年的磁性:“睡了没?”

    邱明泉笑了起来,心里的酸涩瞬间一扫而空:“当然。今晚很多人将无法入眠呢。”

    封睿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手指漫无目的地拨弄着身边的鲜花插瓶,那里面,迎春花嫩黄色的花瓣正幽幽绽放,带着春天的气息。

    “你也睡不着吗?”他随口问,忽然脱口而出,“那出来聊天吧?”

    不等邱明泉拒绝,他的声音中带着兴奋和笑意:“出来吧,我去接你!”

    邱明泉哑然失笑,终于含笑道:“好,十分钟后,在小区门口等你。”

    话筒放下,他对着二老交代:“爷爷奶奶,我出去一下,同学找我呢!你们先睡吧,别等我。”

    心里,封大总裁异常不满地叫了起来:“喂喂,又是他吗?他要干什么?”

    邱明泉飞快地冲出了家门:“你家马上要赚几亿呢,我可是中间人,他来表示一下谢意,无可厚非吧?”

    “我反对有效吗?”封大总裁哼了一声,旋即又开始恼怒,“他一来我就得关禁闭。哎你说,我怎么越来越讨厌他呢?”

    邱明泉哈哈一笑,快步走向了小区门口:“别吃醋了,将来说不定什么机缘巧合,你就真的回到你自己身体里了。”

    封大总裁这才舒服了点:“哼,那是!钱迟早是我的,身体也迟早是我的。”

    邱明泉刚刚站了一会儿,一辆纯黑的高底盘越野车就在夜色里开了过来,行驶到邱明泉面前,稳稳的一个急刹车,封睿那年轻英俊的侧脸露了出来。

    “上车。”他帅气地一歪头,眼眸深沉若星。邱明泉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位:“新买的车?”

    封睿一笑,平时的冷傲消失不见,没有男孩子会对好车没有兴趣:“帕杰罗越野。刚刚提货的,2.4升汽油发动机,4缸,型号v31。”

    邱明泉听得云里雾里,但是看着车里崭新的配置,感受着舒适的坐感,也知道必然是这个年代的好车。

    “你驾照拿了?年纪还没到吧?”

    封睿悄声道:“嘘——只差一岁了,虚岁到了嘛。”

    邱明泉皱了皱眉:“以后别开了,这样不好。”

    封睿耸耸肩:“不白天开就是了,干嘛这么循规蹈矩的。我跟着向叔叔手下的特警学过,驾驶技术可是一流的,比那些有驾照的人不知道强多少。”

    “违法就是违法呀,这和技术无关。”邱明泉还是紧张地道,“万一查到,会被处罚,会通知学校吧?”

    封睿侧着脸看着他严肃又紧张的脸色,忽然扬眉一笑,笑得神采飞扬:“担心我呀?”

    邱明泉板着脸,没看到他的神情,连连点头:“当然担心,别毕业前背个处分啊!”

    封睿斜睨着他,慢吞吞地发动了车子:“我这人主意大,最不耐烦听人啰嗦教导了。”

    邱明泉愣了愣:啊,还真是,封大总裁可不更加容易不耐烦么?自己这是惹人烦了吗?

    可是,下一刻,这个小一号的封睿就目视前方,声音又低又柔软:“可是你要是啰嗦,我就忍了。”

    不仅可以忍,好像……还很爱听啊!后面这一句他没说出来,可是微微翘起来的嘴角却出卖了他。

    黑色的帅气帕杰罗猛地提速,和主人的美好心情一样,在人迹稀少的马路上风驰电掣。

    夜风微冷,车窗开着,可是两个少年都心情激动,心底一片火热。

    “我也有点想买辆车了,家里那一辆都是给张大哥跑业务。”邱明泉随口道,“我不太懂车哎,你帮我推荐一款吧。”

    封睿一笑:“以你现在的身家,随便买吧?”

    邱明泉一笑,也不隐瞒:“价格不是问题了。”

    “那就买和我一模一样的,白色款吧。正好和我的配一对。”封睿眼睛一亮。

    邱明泉不觉有异,沉思了一下,脑海中脑补了一下白色帕杰罗的样子,觉得应该也很不错:“好啊,那就白色!”

    封睿忽然扭头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睛在夜色里,晶晶闪亮。

    他线条优美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那笑意这样温柔和喜悦,竟然叫邱明泉看得心里轻轻一跳。

    “那就说定了,要一模一样。”他重复着,转而目视前方,“将来要换,也一起换。”

    一直开到了黄浦江边,封睿把车停在了江边的广场边,两个人一起跳下车,迎着初春的夜风,漫步在江边。

    “我爸说,就不单独来谢谢你了,叫我带个话。”封睿开了口。

    “什么?”

    “以后你家有任何事,就直接开口。我爸说,凡是他能做到的,都不会推辞——就算做不到的,也会尽力。”封睿的声音在夜色里低沉而清越。

    邱明泉微微一笑:“叔叔已经帮过我了,在我最需要人的时候。”

    封睿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的车也得感谢你。听了你的分析后,我把我的私人压岁钱也全部拿去买了认购证。”

    转过头,邱明泉看着身边的高大英俊的少年,心里有点模糊的恍惚,忍不住开口:“其实你爸爸也不用谢我,我做这些……本就是为了你。”

    封睿忽然就顿住了脚步,他侧过脸,目光直视着邱明泉:“为了我?”

    他声音有点古怪,目光灼灼,就像有火焰在燃烧。

    邱明泉哑然失笑,没有再说话。

    是啊,是为了你。这些钱,是将来的你,送给你自己的豪华成人礼。

    可是这话他终究完全不能出口。

    远处的江水中星光点点,对面的江岸上,有依稀的灯光映着星光,静谧美丽,初显繁华。

    “你说,几年、十几年以后,这里会是什么样子?”邱明泉站在了江边,指了指对面。

    后世,他曾经在一个新年在这附近的一家餐馆打过工,那时候这江滩边上已经繁华无比,处处笙歌。

    他那个时候正在后厨帮工,跨年的晚上餐馆客流汹涌,他一直忙到十二点,才挺着酸痛无比的腰站了起来。

    那一刻,隔着餐馆的后厨房玻璃看出去,远处黄浦江滩烟花绽放,繁华无双,和眼前的景象,完全是两个世界。

    “一定异常繁华吧,高楼万千。就像电视里的香港一样,灯火比星光还亮。”身边,封睿目光明亮,笃定地说。

    邱明泉使劲地点了点头:“一定的!”

    江风渐渐凛冽,邱明泉出来得急,穿得少,忽然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正在揉鼻子,身上一暖,一件带着温暖体温的外套已经披到了他的身上。

    邱明泉一怔,转过头,身边的少年自己身上只剩下一件厚毛衣,菱形格子,雪白衬衫领子笔挺整洁,在夜光下,英俊得犹如后世那些荧幕上的校园男神。

    “你自己……”邱明泉还没有来得及推辞,封睿已经霸道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才不冷。听话。”

    听话?邱明泉忽然有点恍惚,没由来地想要笑出来。

    这口气像极了那个成年版的封大总裁,霸道、不由分说,但是口硬心软。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封同学日记:

    x月x日:

    今天我对向城说,以后会对我女朋友好的。可是差点说成“男朋友”了,好奇怪。

    x月x日:

    今天邱明泉同学说,没驾照不准开车,嗯,他很关心我呀。

    另外,他还说了,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重要的话要记三遍。

    大封:这位同学你醒醒,是我。

    小封:(狐疑地抬头)为什么我觉得好像有人说话?是魔鬼吗?【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