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屿 作品

第48章 第 48 章

第48章 第 48 章

“我不去。”

姜月如脸色煞白, 说完便将门关上,颤抖着手将门闩插/上,双腿发软地靠在门上,站都站不稳, 全身的血液都好似凝滞住了,后背蔓生出寒意来, 整个人惊慌不安。

吴伯还在门外,俨然是对她突然的惶惧异样有些疑惑,“姜小娘子, 你怎么了?就是去画一幅画而已, 那员外就在隔壁,这街坊邻里的擡头不见低头见, 姜小娘子再考虑考虑吧, 员外愿意出十锭金子买画。”

紧闭的大门那头没有传来回音, 吴伯惋惜地叹一声, 看来这锭金子是拿不到手里来了,他从地上捡起画纸。

不过是一张桃花舞剑图, 没什么可怕的, 姜小娘子怎一看见, 就脸色大变?

吴伯拿着那张画纸,离开了。

姜月如惊慌无力地抵着大门,脑中一片空白,外面的声音逐渐消失,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沈寂,她却感觉到一股无边无尽的恐惧将她紧紧包裹。

她手心满是冷汗, 惊恐地望向平静的隔壁,一颗心宕到谷底。

天子还是找来了。

不过才过了三个月, 他不仅找到了她,还千里迢迢从京都追到了蜀地,在她隔壁住下,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那夜传来的琴声是他弹的,仿佛是在告知她——

他寻来了,她纵然是费了大力气,也照样逃不脱他的手掌心。

寒意从脚下升起,姜月如手脚冰冷,缓了许久在挪动僵直的身子,惶惶不安地往里面去。

院子里突然传来响动,姜月如宛如惊弓之鸟,吓得一颤,惊恐地看了过去。

是闹闹去扑地上的麻雀,没扑中,闹出的一阵动静。

姜月如捂着胸口险些跳出来的心,缓缓舒了一口气,她感觉快被折磨疯了,不过是随便传出来的一声动静,她便吓得心惊担颤。

仿佛一张密密实实的网,从天而降,将她兜头罩住。

姜月如无助地蹲在地上,双臂抱住膝盖,将头埋了下去。

凄婉无助的哭泣声在从膝间传来,响彻空寂的院子。

闹闹好似是被这阵哭声吸引住了,也不闹腾了,来到姜月如的身边,喵叫一声。

声音拖得有些长,仿佛是在安抚哭泣的主人。

闹闹围在姜月如身边转了一圈,长长翘高的尾巴扫过她的手背,酥酥痒痒。

它又叫了几声,似在讨姜月如的注意力。

良久,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从膝间擡起,红肿的杏眼泪花涟涟,姜月如下颌枕在膝上,在眼泪朦胧的视线中,伸手摸了摸闹闹。

闹闹舔了舔她的掌心,似乎在安慰哭泣的她。

秋风带着凉意,姜月如有些冷了,抹了抹眼泪,抱起闹闹回了屋子。

姜月如没有隔壁,以为那位会派人闯入宅子,将她带去见他,她整个人惴惴不安,留心着外面的动静,哪知到了黄昏,仍旧是风平浪静,那位好似没有让她去的意思。

晚饭时,姜哲见女儿端着碗发神,连菜都没有夹,筷子上沾了几粒米饭就让嘴里放,担心问道:“怎么心不在焉的?”

姜月如回过神来,怕父亲担心,自然是不敢告知今日发生的事情,她低头夹了一筷子菜,含糊说道:“没什么,在想明日要不要绣一个桂花香囊。”

天子是冲着她来的,倘若父亲知道,恐怕会连夜带着她逃离,然而天子就在隔壁,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天子的掌控之中,怕是还没出县城,就已经被发现了。

姜哲夹了一块鱼肉给她,“若是没主意,便搁一边,等哪日有兴致了,再绣也不迟。”

姜月如点点头,藏住内心的不安,给他夹菜,“爹,你也吃。”

一顿饭她吃得心不在焉,早早回了寝屋。

窗户半开,姜月如抱着闹闹躺在藤椅上,紧锁着眉,不安地望着隔壁的方向。

夜色稠黑,清冽的月光洒下,四周染了一层柔和的银光,屋檐下的灯笼被凉风吹得东摇西晃,斑驳的树影映在地上,仿佛是一双双只剩骨头的枯手。

倏地,悠扬的琴声从隔壁宅子的围墙中缓缓飘来。

姜月如呼吸凝滞,心紧到了嗓子眼,背脊绷得僵直,宛如拉满的弦,再施加一力,弓弦便断了。

曲子是她当年在元姝大长公主府上弹奏的那首。

那日赏花宴,她弹琴,男人伴着琴声舞剑。

天子今夜怎么会弹这一曲?

姜月如不安地望着空空的庭院,这琴声让她越发不安,她蹭地从藤椅上起身,将闹闹放在地上,白着一张脸跑到窗边,颤抖着手忙拉下窗户,从里面锁上。

琴声小了几分,但仍在继续,姜月如胆战心寒,奔向房门口,插/上门闩,将屋子里所有的椅子搬来,抵在门后面,确保不会破门而入。

她还不放心,又将花瓶里的花拿出来,将瓶子倒扣在窗边,一旦有动静,她也能第一时间察觉。过了很久,琴声才停止。

这次,他将这首曲子完整地弹奏,甚至比她弹奏地还要婉转动人。

然而在姜月如耳中,这与催命符无异。

破窗而入的事情,他不是头次干,姜月如紧着一颗心,不敢轻易入眠,子时的梆子声响起,她仍清醒着,后来实在是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翌日,姜月如独自一人在家,悄悄打开大门,在门外墙角望了眼隔壁。

那扇宅子的大门好像就没有打开过一样。

便是只看了一眼,姜月如就感觉后背发寒,匆匆回了家中,将大门锁死。

秋日午后的阳光斜斜照下,树叶仍然是郁郁青青,一片生机,与京都的秋截然不同。

庭院宁静,黄梨木雕花摇椅上一前一后缓缓摇摆,男人慵懒地躺在上面,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饶有兴致地看着院里的小猫,骨节分明的长指搭着扶手,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

“闹闹,过来。”

刘胤薄唇轻启,淡声道。

闹闹闻声望去,顿了顿,翘着高高的黑棕花纹尾巴,朝雕花摇椅走去。

刘胤的手一捞,将闹闹抱起,放在膝上。闹闹也不跑了,白毛四足踩在他的膝间,蜷了蜷尾巴,缩成一团趴着他。

刘胤眼尾轻扬,长指抚摸花色猫背。

便是再不听话的猫,这两三日下来,也与他亲近了。

苏焕来到院子里,低首禀告道:“陛下,姜娘子已经两日没出门了。”

刘胤狭长的眸子微微上挑,漆黑的眼底滑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似有玩味之色。

他抚摸膝上的猫,仿佛并不着急。

天子没有发令,周遭的气息冷了几分,苏焕心里七上八下,悄悄擡眼打量了一番天子的神色,试探性问道:“属下……属下是否要去催一催?”

“不急。”

刘胤漫不经心说道,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深深的眼眸却似寒潭深渊,让人难辨心思。

修长的指轻轻敲了敲闹闹的脑袋,他薄唇轻启,“你都到朕这儿来了,她倒是沈得住气。”

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法子让她乖乖推开宅子的门,出现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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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月如不敢掉以轻心,吃得少,睡不踏实,整个人憔悴几分,但是她不敢贸然逃离,东躲西藏下来,没过几日还是会被他找到。

这日上午,李祁安忽然来了姜家,与她辞行。

“昌邑县县令突然下了调令,借调我去那边几日,这几日我不在涪县,表妹若是有难处,就去找王二。”

王二是李祁安得力手下的一个绰号,因姓王,家中排行老二,众人便这般叫他。

姜月如惊讶,问道:“如此突然?表哥何时启程?”

李祁安:“县令命我即刻启程,速到昌邑县,协助查案。据说那盗窃命案已经发生一月了,尚未侦破,盗贼猖狂,整个昌邑县人心惶惶,都知咱涪县的治安在周边县城数一数二,杨县令此番借调我去,不足为奇。”

“我此番就是来告知表妹一声。”

姜月如虽感叹这番借调突然,但也合情合理,于是叮嘱道:“表哥一路小心。”

李祁安和她辞别,离开姜家时,隔壁宅子的大门突然打开。

苏焕拎了一个檀木红漆食盒,朝姜家走来。

姜月如对此人么没有印象,但因知道他是天子身边的人,对他生出惧意,纤指抓紧衣袖,下意识表哥的身后藏去。

苏焕看向往后藏的女子,伸手递去食盒,说道:“姜娘子,我家主人命我送来芙蓉酥,还请娘子收下,一品这酥香糕点。”

姜月如心里一颤,不敢去接。

气氛有些僵,李祁安的目光无意间落到那双有些糙的手上,忽而攒眉,目光变得警惕起来,打量眼前的陌生男子。

“姜娘子?”

苏焕的手伸出去良久,也不见她有任何举动,看着她又道:“街坊邻里自是应该多多走动,娘子若是不收下,主人恐怕是要亲自来送。”

姜月如脑中一片轰鸣,瞳仁紧缩,硬着头皮从他手里接过食盒。

纤白手指抓紧食盒,姜月如压住心里的恐惧,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可即便如此,细听之下还是有轻微发颤,“多谢郎君。”

苏焕说道:“姜娘子不必客气,邻里之间应当如此,娘子若是得空,不妨去隔壁小坐,主人随时恭候。”

听出言外之意,姜月眼睫轻颤,掌心全是冷汗,仍还记得画芙蓉花那件事。

苏焕送完东西便离开了,李祁安看着他稳健的脚步,眉头渐紧,转身将表妹拉回宅子里,“适才那男子是练家子,不是常人能敌,且那谢家郎君神神秘秘,表妹能不与他来,便不往来,我担心那谢郎君,给表妹招来麻烦。”

“我知道的。”

姜月如不想与他再有纠葛,可事情并非她不想,便能如意。

李祁安不放心地叮嘱,“总之你小心些,我处理完案子,即刻返回。”

姜月如心里一暖,鼻尖忽然酸了起来,却不敢在表哥面前表露情绪,让他无端卷入她和天子的纠缠,故作无事地送表哥离开。

食盒里的芙蓉酥还冒着热气,香气四溢,然而姜月如没心情吃,将它丢到泔水桶里。

天子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催促着她过去,出现在他的眼前,但是姜月如清楚地知道,她这一过去,怕是羊入虎口。

心底有个声音让她不要去。

姜月如遵从这个声音,没有踏出宅子半步,然而第二日,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半下午的时候,闹闹不见了,姜月如满院子找,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姜娘子,不好了不好了!”

王二急切的声音传来,姜月如顿觉不妙,急忙开了门。

王二腰间别了佩刀,一路从县衙跑来,叉着腰气喘吁吁道:“不好了,你爹在私塾出事了,已经被押入了大牢,等候发落,我这会儿在巡街,一收到消息就来通知你了。”

姜月如只觉天塌了,脸吓得惨白,急急抓着王二的手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入狱?”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在你爹身上发现了叛臣肃王有关的东西。前阵子肃王造反闹得人尽皆知,现在虽然天子御驾亲征已经平息此事,但是谁说没有漏网之鱼呢……”

姜月如打断他的话,辩驳道:“我爹是清白的!”

“我爹是清清白白的忠臣,绝对不是叛贼同盟!请王二哥在狱中暗中照顾,这场闹剧很快就能结束。”

王二扶住欲拜的姜月如,“姜娘子放心,头儿离开前叮嘱过我,让我帮他多多照看。头儿不会认错人的,我相信姜伯,这其中必定有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