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吞物工 作品

折台出堂(第2页)

可她又不禁惊恼,那样的举动不像是要杀她,反而像是在调戏。

“沈晏清。”张意之终於忍不住,她提高了一丝声音,“你看清楚了,我是谁?!”

“张演之。”他还是那样乖乖说。

“……”张意之惊讶更甚。

所以这不是喝懵了把她当成了原身,沈晏清还好这口?!

他说完,又猛地往前进了一大步,“你身上,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很轻的呢喃声。

“殿下,你醉了,不要在这里纠缠,赶紧回去。”张意之不禁说道。

沈晏清又要靠近过来,张意之忍无可忍,终於要擡起袖子。

可不料沈晏清猛地擎住了张意之的手臂,他低声说道:“我醉了才能来找你。你靠近一点看看我,好不好。”

“什么?”张意之没怎么听清楚他说的话,可被他牵制着总归不太安全,她尝试掰扯开他的手腕,又在想他今晚此行真正的目的。

“张演之,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叫你低下头看看我,不要总是高高在上胜券在握的模样,我受不了。”

零零散散的碎调窒息在咽喉之间。

杀字一说出口,张意之反而逐渐冷静下来。

这么轻易就暴露了自己的杀机,喝醉了的人,现在不就是套话最好的时机吗?

张意之反而减轻了自己的挣扎,却在一握之间摸到了他手腕上什么不同寻常的系带。

她触电一般收回手,微讶。

沈晏清顺着她的手看到自己手腕上戴着的凸起的丧带,渐渐平缓下来。

“今日是先皇后的忌日,所以,殿下是因此买醉吗?”张意之企图理出头绪。

沈晏清没有作声,他指腹上沾染的香火的碎屑已经已经成了灰尘一般,他轻轻一拈便闪烁着细微的光落在衣裳之间。

他没有回答是与不是,只是声音微颤带着慌乱:“我为我先母买醉,这世间唯有我一人还能记得她,我不祭拜她,她就会变成孤魂野鬼。可他不许我这么做。”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张意之倒是明白,沈江鉴不许他祭拜先母,即使是一点面上的悲伤也足够叫圣上生疑。

从前徐先生还在的时候,每一年的忌日都要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

先生规矩他的言行,不许他露出半点端倪和怯意。

可是今年,便是徐先生也不在了。

“我该去哪里?阿玉,我该去哪里?”

他轻轻呢喃,带上了哭腔:“我没有家丶没有亲人丶我什么都没有。没人信我,我万般话开不了口,开了口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骤然捏住了张意之的两条胳膊。

“阿玉,你救救我。”

张意之瞳孔微缩,她被捏的生疼,可还是小心问道:“什么死路一条,谁敢动你。”

回答她的是冗长的沈默与渐渐松开的禁锢。

桌上的茶杯一阵轻磕,那人颓然俯趴在在桌上彻底睡了过去。

张意之被他一带,勉强撑住稳住身形,轻轻揉了揉被握疼的手臂,立在屋中。

雨色见迟暮,夜深沈菡萏。

打开一扇窗户,散散屋里的酒气,张意之扶着桌子一角坐了下来。

听雨眠本是趣事一桩,可她无论如何今夜不敢入睡。

袖中一抖,落出那日从火中带出来的白花,蔫着模样,散发出淡淡香气。

“阿娘。”

很轻的喟叹。

张意之顺势向另一边睡的憨熟的沈晏清侧过头,不明白他喝醉了为何又是这么一副样子。

可她从来疑心重,万事难的相信,又被迫觉得这或许是他在惺惺作态,只为了叫自己放松警惕。

他真是一个矛盾十足的人,千人千面,可每一次见他似乎都是新的一面。

可每一面都不像他。

也不像原身记忆里的殿下。说到底,张意之从未喜欢过这个给自己带来荣耀也因此将自己束缚住的未婚夫。

她不想当明冠上璀璨的太子妃明珠,她若是想,一定是枝头最向阳的艳色海棠。所以相见的日日夜夜,她只觉得乏味又孤单。

张意之还记得殿前为自己颂福念词的沈晏清,轻轻浅浅的笑意,简简单单。

“阿娘!”他又高声叫道。

啜泣声响起,隐没在牙缝里,带着委屈与不安,在衣袖之间摩擦。

张意之刚欲立起身来叫人把他搬动到床上去。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很小声却带着恨意,张意之脚下一顿。

便听见那道声音,悠悠而茫然,带着梦中的呓语:“庆历十年。”

“!”张意之猛地回过神。

书房中遮遮掩掩的字画,扭扭曲曲的笔划。

“你说什么?”张意之屏住呼吸。

可只能听见沈晏清渐渐重过的呼吸,掩盖了呢喃碎语,彻底昏睡过去。

张意之的拳头紧握又松开,在暗处,咬紧了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