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卦生卦
演卦生卦
“解签?”张意之从满桌子上的公式中下意识擡头,从恍惚中骤然清醒,继而摇摇头,“这是什么规矩,我听都没听说过。”
张萧寒见自己说了老半天口水都快要废干了就换来了这么一句,顿时瞪大了眼:“不是,你耳朵里塞驴毛了?”
“再说了,你听都没听说过的事儿是不是多了?这还由得你说行不行?这都是规矩规矩懂不懂啊你。”张萧寒就差围着张意之转圈圈了。
“赶紧把你桌子上那些有的没的收起来,我都不知道你天天画的是什么玩意儿。”
张意之把手里被墨水洇透的纸张轻轻放在桌子上,更加疑惑:“明天是什么日子?”
“三月三。”青雀眼见家主急得差点跳起来,赶紧附在她耳边小声提醒。
“啊。”张意之虽然不清楚这边三月三居然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不过也清楚这一天该是个重要的节日的。
“那明天指定要放假吧?”她问。
青杉捂住了脸。
张萧寒愤怒地瞪起了眼:“敢成,啊,我刚刚在那说了老半天,你是一句话都不听啊?我不是说明天大大小小的文官武官一起要去城寺祭神么?”
怎么,这个时候就发明出来团建了?还是利用假期时间。张意之一边沈思一边深恶痛绝。
“你是不是忘了今年宫里安排要北上国庙祭祀?这不是……”张萧寒还在慷慨激昂地长篇大论,张意之目前脑子里却只有一个想法。
罪恶的压榨阶级。
“但是……”张意之擡起头,“我不信这些东西的。”
张萧寒瞪眼:“谁管你信不信?你就老老实实的在那排个队取个签,走个流程得了,可不许自作主张再生事端。”
“就不能回绝么?”张意之见张萧寒一甩袖子离开了,隔得很远还擡高声音问。
“去去去去!你看你长得像是回绝。”张萧寒显然已经用干净了仅存的那点耐心。
“那您呢?”张意之又问。
“咱们家去一个也够多了,实在不行把崇善带上。”张萧寒脚步不停。
就是自己不想去呗。张意之一挑眉,重新坐下来,继续手上的活。
*
隔日,张意之梳洗好,驱车独自来了那所谓的城隍庙。
赵骅上次见她还是在街上起冲突的时候,完全打碎了他对张意之柔弱不能自保的文人形象滤镜,以至於他这时候看见张意之额头直跳,不敢与她太长时间对视。
“赵大人。”反而是张意之看见他灰溜溜转过身,主动站住打了一个招呼。
“呦,我听说你不是不来了吗?怎么又来了?”赵骅一个360°旋转转身面上挂上‘风和日丽’‘好久不见’的恰到好处的装刷充楞和熟悉感,‘亲切’问道。
大殿里香火缭绕,抽签桶摇晃的“沙沙”声渐入耳底。
骄阳洒於高枝杨桐,树影斑驳,碎光散落在张意之左右脸侧,似有神光。
“你抽了吗?”张意之问道。
赵骅听罢,连连摆手,面上似笑非笑:“大人还信这个呢?”
“哦?”张意之好奇。
赵骅摊开手:“所有的签文都是庙里现写好的,这么多年了就没听说过谁还有抽出来不好的,不过就是好日子讨个好彩头,大家都只当个玩乐而已啊。”
张意之於是不再多问。
赵骅让开那路。
殿前是熙熙攘攘丶趋之若鹜的朝臣,赵骅懒懒散散,随手一指:“既然来了,不妨去抽一个玩玩,不过就是讨个好彩头。今天送神么,说不准一举得魁上上吉。”
张意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却从人群里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裴镜渊独自站在大殿柱子一侧,孤挺如松,手里拈着一张薄纸。
不知为何,张意之看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就想起来那天玉珠杂碎,天晓青色,他递给自己伞时的模样……
“叮”
风起,殿檐前高悬的铃铛突然轻泠一声。
张意之反应过来,朝着那微微晃动的铃铛看去,狠狠一皱眉,自己疯了吗?光天化日之下在想什么?
张意之瞬时清醒,再挪开目光的时候却见裴镜渊刚好望过来,隔着袅袅炊烟他的目光从未有过现在的热烈而直白,勾勾直直,甚至微微一笑间丝毫不加掩饰。
张意之只觉得那一笑似乎包含了很多情绪,快到叫她捕捉不住。
裴镜渊这几日,似乎有些反常。
她自觉有些事变了,或者有了‘不妙’的预感。可惜多少猜测流水去,她那时候并参不透太多有关那份笑里藏刀的讯息。
她迈步走了进去。
“施主丶大人,来抽一张吧!”那圆滚滚肉嘟嘟的小和尚本来是站在门槛里面挨个给排起长队的百官递签筒的。
只是眼见张意之信步走来,他突然撇了一把汗,偏头冲着这边喊来。
本来还兴致冲冲的长队突然安静下来,所有排队的人都面有怒气,敢怒不敢言看着眼前大大咧咧的“插队”行为。
可是张意之本没有想抽签啊!她莫名看着挤到自己眼前,那只有自己一半高的小和尚。
就连大殿内一直坐在铺垫上解签的大师都突然停了下来。
他见门槛外的张意之,若有所思,眉心一动。
小和尚迈着步子急急跑到张意之身侧,努力举起两只小胖手,那签递到了自己眼前。
张意之顿时有些骑虎难下。
“不过只是一张签文罢了。”含笑而悠闲的调侃声传来。
听见裴镜渊那么说,自己再不抽岂不是坐实自己怕了!张意之倒是也没什么顾及,随便就从桶里抓了一张出来。
红殷殷绿花花的签纸捏在手里,顿时染在大拇指上。张意之正过来翻过去看,除了那些弯弯绕绕的梵文,似乎什么门道都看不出来。
薄薄的一张纸罢而已
张意之无视百官愤懑无声的控诉,拿着那签文悠哉游哉,坦然进了大殿。
裴镜渊还是浅笑着,视线一直在她身上。
“大人,真乃是天降辐星,大佐之才。”那解签的和尚几乎要趴在那张捏在手心里的签文上,擡头对裴镜渊惊贺道,“已经有些时候没人能抽到这只签了。”
“是吗?”裴镜渊很浅很浅的两个问字落入耳中。
“正是正是!”那和尚敞开嘴一笑,露出空荡荡的门牙花子。
这搭配上今天的主题可就有点滑稽了啊……张意之忍俊不禁。
她从那跪坐着解签的和尚身上看到裴镜渊身上。
站着的人在自己跟前,似一成未变,又像是哪里不一样。
“这签解的不好吗?”那和尚收了笑转头去给另一个人看签,张意之伺机问他。
裴镜渊捏着手里的纸像是在拈一朵花,眉眼间淡淡奚落,话里:“世事难辩,光阴似箭,保的了一时,难保一世。”
“是这么个道理没错,不过只是一个玩笑而已,难道你一生荣辱真要凭靠在三言两语里?”
裴镜渊刚要回覆她。
“陛下!”
沈江鉴同那须发皆白的老住持从殿后走出来,众君臣见礼。
“不必多礼。”
沈江鉴瞧见自己一边的张意之,见她手里也捏着一张,微讶:“旁人也就算了,子礼啊,你居然也会来这里寻签解字吗?”
难道之前这张演之也是一个无神主义者!妙哉!
张意之反应过来,轻轻笑笑回覆了他的问题:“陛下,臣不过就是一介俗人,也难免不会起窥探天意的心思。”
话音刚落旁边的住持伸出了那双齐经沧桑的手。
张意之通知那只手望进那一双浑浊带着一丝笑意的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