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门户(第2页)
这一句话说出来,院子里的人面目上神色各异,张意之一一打量,最后停留在捏着手绢捂着口鼻的宛姝玥身上。
她面上没什么多馀的表情,却在阿金说那女子是全.裸的时候面上有一些微妙。
张意之收回目光心中有数。原来连环计是祸起萧墙,始计之人就在身旁。
“既然有疑点,不干崇德事情,这件事情不若就这么算了,崇德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吧。”宛氏眼见快要暴露自己,适时开口,面上终於有了一些主母该有的动容的神色。
这句温声的话在尖锐的矛盾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所有人都惊异地朝着宛氏看过去,后者捏着帕子面上带着怜爱。
舒氏不可置信看向那从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宛姝玥,便是傻子心中自然也思量一二。
“不能就这么算了!”可最后却是那女子一锤定音:
“难道就你们张家的人是人,可画就不是了吗?”
“能是什么正经人呢,半夜□□着往公子院子里钻……或是想要借着枝头变凤凰,枝头断了摔下来,受不住打击便上吊了罢了。”宛姝玥‘苦口婆心’,面上冷嘲热讽。
她颇有深意看向地上那堆可怜的尸体:“有些人从来都是如此自甘下贱,没有办法的。”
“你在说谁?你在说你自己吗?”那女子冷唇讥讽。
“还是说这一屋子不干不净的胡猫野狗,你们干净?你们干净会来用我们污蔑手足装模做样吗?”
“你说什么?”宛姝玥漆黑的眼珠子一转不转落在她脸上。
张崇孝上前去,不动声色阻隔了她俩的视线交流。
“她的衣裳,是你扒的?”张意之转过头,问宛姝玥。
“为什么?”
“不是我。”宛姝玥下意识矢口否认,“你凭什么认为是我。”
“是与不是,我只要抓起那院子里的家丁询问一番,到时候自有人能够回答我。”张意之淡声道。
宛姝玥楞了好大一会,张意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她却觉得那样无力。
张意之为了这一大家子,能够不顾她的颜面随便将她院子的人带走。而那些与她并不相熟的家丁自然也能够随便出卖她,她在这里不过是个外人。
这些人在乎地上那具不体面的尸身可能甚至多过她。
那天晚上,可画带着轻蔑的讥讽声还在耳边:“你是什么人,丈夫不疼儿子不亲。你嫌弃我们肮脏,可你不过就是自以为光鲜亮丽的糟粕,与我们有什么分别!”
迥异的沈默使得张萧缨终於反应过来,他脸色阴沈迈着大步子向外来。
“啪!”几乎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一巴掌就落在了宛姝玥脸上。“我就知道是你这个贱妇始作俑者罪不可恕!”
宛姝玥被打得一个踉跄,嘴角张裂开流出鲜血。
“娘!”张崇孝情急之下推了张萧缨一把,赶忙上前去要查看宛姝玥的伤口。
张意之皱起眉头。
这本是二房的家务事,不需要她插手的,可是眼下这场景,便是不插手也绝说不过去了。
宛姝玥侧着头捂着脸,头发蓬乱着,神情淡漠。张崇孝上前来要碰她,她很快地闪躲过去,眼中有很浓厚的嫌弃,轻声:“离我远点。”
张崇孝的手停留在半空,颤抖着,又缩成拳头收回来。
张萧缨被推那一下很快站定,指着眼前眸中淡漠的妇人,怒声:“你心思歹毒,简直枉为人母。”
“枉为人母?”宛姝玥淡淡评述着这几个字,捂着脸被嬷嬷扶着擡起头来,冷静的目光看向眼前比她高出许多的张萧缨,问道:
“那么,你就配为人父了吗?”
“简直荒唐!”
“你就只会这么说是吗?我就算扒了她的衣裳难道是我叫她钻进张崇德的被窝里的?难道是我叫她上吊的?”
宛姝玥将手拿下来,那里红肿了一片看起来面目可憎。
可她偏偏不在乎,攥着沾着血的手绢笔直地指向屋里也被震慑住的舒氏和张崇德。
“我本不是朝着他们这些人来的,张萧缨,你觉得,我何苦对付他们,我何苦啊。”
“谁知道你这个毒妇是不是嫉妒……”
“嫉妒?”宛姝玥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她眸中淡薄,却带着深深的讽刺。
“他们,配叫我嫉妒吗?”
“你……”宛姝玥上下打量,又笑道,“配叫我如此吗?”
“你!你休要在这里说这些疯话!赶紧跟子礼道歉然后滚回你的院子去。”
“我为什么要道歉,这些不三不四的人不是我招到家里来的,我也从没有想过手足相残落井下石不是吗?张萧缨,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你心知肚明,不过是想要刁难我叫我全认下好给你脱罪罢了”宛姝玥放下手,吐气如兰,如同醉酒,“你他妈休想!”
“娘!”张崇孝又是一声,他自觉她若是再说下去,他必然保不住她。他虽然在马车上答应了张意之不会插手,可是这是他的亲娘,是无数个童年夜里睡不着时候头顶上的星星,是他还期待的温存。
他不舍得。
“你怕什么。”宛姝玥冷眼又看着张崇孝。
“你多么清清白白一个人呢,是你的爹娘没用总是带累你,若是我们之间彻底撕裂开了你便彻底自由了不是吗?”
锥心之言犹如刀剑,挫心之痛难以阐明。
张意之亲眼看着张崇孝眼神里渐渐积满了雾气,含着泪花,张开了嘴却没有言话。
就连一直沈默着的那女子都忍不住开口:“你竟然真的是他母亲,你为何如此绝情?”
“绝情?我的心早就死了,何来绝情。”宛姝玥冷笑,越过张崇孝看着他身后的那个女子,毫不掩饰她的嘲讽与奚落。
“张演之。”她转眸落在张意之身上,目中打量,“张萧缨原是派她去对付你丶对付张萧寒的,可是谁知道你那么聪明竟就叫她无缝可钻了。她从书房跑进后院想要叫我收留她。”
“可是她明明是在求我,却又心有不甘出言辱骂我。我只是扯了一件她的衣裳她便独自跑开了,至於后来这些事我压根不知情。”
“只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竟就叫她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宛姝玥嗤笑。
“简直是个疯子!”张萧缨脸色差到极点,高高举起手来就又要往她脸上招呼。
张崇孝下意识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张萧缨吹胡子瞪眼,厉声喝斥:“逆子,你这是忤逆!”
“父亲,就算您对她并无情感,却决不能当着儿子的面打她。”张崇孝坚决说道。
“难道你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吗?我从未见过心肠如此歹毒的妇人,这是二房之耻。”
“简直荒谬,这便是二房之耻了……”张意之笑着打断他,指着房里畏缩在一起的娘俩说道,“那,那是些什么呢?”
舒氏扯着喉咙:“我儿是无辜的,明明就是那女子不怀好心。”
“那他为何要将可画抓进房中去。”张意之冷声说道。
“张府有张府的规矩,与奴嬉,仗十。”
“大公子,你不能那么绝情,这是你弟弟啊,她还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他是被那贱人勾引住了,他不知事啊。”凄婉的声音幽怨地打着转儿,房中一片雕落景象。
这样磨着磨,太阳将落,傍晚的风微微有些凉。
张意之沐着夕阳,睫毛下有最后一丝带着温度的日光。她问僵持在一边的张萧缨:“二叔看呢?”
“该打。”他咬牙切齿。
房里舒氏一声惊呼,不知道是不是昏过去了。而床上的张崇德发出一阵杀猪的叫声。
青雀还不等张意之吩咐呢就已经拎上了棍棒气势汹汹往屋里去了。
张意之微微扫过,未言。
她转向张萧缨:“二叔母与您之间的过节本是二房的家务事,可是这把暗刀是向着大房来的,所以此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您打算怎么处理呢?”
她说着,青雀已经以小小的身躯将肥硕的不断哭喊咒骂的张崇德从屋里拖了出来。
张崇德双手抠地,指甲划过泥土,留下抓痕。
夕阳将要落下,张萧缨背对着光,眯起了眼,他“呵”了一声,问道:“都是一家人,子礼当真要做的这样决绝吗?”
“啊!”第一声痛呼伴随着夕阳垂暮,声断气连逼出喉间的低喘,刑至如此,阿金肩膀耸动,低低啜泣。
“既然如此。”张萧缨望着张意之不肯后退的眼睛,嗤笑着说,“那便和离吧。”
不待周围人吃惊,他一字一顿补充道:“或者,我休了她。”
最后一丝阳光没入地平线,三板子下去那张崇德已然没有力气痛呼“疼杀我”,他垂着脑袋,任凭阿金在他身边摇晃着他带着哭腔喊他的名字。
张萧缨与张意之对峙。
他威胁张意之,从来没有子侄叫叔夫将叔母休弃的道理,张意之答应,便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必受人唾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