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残神归处，江水无声

马蹄声碾碎最后一缕暮色时，郭清的靴底刚沾到青石板，周大娘的热汤味就裹着灶火的暖扑了过来。

“清哥儿。“她端着陶碗的手在颤，碗沿腾起的白雾模糊了眼角的皱纹，“刚煨的野山参汤，喝两口暖着。“陶碗递到半途又缩了缩，“阿宝这小祖宗，方才在马背上哭岔了气，我给灌了半块桂花糕才歇下。“

郭清低头接过碗，掌心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疼。

阿宝正扒着门框，小脑袋上沾着草屑，见他望过来，立刻吸了吸鼻子，把攥得皱巴巴的糖纸往身后藏——那是方才在江边，郭孝景消散时飘到他掌心的。

“清叔。“娃娃的声音带着哭后的哑，“糖纸没丢。“

汤碗里的热气熏得眼眶发酸。

郭清蹲下来，替阿宝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指腹触到他冰凉的耳垂，突然想起方才在江边，那道残魂消散前，这小崽子还往郭孝景手里塞了块糖。“没丢就好。“他声音发闷，把汤碗塞给阿宝，“趁热喝，凉了该肚子疼。“

村头老钟“当“地响了第三声时，赵婆婆的拐杖声敲着青石板来了。

她腰间系着新换的蓝布围裙，发间别着朵小白花——是方才在江边采的野菊。“清哥儿。“她站在院门口，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祠堂摆了供，大家伙儿都等着。“

祠堂的门楣下悬着九盏白灯笼，供桌上堆着山鸡、黍米、新摘的菱角。

李三水蹲在香案旁点香，火苗映得他眼眶泛红：“我家四喜能好全，全仗着那位神仙。“他忽然梗了梗脖子，“就算他现在走了，我李三水每年今日都来上三柱香！“

人群里突然响起个沙哑的声音：“他当真是神仙？“

说话的是张老汉，背驼得像张弓，手里攥着根旱烟杆。

他年轻时在县城当过杂役，见过些世面：“我听老辈说过，从前有祝师犯了大错，被封在江底。

那神仙...莫不是......“

祠堂里的空气陡然一滞。供桌上的烛火晃了晃，灯花“啪“地爆响。

郭清站在供桌前，望着香雾里那半块没吃完的糖——是阿宝硬塞上去的。

他伸手按住桌沿，指节泛白：“他曾是神，神亦有执念。“风从祠堂门缝钻进来，卷起案上的黄纸，“但他最后，用半副神魂护了这方水土。“

张老汉的烟杆在地上敲了敲：“那江底......“

“清叔！清叔！“

阿宝的尖叫像块石头砸进静潭。

郭清转身时，见那小崽子正从祠堂门槛外扑进来，裤脚沾着湿泥，眼睛瞪得溜圆：“江...江里有眼睛！“

“慢慢说。“郭清蹲下来，按住阿宝肩膀。

小娃娃的衣裳还带着江风的潮气，指尖凉得像浸过冰水：“我在滩涂捡贝壳，低头看水...水里有眼睛！

黑黢黢的，比牛眼还大！“他拽着郭清的袖子往门外拖，“你去看！

你去看！“

江风卷着腥气扑来。

郭清站在滩涂上，望着自己的倒影——水面本该映着晚霞，此刻却像块被揉皱的黑布。

他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江水，就见波纹骤然收拢，在他掌心下方浮出个椭圆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