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搅动(第2页)

郑居中尚未安歇，他也收到了消息，脸色比平日更加阴沉。幕僚立在下方，大气不敢出。

“蠢材！”郑居中罕见地低声斥责了一句，不知是在骂阻挠不利的钱令史，还是骂行事莽撞的刘然，“区区一武夫，竟真敢去捅那马蜂窝！西军的账是那么好查的？童道夫是那么是那么好惹的？他难道不知，一旦边军生乱，危及西北，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他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幕僚小心翼翼道：“相公，是否要立刻制止他？以免事态扩大，难以收拾？”

郑居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制止？如何制止？他是奉旨查档，名正言顺。此刻强行压制，反而显得我们心里有鬼，更会恶了官家革新之意。”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不能让他再胡闹下去。明日……不，后日，待邓洵武知晓此事后，你替我传话给邓枢相，就说本相忧虑边事，恐刘然年轻气盛，不解边情复杂，所查之事若处置不当，易引发不必要的猜疑，动摇军心。”

“请邓枢相以知枢密院事之权，对刘然所查案卷进行审阅把关，凡涉及边军机要、易引误解之处，暂缓深究，一切以西北稳定为重。”

他这是要将邓洵武推向前台，利用邓洵武对边备的极度重视和对刘然这类生事者的不喜，来间接叫停刘然的深入调查。

“另外，”郑居中补充道，“让我们的人在朝议上，开始强调西南平叛所需钱粮巨大，国库吃紧，任何不必要的额外支耗都需避免。将视线重新拉回西南，冲淡刘然此举的影响。”

“是。”幕僚领命。

郑居中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有一种预感，刘然这把刀，似乎正朝着他们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方向挥去，而幕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

通真宫。

林灵素静坐云床，听着弟子张如晦的低声汇报。

当听到刘然强索文书、可能与边军账目产生瓜葛时，他始终闭合的眼睑微微动了一下。

“师尊，此事……是否会波及我们？”张如晦轻声问。他们与童贯一系虽无深交，但也无仇怨，且童贯对道家之事也算恭敬。

林灵素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空渺，仿佛看透了世情纷扰。

“红尘俗务，皆是虚妄。”他声音缥缈，“吾等只需谨记，道君皇帝圣德巍巍，泽被苍生，自有百灵护佑。凡有功于社稷、彰显圣德者，必得神霄庇荫。至于其他……静观其变即可。”

他再次闭上眼，仿佛外界纷争已与他无关。但张如晦却隐约觉得，师尊那空渺的语气下，似乎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慎。

政和五年八月初一。

刘然在偏室中彻夜未眠。

他面前的案几上，那几份关键文书被单独列出，旁边是他写满推算和分析的草纸。一条虽然细微却足够清晰的证据链正在逐渐成形。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外面的风声他隐约能感觉到，无形的压力正在汇聚。

清晨，他仔细地将那几份关键凭证的副本贴身藏好，而将原件混入箱中，准备今日再去档案库归还，以示并无他意，稳住对方。

然而，当他打开偏室的门，却发现今日的气氛格外不同。

两名身着禁军服饰、神色冷峻的军官立于院中，见他出来，上前一步，拱手道：“刘供奉，奉邓枢相钧旨，鉴于您所调阅卷宗涉及边军机要，枢相有令，请您即刻携带所有调出之文书，前往枢密院正堂问话。邓枢相与几位长官，正在等您。”

刘然心中了然。

来了。压力以最直接的方式降临了。

他面色不变，点了点头：“既是邓枢相钧旨，刘某自当遵从。请二位稍候，容我整理一下案卷。”

他转身回到偏室，快速扫视了一眼，确认那份誊抄的副本安然无恙，然后深吸一口气，收拾了一番。

又走出偏室，阳光刺眼。

他知道，踏出这一步，便再无回头路。

前方是知枢密院事邓洵武的质询，是代表朝廷最高军事机构的威严，更是深不见底的权力漩涡。

但他眼神坚定，步伐沉稳。

既然选择了挥刀，那便唯有向前。

“带路吧。”他平静地对那两名军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