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文修彦再来(第2页)
刘然逐页细看,脸色逐渐变得阴沉,呼吸也似乎略显粗重。
他看得极慢,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文修彦在一旁静静观察着刘然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他耐心等待着,直到刘然缓缓放下最后一张纸,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与难以置信:“竟……竟然是童太尉?!刘某自问从未开罪于他,甚至素未谋面!他为何……为何要下此毒手?!”
文修彦长叹一声,面露悲悯与愤慨:“供奉啊,你终究是太过耿直忠厚!岂不闻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更何况你所言革新,清查空额、统筹军械、交流轮戍,哪一项不是直指西军积弊,欲撼动其经营多年的利益格局?”
“童太尉坐镇西北十数载,权柄赫赫,西军几如私门部曲,岂容他人置喙?你挡了他的路,他便要让你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他语气愈发沉痛,仿佛与刘然同仇敌忾:“更可恨者,此人不仅视你为眼中钉,更视朝廷法度如无物!为一己之私,竟不惜煽动民意,冲击官邸,此乃动摇国本之举!其心可诛!其行可诛!”
刘然双手微微颤抖,紧紧握拳,额角青筋隐现,仿佛正极力压制着滔天的怒火与冤屈。
文修彦见火候已到,话锋悄然一转,语气由愤慨转为一种沉重的关怀:“供奉,如今局势,已是危如累卵。童贯势大根深,党羽遍布朝野内外。经此一事,你之声名受损,圣心虽未明言,然闭门之谕已是警示。若无人奥援,供奉恐……前程尽毁,甚至恐有性命之虞啊!”
他刻意停顿,让这番话的沉重分量充分压向刘然。
随后,他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推心置腹的意味:“然,天无绝人之路!太师!太师虽与供奉未曾谋面,然对供奉之才具、胆识,尤其是此番蒙受之大冤,深感痛惜!太师言道,国家岂容忠良受辱,岂容奸佞横行?!”
“太师之意是?”刘然抬起头,眼中适当地露出一丝绝处逢生的希冀。
文修彦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太师惜才,更不容国蠹毁我栋梁!只要供奉愿明是非、识时务,与太师同心协力,共抗此贼!太师便可动用一切力量,助供奉洗刷污名,沉冤得雪!”
他指着案上那叠证据:“眼前这些,便可成为雷霆之证!届时,非但供奉可重获圣眷,官复原职,更能借此东风,立下锄奸护国之大功!日后前程,必不可限量!太师承诺,待铲除奸佞,革新之事,仍由供奉大展拳脚,必鼎力支持!”
图穷匕见!
刘然心中冷笑,面上却显出巨大的挣扎与震动。
他低下头,双手紧握,指节发白,久久不语。
花厅内只剩下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单调的蝉鸣。
文修彦耐心等待着,如同经验丰富的渔夫,看着鱼儿在网中挣扎。
他知道,需要给这年轻人一点时间消化这巨大的压力与诱惑。
良久,刘然才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复杂至极的神情,混杂着疲惫、恐惧、不甘,以及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的艰难决断。
他声音沙哑,仿佛每个字都耗尽了力气:“文老先生……与太师厚爱,刘某……感激涕零。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说到这,刘然顿了顿,话锋却微微一转,露出极度的为难:“只是……此事关乎重大,不仅涉及刘某身家性命,更关乎朝局走向,甚至……边关安稳。童太尉毕竟总领西北军事,万一……万一激起大变,刘某岂非成了国家罪人?”
他看向文修彦,眼神恳切而惶恐:“可否……可否容刘某再思量两日?毕竟……一旦踏出此步,便再无回头之路了。”
文修彦花白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不耐与冷意,但脸上却迅速浮现出理解与赞赏的笑容:“应当的,应当的!供奉能在此刻仍以国事为重,思虑周全,实乃忠臣本色!老朽佩服!太师若知,亦必深感欣慰。”
他站起身,作势欲走,却又仿佛不经意地回头,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只是供奉需知,时机稍纵即逝。童贯党羽恐不会善罢甘休,陛下耐心亦非无限。望供奉早做决断,莫要……辜负了太师一番苦心,也误了自身唯一生路。”
言语温和,其间的威胁意味却已昭然若揭。
刘然起身,深深一揖:“刘某明白。多谢文老先生指点迷津。”
送走文修彦,刘然独自站在花厅中,夕阳余晖透过窗棂,将他身影拉长,显得格外孤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