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各怀鬼胎 (下)
太师蔡京府邸。
与所有人的或激昂、或忧虑、或算计不同,蔡京显得异常平静。
他甚至在书房里,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一幅新得的古画。
似乎门外那场因他提拔之人而起的滔天巨浪,与他毫无关系。
次子蔡脩垂手立在旁边,脸上带着几分不解和急切:“父亲,如今市井流言皆指向刘然,甚至隐隐牵涉童太尉,详议之事恐难推行。我们是否……”
蔡京缓缓将画轴卷起,语气平淡无波:“脩儿,沉住气。戏,才刚刚开场。”
他走到窗边,望着太师府庭院中精心修剪的花木,慢条斯理地道:“刘然是一把刀,一把好刀。但再好的刀,也需要磨刀石,需要试其锋芒。如今,这磨刀石自己跳出来了,不是很好吗?”
蔡脩一怔:“父亲的意思是?”
“童道夫的人跳得越高,越好。”蔡京嘴角浮现出一丝深邃的笑意,“他们越是卖力地散播谣言,越是急切地想要除掉刘然,就越是说明他们怕了,说明刘然这把刀,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那……我们难道就任由他们攻击刘然?若刘然真的被毁了……”
“毁了?”蔡京轻笑一声,仿佛在听一个笑话,“只要官家心中那点对祥瑞、对军功、对锐意进取的印象还没完全磨灭,刘然就毁不了。至多是暂时雪藏。而经过这番淬炼,若他能挺过来,这把刀才会更锋利,更懂得该指向何处。”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幽深:“况且,你以为那些流言,仅仅指向刘然吗?引西军入京、边将干政……这些话说多了,听在官家耳中,会如何想?童道夫掌西军多年,权势熏天,官家难道就真的全然放心?”
蔡脩恍然大悟:“父亲是要……祸水东引?”
“不止。”蔡京淡淡道,“是要让童道夫的人,自己跳出来,把所有的污水都泼向刘然,同时也把他们自己摆到台前,摆到官家的眼皮子底下。让他们去承担煽惑民心、操纵舆论的嫌疑。而我们……”
他没有说下去,但蔡脩已经明白。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无论刘然和童贯派系谁胜谁负,或者两败俱伤,最终掌控局面、收拾河山的,只会是他蔡京。
“那详议之事?”
“继续详议。”蔡京语气转冷,“而且要快。趁着这场风波,正好将那些阻力最大的条款,比如大幅清查京营空额、严格限制将门荫补,都推到前面去。让童道夫的人、还有高俅他们去反对,去闹。反对得越厉害,将来官家心中那根刺,就扎得越深。”
他重新坐回案前,铺开一张新的宣纸,提笔蘸墨。
“至于刘然……让他先安静几天。受点挫折,磨磨性子,不是坏事。等他明白离了老夫寸步难行之时,才会更加好用。”
笔尖落下,一个静字跃然纸上,瘦硬通神,却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冰冷寒意。
政治的黑手从不单独行动,它们总是在黑暗中默契共舞,编织出一张令人窒息的巨网。针对刘然的围猎,正是这样一场多方心照不宣的合谋。
皇城司,某隐秘值房。
皇城司使者赵行看着属下汇总来的情报,眉头紧锁。
纸条上清晰地罗列着永丰粮行等商号与童贯方面的关联,以及西军人员参与骚乱的痕迹。
一名下属低声道:“督公,线索指向明确,是否即刻上报官家?”
赵行沉吟片刻,缓缓摇头:“报,自然要报。但如何报,有讲究。”
他指尖点着童贯二字,“直接指证边帅,非同小可。官家心思难测,此刻或许不喜刘然惹事,但更忌惮臣下结党、操纵民意。我等只需将查到的实情,不增不减,呈报即可。至于官家如何解读,非我等所能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