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五百六十三章 各怀鬼胎 〔上〕

汴京城那场针对刘然的狂风暴雨，在市井间看来，是民意汹汹的自发浪潮。

但在巍峨宫墙之内，在那些朱门高耸的府邸深处，明眼人都清楚，这从来都不是一场民意的狂欢，而是一场精心策划、多方默契合力的政治围猎。

民意，不过是最好用的工具，最便宜的刀子。

辛府。

密室中，烛火摇曳，映照着辛叔詹那张因得意而略显狰狞的脸。

他对着心腹属下，将酒碗重重顿在桌上，酒液四溅。

“痛快！真是痛快！看见那猢狲门前那副惨相没有？数千人指着鼻子骂！若不是皇城司那帮杀才和开封府来得快，老子的人就能趁乱把他彻底了结！”

心腹属下连忙赔笑：“都护神机妙算，略施小计，便让那刘然身败名裂，成了过街老鼠！看他还能如何嚣张！”

辛叔詹嘿然冷笑，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哼，只是可惜，没能当场宰了他！不过经此一闹，他的名声也臭了，官家必定不喜，革新之事八成也要黄！敢动西军，这就是下场！”

他仰头灌了一口酒，语气带着几分粗豪的算计：“童太尉虽不在京中，但咱们做下属的，就得替太尉盯着这些魑魅魍魉！这刘然，仗着些许名气，就想翻天？蔡京老儿的手伸得太长了！这次正好，既除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算打了蔡京的脸，替太尉出了口恶气！”

在他简单直接的想法当中，这一切就是童贯势力对蔡京势力的一次反击，顺带碾死一只吵人的蚂蚁。

他毫不怀疑自己的行动是在维护童贯的核心利益，甚至觉得自己的手段颇为高明。

至于那些被利用的民意，那些可能引发的更深层动荡，则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武夫的思维，直接而残酷。

与此同时，郑府之内。

与辛叔詹的张扬不同，郑居中所处的书房，显得格外安静雅致。

香炉里燃着清心的檀香，他正慢条斯理地烹着一壶极品龙凤团茶。

一名身着黑衣的幕僚垂手立于下方，低声汇报着何府门前的乱象以及市井流言的发酵程度。

郑居中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紫砂壶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直到幕僚提到听闻官家已口谕申饬刘然，令其闭门思过，并催促政事堂尽快了结详议时，他的嘴角才几不可察地微微向上弯了一下，旋即恢复平淡。

“民意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古之人不余欺也。”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仿佛在品评经义，而非议论一场政治风暴。

“刘然此人，锐气过盛，不知藏拙，骤登高位而不知惜身，惹此风波，亦是咎由自取。”

幕僚小心地问道：“相公，如今民怨沸腾，皆言革新之害，详议之事……”

郑居中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呷了一口，悠然道：“民心即天心。既然军民百姓皆忧惧于此，我等身为朝廷重臣，岂能置之不理？详议章程，自当更加审慎，权衡利弊，万不可操切行事，以免动摇国本，寒了将士百姓之心。”

他的话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阻止兵制革新、打压蔡京气焰的目的，被他完美地包裹在体恤民情、慎重国事的外衣之下。

他从未直接指示去散播谣言，但他麾下的言官、清流以及关联势力，早已心领神会地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投下了足够的火星，并默契地为燃烧的火焰添柴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