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季秋 作品

第525章 何府之围 (上)

“哐当!”

沉重的门闩被抽离落地,发出一声大响。

几乎在同一时间,失去了内部顶撞之力的大门,被外面汹涌的人潮猛地向前推开了尺余宽的一道缝隙!

刹那间,门外震耳欲聋的喧嚣和无数张愤怒扭曲的面孔,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更加直接、更加狂暴地冲击进来!最前面的几个人收力不及,几乎一头栽进门槛内。

“门开了!”

“冲进去!抓出刘然!”人群更加疯狂地向门口涌来,手臂挥舞,试图将门彻底推开。

所有家丁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想要拼命将门重新合上。

何藓目眦欲裂,就要上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刘然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恰恰站在那尺余宽的门缝之后,身影挺直,如同礁石直面狂涛。

张宪几乎与他同时而动,铁塔般的身躯微侧,护在刘然身前半步,一双冷电般的眼睛扫视前方,那股百战余生的凛冽杀气骤然迸发,竟让最前面几个试图伸手抓挠的人动作一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诸位!”

刘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并不特别洪亮,甚至没有刻意嘶吼,但奇异的是,那清朗而沉静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在这片震天的喧嚣中,清晰地传入门口最前面一批人的耳中。

“我就是刘然。”他朗声说道,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没有丝毫回避。

这话立刻又引起一阵骚动和零星的骂声。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愤怒、仇恨、好奇、审视……各种情绪交织。很多人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他们想象中的“奸佞”,或许是獐头鼠目,或许是骄横跋扈,但绝不该是眼前这个样子,年轻,挺拔,面容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边塞风霜磨砺出的硬朗,眼神清澈而沉稳,站在那即将被愤怒吞噬的门缝后,竟无半分惧色,反而有一种令人心折的镇定。

但刘然不等这骂声扩大,立刻接着道:“诸位近日所言所虑,刘某身在府中,亦有听闻!”

他目光扫过放缓,甚至带上了一丝沉痛:“调戍边关,生死难料,骨肉分离,此乃人间至痛!加征赋税,民生维艰,锱铢皆血汗,此乃切肤之忧!西军入京,习性各异,恐生治安之忧,此亦情理之虑!”

他没有辩解,没有否认,反而一字一句,将市井流言中攻击他最厉害的那些点,全都承认听闻了,并且表示理解众人的忧虑。

这一下,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准备怒骂的人,拳头挥出了一半,却仿佛打在了空处。那些哭诉的妇人,也下意识地停下了哭声,愣愣地看着墙上那个年轻的官员。

趁此间隙,张宪和反应过来的家丁奋力将大门重新合拢至仅容一人通过的宽度,用身体死死抵住两侧,隔绝了后面人群的冲击,只将刘然和门口一小片区域暴露在人前。

一个太学生模样的人挤出人群,指着刘然厉声道:“既已听到!你可知罪?你所言革新,乃祸国之策!调禁军戍边,形同送死!强征捐税,盘剥百姓!引西军入京,扰乱治安!此非奸佞何为?!”他的话立刻引得周围一片附和。

“这位年兄,好口才,好正气。”

刘然先是肯定,让那书生和周围太学生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

但紧接着,他话锋微微一转:“然,年兄方才所言调京营填边壑、加苛捐盘剥百姓,请恕刘某愚钝,不知年兄此言,是出自朝廷已然颁行的诏令公文,还是出自政事堂诸位相公的邸报明发?”

“这……”书生顿时语塞。这些本就是基于流言和揣测的指控,哪来的正式公文?

刘然不等他回答,继续缓缓道,目光扫向那些军眷:“又或者,是兵部、户部已有明确章程送达各位家中,写明要调遣哪位郎君去何地送死,要加征各位多少银钱以充军资?”

军眷们面面相觑,茫然摇头。她们只是听说,何曾见过真章?

“原来,都未有。”刘然轻轻颔首:“既然如此,年兄这知罪、对质,又从何谈起?莫非是要我刘然,在此与诸位,与这些同样未曾见到明文、只是心中忧惧的父老乡亲,辩论一些子虚乌有、尚未发生之事?”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兵制粮饷,关乎国本,自有朝廷法度,自有圣心独裁!岂是你我在此间,凭几句市井流言,便可妄加论断,甚至强加罪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