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又见市井传谣(第2页)
这些流言版本各异,侧重点不同,却都精准地瞄准了不同阶层人群的恐惧和痛点:军人怕送死,市民怕安全,百姓怕加税。
而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将所有的矛头,或明或暗,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人,刘然。
它们像无数条细小的毒蛇,从阴暗的角落游出,钻进汴京的街巷里弄,缠绕在每一个听到它的人的心头。
它们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巧妙地利用了紫宸殿争论中已透露出的部分信息,如交流轮戍、清查空额等,加以扭曲、夸大和煽动性的解读,真假混杂,极难分辨,却又极具蛊惑力。
它们的传播速度极快,显然背后有组织的推动。
那些在茶楼里带节奏的生面孔,在街角说漏嘴的陌生人,仿佛一夜之间冒了出来。
很快,这些流言也不可避免地传到了何府。管家福伯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几次欲言又止地向刘然汇报市井间的这些风言风语,甚至有些气愤:“郎君!外面那些人简直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您明明是为了强军卫国,怎么到他们嘴里就成了……成了祸国殃民之徒了?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刘然听着福伯的汇报,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波澜,只是目光愈发深沉。
他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院墙外汴京的天空。
繁华依旧,但他却能感觉到,那无形的网正在收紧,网上浸染的已不仅仅是虚妄的颂歌,更开始涂抹上恶意的毒液。
“福伯,”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可知这些流言,最初是从哪些地方传出来的?大致是些什么人在散播?”
福伯努力回忆着猴三等人的汇报:“回郎君,码头的力夫,南城的几家小酒馆,还有西市的一些茶摊……传话的人形形色色,有看似闲汉的,也有打扮像小商贩的,甚至还有几个看似读书人的……像是有人拿了钱,故意到处说。”
刘然点了点头,和他预料的差不多。
这是有组织、多层次、针对不同受众的舆论攻击。
目的何在?
很简单,搞臭他刘然的名声。
一旦他祸国殃民、好大喜功、刻薄寡恩的形象在民间树立起来,那么无论蔡京多么想利用他,皇帝对他那点刚刚产生的兴趣,都可能迅速消退。
甚至,他可能成为平息民怨的牺牲品。
这一手,不可谓不毒辣。
“郎君,我们是否……要想办法辟谣?或者,让何大公子出面,震慑一下那些宵小?”福伯焦急地建议。
刘然摇了摇头:“不必。此刻越是辩解,越是弹压,反而显得心虚,会让流言传得更凶,更坐实了背后有鬼。”
他转过身,目光冷静得让福伯都有些心惊:“他们想用市井流言来逼我,来乱我心神。那我便让他们看看,这流言究竟能掀起多大的浪。”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纸笔,却不是写奏章或辟谣文书。
“福伯,让猴三他们,继续去听,去看。但这次,要他们格外留意,哪些地方、哪些人,在传这些话传得最凶、最起劲。把这些地点和人尽可能记下来,回来报我。不必与他们争执,只听,只记。”
“另外,”刘然顿了顿:“让他们也留意一下,除了这些骂我的流言,市井间对西南用兵、对国库空虚、对官员贪墨,可还有别的说法?尤其是……关于朱勔朱提举在东南征收花石纲、以及各类苛捐杂税的消息,有没有人提及?”
福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他立刻躬身:“老仆明白!这就去吩咐他们!”
福伯退下后,刘然独自坐在书房里。
窗外传来的市井喧嚣,此刻听在他耳中,仿佛都变成了无数窃窃私语和恶意的揣测。
他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对手的这一招,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而传播的这么细致,其背后推手定是朝廷中人。
莫非是郑居中一派的手笔么?
或是蔡京?
或者是童贯?或是其他隐藏在更深处的势力?
用流言杀人,向来是成本最低、效果却可能奇佳的手段。
但他刘然,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流言击垮的。
他从边地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经历的生死和阴谋,远比这些藏在暗处的诽谤要凶险得多。
你们想用流言把我淹没?
那就试试看吧。
看看最后,是这污水先泼脏我,还是我先在这漩涡中,抓住那根能将你们拖下水的稻草。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书案一角,那张来自王管事的,写着涌金茶楼的名刺上。
涌金街,城南。
或许,是时候去会一会这位王管事了。
看看他在这股逆流之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刘然指骨叩着桌面,不禁笑了笑。
风暴欲来,浊浪滔天。
但他这条从边塞激流中闯出来的船,倒想看看,这汴京的浑水,到底能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