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季秋 作品

第510章 日常 (上)

紫宸殿的波澜、各方势力的暗中角力,如同汴京城外黄河的浑浊暗流,汹涌澎湃,却暂时被厚厚的宫墙与权谋的堤坝约束着,未能轻易漫入寻常街巷。

然而,对于身处漩涡边缘的刘然而言,那股无形的压力却无时无刻不弥漫在空气之中。

自那日文修彦第二次来访后,刘然便愈发深居简出。

除却雷打不动前往西壁禁军教阅所应卯点视,那是他目前的职分所在,亦是向外界表明他安于本职、不涉纷争的姿态之外,他几乎将所有时间都耗在了何府那方不算辽阔的天地里。

他清楚地知道,自家府门之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蔡京的人、郑居中的人、或许还有高俅乃至其他观望势力的耳目,甚至可能……有皇城司的逻卒。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可能被解读、被放大、被呈送到各方大人物的案头。

那位深居九重心思难测的天子,或许也正透过某种方式,悠闲地观察着他这枚新投入棋盘的棋子,将如何自处。

“纯臣”。这是他给自己设定的,也是最安全的护身符。

一个来自边陲、略有军功、得蒙圣眷、只知忠于王事、不结党不营私的武臣形象。

而维持这个形象,在眼下波谲云诡的时局中,最好的方式就是沉默和低调。

于是,何府的高墙之内,成了他暂时的避风港,也是他演练谨慎二字的舞台。

清晨,天色微熹,城中钟鼓楼报晓的钟声悠扬传来。

刘然便已起身,在院中练了一套长枪,活动开筋骨。

汗水浸透单衣,气息蒸腾在微凉的空气里,这熟悉的操练能让他保持武人的警觉体魄,也能稍稍排遣心中的滞闷。

用过早膳,他通常会去书房。

并非处理公务,他如今并无多少实际公务可处理,而是读书,或是根据脑海记忆梳理一些东西,偶尔也临摹字帖,毕竟他虽然给外界的定义是武夫,但刘然知道想要登顶那个位置,武夫就未免力有不逮。

书案上摊开的或许是史记,或许是三国志,但他目光时而凝滞,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重宫阙之上的博弈,飞到了西北可能再起的烽烟。

义兄弟刘锜、还有那憨直的赵瑄,不知在藏底河城面对西夏晋王察哥的大军,又是何等光景?

而自己却也在这繁华汴京,陷入另一场无声的战争。

他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笔下的横竖撇捺上。

谨慎,首先要沉得住气。

午后,是一天中最闷热的时辰,也是何府最显生机的时刻。

“阿爹,看枪!”

一声清亮的童音划破庭院的宁静。

义子刘英,不过总角之年,却已显露出对武事的浓厚兴趣,握着一杆比他身高长出不少的木枪,有模有样地朝着刘然演练起来。

招式虽显稚嫩,但眼神专注,劲头十足。

刘然负手立在廊下,脸上露出几日来难得的真切笑意。

他仔细看着刘英的动作,不时出声指点。

“下盘要稳,腰腹发力,非是只用臂力。”

“这一刺,力道用老了,需留三分余力,以备变化。”

“脚步,注意脚步,进退要有章法,勿要自乱阵脚。”

他偶尔会上前,亲自为刘英调整姿势,手把手地教导。

孩子的认真与活力,有时像一道清泉,暂时涤荡了他心头的阴霾与算计。

在这孩子面前,他可以暂时放下那些朝堂上的机心,只做一个传授技艺的长辈。

而另一侧,则是另一番景象。

何灌之子何藓,已是个半大少年,身形挺拔,眉宇间颇有几分其父英武之气。

此刻,他正凝神静气,挽着一把硬弓,对准远处树荫下悬挂的箭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