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季秋 作品

第501章 说客(第2页)

何粟则看着刘然,仿佛在重新评估这位边将。其勇武之下,竟有如此谨慎的一面。何粟听闻心中一动,眼中锐利之色更浓。

他轻轻放下茶盏,忽然问道:“刘供奉在西北多年,可知如今汴京米价几何?”

刘然微微一怔,随即答道:“今日倒是不知市价。但记得之前,每石米约是八百文。”

“今日已是一千文了。”何粟语气平静,却如投石入水,“关中粮荒,漕运受阻,京城米价飞涨。百姓已有怨言。”

刘然沉默片刻,道:“此乃西南叛乱所致?”

“不尽然。”何粟摇头,“西南夷人叛变确实有。然粮价飞涨之根源,在于仓场管理混乱,官吏中饱私囊,更有人囤积居奇,待价而沽。”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刘然:“蔡京掌权多年,其党羽遍布朝野,仓场、漕运、市易,无不有其人手。”

“纵有良策,若经其手,必如米价一般,原本利民之策,反成害民之举。兵制改革,关乎天下安危,若为权臣所用,后果不堪设想。供奉可曾想过此节?”

刘然迎上何粟的目光,不闪不避,却仍保持谦逊:“何校书郎所言极是。刘然一介武夫,只知兵事,于朝政实不敢妄言。但以我之愚见,不能因执行可能出偏,就否定政策本身。然具体如何施行,当由诸位相公定夺。”

何粟挑眉:“供奉过谦了。能在陛

刘然苦笑:“末将不过是据边关见闻如实陈情罢了。若有不妥之处,还望二位指正。”

李纲插话道:“刘供奉之言,不无道理。然则改革兵制,非一日之功。眼下西北危局,该如何应对?若朝议决定分兵南下,西军恐怕…”

刘然回到座位,沉声道:“西北危局,必须直言。西南之乱固然要平,然西北若失,西夏铁骑可长驱直入,直逼关中!届时两面受敌,大势去矣!然末将人微言轻,具体如何权衡,还须朝中诸公决断。”

“然则陛下已下决心平定西南…”李纲忧心忡忡。

“或许…”刘然沉吟片刻,“可请旨先稳住西北战线,待击退察哥,再南下平乱。西军熟悉西夏战法,若能粮草充足,未必不能速战速决。然末将对此察哥了解有限,只在西北时听闻其用兵狠辣,具体如何应对,还须种师道等老将决断。”

何粟忽然道:“粮草从何而来?关中粮荒,漕运不通…”

刘然目光一闪:“何校书郎方才说,有人囤积居奇?”

何粟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眼中闪过惊诧之色:“供奉之意是…”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刘然语气平静,却带着武人的直率,“若朝中诸公真以国事为重,或可请旨严查囤积居奇者,没收粮草,优先供应军需!然此等大事,非末将一武夫所能妄议。”

李纲倒吸一口凉气:“此举必将触怒许多权贵…”

“国难当头,何惧权贵?”刘然反问,目光灼灼,随即又收敛神色,“我愚钝,此等朝堂大事,实不该妄言。还望二位见谅。”

花厅内一时寂静无声。何粟凝视着刘然,仿佛要重新审视这位边将。

他原本以为刘然不过是一勇之夫,凭借些许兵事见解得蒙圣眷。

如今看来,此人虽有见识,却也十分谨慎,时刻不忘自己武臣的身份。

良久,何粟缓缓开口:“刘供奉过谦了。今日听君一席话,方知边关将士之不易。某必会将供奉之言,转达郑相公。”

刘然拱手:“有劳何校书郎。末将愚见,若于国事有万一之益,则幸甚。”

何粟目光复杂地看着刘然,忽然起身,郑重一礼:“刘供奉忠勇,某佩服。然则汴京非边关,权争非战阵。刀光剑影,皆在暗处。供奉还需谨慎。”

刘然还礼:“多谢何校书郎提醒。末将谨记。”

李纲看着二人,忽然叹了口气:“但愿二位之言,能上达天听,下安黎民。”

何粟重新落座,语气缓和了许多:“今日与供奉一谈,某受益良多。不知供奉对当前科举取士之法,可有见解?”

刘然心知这是何粟在试探自己的文治之才。

略一思索,答道:“末将一介武夫,于科举不敢妄言。然则在边关时,常见有些文人出身之官,理论滔滔,实战茫然。或许…取士之法,也当有务实之变。然此乃儒臣之事,末将实不敢多言。”

何粟挑眉:“供奉不必过谦,但说无妨。”

“那就我说一说愚见了。”

刘然谨慎道,“或可在取士时不仅考经义文章,也可考实务对策。边关守备、粮草调度、水利工程,皆可入题。使士子不仅知圣贤之言,也知天下之事。然此乃末将粗浅之见,恐贻笑大方。”

何粟眼中闪过讶异之色,随即化为深思:“供奉之见,确有其独到之处。某在秘书省,常见各地奏报,许多地方官确实缺乏实务之能。”

三人又聊了约莫半个时辰,从兵制谈到漕运,从科举谈到民生。何粟问题犀利,常常直指要害;刘然回答则基于边关见闻,务实而深刻,却始终保持着武人的谦逊;李纲时而插话,时而沉思,忧国之情溢于言表。

不知不觉,日已西斜。

何粟与李纲起身告辞。

“今日与供奉一谈,某受益良多。”何粟执礼道,“供奉之言,某必如实回禀郑相公。”

刘然还礼:“多谢何校书郎。刘然之言,若于国事有助,则幸甚。”

李纲长叹一声,忧色未褪,却添了几分复杂:“但愿供奉之心志,能不被这汴京浊浪所磨灭。纲…拭目以待。”

送走二人,刘然独自站在庭院中,望着天边渐沉的夕阳,心中波澜起伏。

何粟此人,比他想象中更加复杂。

身为今科状元,却无多少书生意气;看似为郑居中传话,却自有主张;言语犀利,却又不失分寸。

这样的人,在如今的朝局中,会扮演怎样的角色?

而自己今日之言,又会在汴京这潭深水中,激起怎样的波澜?

刘然深吸一口气,变局将至啊。

他必须做好准备,却又不能太过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