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季秋 作品

第492章 李纲

刘然换上一身靛青常服,步入花厅。只见一位年约三旬,面容清癯的文生正襟危坐,虽身着寻常绿色常袍,却自有一股嶙峋挺直的气度。

他目光湛然,眉宇间凝着忧思,正是秘书省校书郎李纲。

“末将刘然,见过李先生。不知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刘然拱手为礼,目光快速扫过对方。

这就是后世青史留名的李伯纪?

也是政和二年的进士,比他想象中更年轻,也更锐利,像一柄尚未完全出鞘的剑。

李纲起身还礼,动作干脆利落,神色严肃,并无寻常文官拜访时的寒暄客套:“刘供奉不必多礼。纲冒昧来访,乃因听闻陛下不日将召见供奉,心中有言,不吐不快,故特来叨扰。”

他语速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目光直视刘然,似乎在掂量着眼前这位突然名动汴京的边将。

“先生请讲,末将洗耳恭听。”刘然心中了然,果然为此而来。

他抬手请李纲重新落座,自己也在主位坐下,姿态沉稳,既不显得过于热络,也不失礼数。

刘也在观察李纲,这位在后世记忆里于危难时刻试图力挽狂澜的人物,此刻还只是一个品阶不高的京官,但那眼神中的坚毅和忧切,却已清晰可见。

李纲并未迂回,开门见山:“纲在秘书省,亦听闻供奉于湟州青山寨之战,以寡敌众,血战保土,心中实是敬佩。此乃武人之楷模,国之干城。边军将士之苦,纲虽文吏,亦知一二。”

李纲先是肯定的说道,语气诚恳,并非虚言敷衍。

随即,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痛而急迫:“然,纲今日前来,非为颂功,实为警示!供奉可知,如今汴京城内,祥瑞之名甚嚣尘上,然此名何来?非尽为供奉之勇,实乃权相欲借供奉之功,为其穷兵黩武、盘剥天下之策张目耳!”

李纲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在寂静的花厅里:“西南夷事,本非心腹之患,症结在于吏治不清,处置失当,本当剿抚并用,整肃吏治,方可期长治久安。然蔡太师一意主剿,其意岂在区区蛮夷?意在借战功巩固权位,其党羽更可借此名目,加征赋税,横行地方!战端一开,耗费钱粮无数,死伤将士万千,而最终受苦流血的,仍是底层士卒与黎民百姓!届时,民间泣血,皆因祥瑞之名而起!供奉纵无心,其名亦已被用,若西南因此战火连年,生灵涂炭,供奉恐难逃千古之忧责!”

刘然面色凝重,默然听着。

李纲所言,与他这些时日的所见所闻、所思所虑隐隐相合。蔡太师一系的热情,郑居中的焦虑,皇帝对祥瑞的兴趣,种种线索在此刻被李纲这番直言串联起来。

“更有甚者,”李纲见刘然倾听,语气愈发急切,身体微微前倾,“为速平西南以求战功,蔡太师已力主强抽西北边军精锐南下!西军乃国之屏障,屏护关陕,震慑西夏!”

“一旦边防空虚,西夏、北辽岂会坐失良机?必然乘虚而入!届时两线作战,国势危如累卵!供奉乃边将出身,血战方归,岂不知西北边防之重?”

“岂不知将士守土之艰?岂愿见自己与同袍曾血战守护之疆土,因一己虚名而沦丧敌手?若至此地步,纵有百口,亦难辩矣!”

这番话一出,花厅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声。

刘然能感受到李纲目光中的灼热和期待,那是一种真诚的恳切,希望他能明白其中的利害。

刘然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平稳:“李先生之言,振聋发聩,关乎国运民生,末将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