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季秋 作品

第475章 邀约(第2页)

“更有甚者,”何蓟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寒意:“崇宁四年六月,攻打巴金城那一场恶战,据军中战报流传,辛叔詹身为统领官,是率先登城之人!”

“而辛叔献则率部策应,兄弟二人争先入城,悍勇无比,也因此更得童太尉信重!这种在血火中结下的情谊,非同小可!辛叔献后来官至河州防御使,这辛叔詹更是升至陇右同都护!两人皆是熙河路手握实权的中级悍将,驻地相邻,同气连枝!”

他猛地抓住刘然的手臂,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勉之,你在青山寨,那寨主辛兴宗,他可是辛叔献的族侄。与这辛叔詹论起来,亦是同族血亲!虽战报上言明辛兴宗是战殁,可……辛家怎能不怪罪于你,突然如此殷勤邀请,我恐其……来者不善啊!”

何蓟本就是沉稳甚至有些古板的性子,此刻将这层层利害关系剖析开来,更是觉得眼前仿佛一张大网正在罩下,令他感到一阵乏力与失措。

童贯的势力和西军将门内部的盘根错节,远非他一个在京武官之子所能轻易周旋。

何藓也听明白了其中关窍,脸色更加苍白,紧张地看着刘然。

然而,刘然听着何蓟这番分析,脸上却并未惊惶或凝重。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早已料到何蓟会说出这番话。

辛兴宗是怎么死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在湟州养伤那几个月,他深居简出,一直在师父何灌的庇护下,刻意避开了与童贯核心圈层以及辛家其他人的直接接触。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更大的目标,攻克古骨龙城,彻底打击党项人上,他这点“小事”似乎被暂时搁置了。

但现在,该来的还是来了。

刘然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份沉甸甸的、镶着银线的名帖,心中念头飞转。

辛叔詹……童贯的心腹,辛家的实权人物。在这个时间点,以这种方式发出邀请,其目的绝非仅仅是庆功或者赏识那么简单。拉拢?试探?抑或是……更深层次的、关于辛兴宗之死的质询?

或者,是与眼下汴京城这铺天盖地的神将传闻有关?童贯虽不在汴京,但其势力耳目遍布,绝不会对这股突然刮起的神风无动于衷。

辛叔詹的邀请,是否也代表了童贯方面的某种态度?

思索间,刘然的神色却愈发平静。他抬眼看向焦急万分的何家兄弟,忽然岔开了话题,语气轻松了些:“大哥,二郎,不必过于忧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辛都护是童太尉的人,他既然以礼相邀,背后必有深意,或许并非坏事。究竟何事,待我明日去他府上一探便知。”

他顿了顿,不等两人再劝,继续说道:“此事暂且放下。方才我说,要介绍一个人给你们认识。”

何蓟和何藓都是一怔,被这突然的转折弄得有些茫然。眼下正是火烧眉毛的关头,怎么突然又要介绍人?刘然在汴京除了他们,还能介绍谁?

看着两人疑惑的神情,刘然微微一笑,朝厅外候着的福伯示意了一下。福伯会意,躬身退下。

不多时,轻微的脚步声从廊下传来。

只见福伯牵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那孩子已然沐浴更衣,穿上了一身用料虽不奢华却十分整洁合体的崭新细布棉袍,手脚显得有些无处安放,头发仔细清洗过,虽仍有些枯黄,却梳理得整整齐齐,用一根简单的布带束在脑后。小脸也洗得白白净净,露出原本清秀的眉眼。

只是他显然极不适应这身新装束,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低着头,眼神怯生生的,紧紧挨着福伯。

赫然便是方才那个赤脚脏污、被刘然称为“儿子”的李英。

何蓟与何藓愕然地看着这个孩子,又看向刘然,满脸不解。

刘然走上前,向福伯点头致意,然后蹲下身,与李英平视,声音放缓了许多,带着一种罕见的温和:“李英,莫怕。抬起头来。”

李英闻声,身体微颤,迟疑了片刻,才慢慢抬起头,眼中依旧充满了不安与惶恐,飞快地瞟了一眼何蓟何藓,又立刻低下头去。

刘然指了指何蓟何藓,温声道:“这两位,是师父的公子,你可以叫他们大伯、二伯。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什么?!”

“你的儿子?!”

何蓟与何藓几乎同时失声,两人脸上的表情比方才听到辛叔詹派人来时还要震惊。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看神色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刘然,又看看那个瘦小、怯懦、显然出身卑微的孩子,一时间完全无法理解。

刘然孤身入京,才几天工夫,怎么就突然多了一个儿子?还是这么个……看起来像是从大街上捡来的孩子?

刘然感受到手下的小肩膀瞬间绷紧,甚至微微发抖,他用力按了按,目光扫过何家兄弟,语气沉稳而坚定:“此事我已决定。李英,以后这就是你的大伯,这是你二叔。”

他指着何蓟和何藓对孩子说道。

李英,猛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惶恐和一丝极微弱的、受宠若惊的光芒。他看着眼前两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年轻郎君,嘴唇嚅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下意识地更紧地靠向刘然。

何蓟张了张嘴,他看着刘然那双平静却深邃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玩笑的意思,只有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断。

何藓更是目瞪口呆,看看兄长,又看看刘然和孩子,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这短短一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些应接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