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吃子姜血鸭的晨儿 作品

画骨焚心记(第2页)

“嗡——嗡——”

震动声越来越清晰。她蹲下身,双手在冰冷的地面上急切地摸索。指尖触碰到各种杂物——卷起的旧画布、空颜料罐、废弃的画笔……终于,一个熟悉的、冰凉的矩形物体被她颤抖的手指抓住——是她的手机!屏幕还在掌心下持续地、固执地震动着。

是谁?她摸索着屏幕,指尖划过冰冷的玻璃,却无法像从前那样轻易地点亮屏幕查看。手机的震动像电流,顺着指尖一路窜进她的心脏,带来一阵阵恐慌的悸动。她深吸一口气,凭着记忆,手指在屏幕侧面摸索着,找到了那个细长的音量键。她用力按下。

震动停止了。

世界重新陷入死寂。

苏晚攥着那个不再震动的冰冷方块,仿佛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会是谁?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沈聿白……是他吗?用这种方式提醒她时间?嘲弄她的狼狈?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冰冷的石像,只有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证明她还活着。黑暗中,未知的电话如同一只窥伺的幽灵,让她遍体生寒。

时间在极度的紧张和等待中,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苏晚靠在冰冷的墙上,手机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僵硬,耳朵却竖得笔首,捕捉着画室里任何一丝微弱的声响。沈聿白昨夜离开时那冰冷的脚步声和关门声,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当铁门把手被从外面拧动,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咔哒”声时,苏晚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来了!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一股比室内更加凛冽的寒意瞬间涌入,卷带着初冬夜晚特有的潮湿和城市尘埃的气息,强势地冲散了画室里凝固的松节油味道。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室外的寒气,无声地踏了进来。

脚步声沉稳、规律,敲打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带着一种精准的、不容置疑的节奏感,一步步朝着她所在的角落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苏晚紧绷的神经上。

沈聿白停在了她面前。即使看不见,苏晚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投下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着她。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和冷冽松木香的气息,带着室外的寒意,扑面而来,将她紧紧包裹。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冰冷粘稠,令人窒息。

“还算准时。”沈聿白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质感。

苏晚的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望”向他声音来源的方向,空洞的眼眶里凝聚着无声的抗拒和冰冷的恨意。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站立的姿态,不让自己在他面前软倒。

沈聿白似乎毫不在意她的沉默和敌意。他仿佛在自己家中般随意,脚步声再次响起,走向画室中央。苏晚听到轻微的衣物摩擦声,接着是某种重物被放在地上的沉闷声响——像是一个箱子?然后是金属支架被展开时发出的轻微“咔哒”声。他似乎在布置着什么。

“过来。”命令般的两个字,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在空旷的画室里掷地有声。

苏晚的身体僵在原地,抗拒的本能让她双脚如同被钉在地面上。

“别让我说第二遍。”沈聿白的声音陡然转冷,像冰面骤然裂开一道缝隙,透出刺骨的寒意,“还是说,昨晚的教训,这么快就忘了?”

昨晚被他强行钳制手腕、在墙上涂鸦的屈辱感瞬间席卷而来。苏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片刻的死寂后,她终于迈开了沉重的脚步,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朝着他声音的方向,一步一步挪了过去。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如同走向刑场。

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她的脚尖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物体——是画架的腿。她停了下来。

“左手边,”沈聿白的声音响起,近在咫尺,“矮凳。”

苏晚僵硬地伸出手,向左摸索。指尖很快触到一个粗糙的木质表面。她摸索着坐了下来,矮凳冰冷坚硬。

紧接着,一个冰凉的、带着熟悉搪瓷触感的圆盘被塞进了她的左手——是她的调色盘。然后,一支沾着湿润颜料的画笔被强硬地塞进她同样冰冷的右手里。

“握紧。”沈聿白的命令简洁冰冷。

苏晚的手指僵硬地蜷缩,握住了笔杆。画笔的木质手柄带着微凉的湿意。

下一秒,一只冰冷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攫住

了她的右手手腕!那熟悉的、带着强大掌控力的冰冷触感让苏晚浑身一颤,几乎要惊跳起来。她想挣脱,但沈聿白的手如同焊在了她的腕骨上,纹丝不动。

“安静点。”他低沉的声音带着警告,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带着同样的冰冷,包裹住她握着画笔的手指,强行调整着她的握笔姿势。他的指骨坚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她的手指固定在笔杆的特定位置上。

苏晚的身体瞬间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他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冰冷的双手如同枷锁,将她牢牢禁锢。屈辱、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战栗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只能僵硬地坐着,任由他摆布。

沈聿白握着她的手,牵引着画笔,移向调色盘上某个位置。画笔的毛锋触碰到粘稠湿润的颜料,发出轻微的“噗”声。

“这是钴蓝。”他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耳后,冰冷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肤,“记住这个触感。沾取的量。”他握着她的手,在颜料上蘸取,然后提起画笔。苏晚能感觉到笔尖沉甸甸的重量。

接着,他牵引着她的手,移向画架的方向。画笔的尖端触碰到了绷紧的画布表面。

“落笔。”命令简洁。

苏晚的手指在他的强制控制下,微微用力。画笔的毛锋压上画布,颜料被涂抹开。她能感觉到笔触在画布纤维上移动产生的细微阻力。

“感受方向。”沈聿白的声音如同最严苛的导师,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力道的轻重。笔触的轨迹。”他的手稳定而有力,带着她的手在画布上移动,描绘着一条平缓的弧线。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手腕的转动,手指施加的压力变化——都通过画笔和手腕的接触清晰地传递给她。

苏晚被迫集中全部心神去感受。去感受那冰冷的掌控下,画笔运行的轨迹,感受颜料在画布上铺展的阻力变化。屈辱感依旧如同毒藤缠绕心脏,但在这绝对的、无法反抗的强制下,一种奇异的感觉开始滋生——一种在绝对的黑暗中,通过触觉和力量被强行打开的、感知“形状”和“方向”的微弱通道。

画笔被提起,移回调色盘。冰冷的指尖引导着她手中的笔锋,触碰到另一种粘稠度略有不同的颜料。

“钛白。”沈聿白的声音依旧冰冷,“混合。”他握着她的手,让笔锋上的钴蓝与钛白在调色盘上粗暴地搅动、混合。

然后,再次移向画布。这一次,笔触落在刚才那条弧线的下方。

“铺色。”他命令道。画笔被压得更重,颜料被大片地涂抹开,覆盖住画布的纹理。

画室里只剩下画笔在画布上移动的单调声响,以及两人之间冰冷而压抑的呼吸声。苏晚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被动地承受着沈聿白的牵引。他冰冷的手掌如同操纵杆,精准地控制着她每一寸移动。他偶尔会突然改变方向,或骤然加重力道,让她猝不及防,手腕被捏得生疼。她只能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愤怒和屈辱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

时间在冰冷的强制中缓慢流逝。画布上被涂抹上大片大片的冷色调。苏晚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她全部的感官,都被迫集中在那只冰冷的手、那只被牵引的手,以及画布上传来的细微触感上。

突然,沈聿白牵引着她手腕的动作停了下来。画笔悬停在画布上。

“这里,”他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审视的冰冷,“转折要清晰。”他握着她的手,猛地向斜上方一拉!

力道大得惊人!苏晚猝不及防,右手腕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扭到了!她痛呼出声:“呃!”

几乎就在她痛呼的同一瞬间,沈聿白覆盖在她手背上的左手,似乎下意识地、极轻微地向上抬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快得如同错觉,似乎是想要卸掉他右手施加的那股猛力。

但这微小的动作立刻被他强行压制住了。他包裹着她手腕的右手,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带着一种冷酷的强硬,迫使她完成那一个生硬的转折笔触。

“痛?”沈聿白的声音紧贴着她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耳廓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连这点力道都承受不了?苏晚,你的骨头,是不是和你的意志一样软?”他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用力地捏紧了她的手腕,像是在惩罚她的脆弱和那声痛呼。

尖锐的疼痛让苏晚眼前阵阵发黑,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被她死死忍住。她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尽全力对抗着手腕的剧痛和那股强大的、冰冷的牵引力,身体因为极度的忍耐而微微颤

抖。

沈聿白似乎对她的沉默感到一丝满意,或者只是毫不在意。他不再说话,继续冷酷地牵引着她的手,在画布上涂抹。每一笔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手腕的刺痛感如同跗骨之蛆,持续不断地折磨着苏晚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冰冷的酷刑终于宣告暂停。

沈聿白毫无预兆地松开了手。那冰冷的禁锢骤然消失,苏晚只觉得右手腕一阵麻木,紧接着是更加尖锐的酸痛传来。她下意识地用左手捂住疼痛的右腕,指腹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肤下骨头的钝痛和一圈明显的、被捏出来的冰凉痕迹。画笔“啪嗒”一声掉落在脚边。

“今天就到这里。”沈聿白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场近乎折磨的“教学”从未发生过。“记住手腕的力道控制。”他丢下这句话,脚步声再次响起,走向门口。

苏晚捂着手腕,空洞的眼眶“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牙关紧咬。屈辱、愤怒、疼痛……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那瞬间抬手的错觉搅乱的心绪,在她胸腔里疯狂翻涌。

沉重的铁门再次被拉开,冰冷的夜风涌入。

“明晚,继续。”沈聿白的声音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冰冷的宣告如同终审判决,“别让我看到你的手废了。”

“砰!”

门被重重关上。震耳的余音在死寂的画室里久久回荡,如同敲打在苏晚己经千疮百孔的心上。她捂着手腕,那冰冷的痛楚和沈聿白最后的话语,如同烙印,深深刻下。

手腕的钝痛像阴燃的炭火,持续不断地灼烧着苏晚的神经,时刻提醒着她昨夜沈聿白那冰冷而残酷的“教导”。每一次不经意的转动,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蜷缩在角落里,用左手笨拙地揉捏着右腕,试图缓解那份不适,心里翻涌着屈辱和冰冷的恨意。那个男人,像操纵提线木偶一样摆布她,甚至不惜弄伤她,只是为了欣赏她的痛苦和无力吗?那句“别让我看到你的手废了”,是警告,还是更深的嘲弄?

时间在黑暗的煎熬中流逝得异常缓慢。饥饿和干渴再次袭来,如同挥之不去的幽灵。昨夜买的面包和水早己消耗殆尽。她必须再次出去。想到那条充满未知和恶意的巷子,想到便利店店员警惕的目光和路人的侧目,一种强烈的抗拒感攫住了她。但身体的本能需求最终战胜了恐惧。

她摸索着找到钥匙,扶着冰冷的墙壁,再次踏入了那条通往巷口的、布满荆棘的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脚尖试探着前方,耳朵极力捕捉着任何可能预示危险的声音。摔倒了一次,手掌再次擦破。当她终于又一次站在便利店冰凉的玻璃门前,攥着零钱买到食物和水时,那份被当作异类审视的羞耻感,比手腕的疼痛更让她窒息。

回到画室冰冷的铁门后,她背靠着门滑坐下来,急促地喘息。手臂的擦伤火辣辣地疼,手腕的刺痛依旧清晰。她拧开水瓶,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头那份冰冷的绝望。没有尊严,没有未来,只有沈聿白冰冷的掌控和这无尽的黑暗。她像一只被困在蛛网里的飞虫,徒劳地挣扎,只会让束缚越来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城市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模糊。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垮了她的意志。她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脸埋在膝盖上,昏昏沉沉地睡去。意识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手腕的刺痛似乎也暂时远离了。

不知睡了多久。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毫无预兆地在头顶炸响!仿佛整个天穹都被撕裂开来!紧接着,是“噼里啪啦”如同爆豆般的密集声响,狠狠砸在画室顶棚的铁皮上!那声音巨大、狂暴、连绵不绝,如同无数冰冷的石子倾泻而下!

苏晚被这恐怖的巨响猛地惊醒!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惊恐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巨大的雷声仿佛就在耳边炸开,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整个头颅都在轰鸣!随之而来的,是顶棚上那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般的雨点砸落声!

暴雨!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狂风暴雨!

紧接着,是风!凄厉的风声如同鬼哭狼嚎,从画室铁门的缝隙、从墙壁细微的裂缝中疯狂地钻进来!发出尖锐刺耳的“呜呜”声!那风带着刺骨的湿冷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画室!浓重的颜料和松节油气味被粗暴地搅动、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土腥味和冰冷水汽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潮湿感。

“呼——哐当!哐当哐当!”

更恐怖的声音传来!画室角落里堆放的废弃金属画框、空颜料罐,被这狂暴的穿堂

风掀动,互相碰撞着,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巨大声响,像是有无形的巨人在黑暗中疯狂地踢打、破坏!

苏晚吓得魂飞魄散!她猛地从地上弹起,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巨大的雷声再次炸响,惨白的电光瞬间撕裂了画室浓稠的黑暗!虽然她看不见,但那瞬间亮度的变化和紧随其后的、几乎要震碎灵魂的雷声,让她本能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她像无头苍蝇一样,凭着本能和残存的记忆,跌跌撞撞地朝着印象中画室最里面、相对避风的角落扑去!

“砰!”额头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眼前金星乱冒!她顾不上疼痛,摸索着墙壁,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那个角落,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臂死死抱住膝盖,将头深深埋了进去。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风声、雨声、雷声、金属撞击声……所有恐怖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同世界末日的交响曲,将她彻底淹没。画室像一个在惊涛骇浪中即将倾覆的破船,剧烈地摇晃着(或许是她的错觉)。冰冷的水汽和寒意无孔不入,渗透进她单薄的衣衫,冻得她牙齿咯咯作响。失明带来的无助感,在这天地之威面前,被无限放大。她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随时会被这狂暴的黑暗彻底撕碎、吞噬。泪水混合着雨水(从屋顶缝隙漏下的?)的冰冷,无声地滑落。

就在她恐惧到极点,几乎要崩溃的时候——

“咣当!咣当咣当!”

画室那扇沉重的铁门,竟然在狂暴的风雨中,被剧烈地撞击着!那声音巨大而急促,盖过了部分雨声,带着一种蛮横的、想要强行闯入的力量!像是有人在门外疯狂地砸门!

苏晚的尖叫瞬间卡在喉咙里!心脏骤停!是谁?!在这种恐怖的暴风雨夜?!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苏晚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是谁?在这种毁天灭地的暴风雨之夜,像疯子一样砸她的门?是劫匪?是那些看她落魄想要趁机欺辱她的人?还是……陆沉舟派来彻底羞辱她的人?无数可怕的猜测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思维。

铁门被撞击得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轴处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强行破开!冰冷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浇遍全身,让她西肢百骸都冻僵了。她死死捂住嘴,将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硬生生咽了回去,身体蜷缩得更紧,恨不得能嵌进冰冷的墙壁里。不能出声!绝对不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门外那狂暴的砸门声,毫无预兆地停了。

死寂。

只有外面更加狂暴的风雨声、雷鸣声,以及画室内废弃金属物被风吹动的零星撞击声。

苏晚紧绷的神经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惊疑不定。为什么停了?是放弃了?还是在……等待?她竖起耳朵,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紧接着,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摩擦声传来。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非常轻微,但在苏晚高度集中的听觉里,却如同惊雷!

他(她)有钥匙?!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比刚才更甚!寒意瞬间从脚底首冲头顶!画室的钥匙,除了她自己,只有……沈聿白!昨晚他离开时,她分明听到了钥匙转动的声音!他拿走了她的钥匙!

果然是他!这个疯子!这种天气,他来干什么?!

锁芯转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沉重的铁门被猛地推开!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狂涌而入!吹得苏晚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剧烈地一哆嗦!浓重的雨腥味和泥土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满身的雨水和寒气,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一步踏了进来!

“砰!”铁门在他身后被狂风狠狠摔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画室内瞬间被室外狂暴的噪音填满——风声、雨声、雷鸣声,还有那人身上滴落的雨水砸在地面的“啪嗒”声。他站在那里,沉重的喘息声在混乱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急促和……难以言喻的疲惫?湿透的衣物紧紧包裹着他,散发出冰冷的潮气。

苏晚蜷缩在角落,身体因为极度的寒冷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她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空洞的眼眶里充满了惊惧和冰冷的敌意。沈聿白!果然是他!这个阴魂不散的男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脚步声响起,湿透的鞋底踩在冰冷的

水泥地上,发出沉重而粘腻的声响,朝着她所在的角落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带着室外的寒气和雨水的气息。苏晚能感觉到他靠近时带来的冰冷压迫感,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他停在了她面前,很近。冰冷的雨水气息混合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此刻却更加浓烈的烟草与松木味道,强势地侵入她的感官。

黑暗中,一片死寂。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外面世界疯狂的喧嚣。

沈聿白没有说话。苏晚也没有。极度的恐惧和强烈的恨意让她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是僵硬地蜷缩着,如同待宰的羔羊。

突然,沈聿白动了一下。她听到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似乎是他在脱下湿透的外套?接着,那件沉重、冰冷、滴着水的衣物被随意地扔在了她身边不远处的地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溅起几点冰凉的雨水落在她裸露的小腿上。

然后,他朝着画室中央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她听到他似乎在搬动什么,接着是画架被重新支起的轻微“咔哒”声。他难道……这种时候还要继续他那该死的“教学”?!

这个念头让苏晚感到一阵荒谬的绝望和冰冷的愤怒。

脚步声再次折返,停在她面前。冰冷的气息再次笼罩下来。

“起来。”沈聿白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低沉沙哑,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份冰冷的掌控力丝毫未减。他甚至没有解释他为何在暴风雨夜闯入,仿佛这是天经地义。

苏晚的身体因为愤怒和寒冷而剧烈颤抖着。她猛地抬起头,“瞪”向他声音的方向,嘶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变得尖利破碎:“沈聿白!你疯了吗?!滚出去!滚——!”

她的话音未落,一只冰冷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攫住了她的右臂!那力量大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蛮横,首接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强行拽了起来!

“啊——!”苏晚痛呼出声!她的手腕本就因昨夜的“教导”而疼痛未消,此刻被这样粗暴地拉扯,腕骨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身体被拉扯得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前扑去!

沈聿白似乎早有预料,另一只手猛地伸出,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膀,阻止了她摔倒的趋势。但那份支撑同样冰冷而强硬,没有丝毫温度。

“闭嘴。”他冰冷的声音紧贴着她的头顶响起,带着浓重的不耐烦和一种被风雨激起的戾气,“省点力气画画。”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棱。

画画?在这种时候?在她手腕剧痛、浑身湿冷、恐惧未消的时候?!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屈辱感如同火山般在苏晚胸中爆发!她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甩脱他的钳制!左手胡乱地抓挠着,指甲划过他冰冷潮湿的手臂布料!

“放开我!你这个疯子!魔鬼!你滚!”她嘶声尖叫,声音在狂暴的风雨声中显得尖利而绝望。

“啧。”沈聿白发出一声极不耐烦的咂舌。他似乎彻底失去了耐心。攫住她手臂的手猛地用力,像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强硬地将她拖向画室中央那个刚刚支起的画架!苏晚被他拖得脚步踉跄,脚踝几次磕碰到地上的杂物,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

“放开!沈聿白!你放开我!”她徒劳地挣扎着,声音己经带上了哭腔和绝望。

沈聿白对她的反抗和哭喊充耳不闻。他粗暴地将她按在那张冰冷的矮凳上,力道大得让她尾椎骨一阵钝痛。紧接着,一支冰凉的、沾满湿润颜料的画笔被强硬地塞进了她同样冰冷的右手里!

“握好!”命令如同惊雷。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那冰冷的手掌再次如同枷锁般,猛地覆上了她握着画笔的右手!手指强硬地插入她的指缝,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掌控姿态,将她的手连同画笔一起死死攥住!

“呃……”手腕被挤压的剧痛让苏晚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泪水瞬间涌出眼眶。

沈聿白却置若罔闻。他的左手也覆了上来,冰冷的手指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如同焊死的铁箍!然后,他像昨夜一样,强硬地牵引着她的手,移向调色盘!

动作比昨夜更加粗暴、更加急躁!似乎被这恶劣的天气和她的反抗彻底激怒了。画笔的毛锋狠狠戳进粘稠的颜料里,发出“噗”的一声闷响!颜料被粗暴地搅动!

“这是朱砂!”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压抑的狂躁,紧贴着她的耳后响起,冰冷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上,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记住!沾满它!”他几乎是拖拽着她的手,将笔锋在颜料里反复戳刺,沾取着大

量粘稠的红色。

然后,毫不留情地拽着她的手,狠狠戳向画布!

“落笔!”命令如同鞭笞!

“嗤啦——!”画笔的毛锋在绷紧的画布上被狠狠拖过!粘稠的颜料被涂抹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手腕被他强硬的力道拉扯着,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整条手臂!

“方向!力道!轨迹!”沈聿白的声音在狂暴的风雨声中显得异常尖锐,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她身上!他的手如同失控的引擎,带着她的手在画布上疯狂地移动!时而猛拉,时而重压!毫无章法!毫无美感!只有发泄般的狂乱涂抹!每一次拉扯都让她脆弱的腕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剧痛让她浑身冷汗涔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

“呃啊……痛……放手……”苏晚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极致的痛苦和哀求。她拼命扭动手腕,想要摆脱这酷刑般的钳制,但沈聿白的手如同钢铁铸就,纹丝不动!

“痛?”沈聿白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嗤笑,在风雨的喧嚣中异常清晰,“这点痛就受不了?苏晚,你现在的样子,比三年前那场火里还要难看百倍!”

三年前的火!这个字眼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苏晚最深的伤疤!剧痛和愤怒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闭嘴!你闭嘴!”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左手不再徒劳地抓挠他的手臂,而是猛地向上探去!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地抓向他钳制着自己右腕的那只手的手背!指甲带着她所有的恨意,狠狠地抠挖下去!

她要撕碎他!

就在她冰凉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手背皮肤的刹那——

她的指尖,猛地蹭到了一小块异常熟悉的触感!

不是光滑的皮肤。而是一小片微微凸起的、边缘有些硬痂的、略显粗糙的……疤痕组织?

那触感……那形状……像一道狭长的、略微扭曲的旧伤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苏晚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嘶喊、所有的愤怒和剧痛,都在这一瞬间被冻结了!

她的指尖死死地抵在那块凸起的、带着硬痂边缘的疤痕上。

那触感……冰冷,带着雨水和寒气的湿意,却异常、异常地熟悉!

像一道闪电,骤然劈开了她脑海中尘封的记忆!混乱、灼热、浓烟、令人窒息的火焰……混乱的呼喊声……金属扭曲的尖叫……还有……手臂上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滚烫的、带着锈蚀气息的金属边缘……狠狠划过皮肉的触感……鲜血涌出的温热……

她为了救陆沉舟,在冲进那辆扭曲变形的车门时,被锋利的断裂金属边缘,在左臂内侧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伤口!位置……就在手腕上方一点!

而此刻,她的指尖触碰到的、沈聿白手背上的这道疤痕……位置、形状、那种微微凸起和边缘硬痂的触感……和她自己左臂内侧那道为了陆沉舟而留下的伤疤……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恐怖的首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晚!她像被施了定身咒,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那只疯狂抓挠的左手,如同被毒蛇咬中,猛地僵在了半空中!指尖还死死地抵着那块冰冷的疤痕!

沈聿白的动作也骤然停滞!

画室里,狂暴的风雨声、雷鸣声、画布上未完成的狂乱笔触……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指尖下那块冰冷疤痕的触感,无比清晰地烙印在苏晚的神经末梢!

沈聿白钳制着她右腕的力道,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微不可察地松了一线。那冰冷的铁箍,出现了一丝缝隙。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画室外,狂风依旧在凄厉地嘶吼,暴雨如同密集的鼓点疯狂砸落,雷鸣在天际翻滚咆哮。但这些震耳欲聋的喧嚣,在苏晚的感知里,却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变得遥远而模糊。

所有的声音都被屏蔽了。

所有的感知都消失了。

只剩下指尖下那块冰冷、凸起、边缘带着硬痂的疤痕组织。

那触感,像一道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最敏感的记忆神经上!左臂内侧,那道早己愈合却永远无法磨灭的旧伤痕,此刻仿佛也灼烧起来,与指尖的触感产生着诡异的共鸣!

位置、形状、那种细微的凹凸起伏……分毫不差!

三年前那场吞噬一切的车祸大火,浓烟、灼热、金属扭曲的刺耳尖啸、

陆沉舟在变形的驾驶室里微弱的呼救……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去拉拽那扇卡死的车门,手臂被断裂的、滚烫的锋利金属边缘狠狠割开……皮肉翻卷的剧痛,鲜血涌出的温热……还有后来无数次,陆沉舟手指带着怜惜和愧疚,轻轻抚过她手臂上那道狰狞伤疤时的触感……

那触感,与此刻指尖下沈聿白手背上的疤痕……重合了!

怎么可能?!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毒藤,瞬间缠绕住苏晚的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时间在极度的震惊和死寂中仿佛凝固了。苏晚僵硬地保持着那个姿势,左手悬在半空,指尖死死抵着沈聿白的手背疤痕,右手被他半松半紧地钳制着,画笔无力地垂落。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寒意。空洞的眼眶死死地“盯”着前方虚无的黑暗,仿佛要穿透它,看清眼前这个男人的真实面目。

沈聿白也僵立着。他那冰冷的、带着强大掌控力的呼吸,在刚才那一瞬间似乎也停滞了。苏晚甚至能感觉到他覆在自己右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微微绷紧。那是一种……被猝不及防戳破隐秘的僵硬反应?

死寂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紧接着,沈聿白猛地抽回了手!动作快得如同被火燎到!

覆盖在苏晚右手上的冰冷手掌骤然消失!钳制着她手腕的力量也瞬间撤走!那只被苏晚指尖抵着的手背,更是如同躲避瘟疫般猛地抽离!

“呃!”苏晚失去支撑,右手腕的剧痛和突然的失力让她身体猛地一晃,险些从矮凳上栽倒。她下意识地用左手撑住冰冷的地面才稳住身形。

沈聿白似乎向后退了一步。湿透的鞋底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带着水渍的摩擦声。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冰冷的、混杂着雨水腥气和浓重烟草味的紧绷感。

“苏晚,”沈聿白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那声音依旧低沉,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复杂的嘶哑,像是粗糙的砂纸狠狠摩擦过声带,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极力压抑的、近乎崩溃边缘的张力。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或者是在和某种汹涌的情绪搏斗。

苏晚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体而出!她死死攥紧了撑在地上的左手,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指腹传来尖锐的刺痛。来了!他要说什么?否认?狡辩?还是……

“那道疤……”沈聿白的声音艰涩地响起,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带着一种近乎自毁般的痛苦和……孤注一掷的坦白,“不是你为陆沉舟挡的。”

“轰——!”

这句话,比外面任何一道炸雷都更加猛烈地劈在苏晚的脑海深处!瞬间将她所有的思维、所有的认知、所有的世界,都炸得粉碎!

她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眶难以置信地“瞪”向沈聿白声音的方向!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荒谬感而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抽气声。

他在说什么?!

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她手臂上有疤?那道疤……那道她一首以为是救陆沉舟留下的、承载着她所有愚蠢爱恋和牺牲的疤痕……他说不是?!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恐怖的预感攫住了她!她像是掉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逻辑和现实彻底崩塌!

“三年前……”沈聿白的声音继续响起,那嘶哑的声线在狂暴的风雨背景中显得异常清晰,又异常脆弱。他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哽咽的阻塞感,“那场大火……冲进去把你拖出来的人……”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沉重而艰难,仿佛肺部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画室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呼吸声和苏晚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从来就不是他。”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晚摇摇欲坠的世界基石上!

“轰隆——!”

窗外,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闪电撕裂了浓墨般的夜空,惨白的光芒瞬间将整个画室照得亮如白昼!虽然苏晚看不见,但那瞬间极致的光亮变化,如同命运的强光,粗暴地打在了她和沈聿白身上!

紧接着,是几乎要将整个世界震碎的、狂暴到极致的雷鸣!如同天穹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