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二分无赖是扬州
“啊！”一道白光闪过，韦雪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原来是自己又做梦了。
韦雪低头一看，米豆豆正用爪子撕扯着自己的裙摆，屋里却是烟气缭绕，原来是睡着的时候碰倒了香炉，香灰把桌子上的宣纸点燃了。
五月的广陵，正是黄梅的季节，空气中都是闷热潮湿的味道。广陵城已被乌云笼罩了半月有余，此刻竟然响起了隆隆的雷声。
城西的一爿小院里，一只黄色的大狗正从屋里晃出来，抖了抖全身，然后下犬式，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吃饭了！”跟着大狗，屋子里走出一个女人，简单的白色麻布打扮，冲着院子里喊道。
“来啦，来啦！”院子外的篱笆后面跑出来几个嬉笑追打的小朋友，朝着木屋跑来，一路发出咯咯吱吱的笑声。
喊话的正是鹿呦呦，手里拿着几份荷叶包好的饭菜，分给大家。大狗居然也有一份，鹿呦呦给它放在地上，摸摸它的头说：“秋宝，乖！”秋宝亲昵的蹭了蹭鹿呦呦的腿，兀自的吃了起来。
“秋宝，阿姊呢？”
秋宝抬起头看了看鹿呦呦，嗷呜了一声，又闷头继续吃饭了，大概是在说自己也不知道。
又是一声闷雷，鹿呦呦抬起头望向大门的方向，不迟不早，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这边走了过来。鹿呦呦看到这身影，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又不等我就开饭啦？”来人一张口，正是乐山，头戴斗笠，一身防雨的蓑衣，若不说竟认不出来。
“又是荷叶包饭？”乐山把手里的两坛子酒放在桌上，看了看秋宝正在大口咀嚼的食物。
“你不是去龙兴观听李含光说黄老之道去了嘛？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老道要回茅山闭关，今日结束的早，我就去打了两坛子酒。想着院子里的梅子已经成熟，正可用来泡酒。”
“云儿，给阿郎打水洗脸！”鹿呦呦冲着厨房里喊道。
“这就来！”厨房里传出少女的回应声，不一会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端着一盆清水来到院子中。
乐山洗了把脸，用毛巾擦着手问道：“娘子呢？”
“她身子重，应该还在房里休息，我们刚做完饭，正要去叫她。”
“我去看看。”
“好了，小朋友，天色不早了，你们可以回家了。”乐山拍了拍几个小孩的屁股，小朋友们捧着荷叶饭心满意足的跑开了。
“我去看看。”
“我来了。”没等乐山去找，韦雪已经推开门走了出来。
“不知怎么就睡着了，让呦呦妹妹操心了。”
“你脸色怎么有些不太好？”乐山走近了搀扶，让韦雪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韦雪没有告诉乐山她刚刚做的噩梦，只是摸了微微隆起的小腹，原来已经有了身孕。
云儿把饭菜逐一都端了出来，放在院子里的方桌上，鹿呦呦摆好碗筷，一家人已经习惯了这小院里的粗茶淡饭。
“日子过得真快，已经五月底了，天气着实有些闷热。”乐山大口的吃了起来，秋宝已经吃完了，似乎还有吃饱，晃到了乐山面前盯着他手里的饭菜。
“本来还说过完黄梅季，回过庐山看望母亲她们，如今……”韦雪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却又没什么胃口。
“等孩子出生了，带着大孙子一起去见奶奶，老人家岂不是更高兴。”
“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
“女儿更好，像你一样冰雪聪明。”
“你看你李大哥，越发的油嘴滑舌了。”
“李大哥说的也不错，儿子像大哥、女儿像阿姊。”鹿呦呦给韦雪盛了一碗汤，说道，“阿姊最近胃口不好，这莼菜羹是最爽口的。我还让云儿专门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鲥鱼，多吃点才是。”
“叫云儿也不要忙了，一起出来吃饭！”
“云儿，娘子叫你出来吃饭。”
“不了，阿郎，娘子，我已经留了饭菜，在厨房吃便是。你们吃完了叫我，我来收拾！”
乐山不说话了，打开酒葫芦，满满的喝上了一口。
“明日你陪我出去走走吧。”韦雪的胃口着实的不好，吃几口便要停一会。
“好，你想去哪？”
“我想去逍遥馆啊！”韦雪忍不住大笑。
“你又来了！”乐山一口酒喷了出来，弄得满手满脸都是，赶紧用手去擦。
“怎么，你心虚啦？”韦雪笑得更加开心。
“逍遥馆是何处，我也要去。”鹿呦呦明知道这名字一听就是妓院，还是添油加醋的问道。
“问你李大哥！”
“当初你说来扬州，我以为你是拿我取乐，没想到你还真的就来了。”
“若不是你一定要救那胡商，确实未必就会来这扬州，不过来了才知道这扬州的好。”对于女人来说，果然是江南的水土养人。
“这扬州咱们也来了也一年有余了，怎么没见你真的要去逍遥馆啊？”乐山开始拿韦雪打趣。
“那是你们男人去的地方，藏污纳垢的，我去作甚？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已经去过了？”韦雪一把揪在了乐山的耳朵上。
“嗯，我已经去过了，可惜月红姑娘已经不在了。”乐山让韦雪揪着耳朵，并没有讨饶的意思。
“李乐山，你学坏了，那我还真要去看看了！”
“去就去，你可不要反悔！”乐山一边抹着嘴一边说，“谁不去谁是小狗！”
“小狗就小狗，对不对啊，秋宝！”韦雪冲着秋宝抬抬头，秋宝趴在地上也抬抬头，又扭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真是说不过你。”乐山依旧拿韦雪没有办法，只能自嘲着又喝起了酒。
“等这雨停了，我们就进城去走走，琼花应该开了”。乐山指了指远处被一层层乌云掩压下的广陵城垣，确似狂风来前的海岸，只是少了蔚蓝色的瑰丽。城里的繁华都在此刻的乌龙笼罩下沉静了下来，但不知道乌云散后，又会是怎样的热闹光景。
韦雪略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转身走回了屋内。虽然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也经历了无数的风雨，有时候乐山还是无法理解女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鹿呦呦把韦雪碗里剩下的鱼肉拨出来给了米豆豆，自己坐下来和乐山一起把剩下的饭吃完。
夜幕降临，雨终于停了，月亮使劲地从云层中挤出了半张脸。
夜气氤氲，运河的水脉被两岸人家灯火点亮了，倒映着河上舟船，恍如一条蜿蜒铺陈的流动星河。画舫里歌女的琵琶声晚风吹轻散，伴随着二十四桥洞下的月色灯影，缠绕在扬州百姓的耳畔。
明月清辉，轻轻铺泻于寻常巷陌，又悄悄爬上城墙的砖隙石缝，也照进城西的这个小院。
第二天晌午，韦雪真的拉着乐山进城了，乐山只能老老实实的跟着，心想她不会真的要去逍遥馆吧，却也不敢多问。
这扬州本就繁华，在经历了北方的战乱之后，长安、洛阳盛景不再，躲过了劫难的南方倒是越发的富庶。虽然比不上两京的规模，扬州却胜在精致。虽然前两年江淮一带也经历了刘展的叛乱，但幸而战乱持续的时间不长便被时任平卢都知兵马使的田神功平定，之后扬州枯树生华，休养生息，重新焕发了生机。
在扬州的这些日子，乐山和韦雪都感受到了人生中从来没有过的简单和幸福。就和大唐在经历了这些年的战乱之后终于暂时平静了下来一样，但不知道风云再起时，又会是怎么样的浩劫。
幸而韦雪并没有真的要去逍遥馆，而是沿着城西的通衢大街，一路欣赏着二十四桥的美景。
正是琼花盛放的季节，扬州的东西九里三十步都淹没在琼花淡黄粉白的海洋里。琼花树大花繁，叶柔而莹泽，大而瓣厚，蕊与叶平，不结子而香。聚伞花序，抱团而生，而每一朵又似翩翩的蝴蝶，让人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