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改辕易辙?(第2页)

乐山似乎想起了曾经那一张张生活的面孔，神情有些黯然，沉默了一会说：“那我们一起去找史天赐，只要他说服李豫罢兵，我愿化干戈与他平分这天下。”

韦雪觉得乐山已经有些走火入魔，权力的欲望果然会让人迷失心智。不过此刻要双方案甲休兵，也只有先谈起来再说，韦雪于是乎把气话当作顺水推舟的说道：“走，现在就去！”

“李大哥，你不能去！”乐山刚要跟着韦雪出门，月红姑娘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拉住了乐山的胳膊不让他走。

韦雪气不过，扭头就走，乐山甩开月红的手臂，跟了出来。那只白色的大狗见状，几个跳跃已然蹦到了众人前面。来到门口刚好碰见正往里走的韦晴一行人，韦晴刚要施礼，却险些被大狗撞了了趔趄，幸好有小七扶住，嘴里只能大喊着：“妹夫，你这是去哪？”

几人不一会就来到了东门的城墙上，乐山唐军的传令兵速速去找副将军史天赐前来谈判。韦雪回头看时，才发现身后的洛阳城已成人间地狱。

那曾经裹着锦缎的繁华神都，如今只剩下焦黑扭曲的轮廓，在朔风中悲鸣呜咽。洛水依旧流着，只是水面上漂浮的不再是画舫，而是浮尸、断戟与烧焦的木块，浊流呜咽，载不动太多的血腥和死寂。

昔日彻夜笙歌的上阳宫，只余下几根黢黑的巨柱刺向铅灰色的天空，如同帝国倾颓后森然的墓碑。『明堂』、『天街』『金市』也皆成焦土，昔日花光如海的铜驼陌，牡丹根茎早已被践踏成泥，混入暗红的血污。

两军虽已在洛阳城下对峙数日，史天赐和乐山却还是第一次见面。往日兄弟如今反目成敌，若不是韦雪牵线，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

洛阳城头，李乐山矗立如铁。城下，是连营千帐、兵戈如林的唐军。雍王李适的大纛在正午的烈日下猎猎翻卷，其上狰狞的蟠龙似要破旗而出，吞噬这座桀骜的城池。空气里弥漫着硝烟、血腥和一种金属被灼烤的焦糊气味，沉甸甸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李乐山左臂上那道旧伤，在盔甲冰冷的摩擦下隐隐作痛，恍惚间又嗅到了当年长安城下，呦呦肩头渗出的那股甜腥。

史天赐自然无法替李豫答应乐山这平分天下的要求，只能同意退兵三十里，再回长安向代宗回禀。乐山本来也没有准备善罢甘休，既然史天赐给了自己喘息之机，正好借此厉兵秣马，休养生息。可是就当史天赐离去不久，乐山转身准备走下城楼的时候，城外不远处突然之间鼓声大作，乐山和韦雪都是一惊，展目望去，原来是大唐的东征主将，天下兵马大元帅，太子李豫正号令三军向着洛阳城推进。

原来这李豫围攻洛阳多日无果，已然坐立不安，今日闻听探子来报，反贼首领李乐山在东门楼现身，自当把握机会，准备一举拿下。

乐山正要扭头大骂史天赐背信弃义，却不料撕裂空气的尖啸由远及近，黑点迅速膨胀为遮天蔽日的死亡之云。唐军的石砲，如同巨神发怒，将千斤巨石狠狠砸向洛阳高耸的城墙。轰！大地在脚下剧烈颤抖，城楼猛地一晃，簌簌抖落积年的尘灰。李乐山身形纹丝未动，布满血丝的眼死死盯着下方那片沸腾的玄甲海洋。那一声声撞击，如同重锤砸在人心上，震得城垛后一张张年轻或苍老的脸孔血色褪尽。

“稳住！”李乐山的声音压过巨石撞击的轰鸣，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守军耳中，“唐军想啃碎洛阳的骨头，还缺一副好牙口！”

随着乐山的号令，滚木礌石如同山崩，裹挟着守军滔天的恨意倾泻而下。沸油被巨大的铁勺舀起，划出金红滚烫的弧线，泼向蚁附攀城的唐军士兵。城下瞬间腾起一片凄厉绝望的惨嚎，人体化作扭曲的火团翻滚坠落。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撕裂空气，如同巨兽垂死的悲鸣。

随着号角之声，箭矢如狂暴的飞蝗，密密麻麻遮蔽了城头与城下之间的天空，带着死神的尖啸相互撞击、穿透皮甲、钉入骨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噗闷响。血雾混着烟尘，在城墙表面涂抹上一层又一层暗红黏腻的油彩。

李豫已经命令弓箭营的三千弓箭手万箭齐发，箭矢如雨点般向着城墙上的众人飞来，黑压压的遮天蔽日。

城墙上的守军自然也有防御的准备，立刻举起盾牌抵挡，无奈箭矢来的又多又急，有的箭头还捆着火药，瞬间射伤了不少士兵，也炸开了盾牌阵的缺口。乐山等人虽然轻易的用各自手中的兵刃挡开了箭雨，但不少的箭镞还是越过了城墙飞入了城内。

不明就里，正在往城墙上赶来的韦晴就着了道。十几只箭直接把她扎成了一个刺猬，钉在了通往城楼的台阶上，可怜乱世红颜就这么香消玉损。跟随其后的小七保护不及，正扶着韦晴的尸体惊厥。

韦雪对于韦晴的情感虽然已经从姊妹情深变得生疏鄙夷，但骨肉相连，看着阿姊惨死在乱箭之下，不由得大叫一声，瘫软在地。

乐山本就怒不可遏，看到韦雪因韦晴之死悲恸倒地，更是火上浇油。他的目光如鹰隼，越过厮杀的修罗场，牢牢锁住中军那面蟠龙大纛，缓缓的抽出了手中的湛卢宝剑。

远处，那大旗下一身明光铠的雍王李适正在史天赐的保护下，隔着尸山血海与他对望。

洛阳城下，那无边无际的玄甲海洋再次掀起滔天巨浪，无数唐军口衔横刀，如蚁群般沿着摇晃的梯身向上攀爬，城垛瞬间化作绞肉的石磨。

乐山发出振聋发聩的怒吼，将湛卢宝剑在手心上一划，鲜血顺着宝剑流下的同时，无数的鬼魅魍魉自宝剑上飘出。乐山将湛卢一挥，千百双幽冥鬼手同样遮天蔽日的向着唐军飞去。

唐军的队伍里立刻蔓延起鬼哭狼嚎，也分不清是亡灵的声音，还是士兵们的惨叫。谁也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情景，哪怕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也吓得魂飞魄散。唐军如潮水一般的开始溃败，只有李适立在原地没有动，目瞪口呆的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眼看鬼魂杀到眼前，史天赐一个箭步挡在了李适身前，却被几双鬼手扼住咽喉，却已经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李适中军阵型忽然向两侧裂开。一队精骑簇拥着一辆轻车，缓缓驶至阵前。车驾上，一个纤细的身影被两名甲士挟持着，立于辕门之前。距离尚远，面容模糊，但那熟悉的身形，那在风中凌乱飞舞的青丝，像一道无形的闪电，瞬间劈中了李乐山！

是鹿呦呦！

魑魅魍魉横扫一切的同时，鹿呦呦也被粗暴地推搡到阵前，一名唐军将领手中的角弓已然拉开，冰冷的箭镞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不偏不倚，正遥遥指向她纤细的左肩！

乐山的眼中立刻闪现出了犹豫，握着湛卢宝剑的手也在微微发抖，然后他脚下摇摇欲坠的城池，却让他无法收手。

“呦呦！”利剑穿透鹿呦呦身体的那一刻，乐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天赐大哥！”同样发出尖叫的还有雪奴，她虽然站在乐山这一边，却也不愿看见曾经同甘共苦的另一位大哥身处险境。

“乐山哥哥！”雪奴又扭头去喊乐山，乐山却仍旧怒发冲冠的没有半分反应。

雪奴的呼喊却唤醒了韦雪，韦雪挣扎着站了起来，扑向乐山，她不能任由乐山杀死自己的兄弟。韦雪冲到乐山身边，用力去拽乐山握着湛卢宝剑的右手，想要夺下宝剑，也想要把乐山从愤怒中拉扯出来。

谁知道乐山还没有反应，一旁的白色大狗看见主人被陌生人拉扯却不干了，一纵身咬住了韦雪的手臂。韦雪吃痛，松开了乐山，却在大狗飞扑的惯性之下，连人带狗一起掉落下了城墙。

韦雪越坠越深，城墙上乐山的脸也越来越模糊，逐渐的、逐渐的消失在硝烟和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