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长安不见使人愁(第2页)
新帝的第一道诏书随即由中书舍人宣读,宣布改元“宝应”,大赦天下,并尊奉张皇后为“庶人”,以正视听。诏书中亦褒奖“定难功臣”,首推李辅国、程元振等人,并加李辅国“司空兼中书令”之衔,权势达到顶点。
‘李辅国’和程元振立于新帝御座阶下最近处,几乎与皇帝平齐。李辅国微微扬着下巴,眯缝的老眼扫视着匍匐在地的群臣,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程元振则显得更加内敛,但眼神锐利如鹰,审视着每个人的反应。他们是这场登基大典真正的主角,新帝更像是他们精心挑选并扶上位的傀儡。他们享受着这无冕之王的权力巅峰时刻。
李岘作为德高望重的老臣代表,他必须主持大局。他神色肃穆,一丝不苟地完成礼仪程序,但眼神深处难掩疲惫和忧虑。他深知朝廷内外交困,新帝根基未稳,权阉当道,中兴之路何其艰难。他领头山呼时,声音沉稳却透着沉重。
郭子仪、颜真卿这些位老臣、功臣都被外放,未能参加登基大典。他们的缺席,如同殿内一根无形的柱子倒塌,让许多正直之士心中充满忧虑和遗憾。一些历经玄宗、肃宗两朝的老臣,他们目睹了开元盛世的辉煌,亲历了安史之乱的浩劫,如今又见权阉凌驾于新君之上。那三声“万岁”喊出口,带着哽咽,更有无尽的酸楚和对未来的深深迷茫。有人甚至以袖掩面,无声垂泪。而一些年轻却野心勃勃的官员,如户部侍郎元载,他们跪在人群中,眼神却异常活跃,敏锐地观察着李辅国、程元振与新帝之间的微妙互动,揣摩着权力的流向。脸上却保持着恭谨,心中盘算着如何攀附新的权势。
少数几位能及时赶到的藩镇节度使,跪拜的姿态远不如京官恭谨。他们冷眼旁观着朝廷的虚弱和阉宦的跋扈,心中对中央的敬畏进一步消减,盘算着如何在新格局中为本镇争取更大的利益。
寥寥数位回纥使者使者象征性地出席,神情倨傲。他们刚参与了“收复”洛阳,也进行了劫掠。此刻他们更像是在审视一个虚弱的猎物,眼神中带着审视与轻视,为不久后的边境侵扰埋下伏笔。
当最后一声“万岁”的余音在含元殿上空消散,李豫在宦官簇拥下起身,缓缓转身,走向大殿深处,暂时告别了面前心思各异的臣子。
群臣按品级鱼贯退出含元殿,沉默笼罩着所有人。压抑的气氛并未因新皇登基而消散,反而更加凝重。铅云低垂,再次遮住了太阳,一阵冷风吹过,卷起御道上的尘土和几片残破的纸屑。
唐代宗李豫的时代,就在这样一片劫灰未冷、权阉当道、危机四伏的沉重帷幕下,仓促地拉开了帷幕。
“我们往哪里走?”长安城外的官道上,乐山坐在马背上,看着韦雪,一些阳光从云层里投射下来,照在韦雪的脸上,把韦雪的脸照的红彤彤的,那么温暖,那么的好看。
韦雪转脸看着乐山,正对着阳光,有些刺眼,“小叫花子,你想去哪?”
“我也不知道,人生第一次觉得没有方向反而那么的轻松。”
“其实我想去的地方很多,武当、南诏、洛阳、成都、广陵,你曾经去过的,我们一起曾经去过的地方,我都想再去。”
“那就去啊!”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们老了,再把以前去过的地方一个一个走一遍。”
“说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要去哪里啊。”乐山其实心中想个两个地方,江宁和成都,那都是自己曾经生活过,此时便说了出来征求韦雪的意见。
“不,我要去扬州。”
“扬州?”乐山有点惊讶,没想到韦雪的答案会是这样一个地方。
“去逍遥馆找你的月红姑娘啊。”
“你!”乐山不知道韦雪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有些急了。
“逗你的。”韦雪看到乐山急了,有些好笑,打趣道,“怎么了,不行嘛?”
“行!你去哪都行,我跟着你便是。”
“我不要你跟着我,我要自己去!”韦雪说完故意一扬鞭,坐骑吃痛向前奔去,把乐山甩在了身后。
乐山还要顾及着马车,不敢催马追赶,韦雪向东南疾驰,掀起一阵尘土。乐山笑了,他知道韦雪不会真的跑远,米豆豆也从马车里钻出来,站在车辕上喵呜喵呜的叫个不停。
果然不一会,乐山就看见韦雪和她的粉腚梅花驹正在官道上等着自己,二人放慢速度继续并肩而行,米豆豆纵身一跃跳到了韦雪的马鞍山。
“小叫花子,你为什么没有把湛卢留给史大哥?”韦雪看着乐山悬挂在坐骑鞍囊上的湛卢宝剑问道。
乐山看了一眼宝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毁了人家雪花神剑,理应把湛卢赔给他的才对。”
“这是祖母留下的唯一的东西,留下做个念想吧。”乐山并没有告诉韦雪只有自己的血可以开封湛卢的事情,这把剑在任何其他人的手里,都只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宝剑罢了。
“我们此次助太子成事,帮天赐又立了大功,你觉得他日后真的会遵守不复国的誓言嘛?”
“我也不知道,比起仇恨和野心,誓言又算得了什么,但我们能做的已经做了,起码现在他不敢轻举妄动,灵儿母子就是安全的。”
“嗯,灵儿阿姊离开之前,我也跟她说了,让她自己斟酌一下要不要回长安,还是留在终南山更好,我想她会有自己的选择。”
“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小叫花子,你会后悔你的选择嘛?”韦雪似乎是觉得乐山有些踯躅,忍不住问道。
“后悔什么?”
“后悔放弃这一争天下的机会。”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会后悔和你在一起。”
“现在说都还太早哦。”
“那就走下去再说。”
“谁说要和你走下去,你留下来陪你的呦呦妹妹吧!”韦雪一催马,又把乐山甩开了一大截。
乐山笑了,自从十岁那年离开青城山,自己这一生都在颠沛流离,而这一次却是自己最心甘情愿的旅程。
长安巨大的轮廓在身后缩成地平线上的一道伤疤,那象征帝国权威与无尽漩涡的都城被一寸寸地、不可阻挡的抛离在了三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