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长安不见使人愁
李岘要留韦雪在府中用餐,以表谢意,韦雪再三推辞,拿了些独孤峻准备的谢礼这才离开。回到永兴坊的老宅的时候,乐山已经在前厅里等着她了。
“你回来啦?”乐山看着韦雪进门,问候带着久违,也带着期待,自从受伤以来,他们两已经很久没有单独的好好说话了。
“去买了些东西。”韦雪晃了晃手里的包裹,露出会心的微笑,接着说道,“宫里都料理好了?”
“张皇后和越王都伏法了,果然是想谋害太子。”乐山轻描淡写把宫里的变故说了一下,“天赐和雪奴在处理后面的事情,我看也无需出手,就先回来了。”
“这么一来,太子登基的路上应该没有障碍了,兔死狗烹,我们也该离开了。”
“是啊,我看李亨的样子,恐怕时日无多了。”
“我已经吩咐过雪奴,等太子登基了,就不用再冒充李辅国了,杀了这阉贼,也算为建宁王报仇了。”
“这假李辅国刚刚帮太子上位,就被杀不会遭人非议嘛?”
“我让雪奴在朝堂上假装跋扈,居功骄横引众怒,到时候再除掉他只会大快人心了。”
“还是你凡事想的仔细。”
“跟你在一起,总是要多操些心的。”
听到韦雪这么说,乐山心中顿生欢喜,连忙接过韦雪手里的包裹说道:“这是什么?”
“这不是给你的。”韦雪缩回手说道,“这是我和呦呦的胭脂。”
乐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原本还不知道该如何说自己和鹿呦呦的事情,更不知道韦雪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她身体怎么样了?”
“无大碍,但要完全恢复,恐怕还要些时日。”
“那我们便早日启程吧,找个好地方再慢慢休养。”
“我也是这个意思,不仅要早日启程,还要隐姓埋名。”
“我还想和雪奴道个别,等她明日出宫见了一面我们就出发吧。”
“好!”乐山没有问去哪里,他知道韦雪心里一定已经有数,而一切听她的安排就好。
第二日雪奴回到府中,她已经厌倦了扮演李辅国,也舍不得韦雪,一定要跟韦雪一起走。韦雪只得安慰她说,任务尚未成功,还需要她演好最后一出戏。之后还需要她去终南山接回蒋灵儿母子,至于自己和乐山,每年会去庐山看望李腾空,如果她实在想念,就去庐山等候。雪奴这才答应,和韦雪姐姐紧紧拥抱着,别看她扮演李辅国装模做样,在韦雪的怀里又变回了孩子,豆大的眼泪扑簌扑簌的流个不停。
鹿呦呦也在和骊山老母道别,韦雪能够接纳自己和他们在一起,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也是她最期待的结果。
“师傅,徒儿不孝,不能在您身边伺候了。”
“收你为徒,本就是腾空的意思。现在你和乐山都能得偿所愿,我也算对得起腾空的托付了。”
“师傅大恩,呦呦无以为报。”
“你是个好徒弟,好好去过你的日子。”
“就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请受徒儿一拜。”鹿呦呦跪在地上,冲着骊山老母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好孩子。”骊山老母扶起了鹿呦呦道,“你的海底轮受损,未来恐难生儿育女。那李乐山如果欺负你,你便回骊山来,我替你做主。”
“谢谢师傅,师傅大恩,呦呦终身难忘。”
蒋灵儿母子还在终南山上,史天赐还在忙于收拾宫变后的烂摊子,长安已无值得告别之人,不日几人便启程离开。
五月初三(丁卯日),清晨,三人在大家的目送中从长安的南门明德门出了城。乐山和韦雪上马,鹿呦呦还需要休息,便又雇了一辆马车。太阳刚刚升起,二马一车的影子一点点的被拉长。
于此同时长安大明宫里,新皇的登基大典正在进行。巍峨的含元殿依旧矗立在龙首原上,象征着皇权的至高无上,但其朱漆金粉已显斑驳,部分琉璃瓦在战乱中碎裂,尚未完全修补。殿前巨大的广场御道上,新铺的黄土掩盖了不久之前的血污与践踏痕迹。两侧残缺不全的仪仗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更添几分苍凉。
禁卫军,手持长戟,沿御道和殿阶森然肃立,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人数虽众,却少了盛唐禁军那股睥睨天下的精气神,多了几分乱世生存的戾气与对新主的不确定性。象征礼乐的钟磬、鼓乐排列殿前,乐工们神色紧张,等待着指挥。
没有万国来朝的使节云集,没有百姓山呼万岁的喧腾。只有沉重的脚步声、甲胄摩擦声和风吹旗帜的呜咽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整个皇城笼罩在一种劫后余生、前途未卜的巨大寂静里,这份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能宣告一个时代的终结与另一个充满变数时代的开始。
阴云缝隙中透出一缕惨淡的晨光,投射在含元殿高耸的鸱吻上。司礼监太监尖利的声音划破寂静:“吉时已到——请嗣皇帝升殿——!”
还在为肃宗服丧的李豫身着素服,在两名内侍引导下,缓缓步出含元殿后方的宣政殿,踏上通往含元殿的漫长御道。
他的步伐沉稳,但面色苍白,眼神复杂。他刚刚经历了父亲肃宗惊悸驾崩,自己险遭废黜等一系列骨肉相残的宫廷惨剧。每一步都踏在父辈的鲜血与帝国的废墟之上。两侧的禁军,在他的眼中如同沉默的石俑。
李豫登上含元殿高阶,转身面向殿前广场。权倾朝野的宦官、兵部尚书、判元帅行军司马‘李辅国’手捧肃宗遗诏,昂首挺胸,立于阶前最显眼处。他用沙哑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高声宣读“遗诏”,内容无非是“天命所归,传位于广平王豫”云云,并强调“辅国忠诚,可托大事”。群臣跪伏聆听,无人敢抬头直视这位实际掌控着禁军和新君命运的“定策元勋”。
宣诏完毕,李辅国与另一宦官头目程元振上前,一左一“扶”着李豫,将他引向含元殿内御座。殿内,象征皇权的衮冕早已备好。在司礼官的唱喏和寥寥无几的宗室重臣注视下,李辅国亲手为李豫戴上沉重的十二旒冕冠,程元振则捧上玉玺。
李豫端坐于龙椅之上,冕旒垂下的玉珠遮挡了他眼中的神情,时年三十六岁的他终于登上了帝国权力的最高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李岘等几位重臣的带领下,殿内外黑压压跪倒一片的文武百官、宗室勋贵、禁卫将士发出气冲霄汉的声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