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番外 盲侠
般若寺内的辩经大会告一段落,寺外的施粥法会却是人口攒动,信众们正拍着长队,等着领粥。
韦雪走出山门,与李泌告别。正打算离开,却见排队的香客一阵骚乱,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盲人老者,浑身皮肤溃烂,刚刚走近等待施粥的队伍,便引起了香客们的嫌弃。
韦雪犹豫了一下,来到队伍的最前面,冲着刚刚拿到粥的一位妇人说道:
“这位夫人,可否把这碗粥让与我?”
那位妇人正待发作,自己排了半天队,凭什么把刚拿到的粥让人,韦雪却拿出了一两银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我又不是为了银子......”妇人明显犹豫了一下,嘴上却还是不服软。
“你给不给,你不给我给!”还没等那妇人把话说完,身后的一人已经抢着说道。
“给,为什么不给!”妇人立刻从韦雪手上抢过银子,把粥递了过去。
韦雪接过粥,来到队尾,轻声对那双目失明的老人说道:
“老人家,我这里有一碗粥,我们去旁处喝粥可好?”
盲人老者鼻子动了动,仿佛已经闻到了粥的香味,在韦雪的搀扶下,离开了香客的队伍。
韦雪将老人领到了般若寺香门外的台阶上,将粥递到他的手上。她不在乎什么是大乘,什么是小乘,她只想寻求自己内心的平静,帮助能够帮助的人。
“老人家,你慢慢吃,我先走了。”韦雪转身离去,那双目失明的老人端着粥,陷入了沉默。韦雪的声音把他拉回到二十年前,他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那个声音同样好听的女人。
原来这老者便是曾经名满黑白两道,武功盖世的禁卫军统领长孙世捷。
二十年前长安城的夏夜,开元盛世的余晖还笼罩着整个大唐。甘露殿深处沉香如雾,武惠妃斜倚在榻上,薄如蝉翼的纱衣下肌肤胜雪,指尖慵懒地拨弄着冰盘中一颗浑圆的西域葡萄。殿门无声滑开,金甲铿锵,禁卫军统领长孙世捷高大的身影立在阴影里,烛火只照亮他半边轮廓,棱角分明如刀劈斧凿,另一侧则隐没在昏暗中。他一步步走近,沉重的靴声踏碎满室浮华,却踏不碎这宫阙深处粘稠的欲望与阴谋。
“娘娘。”他声音低沉,目光却如实质般缠绕在她身上。
武惠妃唇角勾起一丝慵懒而锐利的笑,将那颗葡萄轻轻推向他:“长孙,尝尝这西域贡品,甜得很。”她的眼波流转,声音压低,带着蛇信般的诱惑,“可再甜,也甜不过本宫为寿王铺就的路……太子之位,才是那真正的蜜糖甘露。”
长孙世捷俯身接过葡萄,指尖无意触到她微凉的指尖,金甲映着烛光,也映着她眼底深不见底的野心。他沉声道:“要废太子并不容易,臣收集的那些证据还不够动摇君心。”殿内,沉香氤氲,权力与情欲交织的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我想过了,皇帝最担心的就是有人觊觎他的皇位,所以想要废太子,只有一条路。”
“娘娘的意思是,构陷太子谋反?”长孙世捷的眉头皱了皱,葡萄还在喉间,他品尝到的却是苦意。
“谋反是死罪,太子和其他几位王子可就没有活路了。”
“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你以为他们会给我们留活路嘛?”
长孙世捷陷入了沉默,武惠妃悄然站起走到他的身后,温柔的说道:“这甲那么沉,卸了吧......”
东宫深处,灯火却照不亮太子李瑛眉宇间浓重的阴霾。他与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对坐,案上清酒微凉。空气里弥漫着酒气与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
“武氏贱婢,惑乱君心,其子李瑁何德何能窥伺大宝!”鄂王李瑶猛地将酒杯顿在案上,酒液泼洒,如同他眼中压抑不住的怒火。
“武氏性情乖巧,善于逢迎,颇得父皇的欢心,若不是受了武三思的牵连,怕是早就被封为皇后了,我们可不能轻举妄动。”光王李琚虽然虽然是三人中最年轻的,却比两位王兄更加冷静。
“武氏乃恒安王武攸止之女,武氏家族虽已衰败,但余党的势力不可小觑,况她又勾结李林甫。”太子李瑛也放下手中的酒杯,沉吟道,“李林甫不仅与侍中裴耀卿、中书令张九龄一同担任宰相,现又兼户部尚书、兵部尚书,我是怕......”
“太子是怕他二人联手,对我们不利?”
“既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李瑶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禁卫军统领长孙世捷,可不好对付。”
“据说此人武功盖世,一对凤翅镏金锏使的出神入化,无人能敌。”
“他是长孙无忌的后人,长孙氏被武则天贬斥之后,他弃文从武,却没想到是个武学奇才,另闯出一片天地。”
“这样的人物竟成了她武氏的裙下之臣,日夜盘桓甘露殿,形同秽乱宫闱!父皇难道不知?”
“然父皇如今被武氏的枕边风吹得晕头转向,明谏已无路可走。”
“此人不除,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李琚脸色惨白,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几案:他眼中闪过一道阴鸷的冷光,“既然硬来不行,唯有一途,釜底抽薪!听说……岭南有秘药‘鸩羽霜’,无色无味,入喉封喉,神仙难救。”
李瑶猛地抬头,眼中尽是狠绝:“好!就以此物,送那妖妃‘上路’!只消她一死,树倒猢狲散,长孙世捷不过一莽夫尔!”三人目光在昏暗灯火下碰撞,无声地达成了血的盟约。
数日后,一个浓云密布的黄昏。甘露殿后苑,合欢树下,一壶新酿的琼浆置于石案。武惠妃正由心腹宫女侍奉着,纤纤玉指拈起一枚金丝蜜枣。一名低眉顺眼的小宫女悄然上前,奉上玉盏,盏中琥珀色的液体微微荡漾。就在玉盏即将递到武惠妃唇边之际——
“娘娘!统领大人演练到!”一名内侍疾步趋入禀报,紧随其后的正是威风凌凌的长孙世捷。
武惠妃闻言,眼波一闪,指尖轻轻一推那玉盏,站起身迎了上去,丰满的胸前有汗珠滚落。
“长孙,你来啦,这天气可真是热,快些喝点这冰镇的新酒。”
小宫女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双手剧烈颤抖,几乎捧不住那玉盏,却又不敢违逆,只得战战兢兢转身。长孙世捷高大的身影已大步流星踏入后苑,周身蒸腾着刚猛的热气。他看也未看那抖如筛糠的小宫女,取下头盔,大汗淋漓的接过玉盏,仰头便是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如同痛饮沙场烈酒。
酒液入喉的刹那,长孙世捷伟岸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如无数烧红的钢针,从咽喉直刺双眼!他发出一声沉闷如困兽般的低吼,手中玉盏“啪”地一声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