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镜中替(终)(第2页)
“外……婆……”声音卡在喉咙里,破碎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悲痛和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双腿一软,几乎是跪爬着扑了过去。
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寒意。我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外婆的身体,却又不敢,生怕……生怕那冰冷的触感证实最坏的结果。
“外……婆……”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汗水和灰尘,滚烫地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就在这时,外婆那只捂在胸口的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极其微弱的气息,如同游丝,从她干裂苍白的嘴唇间溢出。她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浑浊的眼珠在月光下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终于……聚焦在我涕泪横流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耗尽了所有生命力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囡……囡……”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外婆!是我!是我!”我抓住那只冰冷枯瘦的手,泣不成声,“你怎么样?我……”
外婆的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握了一下我的手。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她的目光艰难地移开,死死地、死死地盯向……卧室的方向。
“……梳……梳……”她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模糊的音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里浑浊的杂音,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沫。
“……梳妆……镜……”她的眼神变得异常急切,充满了某种燃烧到极致的执念,枯瘦的手指死死掐着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
“……打……碎……它……”
这三个字,如同耗尽了她最后一口生气。话音未落,那只紧紧掐着我手腕的手猛地一松,无力地垂落在地板上。她胸口的起伏,彻底停止了。那双浑浊的眼睛,依旧死死地圆睁着,凝固着最后的、指向卧室的急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外婆——!!!”撕心裂肺的哭喊冲破了喉咙。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瞬间将我淹没。外婆死了……为了救我……
“……打碎……它……”
外婆临终前那急迫到扭曲的面容,那死死指向卧室的眼神,如同烙印般烫在脑海里!
梳妆镜!
一股冰冷的、带着河底淤泥腥臭的湿气,如同跗骨之蛆,毫无征兆地从敞开的家门方向,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客厅的温度骤降!空气变得粘稠湿冷!
追来了!
那个东西!它追来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撕心裂肺的悲痛!外婆用命换来的警示!不能犹豫!
我猛地从外婆冰冷的身体旁弹了起来,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双目赤红地扑向卧室门!门是虚掩的,我狠狠撞开!
卧室里同样没有开灯。惨白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给房间蒙上一层死寂的灰蓝。靠墙摆放着一张老式的、红漆斑驳的梳妆台。梳妆台上,一面椭圆形的、带着繁复铜雕花边的古董镜子,正对着门口。
镜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均匀的水汽!如同冬日里结满冰花的玻璃!那水汽浓重得几乎看不到镜面本身,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扭曲的人形光影轮廓映在上面。
就是它!外婆说的镜子!
冰冷的湿气如同活物,从客厅迅速弥漫进卧室,身后传来了清晰的、缓慢的、带着水渍的脚步声!啪嗒…啪嗒…踩在冰冷的地砖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浓重的淤泥腐臭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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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进来了!就在我身后!近在咫尺!
极致的恐惧和外婆临终的嘱托,如同两股相反的力量在我体内疯狂撕扯!没有时间了!
目光疯狂扫视!椅子!梳妆台前那把老旧的、沉重的实木椅子!
我像疯了一样扑过去,双手抓住冰冷的椅背,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其高高举起!所有的愤怒、悲痛、恐惧,在这一刻全部灌注到双臂之上!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意义不明的嘶吼!
目标——那面布满水汽、倒映着模糊鬼影的古董梳妆镜!
砸!
沉重的实木椅子带着我全身的重量和所有的绝望,狠狠砸向那面布满诡异水汽的镜面!
“哐啷——!!!!!!”
一声震耳欲聋、令人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巨响,在狭小的卧室内轰然炸开!
不是玻璃碎裂的清脆声,而是一种混合了木头断裂、金属扭曲、以及某种沉闷粘滞的、仿佛冰块被巨锤砸碎的怪异爆鸣!
镜面瞬间爆裂!
无数或大或小、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如同被炸开的冰晶,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诡异的光芒,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伴随着飞溅的,还有大量粘稠冰冷、带着浓烈河底淤泥腥臭的黑色液体!如同镜子内部腐烂的脓血!
与此同时——
身后那清晰逼近的、带着水渍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弥漫在整个房间、冰冷刺骨、粘稠得令人窒息的水腥腐臭气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抽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股一直死死黏在我后背的、如同实质的冰冷注视感,也骤然消失!
卧室里,只剩下我粗重如牛的喘息,心脏狂跳如擂鼓的轰鸣,还有……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碎裂的木椅残骸,以及缓缓流淌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粘液。
月光惨白,照在那些散落一地的、锋利的镜面碎片上。
每一块碎片里,都映照出一个小小的、扭曲的影像。
不再是模糊的光影。
是无数个“我”。
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惨白的额角,水珠沿着毫无血色的脸颊滚落。肿胀发皱的皮肤呈现出死鱼的青灰色。嘴唇是失血的青紫,紧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最可怕的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的黑潭,凝固着无尽的怨毒、痛苦和……一种被撕裂的疯狂!
无数个碎片里的“我”,保持着同样的姿态,定格在镜子破碎前那一瞬间的狰狞。
然后,在死寂的月光下,在无声的尖啸中,这些碎片里的影像,开始无声地……崩解。
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蜡像,从边缘开始,一点点地融化、塌陷、化为更加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水,顺着玻璃碎片的边缘流淌下来,最终渗入冰冷的地板缝隙,消失不见。
无声无息。
只有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淤泥腐臭,久久不散,弥漫在死寂的房间里,缠绕着瘫坐在满地的碎玻璃和污秽粘液中的我。
月光冰冷地洒在我身上,也照亮了外婆卧室门口地板上,那片暗红色的、早已凝固的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