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58章 蛛丝马迹终难隐,鬼蜮心肠岂肯休(第2页)

谢渊坐在都察院的公堂里,翻看着沈炼送来的审讯记录。李忠的供词最是详尽,从三年前帮王林藏匿军粮账册,到如今传递伪信,连每次分赃的白银数目都记得清清楚楚。“天启二十九年冬,分镇刑司罚没银五千两,内有金珠三斤,藏于府中地窖……” 谢渊的指尖划过这行字,眉头微蹙 —— 这笔银子的数目,正与大同卫那年冬天短缺的军饷对上。

“大人,陈九招了,伪信里的‘张武’二字,是王林特意交代加上的。” 沈炼站在一旁,声音压得很低,“他说张武性子鲁莽,定会把密信捅给宗人府,闹得越大越好。”

谢渊放下供词,目光望向窗外。雪后的阳光刺眼,却照不进某些人心底的阴暗。“王林在镇刑司待了二十年,对京中官员的脾性摸得通透。” 他缓缓道,“张武贪功冒进,陈九恋栈旧职,李忠溺爱其子 —— 他不过是捏住了每个人的软肋,就让他们甘愿为虎作伥。”

沈炼点头:“按供词,参与伪信案的还有镇刑司的三个笔吏,都已拿下。只是……” 他迟疑了一下,“诏狱的牢头说,王林昨夜在牢房里绝食,还说要见陛下,有‘军国大事’禀报。”

谢渊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他这是想故技重施,用‘密报’拖延时间。亲征在即,不能给他任何搅局的机会。” 他提笔写了张字条,“你把这个交给诏狱典狱官,让他‘看好’王林,绝不能让他再与外人接触。” 字条上只有四个字:“水米不缺”—— 看似是体恤,实则是警告,若王林再有异动,便用 “优待” 的名义彻底隔绝他与外界的联系。

镇刑司的衙署里,气氛压抑得像要下雨。王林倒台后,新任指挥使是谢渊举荐的御史出身的林文,此人刚正不阿,一上任就烧了三把火:清查旧账、更换属吏、封存刑具,把王林留下的那套阴私手段尽数废除。此刻,林文正拿着李忠的供词,对着镇刑司的旧档一一核对。

“天启二十七年,北元战马交易…… 这里果然有破绽。” 林文指着账册上的 “损耗” 记录,“五千匹战马,怎会‘途中染疫,尽数倒毙’?太仆寺的验马记录上,明明写着‘皆为良驹’。” 他抬头看向属下,“去查当年负责押送战马的百户,看他还在不在京。”

属下领命而去,林文却揉了揉眉心。镇刑司的旧账乱得像一团麻,王林故意用 “损耗”“罚没”“赏赐” 等名目掩盖贪腐,稍不留意就会被蒙骗过去。他想起谢渊的嘱托:“镇刑司是皇权的利刃,若刀刃生锈,伤及的便是江山社稷。” 此刻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傍晚时分,属下回报:“大人,当年的百户王全,三年前就‘告老还乡’了,可玄夜卫查他的户籍,根本没有离京记录,像是…… 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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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的心头一沉:“消失?世上哪有凭空消失的人。去查王全的家眷,看他们近年的用度是否异常。” 他隐隐觉得,这个王全的消失,或许与战马交易的真相有关,甚至可能牵连出更多镇刑司的旧人。

萧桓在御书房接到林文的奏报时,正在看周骥从前线发来的军报。先锋营已过居庸关,沿途百姓箪食壶浆,连北元的游骑都少见踪迹,看来北元主力确实在围攻大同卫,无暇顾及京师外围。他放下军报,拿起林文的奏报,目光在 “王全消失” 几个字上停留片刻。

“王林在镇刑司经营多年,定有不少替死鬼。” 萧桓对侍立一旁的李德全道,“传旨给林文,让他顺着王全的家眷查,不必顾忌镇刑司的旧情面,该抓的抓,该审的审。”

李德全躬身应下,却迟疑道:“陛下,再过两日就要誓师了,此时在镇刑司大动干戈,会不会……”

“会不会让某些人不安?” 萧桓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冷意,“朕要的就是他们不安。王林的党羽藏得深,若不趁亲征前搅动池水,等大军离京,他们只会更猖狂。” 他看向窗外,暮色已浓,宫墙上的灯笼次第亮起,“让玄夜卫加派人手,盯着镇刑司的动静,凡有异动,先斩后奏。”

王全的家眷住在城南的贫民窟,一间低矮的土坯房,院墙斑驳,门口堆着枯枝。玄夜卫密探扮成货郎,在附近蹲守了三日,终于发现了异常 —— 每日清晨,都会有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送来米粮,放下东西就走,从不多言。

这日清晨,黑衣人刚放下米袋,就被埋伏的密探按倒在地。斗笠落地,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脸 —— 竟是镇刑司的旧狱卒,三年前因 “过失杀人” 被革职,据说已病死在流放途中。

“王全在哪儿?” 沈炼亲自审问,将一块烧红的烙铁放在黑衣人面前,烙铁的青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黑衣人起初还嘴硬,直到烙铁贴近脸颊,才尖叫着招供:“在…… 在西山的废弃煤窑里!王指挥说,等风头过了就送他去北元,给了他五千两银子……”

沈炼立刻带人赶往西山。煤窑里阴暗潮湿,弥漫着瓦斯的臭味,在最深处的窑洞里,终于找到了蜷缩在角落的王全。他头发花白,衣衫褴褛,见了玄夜卫,竟吓得瘫倒在地,语无伦次:“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王指挥逼我的…… 那五千匹战马,真的送到北元去了,我只是押车的……”

王全的供词,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王林通敌的黑匣子。原来天启二十七年,王林借着 “给大同卫调运战马” 的名义,将五千匹良驹偷偷运到边境,以每匹五十两白银的价格卖给北元,换来的银子除了分赃,竟还有一部分存入了北元在京师的秘密钱庄。更令人心惊的是,他还向对方透露了大同卫的布防图,这才让北元在今年冬天敢大胆围攻大同。

“狼子野心!” 萧桓看着供词,猛地一拍御案,案上的青瓷笔洗摔在地上,碎裂声在寂静的御书房里格外刺耳。“朕待他不薄,让他掌管镇刑司,他却敢通敌卖国,置边军于死地!”

谢渊站在一旁,脸色凝重:“陛下,王林的胆子,恐怕不止于此。他连北元都敢勾结,伪造藩王密信,说不定…… 还藏着更大的阴谋。”

萧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传旨,三日后的誓师大典,朕要亲自审王林,让京中百姓、军中将士都看看,通敌叛国者的下场!” 他看向谢渊,“你准备一下,把王林的罪证整理清楚,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誓师大典前的这两日,京师暗流涌动。镇刑司的旧人惶惶不可终日,有人想卷款逃跑,被玄夜卫在城门拦下;有人想销毁罪证,却发现家中早已被密探监视。安王和襄王的封地也传来消息,二王得知自己被伪造密信,吓得连忙上奏表忠心,甚至主动削减了护卫,以示无反意。

王林在诏狱里倒是平静了许多,不再绝食,也不再喊着要见陛下。狱卒说,他每日靠着墙根晒太阳,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回忆什么。谢渊让人把王全的供词送给他看,想试探他的反应,他却只是扫了一眼,淡淡道:“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谢渊知道,王林这是在等最后的机会。他越是平静,心里的算计就越深。

德佑二十九年十一月三十,午门广场。

雪后的广场上,积雪未消,却站满了身披铠甲的士兵,他们的甲胄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手中的长枪如林,直指天际。百姓们挤在广场外围,踮着脚往里看,议论声嗡嗡作响,却透着一股肃穆 —— 谁都知道,今日不仅是亲征誓师,更是要公审王林这个 “大奸臣”。

辰时三刻,萧桓身着戎装,在禁军的护卫下走上城楼。龙袍换成了铠甲,更显英武,腰间的佩剑鞘上镶嵌着七颗明珠,是太祖萧武的遗物。他走到城楼边缘,目光扫过广场上的士兵和百姓,声音透过扩音的铜喇叭传遍广场:“今日,朕要告诉大家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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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日后,朕将亲率大军出征大同,解边军之困,驱北元之敌!”

话音刚落,士兵们齐声高呼:“陛下万岁!大吴万岁!” 声浪震得城楼上的瓦片都在颤。

“第二,” 萧桓的声音陡然转冷,“镇刑司前指挥使王林,通敌叛国,伪造密信,构陷藩王,罪大恶极!今日,朕就在这里公审于他,让天地鬼神、百姓将士共鉴!”

广场上的欢呼声瞬间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城楼一侧的囚车 —— 王林穿着囚服,被铁链锁着,站在囚车里,头发散乱,却依旧抬着头,看向城楼。

公审的过程简单而震撼。谢渊站在城楼的另一侧,拿着王林的罪证,一条条宣读:“天启二十七年,私卖战马五千匹与北元,得银二十五万两……”“德佑二十九年,伪造藩王密信,意图扰乱京师……”“纵容属下贪墨军粮,导致大同卫粮尽……” 每念一条,广场上就响起一片愤怒的呼喊,百姓们扔出的石块、烂菜叶砸在囚车上,发出噼啪声响。

王全、李忠、陈九等人被押到广场中央,跪着指证王林,他们的供词与罪证一一对应,无可辩驳。

王林起初还想狡辩,说自己是 “被陷害”,可当谢渊拿出他与北元往来的密信,上面的笔迹经过玄夜卫、宗人府、翰林院三方核验,确是他亲笔所写时,他终于瘫倒在囚车里,面如死灰。

“王林,你还有何话可说?” 萧桓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

王林抬起头,望着城楼的方向,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萧桓,你以为杀了我就完了?镇刑司的根烂了,勋贵的贪心没断,北元的狼子野心还在…… 你亲征又如何?这江山,迟早……”

话未说完,萧桓拔出腰间的佩剑,一道寒光闪过,王林的声音戛然而止。剑上的血迹滴落在城楼的金砖上,很快被积雪覆盖。

“通敌叛国者,死!” 萧桓的声音斩钉截铁。

广场上先是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士兵们举着长枪,百姓们山呼万岁,声浪久久不散。

片尾

誓师大典结束后,京师的气氛彻底变了。王林伏诛,镇刑司的旧弊被革除,勋贵们收敛了气焰,连空气中都仿佛少了几分阴霾。谢渊忙着清点大军的粮草、军械,玄夜卫则继续深挖王林的党羽,确保亲征期间京师安稳。

萧桓回到御书房,看着案上王林的罪证,久久没有说话。他知道,王林虽死,但他揭露的问题 —— 勋贵贪腐、边军缺饷、机构积弊,却不是杀一个人就能解决的。这场亲征,不仅是为了退敌,更是为了在战火中重塑朝堂的清明,让大吴的根基,真正扎在民心与忠魂之上。

李德全进来禀报:“陛下,周骥将军派人送来捷报,先锋营已抵达宣府,正清理北元游骑,为大军开路。”

萧桓点头,拿起亲征诏,在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墨迹未干,却仿佛已带着千钧之力,要将北疆的风雪与朝堂的暗流,一并荡涤干净。

卷尾

《大吴史?德佑实录》 载:“二十九年十一月,镇刑司前指挥使王林‘伪造藩王密信,意图构陷’,事败伏诛。其罪牵连甚广,诏狱署、京营、镇刑司旧部皆有波及,帝命谢渊、沈炼严查,凡‘通敌、贪腐’者,无论勋贵,悉皆论罪,前后下狱者三十余人,镇刑司为之一清。

论曰:‘王林之奸,非一日之积也。其能藏奸二十年,盖因镇刑司权过重、监察疏,勋贵与官吏相护,遂使宵小得志。萧桓临危不乱,借伪信案清奸佞、整吏治,示亲征之决心,固京师之根基,实乃‘以毒攻毒’之智。然,根除贪腐非一日之功,亲征之路,亦是革新之路,任重而道远。’

(德佑二十九年十二月初三,亲征大军在午门誓师,萧桓亲率五万京营精锐,踏上北征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