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莫轻霜雪埋忠骨,自有丹心照史臣(第2页)
萧桓将密信折成方胜形状,指尖抚过边缘的毛边,确认每一道折痕都严丝合缝,才缓缓塞进龙袍左袖的暗袋里。暗袋内衬着细麻,粗糙的麻纸硌在掌心,像一块藏着锋芒的玉石 —— 这既是能定王林死罪的铁证,更是引蛇出洞的诱饵,稍不留意便会反噬自身。“这封信,朕留着。” 他抬眼看向谢渊,烛火在眸中跳动,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朝堂的层层迷雾,“你让沈炼对外只说‘王林狱中安分’,看守王忠的狱卒要‘松懈’些,给他们留个传递消息的口子,看看这张网到底连着多少人。”
他指尖点过案上的京营名册,墨笔在 “粮草押运” 四字下画了道横线:“京营的粮草押运官,换成玄夜卫的百户,对外只说是‘按例巡查防疏漏’,别惊动了他们。”
谢渊心中豁然开朗,躬身应道:“陛下是想让他们误以为密信已送出,安心按原计划行事?”
“他们想袭后路,朕便给他们搭个戏台。” 萧桓展开北疆舆图,朱笔重重圈在 “黑风口”—— 那里两山夹一谷,谷中常年刮着能掀翻马车的狂风,正是设伏的绝佳之地。“让周骥带五千精兵,都换上运粮兵的粗布棉袄,粮车夹层里藏好家伙,在黑风口的断崖后隐蔽。传令下去,营中只说是‘调粮补边’,连周骥的副将都只知‘护粮’,不知‘设伏’。” 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舆图上的山谷纹路,语气沉如深潭,“这封信是底牌,不到收网那日,便是李德全也不能知晓 —— 泄密者,斩。”
退朝后,沈炼按谢渊的吩咐布置妥当:看守王忠的狱卒换了两个面色木讷的新人,巡逻间隔从半个时辰拉长到一个时辰,甚至有个狱卒在墙角打盹时,故意将钥匙串落在离牢门不远的地上。这些细微的 “松懈”,都被牢中窥伺的王忠看在眼里 —— 他是王林的心腹管家,在镇刑司浸淫三十年,最擅察言观色。
入夜后,诏狱的梆子敲过二更,王忠假意翻身后背对着牢门,右手却悄悄探进靴底,摸出一片藏了数日的刀片 —— 那是他被捕时,趁搜身的狱卒疏忽藏下的,薄如蝉翼,却足够划开窗户的木栅。他屏气听着外间的鼾声,确认看守已睡熟,才用刀片在木栅缝隙里反复切割,木屑簌簌落下,终于划开一道仅容信鸽通过的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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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灰羽信鸽从袖中钻出,这是他早早就藏在棉袍夹层里的,鸽腿上绑着一枚绿豆大的蜡丸,里面裹着一卷细麻纸,上面用炭笔写着:“密信已送黑风口,静待太师信号。” 信鸽扑棱棱飞出窗口,融入沉沉夜色,却不知三丈外的槐树上,玄夜卫的暗哨正睁着鹰隼般的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 连信鸽振翅的频率,都被记在密报上。
“大人,信鸽往西南方向飞了,最终落在京营副统领张武的府邸后园。” 玄夜卫的密探跪在了望塔下,呈上一张画着路线的草图,“张武府中今夜灯火未熄,隐约有多人说话声,属下认出其中一个身影,是定襄侯郭英的侄子郭胜,掌管京营的‘草料库’。”
沈炼站在了望塔上,寒风卷着雪沫打在脸上,他望着张武府邸的方向,那里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曳,像暗夜里的鬼火。“张武昨夜确实去过赵承府,玄夜卫的人跟着他,进府时提着个食盒,出来时食盒空了 —— 估摸着是传递密信的幌子。” 他接过密探手中的热汤,却没喝,只是用指尖焐了焐冻僵的耳朵,“赵承府里的人说,他们谈了半个时辰,最后赵承拍着桌子说‘陛下亲征,咱们得早做打算,别等刀架脖子上才慌’。”
沈炼连夜将消息报给谢渊,谢渊不敢耽搁,披了件厚棉袍便往皇宫赶。此时御书房的烛火仍亮着,萧桓正对着黑风口的舆图推演,朱笔在断崖、谷口、侧翼分别标注 “伏兵”“诱敌”“断后”,墨迹已在纸上晕开三层。
“陛下,张武和郭胜勾连确凿。” 谢渊将密报呈上,指尖点在 “草料库” 三字上,“郭胜掌管的草料库,最近多领了五千匹战马的草料,却没见战马入营,怕是用草料车藏了兵器。”
萧桓看着舆图上的标注,笔尖在 “诱敌” 位置稍作停顿,淡淡点头:“让周骥把伏兵的位置再往后挪三里,到断崖的阴影里,谷口只留二十个真正的运粮兵,把‘破绽’做得再真些。” 他抬眼时,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张武是京营副统领,掌着三千营的兵权,他若动手,定会带心腹精锐,正好一锅端了。”
他抬手摸了摸左袖的暗袋,那里的密信已被体温焐得微热,麻纸的粗糙触感透过龙袍传来,像在提醒他这场暗战的凶险。“王林在牢里等着京营大乱,好趁机翻案。” 萧桓冷笑一声,在舆图的 “黑风口” 旁画了个圈,朱笔的墨迹穿透纸背,“他的网,该收了。”
镇刑司的旧案房里,王忠焦躁地踱步,靴底在青砖地上磨出细碎的声响。案上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他坐立不安的身影 —— 他在等北元的回信,更在等王林的下一步指令。他不知道,自己放出的信鸽刚飞出诏狱三里,就被玄夜卫的神射手击落,鸽腿上的蜡丸此刻正摆在谢渊的案上;他更不知道,张武府邸周围已多了十二名玄夜卫暗哨,连张武与郭胜密谈时掀茶杯的动作,都被记在密报上。
而天字牢里的王林,正对着潮湿的墙壁冷笑。铁链的锈味混着霉味钻进鼻腔,他却毫不在意,反而低声自语:“萧桓多疑,见了密信定会严查京营,到时候张武他们慌了神,定会提前动手…… 京营一乱,亲征自然作罢,陛下总要倚重镇刑司平乱,那时便是我翻身之日。” 他以为自己算尽了人心,却不知萧桓早已将他的算计,织进了那张收网的大网里。
御书房的烛火燃到天明,萧桓再次展开亲征将领名单,在 “京营副统领张武” 的名字旁,用朱笔轻轻画了个圈。墨迹未干,映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像一个无声的裁决。他又一次摸了摸左袖的密信,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让他清醒 —— 这场暗战,赌的是江山社稷,拼的是人心向背,他必须赢。为了大同卫啃着树皮守城的将士,为了雪地里跪诉冤情的边军家属,更为了大吴万里江山下,那些被奸佞践踏却从未熄灭的公道之心。
片尾
王林的密信成了藏在袖中的利刃,萧桓与谢渊不动声色地布下天罗地网。玄夜卫日夜监控张武、王忠等人,周骥的伏兵已在黑风口的雪地里潜伏,只待猎物上钩。诏狱中的王林仍在做着翻案的美梦,却不知自己的每一步算计,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一场围绕密信的暗战已然打响,而亲征的日期越来越近,京师的空气里,除了风雪的寒意,更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
卷尾
《大吴史?德佑实录》 载:“二十九年十一月十九,玄夜卫于诏狱截王林密信,言‘待帝亲征,约北元袭后路’,蜡封加蛇形暗记,字迹确为王林手书。帝得信秘而不宣,藏于袖中,命谢渊、沈炼密查同党,周骥设伏黑风口。
论曰:‘奸佞之恶,不在身陷囹圄而止,反欲借敌乱国,其心可诛。萧桓藏信不发,非姑息也,乃欲引蛇出洞,一网打尽,此为‘宸机独断’。可见治乱需刚柔并济:显则振纲纪,隐则布棋局,方能收万全之效。玄夜卫之密探,谢渊之持重,皆为此役之关键。’
(德佑二十九年十一月二十,张武府中搜出与北元往来账册,王忠招供同党名单,暗战序幕渐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