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50章 莫叹边城多险厄,丹心终可固河山(第2页)

兵部尚书张岳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朝服上的补子:“谢御史所言有理,可宣府本身需防备北元左翼,若抽兵驰援,恐宣府空虚,遭敌偷袭,到时分兵乏术。”

谢渊早有准备,从卷宗中取出一幅手绘布防图,图上用朱砂标注着兵力部署:“臣已与玄夜卫推演三日,可从蓟州镇调五千兵马填补宣府空缺,由副总兵吴杰统领,这支部队熟悉山地作战,足以防备左翼。再命居庸关守将加固城防,增设烽火台,与大同、宣府形成三角犄角之势。北元主力尽在大同,也先绝不会分兵袭扰宣府,错失南下良机。”

他指着图上的 “黑风口”:“更何况,玄夜卫暗线回报,也先为速战速决,连随军辎重都扔了一半,此刻正是集中兵力一击的好时机,拖延不得!”

殿内的烛火剧烈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间,谢渊手中的布防图仿佛成了唯一的光亮,照亮了被贪腐阴霾笼罩的朝堂。萧桓盯着图上的红线,指尖缓缓划过大同卫的位置,心中已有了决断。

萧桓看着谢渊胸有成竹的样子,又瞥了眼案上的急报,指尖在地图上的 “大同卫” 位置重重一点:“准奏!传旨宣府总兵杨洪,即刻率一万兵马驰援大同,粮草由沿途官仓调拨,延误者以‘通敌’论处!命玄夜卫亲随传旨,务必一日内送达!”

他转向张岳:“兵部即刻清点京营军械,将最好的弓矢、甲胄调往大同,不得有误!”

张岳躬身领命,刚要退下,却被萧桓叫住:“查!给朕彻查冬衣粮草延误一案,凡是牵涉其中的官员,无论勋贵,一律打入诏狱,由三法司会审!”

散朝后的都察院衙署,暮色已漫过窗棂,案上的烛火被穿堂风搅得忽明忽暗,将山西地图上的 “左军寨”“右军寨” 位置照得明明灭灭。谢渊指尖悬在那两个被朱砂圈出的军寨上,指腹摩挲着纸页上粗糙的纹理,仿佛能触到城破时的血腥气。案边堆着的军报还带着油墨的湿意,最上面那封的字迹被泪水浸得发皱,是大同卫文书拼死送出的急报。

“大人,玄夜卫刚传回大同的消息。” 沈炼推门而入时,玄甲上的寒霜还未化尽,他将一卷沾着雪水的密报放在案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掩的沉重,“左军寨失陷时,守将李诚率三百残部在街巷里与北元骑兵死战,刀刃卷了就用石头砸,最后身中七箭倒在寨门内侧,亲兵说他断气前还攥着半截枪杆,嘴里反复喊‘军粮!给弟兄们带点军粮’……”

沈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封血书:“右军寨守将王贵见突围无望,在城楼上自缢了。他怀里揣着封未发出的求救信,麻纸被冻得发硬,上面写着‘冬衣不足三成,士兵冻得手指粘在弓上拉不开弦,每日冻毙者十余人,再无援军,唯有死战’…… 信末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标着弟兄们埋锅造饭的地方,说‘这里还有半袋米,够撑一日’。”

谢渊接过血书,指尖触到纸上的冰碴,那是王贵的泪水冻结后留下的痕迹。他闭上眼,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些在寒风中瑟缩的士兵 —— 他们穿着破烂的冬衣,握着冻僵的兵器,连最后一口米汤都舍不得喝完。“这两座军寨是大同卫的屏障,”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压着巨石,指尖重重戳在地图上,“左军寨控黑风口,右军寨扼山道,如今屏障尽失,大同主城就像没了门闩的屋子,门户大开。”

他抬眼望向窗外的暮色,眼中满是焦灼:“杨洪的援军最快也要三日才能到,可大同卫的将士们…… 这三日要靠什么支撑?”

沈炼从怀中取出一份账册残页,上面的墨迹被雨水泡得模糊:“玄夜卫在大同的暗线传回消息,李穆的亲信、大同粮官赵全在城破前夜卷着官仓的银钱跑了,现在官仓里只剩下不到十日的口粮,还是掺了沙土的陈米,连战马的草料都快见底了。守城的士兵今日只分到半碗稀粥,有个小兵冻饿交加,站着就倒了下去,再也没起来。”

“赵全……” 谢渊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烛火的光晕在他眼底跳动,映出一片决绝,“备马!我要即刻去见陛下,请求亲赴大同督战!”

“大人不可!” 沈炼连忙上前一步,玄甲片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衙署里格外刺耳,“大同此刻已是血肉战场,北元游骑在城外四处劫掠,连信使都要绕道潜行。您是文官,从未上过战场,若有闪失,不仅查案之事功亏一篑,大同的将士们更是没了主心骨!”

谢渊转身时,青袍的下摆扫过案边的烛台,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他目光如炬,落在案上那柄尚方宝剑的剑鞘上,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若不去,大同的将士们就真的没指望了。”

他抬手按住沈炼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玄甲传过去:“李穆、王林的案子可以缓,账本可以等,但将士们的命缓不得。我要带着尚方宝剑去大同,当着守城将士的面斩了赵全这样的蛀虫,查清军粮冬衣的去向,给他们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谢渊的指尖划过尚方宝剑的剑鞘,那里的金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更重要的是,我要让他们知道,朝廷没有忘记他们,京城里还有人记得他们在冰天雪地里的坚守。这把剑能斩贪官,更能安军心 —— 只要将士们还有一口气,大同就守得住!”

烛火在风中东倒西歪,将谢渊的影子投在墙上,与地图上的大同卫重叠,像一道即将穿透黑暗的光,正准备迎着北疆的风雪,奔向那烽火连天的边城。

御书房里,萧桓看着谢渊递上的请命书,眉头紧锁:“大同凶险,你若出事,谁来主持查案?”

“陛下,查案是为了正法奸佞,而保住大同,是为了保住北疆的门户。” 谢渊躬身道,“臣此去不仅是督战,更是要查清军粮冬衣延误的真相,当着大同将士的面斩了赵全,让他们知道朝廷没有忘记他们。”

他声音带着恳切:“臣带玄夜卫精锐同行,不会有事。待大同稳定,臣即刻回京继续查案,绝不让李穆、王林之流逍遥法外。”

片尾

萧桓沉默良久,终于拿起朱笔,在请命书上批了 “准奏” 二字:“朕给你五千京营精锐,再配最好的战马、粮草,你要记住,保住大同,更要保住自己。”

他从墙上取下尚方宝剑,亲手递给谢渊:“这把剑,斩过谋逆,也斩过贪腐,你带着它去,让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知道,朝廷不会让他们白死;让那些通敌叛国的奸佞知道,国法无情!”

谢渊接过宝剑,剑身冰凉,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他躬身行礼,转身走出御书房,寒风卷起他的青袍,在宫道上留下决绝的背影。远方的大同卫,烽火仍在燃烧,而他知道,自己此行不仅是为了督战,更是为了给那些在寒风中坚守的将士们,带去一丝温暖与希望。

卷尾

《大吴史?德佑实录》 载:“二十九年十一月初一,北元太师也先率三万骑南下,破大同左、右军寨,守将李诚、王贵殉国。帝震怒,命宣府总兵杨洪驰援大同,谢渊持尚方宝剑赴大同督战,严查粮草冬衣延误案。

论曰:‘边军戍守,系国之安危。军粮足则士气振,冬衣暖则军心固。北元之敢南窥,非独其势强,实因我军粮缺衣单,奸佞通敌之故。谢渊督战大同,非仅为御外侮,更为清内奸、正国法。此战之要,在明‘内患不除,外患难止’,为国者当以此为戒。’

(德佑二十九年十一月初三,谢渊率玄夜卫离京赴大同,杨洪的援军已过居庸关,大同卫的将士们在寒风中望眼欲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