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莫叹安危悬一线,丹心可挽国狂澜
卷首
《大吴会典?京畿防务规制》 载:“居庸关系‘京师北门’,需‘常驻兵力两万,烽火台十二座’,守将由‘总兵官’担任,持‘镇国将军印’,可调动周边三卫兵马。关城设‘粮草司’‘军械库’,储备可供三月之需的粮草、弓弩、火药,由兵部武库司每季度核查。遇敌军距关百里,需‘六百里加急’报京师,注明‘敌军数量、行军路线、我军战备’,延误者以‘通敌’论罪。
胡尘滚滚近雄关,急报飞驰入帝阍。
主战声嘶催甲胄,主迁语怯议迁都。
朝堂暗藏私谋险,边将孤忠血未寒。
莫叹安危悬一线,丹心可挽国狂澜。
德佑二十九年十一月初五,宣府到京师的驿道上,信使的马蹄踏碎了薄冰,溅起的雪沫沾满了驿马的鬃毛。那封插着三根鸡毛的急报被油纸裹了三层,却仍挡不住沿途的风雪,边角已被冻得发硬,上面 “居庸关总兵官” 的印信在颠簸中微微模糊。午时三刻,急报终于送抵紫宸殿,内侍跪在地上,双手高举的托盘还在发颤。
萧桓正对着北疆地图沉思,案上的烛火忽明忽暗,将 “居庸关” 三个字照得格外清晰。当他接过急报,指尖触到那冰凉的油纸时,心中已升起不祥的预感。展开信纸,“北元太师也先破大同左、右军寨后,挥师东进,距居庸关仅百里” 的字样像冰锥刺入眼帘,墨迹因信使的急喘而微微晕染,却字字千钧。
“传旨,即刻召集群臣议事!” 萧桓将急报拍在案上,信纸的褶皱里还夹着驿道的冰碴,“告诉他们,居庸关若失,京师便是下一个战场!”
未时三刻的紫宸殿,烛火被穿堂风搅得剧烈摇晃,将文武百官的影子投在朱红柱上,忽明忽暗如鬼魅。靴底踩在金砖上的轻响杂乱无章,往日整齐的班次此刻有些散乱,连最前排的勋贵都忍不住交头接耳,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朝服玉带,空气中弥漫着掩饰不住的慌乱。
定国公徐昌拄着龙头拐杖,杖底在金砖上顿出沉闷的声响,他刚从病榻被内侍架来,花白的胡须上还沾着药味,朝服的领口歪着,露出里面的素色中衣。“陛下,” 他咳了两声,声音因年迈和病弱而沙哑,却仍透着老将的执拗,“居庸关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关城高筑,山道险峻,可守不可攻!当务之急是派京营精锐驰援,再调宣府总兵杨洪、大同余部从侧翼夹击,定能将北元挡在关外!”
他的拐杖重重一顿,杖头的金龙纹在烛火下闪着光:“老臣愿以全家性命担保,只要援军及时,居庸关绝无失守之理!”
话未说完,户部侍郎张谦突然出列,袍角扫过案边的铜鹤香炉,带起一阵香灰。他素与京营勋贵往来密切,平日里总是一副温和模样,此刻却眉头紧锁,声音里带着刻意拔高的急促,像是急着表功:“定国公此言差矣!”
他上前一步,目光扫过殿中,故意加重语气:“北元铁骑破大同左、右军寨时势如破竹,守将李诚、王贵皆战死,三万边军都挡不住,居庸关仅两万守军怎能抵挡?更何况大同卫已失,居庸关成了孤关,粮草军械难以为继,守着也是白白送死!”
张谦的指尖在朝服玉带上来回摩挲,语气越发恳切,却掩不住眼底的算计:“依臣看,不如暂迁南京,以避锋芒!南京有长江天险,国库储备充足,待重整兵马、调集粮草,再挥师北伐不迟!这才是保全社稷的权宜之计啊!”
“迁都?” 兵部尚书岳峰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出列,朝服上绣的虎纹补子因激动而剧烈起伏,腰间的玉带扣都险些崩开。“张侍郎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洪亮如钟,震得殿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太祖皇帝萧武定都京师,就是为了‘天子守国门’,震慑北疆胡虏!居庸关是京师的第一道屏障,丢了关城,北元骑兵三日便可兵临城下,到那时京师无险可守,迁都途中若遇追兵,国本何在?宗庙何在?”
岳峰指着殿外的方向,那里的宫墙上还刻着元兴帝亲题的 “守土保民” 四个大字:“先皇曾说‘居庸关在,京师安’,你要陛下做弃城而逃的昏君吗?”
张谦冷笑一声,嘴角撇出讥讽的弧度,目光慢悠悠扫过殿中勋贵 —— 那些伯爵、侯爵的子弟多在京营挂闲职,平日里养尊处优,最怕的就是赴边作战。“岳尚书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提高声音,字字戳向勋贵的软肋,“京营精锐多是勋贵子弟,平日里遛鸟斗鸡在行,谁愿去边关挨冻送死?再说国库空虚,上个月的军饷还是拆东墙补西墙才凑齐的,现在要调集粮草军械,拿什么去填这个窟窿?守得住吗?”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几位与京营勋贵交好的官员出声附和。礼部侍郎赵显出列道:“侍郎所言极是!暂迁南京实为权宜之计,总比困守京师坐以待毙强!”
“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迁都可保宗庙无虞,这才是头等大事!”
附和声此起彼伏,勋贵们的眼神纷纷动摇,连定国公徐昌都气得说不出话,只能拄着拐杖重重顿地,殿内的争论声越来越烈,烛火在众人的争执中剧烈摇曳,将这场关乎国本的争论映照得越发焦灼。
萧桓的目光扫过附和迁都的官员,他们不是与京营勋贵交好,便是在京郊有大片田产,生怕战火波及自身。“迁都?” 他拿起案上的《元兴帝北征实录》,那是先皇亲征北元的战史,“先皇元兴帝曾说‘居庸关在,京师安;居庸关失,国无宁日’。你们要朕学吴哀帝弃城而逃,留下千古骂名吗?”
“陛下息怒!” 谢渊出列时,青袍带起一阵风,他手中捧着玄夜卫的密报,“玄夜卫查得,居庸关守将赵毅三日前就发过‘敌军东进’的急报,却被兵部主事李昌扣下 —— 李昌是张谦的门生,收了京营勋贵的‘孝敬’,说‘不过小股游骑,何必惊扰圣驾’!”
他展开密报,上面有李昌与张谦的书信残片:“直到今日敌军距关百里,赵毅杀了传信兵才将急报送出。这不是敌军太猛,是咱们的官员在自毁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