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46章 一痕可破千层伪,终见丹心照汗青(第2页)

沈炼适时上前一步,将一封急报副本放在赵勇面前:“昨日大同总兵秦岳的急报刚到,里面特意提了你 —— 说你左额的箭伤是为护周将军的血书,与三名北元游骑死战留下的,箭簇离眼珠只差半寸,这般忠勇,岂能让你死在京师的暗牢里?你家中还有老母亲等着你来家,难道要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娘……” 赵勇的喉结剧烈滚动,泪水突然决堤而出,混着冷汗在脸上冲刷出两道沟壑,他猛地磕了个响头,额头撞在青砖上 “咚咚” 作响,震得刑房都似在摇晃:“大人!我说!我全说!”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抖得不成调,却字字清晰:“九月初十,小人带着周将军的血书从阳和堡出发,周将军说‘这血书关系三万守卒的性命,一定要亲手交到陛下手里’。小人不敢耽搁,八百里飞骑连轴转,第一匹黄骠马跑死在宣府驿,第二匹青骢马毙在居庸关,第三匹白马到通州时口吐白沫,小人摔断了两根肋骨,爬也要爬着赶路,九月十五卯时终于到了通政司,验信官赵五在签收册上盖了印,小人心里的石头刚落地……”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恐惧:“可刚出通政司大门,就被镇刑司的人捂住嘴拖进马车,扔进地牢!地牢里黑得不见天日,王林的心腹刘狱卒拿着烧红的烙铁进来,那烙铁是‘镇’字形状,边缘还带着锯齿!他说‘只要你认了私藏军报,画押说是自己弄丢的,就放你回家’!”

赵勇的身体剧烈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地牢:“小人不从,说‘军报已交通政司’,他就把烙铁按在我背上!烫得皮肉滋滋作响,焦糊味呛得人喘不过气,小人疼得昏死过去,醒来时发现通政司的签收册上,我的名字被划掉了,他们拿着‘军报丢失’的供词逼我画押,说不画押就用夹棍夹断我的手指……”

够了!” 张彪见他全招了,气得脸色惨白,猛地拔剑出鞘,“呛啷” 一声,寒光逼人的剑锋直指赵勇,“你这刁民!竟敢污蔑镇刑司!看我不斩了你!”

“放肆!” 沈炼早有防备,玄甲 “哐当” 一声挡在赵勇身前,腰间佩刀同时出鞘,刀背磕在张彪的剑脊上,震得张彪虎口发麻,长剑 “当啷” 落地,“玄夜卫在此,你也敢动刀?”

谢渊冷冷看着瘫软在地的张彪,声音里裹着冰碴:“把张校尉和他的人拿下!按‘私闯都察院、持刀威胁人证’论处,交刑部定罪!” 玄夜卫立刻上前,反剪张彪的双臂,他还在疯狂挣扎:“谢渊!你敢抓我!镇刑司不会放过你!”

谢渊没理会他的叫嚣,俯身扶起浑身脱力的赵勇,目光落在他颤抖的背上:“沈炼,带赵信使去太医院,让院判亲自诊治,用最好的金疮药,所有花费记在都察院账上。” 他拿起案上的纸笔,声音沉稳如铁,“咱们现在就录供词,这道‘镇’字烙铁痕,就是王林扣压军报的铁证!”

烛火照亮赵勇泪水纵横的脸,也照亮了谢渊眼中的坚定 —— 那些藏在暗牢里的罪恶,那些刻在皮肉上的伤痕,终将在国法的阳光下无所遁形。

谢渊猛地拍案,案上的砚台被震得跳起半寸,墨汁溅在《大吴会典》的纸页上,晕开一小团黑痕。烛火剧烈摇曳,将他青袍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间,更显怒意难平:“取清水、白布来!给赵信使验伤!”

玄夜卫应声上前,小心翼翼解开赵勇的驿卒服 —— 后背的伤痕赫然暴露在烛火下:那 “镇” 字烙铁痕足有巴掌大,边缘翻卷的皮肉尚未愈合,泛着可怖的暗红色,新伤叠着旧疤,有些地方已化脓溃烂,黄脓混着血水浸透了贴身的麻布。最刺目的是,烙铁痕旁还留着北元箭伤的疤痕,一道深一道浅,一者是保家卫国的勋章,一者是朝廷酷吏的罪证,对比之下,令人心口发堵。

赵勇疼得浑身发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额上渗出的冷汗顺着下颌滴落,砸在青砖上洇出小水痕。

“这便是镇刑司的‘细查’?” 谢渊指着伤痕,声音里裹着冰碴,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用烧红的烙铁逼信使改供,用不见天日的暗牢藏军报,王林好大的胆子!他当边军的命是草芥,当朝廷的律法是废纸吗?”

张彪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却仍嘴硬:“谢御史休要被这刁民蒙骗!他背上的伤是自己烤火时不小心烫伤的,故意弄成‘镇’字形状,想栽赃镇刑司!”

“是吗?” 沈炼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卷供词,封皮上盖着玄夜卫的朱印,“玄夜卫昨夜提审了镇刑司地牢的杂役孙二,他亲供九月十五那日,刘狱卒领了‘镇’字烙铁进地牢,出来时烙铁尖上还沾着带血的皮肉,孙二奉命清洗烙铁时,那焦糊味三天都散不去。这是他的指印供词,上面还记着烙铁的纹路 —— 左撇‘镇’字,末笔带钩,与赵信使背上的伤痕分毫不差!”

谢渊将伤痕绘图与供词并排放好,指尖重重点在《大吴会典》“滥刑” 条款上:“张校尉不妨看看,《大吴会典?刑讯规制》写得明明白白:‘私用烙铁者,施刑人杖八十流三千里,主使官降三级调用,情节重者革职查办’。王林私刑逼供、截留军报,既有赵信使的伤痕为证,又有杂役的供词为凭,还有通政司的签收册为佐,铁证如山,你还要替他遮掩吗?”

他目光扫过张彪身后的缇骑 —— 两人握刀的手已不自觉松开,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那伤痕绘图,甲胄的金属碰撞声也弱了许多。谢渊声音陡然转厉:“你们都是镇刑司的人,该知道‘从逆者同罪’的道理!王林倒台之日,从犯一个也跑不了!此刻回头,尚能从轻发落;若再执迷不悟,休怪国法无情!”

缇骑的喉结轻轻滚动,其中一人悄悄后退半步,握刀的手指缓缓松开。张彪见状,知道大势已去,狠狠跺脚,靴底碾得青砖作响,却只敢撂下句狠话:“谢御史休要得意!镇刑司的账,咱们迟早要算!” 说罢转身就走,两名缇骑慌忙跟上,甲胄碰撞的声响里满是慌乱,连掉在地上的佩剑都忘了捡。

谢渊看着赵勇颤抖的背影,眼中闪过痛惜,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肩头 —— 那肩膀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还在因后怕而发抖。“沈炼,” 他声音放柔了些,却难掩沉重,“送赵信使去太医院,让院判亲自诊治,用最好的金疮药。派玄夜卫亲卫轮班护卫,寸步不离,不许镇刑司的人靠近半步。”

沈炼躬身领命,扶着赵勇起身时,特意避开他的伤处。谢渊拿起桌上的伤痕绘图,指尖轻轻抚过那 “镇” 字烙印的笔画,墨线勾勒的伤痕仿佛还在渗血。他低声道:“这道痕,是王林扣压军报的铁证,是边军忠勇的见证。有了它,纵使勋贵百般遮掩,朝堂千般阻挠,也休想再瞒天过海!”

烛火渐渐平稳,将绘图上的 “镇” 字照得清晰,那笔画间的每一道转折,都像在无声诉说:公道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片尾

烛火照亮案上的卷宗,赵勇的供词、伤痕绘图、杂役的证词、通政司的登记册残页,环环相扣,终于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谢渊知道,这道 “镇” 字烙印,不仅烫在赵勇的背上,更烫在朝廷的脸面、边军的心上,而这道伤痕,终将成为刺穿所有谎言的利刃。

卷尾

《大吴史?德佑实录》 载:“二十九年十月初八,谢渊提审大同信使赵勇,验得后背‘镇’字烙铁痕,与镇刑司杂役供词、地牢刑具记录吻合。奏报帝前,帝览图震怒,斥‘镇刑司滥刑逼供,形同酷吏’。

论曰:‘信使带血书驰驿,本为忠勇;镇刑司持烙铁逼供,实为奸邪。一痕之微,可证截留之罪;数证之合,能破狡辩之辞。此案之要,在明‘刑具可伤皮肉,难掩罪迹;权势可遮一时,难蔽天光’,为后世刑讯立戒。’

(德佑二十九年十月初九,帝下旨:镇刑司地牢所有刑具封存查验,刘狱卒等涉案人员即刻拘拿,王林罪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