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君心自有权衡在,臣志终为社稷宁(第2页)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殿中,语气沉重如铅:“瓦剌趁夜偷袭,一夜之间丢了三座军寨,守将自刎谢罪时,怀里还揣着未写完的血书,说‘愧对朝廷,愧对弟兄’。可那些死去的弟兄呢?他们死在睡梦中,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尸骨至今埋在寨墙下,连名字都没能传回故乡 —— 这便是懈怠的代价。”
谢渊话锋一转,目光如利剑般刺向殿角的王瑾,语气凝重如铁:“更险在内部生乱。有人会借‘缓战’造谣‘朝廷畏敌’,动摇军心;有人会趁机克扣粮草、拖延军备 —— 镇刑司去年就曾借‘缓查’之名,将大同冬衣银两万两挪去填补私库,导致守卒在腊月寒风里穿着单衣,冻毙在哨卡上的就有十一人,他们的尸骨直到开春才被发现,手指还保持着抓挠寨门的姿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需派玄夜卫即刻巡查边镇,凡懈怠值守者、贪墨军饷者,立斩不赦!将首级悬于城门三日,让边军看见朝廷整肃的决心,让宵小之辈闻风丧胆,方能防微杜渐,消除缓战之险!”
王瑾被谢渊的目光扫得浑身发颤,像被冰水浇透。他手中的拂尘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雪白的尘尾沾了灰,显得狼狈不堪。慌忙去捡时,指尖抖得连拂尘杆都握不住,三角眼里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 —— 那些被挪用的冬衣银,他虽未直接经手,却分了三成好处,此刻谢渊的话像在当众念他的罪证。殿中檀香凝滞,连烛火都仿佛在为王瑾的慌乱而摇曳。
“守战之要,又在何处?” 萧桓的眼中多了几分赞许,身体微微前倾,显然被谢渊的论述吸引。谢渊掷地有声,字字如金石落地:“在‘三实’:核粮草实数,不虚报浮夸;练边卒实功,不摆花架子;破二寇勾结之实,不被假情报蒙骗。”
他举起核查账册,册页上盖着都察院的朱印:“核粮草需都察院、户部、玄夜卫三司联查,交叉核验。如山西都司报‘存粮十万石’,臣派御史暗查,实则仅六万石,那四万石的虚数,不是被虫蛀,是被层层克扣!需严查追责,堵住贪腐的口子,这是守战的根基。”
“练边卒要去花架子,” 谢渊转向周毅,目光中带着痛惜,“周将军久在边镇,定知大同卫校场每日‘摆阵’给监军看,旗鼓整齐、阵列分明,可新卒拉弓不过三石,射箭连五十步靶都中不了。需按实战标准考核:拉弓五石为合格,百步穿杨为优等,不合格者将领连坐,这才能练出真战力,而非纸上谈兵。” 周毅连连点头,想起那些在战场上因武艺不精而死去的弟兄,眼眶泛红,老泪在眼角打转。
谢渊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惊人的秘密:“破勾结之实,需玄夜卫深入敌境侦查。臣已密令玄夜卫查北元与南越的往来,发现所谓‘南北盟约’是伪造的!镇刑司太监魏忠与南越奸细勾结,用假盟约逼朝廷轻战,他们好趁机倒卖军粮、私吞饷银 —— 这才是他们急着开战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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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如惊雷炸响,殿中顿时哗然。李穆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案几上,“哐当” 一声带倒了烛台;王瑾面如死灰,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全靠柱支撑着才没倒下,三角眼里满是惊恐。
主战派的几位勋贵还想出声反驳,却被萧桓抬手制止。他看着谢渊条理分明的三策,又看看李穆等人慌乱失措的神色,心中已有了决断。萧桓拿起朱笔,在谢渊的奏折上重重圈注 “再议” 二字,朱砂在泛黄的宣纸上格外醒目。
他抬眼时,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殿中:“谢卿的三策,句句戳在要害。轻出是赌国运,拿边军性命、百姓生计当筹码;缓战是防松懈,需如履薄冰、日日警醒;守战是稳根基,用‘三实’之策筑牢长城 —— 即日起,按‘三实’之策整军!”
萧桓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玄夜卫即刻出动,查山西都司粮草虚数,查大同卫训练实情,查镇刑司伪造情报案!凡牵涉贪腐、伪造者,无论勋贵宦官,一律拿下,三司会审,绝不姑息!”
李穆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倒在地,猩红袍袖沾满灰尘;赵承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王瑾抖得像筛糠,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谢渊躬身领旨,青袍在晨光中挺得笔直,后背却已被冷汗浸湿 —— 他知道,“三实” 之策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接下来的查案之路必定荆棘丛生,甚至会引来杀身之祸。
谢渊躬身领旨时,青袍的褶皱里还沾着殿内的檀香灰。他抬眼望向御案,那 “再议” 二字的朱批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朱砂的色泽饱满厚重,一笔一划都透着萧桓的决心 —— 这哪里是 “再议”,分明是 “准行” 的暗语。
萧桓眼中的坚定像炉火,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谢渊望着那双眼,想起方才三问时的锐利、听策时的专注、下旨时的果决,一股暖流从心底漫开,顺着血脉淌遍四肢百骸。这暖流里有欣慰,有踏实,更有沉甸甸的责任 —— 他知道,这道旨意背后,是边军弟兄的生路,是万千百姓的安宁。
檐外的冷风卷着枯叶掠过窗棂,发出 “沙沙” 的轻响,带来深秋的寒意。几片金黄的落叶打着旋飘落在殿阶上,被风推着向前,像在追逐一丝微光。谢渊将奏折紧紧攥在手中,指尖触到自己批注的 “三实” 二字,笔尖划过的刻痕硌着掌心,带着一种踏实的痛感。
片尾
他望着殿外渐亮的天色,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将宫墙的轮廓染成淡淡的金。眼底的光芒比晨光更亮,那是历经博弈后的澄澈,是看到希望后的坚定。这场关乎边军生死、百姓安宁的博弈,从粮饷之争到史论之辩,从守战之策到三问之答,终于在君心所向中,撕开了阴霾的缝隙。
远处传来更夫打五更的梆子声,清脆而沉稳,像在为黎明报时。谢渊挺直脊背,青袍在晨光中舒展,带着历经风雨的坚韧。他知道前路仍有荆棘 —— 勋贵的反扑、镇刑司的阴招、查案的凶险,都还在暗处潜伏。但此刻,他握着那份批着 “再议” 的奏折,望着天边的曙光,心里清楚:破晓已至,只要守住 “三实” 初心,终能等到清风扫尽阴霾的那一天。
殿外的铜铃在晨风中轻响,带着新生的暖意,为这场未完的坚守,奏响了希望的序曲。
卷尾
《大吴史?德佑新政》 载:“德佑二十九年九月十九廷议,帝问谢渊守战三策,渊以‘轻出耗国力、缓战生懈怠、守战在三实’对,引史据典,核弊查奸,帝深纳之。即日命三司联查粮草,玄夜卫侦敌情,边军整训按实战标准,朝局始向务实。
论曰:‘君心难测,测于察实;臣策难立,立于利民。谢渊三策,非空谈兵略,是切中时弊的治弊良方。德佑朝能避边战之祸,三策之力也。’
(德佑二十九年九月十九夜,玄夜卫密捕镇刑司番役三人,供出伪造南越盟约的细节,牵连直指魏忠 —— 查案大网,已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