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铁腕终除乡蠹害,丹心不恋世间珍
卷首
《大吴会典?乡绅篇》载:“乡绅助官治民,当以兴修水利、铺路架桥为要,不得干预司法、包揽词讼。” 德佑二十四年春,浙江乡绅沈万山勾结杭州知府张敬,强占民田万亩,逼死佃户七家,百姓冤状如雪片般飞入都察院。左都御史谢渊巡抚浙江,微服查访三月,终将沈万山绳之以法,追还民田。乡绅欲献 “青天在世” 金匾,谢渊却道:“匾不如路,金不如土,若真感念,便修条让百姓走得安稳的路。” 时人谓:“谢公拒金匾而立民心,无字碑虽无文,却字字刻在百姓心里。”
吴山越水起风尘,恶少横行虐万民。
铁腕终除乡蠹害,丹心不恋世间珍。
金匾虚浮辞厚赠,青石板路记深恩。
丰碑无字昭日月,公道自在众人口。
德佑二十四年春三月,浙江杭州城柳絮纷飞,却掩不住百姓眉宇间的愁绪。城西沈府的高墙内夜夜笙歌,墙外却是佃户们的哭声 —— 乡绅沈万山仗着是襄王萧漓的远房表亲,勾结杭州知府张敬,不仅强占了西湖沿岸万亩良田,还私设刑堂,凡敢反抗者,轻则杖责,重则流放。都察院左都御史谢渊巡抚浙江已三月,微服查访的卷宗堆满了临时驻节的驿馆书房,每一页都浸着百姓的血泪。
“大人,沈万山昨夜又强抢了城东李家的女儿,说是‘抵债’。” 玄夜卫校尉赵勇将一份新的诉状放在案头,纸上还沾着泪痕,“李老汉去府衙告状,反被张知府打了三十大板,现在还躺在城隍庙的破庙里。” 谢渊捏着诉状的手指微微发白,案头的识墨石反射着冷光 —— 这是他查案的利器,能识破用硫黄墨篡改的文书。他起身时,腰间的都察院腰牌轻轻撞击,发出 “叮” 的轻响。“备车,去城隍庙。”
城隍庙的香案下,李老汉浑身是伤,左腿肿得像水桶,女儿李氏跪在一旁,用破布蘸着清水给他擦伤口。见谢渊穿着青布长衫进来,李氏以为是普通路人,只是低低啜泣。谢渊蹲下身,声音放得极柔:“老人家,我是来查沈万山案子的,你把冤屈说给我听。” 李老汉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疼得倒抽冷气:“谢大人…… 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沈万山说我欠他三石粮,就把我女儿抢走,那粮明明是去年灾年他强借的‘高利贷’,利滚利才变成三石……”
话音未落,庙外传来喧哗,杭州知府张敬带着衙役闯了进来,见到谢渊,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作镇定:“谢大人,这刁民诬告乡绅,下官正带他回府衙问话。” 谢渊冷笑:“诬告?李老汉身上的伤,是你打的‘诬告’?” 他指着李氏,“沈万山强抢民女,是你纵容的‘诬告’?” 张敬色厉内荏:“谢大人休要听信一面之词!沈乡绅是襄王表亲,也是浙江的纳税大户,岂能凭一介农夫的话就定罪?”
“纳税大户就可草菅人命?” 谢渊亮出都察院腰牌,“本宪奉旨巡抚浙江,查的就是这种官绅勾结的勾当!” 他对赵勇道:“把李老汉抬回驿馆医治,李氏带回作证。” 张敬还想阻拦,却被玄夜卫校尉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渊带人离开,转身便派人快马加鞭给沈万山送信。
沈万山正在府中宴客,收到张敬的密信,酒杯 “啪” 地掉在地上。座上的镇刑司浙江千户王彪忙问:“沈兄何事惊慌?” 沈万山擦着冷汗:“谢渊要动我,他连襄王的面子都不给?” 王彪拍着胸脯:“怕什么?沈兄每年给镇刑司的‘孝敬’可不少,我这就带人去‘保护’你,看他谢渊敢动镇刑司的人?” 沈万山这才定下心,连夜将抢来的民女藏到密室,又把账本上的 “强占田亩” 改成 “自愿典押”,用的正是镇刑司特制的硫黄墨。
次日清晨,谢渊带着玄夜卫包围沈府时,沈万山正和王彪在正厅喝茶。“谢大人擅闯民宅,是何道理?” 沈万山故作镇定。谢渊没理他,径直走向后院密室,赵勇很快从里面带出了哭哭啼啼的李氏和另外三名女子。“人证在此,你还有何话说?” 谢渊指着墙角的账本,“把账册拿来!” 沈万山心中一紧,王彪却拔刀出鞘:“谢渊!沈乡绅是朝廷备案的乡绅,你无权查他的账册!”
谢渊冷冷盯着王彪:“镇刑司千户公然包庇乡绅,是想抗旨?” 他扬了扬手中的密信,“这是张敬给你的信,说‘务必拦住谢渊’,要不要念念?” 王彪的刀 “当啷” 落地,玄夜卫一拥而上将他按住。谢渊拿起账册,用识墨石轻轻一擦,“自愿典押” 四字下立刻显出 “强占田亩” 的字迹,墨迹青黑,正是硫黄墨的痕迹。“沈万山,你用镇刑司的墨篡改账册,以为能瞒天过海?”
查案半月,谢渊在堆积如山的卷宗里终于理出了沈万山案的全貌:强占西湖沿岸万亩民田时,用的是 “自愿典押” 的假文书,硫黄墨掩盖下的真实字迹,记录着 “每亩只付铜钱三枚” 的掠夺;逼死的七家佃户,有三家是因反抗被私刑拷打致死,尸骨就埋在沈府后院的桃树下;贪污的三万两河工款,竟被他用来在苏州买了三座园林,账册上却写着 “捐助文庙修缮”;更与张敬、王彪约定 “每抢一户民女,分润银五十两”,赈灾银五千两被他们以 “防潮损耗” 的名义私分,账本上的水渍里还能看出被篡改的痕迹。
公审那日,杭州府衙外的青石板路上跪满了百姓,天刚亮就有人带着干粮赶来,连墙头上都爬满了孩子。沈万山、张敬、王彪等人被玄夜卫押上堂时,镣铐拖过地面的 “哗啦” 声,惊飞了檐下的燕子。谢渊端坐堂上,案头摆着硫黄墨账册、私刑工具、埋尸地契三样证物,声音透过公堂的梁柱传遍街巷:“沈万山强占民田、草菅人命,斩立决;张敬包庇纵容、贪墨赈灾银,流放三千里;王彪滥用职权、分赃枉法,革职下狱,永不录用!”
话音刚落,百姓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对着公堂磕头,额头磕在青石板上 “咚咚” 作响;有年轻媳妇抱着孩子,泪水顺着脸颊淌进衣襟,嘴里反复念着 “我男人的冤屈昭雪了”;连墙头上的孩子都跟着喊 “谢大人好”,清脆的童声混着成年人的哽咽,在春日的阳光下漫散开。李老汉拄着拐杖挤到前排,望着被押下堂的沈万山,老泪纵横:“我们终于有活路了!”
结案后的第三日,浙江乡绅们聚在西湖边的湖心亭,商议着要给谢渊立块 “青天在世” 的金匾。为首的老乡绅周明轩是前明举人,须发皆白,手里捧着张描金的牌匾图样,对众人道:“谢大人为浙江除了这只吃人的恶狼,咱们若不表表心意,良心难安。” 几个曾被沈万山欺压过的小乡绅纷纷附和,当即凑了二百两银子,请杭州最好的银匠打造金匾。
五日后,周明轩带着三个举人,捧着沉甸甸的金匾来到驿馆。此时谢渊正在书房核对发还民田的清单,案头摊开的田契上,每一张都盖着鲜红的 “还民” 印戳,他用朱笔在 “李老汉”“张寡妇” 等名字旁打勾,指尖沾着淡淡的朱砂。见众人捧着金匾进来,他放下笔起身,青布长衫的袖口沾着墨迹,却显得格外整洁。
“周老先生这是做什么?” 谢渊目光落在那块镶着金边的牌匾上,“‘青天在世’四字太重,我担不起。” 周明轩躬身行礼,花白的胡子几乎触到地面:“谢大人为浙江百姓斩恶绅、还良田,这份功德,怎么夸都不为过。这金匾是全乡绅的一点心意,还请大人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