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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陆敏被烫得一激灵, 推开他稍稍隔开一些距离。
杭敬承见她反应这么大,没有着急,打了个哈欠, 揉揉眼睛, 放下胳膊就去她臀上揩了把油。
周六,早晨七点半,城市有条不紊地运转。
窗外传来鸟雀啾鸣。
陆敏只是想弄清眼前这一切。
她疑心自己是不是梦游了。可她睡相一向不错,在哪里睡着在哪里醒来,就算睡在床沿一夜都不会掉下去。
然而现在确实是在杭敬承怀里。
憋气憋得脸蛋通红,陆敏气|喘吁吁, 杏仁眼睛里浮现怀疑。
当狸花猫怀疑你是个坏人。
那么你就是个坏人。
杭敬承扯枕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垂下眼睛懒洋洋睇着她, 抱怨道:“看我做什么, 你昨晚非要过来。挡都挡不住不住。”
陆敏脸色微变。
是只不太坚定的小猫。
杭敬承指腹挑起她一缕长发,一圈一圈绕着, 继续控诉:“差点把我推下去。”
压着声调, 显得无辜可怜。
“不好意思, 我昨晚不是, 不是在这里睡着的”陆敏用手背蹭了下鼻尖, “下次把我推醒就好了,我会自己回去的。”
“嗯。”杭敬承慢悠悠应了, “下回再说。”
伦.理层面领了结婚证, 但情感层面只是相熟的两个人,一觉醒来贴这么紧密, 未免太尴尬, 陆敏还不大习惯。
而且现在这姿势未免太糟糕。陆敏试图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腿挪下来。
一寸, 一寸,就要滑落下来。
杭敬承放开那缕头发,手腕下滑,扣住她的脚踝。
“怎么了?”她强装镇定。
“不怎么。”
“那,那你松开我。”
杭敬承嗯了一声,拖长尾音,又摇头,托腰贴着她那儿,“不巧。它想你了。”
陆敏:
动作间带起一缕头发,发梢搔到她的下巴,痒痒的。她向后躲了躲,试图唤醒他的理智,“今天九点就要出发了,你的聚会,记得吗。”
“那你就配合一点,争取早点结束。”
晨风鼓动厚重的窗帘,几线阳光映照进来,高精织金属暗纹若隐若现。
陆敏脸上有光晕,不断晃动,潮|粉脸颊忽明忽暗像软烂的桃子。
眼睛半阖着,没有任何焦距,在黑暗中看到他的半张脸,下颌线的轮廓,深黯狭长的眼睛近乎某种曝烈天气。
启程适应时足够的缓慢节奏让她有余力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昨晚,你几点回来的?”
“一点多。”杭敬承偶尔需要吸冷气分身下的注意力,叫她放松点。
“晚宴还好吗?”
身上人一顿,疑惑道:“怎么了?”
指腹触到他手臂上的纹身,崎岖不平的肌肤,她没来得及想太多,只是无意识地轻.抚这片区域。
“没怎么,只是觉得,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尽管当时没有多作交流,她还是察觉到他声音里浓重的疲惫感,还有靠近时沐浴洗不去的淡淡烟草混合红酒的味道。
“那种场合,很少让人开心。不过也没什值得么不开心的。”杭敬承偏头看向她的手,停顿片刻,问:“我表现得很明显么?”
“没有。”
饶有兴趣,“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只是,只是直觉。”
“直觉?”他重复轻喃这个词句,像即将种植的农人在播种前用掌心轻|捻饱|满的红豆,算准了风调雨顺适宜开耕。
“唔——”猝不及防,绵软急促的声音从嗓间溢|出。
漫无边际的平原,在酷暑的曝晒下干裂,热浪鼓动作物一波一波涌向看不到的天际,在这样的天底下野蛮生长的伸向天空的枝叶。
汗滴滚落。
/
结束时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杭敬承手机上数十个未接电话,接通后对面一通输出。
“马上马上马上。”杭敬承丢开手机,扯毛巾在湿漉漉的头发上擦了几下。
身后浴室吹风机低声轰响。
他回头看了眼,走向衣帽间。
陆敏拨了拨长发,放下吹风机,出门时杭敬承刚从衣帽间出来,换了身衣服,她没敢抬头跟他对视,偷了腥的猫儿似的,从一侧溜走。
顺便怪罪自己羞耻心太重,怎么同样白日宣银,人家那么淡定。
“哎——”杭敬承忽然叫住她。
她顿了顿脚步。
“可以带套泳衣。想下水的话。”
陆敏抿唇,点头表示了解。
十分钟后,她收拾妥当,拎了个包走出来,杭敬承正坐在床尾凳刷手机,听见动静掀起眼皮,一见她的打扮就乐了。
陆敏被他笑得微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合适吗?”
“没。”杭敬承摇头,“就是觉得自己特有分寸。”
笑眯眯瞧着她领口的位置。这件是方领长裙,领口露出的肌肤白皙细腻,没有任何痕迹。
陆敏:
出发时已接近十一点,到了码头,杭敬承将车泊在停车场,陆敏跟他一同下车。
方正石块铺就海岸,护栏牵着防护铁链,浪潮声夹杂咸腥的海湿味道扑面而来。
远远就见一人一狗站在岸边,人戴着墨镜,穿了件大红印花衬衫,被海风吹得像面旗帜,身边卧了条威风凛凛的大狼狗,身上也穿了件红衬衫。
“杭敬——杭老板,可算来了,七八个人就您大驾光临了,您别着急,千万别着急。”施鑫牵着大狼狗走过来,对杭敬承依旧闲庭信步的模样表示阴阳怪气。
大狼狗只比他的小腿肚高一些。
“弟妹。”他跟陆敏打招呼,陆敏致意,“施鑫哥。”
之前杭敬承说过施鑫比他年龄还大。
杭敬承闻言,抬眸瞥她一眼。
施鑫一听就乐了,偷瞄杭敬承,见他要看自己,一秒收敛。
“都到了?”杭敬承问。
“没,典子来得早,等烦了,说不上船,现在估计在那边桌球店里玩呢。”施鑫说。
杭敬承远远看向另一侧的几排商业建筑,“我去叫他。”
回头问陆敏:“你先上去?我马上回来。”
岸边有只靠岸的游艇,大概是今天的目的地。
陆敏收回视线,摇头,“我在这等你吧。”
杭敬承点头,叫她不要乱动,有事打电话。
“照顾她一会儿。”跟施鑫说,见他应了,转身朝那几排建筑走去。
杭敬承今天穿了条黑色polo衫,卡其色西装裤,背影挺拔利落,肩膀平阔。
陆敏想起那天学校出事,她不知道怎么办,跌跌撞撞去找他,然后他将她按在怀里,几乎无法再加深的力气,挤得她的胸肋阵阵发疼,也在这种疼痛找到一丝身处人间的真实感。
裙摆晃动带起的风将她从神游中唤回,是那条大小狼狗,在她身边晃悠,蹭到了她的裙摆。
“还是那些大王,回来!”施鑫呵斥一声,陆敏才意识到他刚才在跟自己说话。
她抱歉道:“不好意思”
施鑫笑一笑,摇头,“没什么,就说今天没来几个人,敞开了玩就行,都是熟人。”
“嗯。好。”陆敏点头,顺便抿唇,尽量笑了笑。
“承哥说今早头疼起不来床,是不是昨晚喝多了?”
呃
陆敏略迟疑,还是点头。
“他确实,应酬比较多”施鑫似乎是头一回跟人相处得这么局促,陆敏赶紧低头,避免更尴尬。
她食指指腹又褪了一层发硬的皮肤,用指甲捏着一点点撕下来。
施鑫四下张望,“站着累不累,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
“不用,站着就好。”
“啊,哈哈哈,好。”施鑫挠头。
沉默一阵。
码头不止停靠一艘游艇,还有些客运游轮,身边偶尔有三三两两的游人经过。
风撩起她的裙摆,他的花衬衫。
倒是这条名叫大王的狗狗,在陆敏身边转来转去,坐下摇尾巴,似乎很喜欢她。
“呵呵呵呵,它叫大王,脾气挺好的,喜欢美女,呵呵呵呵那什么,我去那边便利店买包烟,弟妹你喝饮料不?”施鑫问。
陆敏说:“不用了,谢谢。”
施鑫牵大王离开,小东西倔得很,被拽住十几米,施鑫一松手它就飞奔向陆敏。
“哎哎——”
大王乖巧地坐到陆敏脚边,自己叼起自己的牵引绳,眼巴巴看着她。
“那个,要不弟妹你看它一会儿?”施鑫试探,见陆敏点头,又叮嘱大王不要乱跑。
“我马上回来。”施鑫跑向一边的小便利店。
大王灰绿色的眼珠外面有一圈眼线,两只毛茸茸的招风耳,有点像柯基。
怪不得身材不高。
陆敏蹲下.身,试探性伸出手掌,大王抬前爪搭到她掌心里。
她惊奇,“好乖。”揉了揉它的爪爪。
“陆敏?”
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下意识回头。
丛致远眼前一亮,“果然是你,就说很巧吧你一个人?”
陆敏摇头,“跟朋友。”
丛致远身边还跟了个穿热裤披方巾的银发辣妹,从头到尾打量陆敏一圈,眼底多少有些艳压的得意与嘲讽。
“我也跟朋友。”丛致远指向一侧另一艘游艇,“一起去玩玩,叫你朋友一起。”
陆敏牵绳起身,微微仰着头,“不用了。”
“跟我客气什么,带你见见世面。来海边还穿这么老土的长裙子,先带你去去买身衣服?”
白衬衫牛仔裤,满脸少年感的男人一张嘴就显得刻薄傲慢。
陆敏觉得他是故意的。
清冷端方的脸,没什么情绪地睨着他,酝酿片刻,正准备开口,被抢白:
银发辣妹噗嗤一笑,“这身材,多浪费丛哥你的钱。”
陆敏还没说什么,丛致远脸色微变,“谁让你多嘴的?”
辣妹委屈,她又没说错。
“想过家家的话,你们去别的地儿吧。”陆敏这个角度对着太阳,眯了眯眼,有些不耐烦。
丛致远稍稍放低了姿态,“她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丛哥~她连正眼都不看你。”辣妹肩上方巾被风吹到陆敏身边,她上前几步,捡起方巾,起身时轻吐:“绿茶。”
陆敏即刻不小心踩她一脚。
“我的新鞋!”辣妹尖叫,“你瞎吗?”
陆敏:“没看到我的导盲犬吗?”
大王配合地看向辣妹。
辣妹愣了。
丛致远也惊慌:“什么时候的事?”
陆敏:
大王:乖巧。
“不是,不好意思啊”辣妹局促,“我不知道这事。”
丛致远正盘算找谁联系最好的眼科医生,余光瞥见陆敏牵着绳比狗走得快。
丛致远:
“哥她是不是耍我?”辣妹问。
“她又耍我。”丛致远望向陆敏远去的背影,略有些咬牙切齿。
辣妹跺脚。气愤之余见丛致远这幅神情,还有些疑惑,“她谁啊,你还要带她买衣服,不过真的,这条裙子丑死了。”
“好看好看只要是她穿的就他妈好看死了,你什么眼光。”丛致远甩手离开。
辣妹目瞪口呆。
/
“弟妹。”
施鑫从便利店出来,正好看到陆敏牵着大王过来,“有什么事吗?”
陆敏摇头,“过来转转——他们过来了。”
施鑫回头看去,是杭敬承拎着衣领拽秦典过来,后者不情不愿,嘴里咕哝着什么。
“张暮天天拿我当挡箭牌,我就是个工具人我嫂子好。”
看见陆敏,秦典站直身子,乖巧打招呼,顺便接过牵引绳,“谢谢嫂子。”
原来这狗是秦典的,陆敏想。
杭敬承跟施鑫对视一眼,表示疑惑。
“走吧。”杭敬承自然地走到陆敏身边,把秦典让给施鑫。
两个人走在前面,身后施鑫跟秦典打闹。
“你小子看人下菜碟?怎么不叫我哥。”施鑫笑骂。
秦典弯腰摸摸大王的脑袋,“你也配,连李乐韵都搞不定。”
“嘿你小子。”
“你就果断点,要么搞定沈听云,要么搞定李乐韵。今天不管成了哪一个,我都叫你哥,行不行?”
陆敏脚步微顿。
今天还有那位小妹妹么。那天吃饭时说她比不上前女友,配不上杭敬承,后来生日宴还托人带话的那位。
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温热掌心握住。
杭敬承看向前方,稍稍向她这侧偏头,“怕什么,一切有我。”
作者有话说:
第 42 章
游艇靠在岸边, 甲板通过铰链放置引桥与岸相接,随着船体轻微晃动。
板子下边是黑漆漆涌动的水。
陆敏收回视线,跟上杭敬承的脚步。
“哟, 男主角, 可算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声音有些耳熟。
走廊另一侧的转角处走出来个年轻女人,碎花短裙,流苏披肩,宽大的遮阳帽遮了半边脸,露出烈焰红唇, 仿佛阳光底下绽开朵玫瑰。
杭敬承笑了笑,并不理她的奚落。
“陆小姐, 中午好啊。”沈听云转头看向陆敏, 一打眼就看中她的裙子, “裙子好漂亮,款式颜色都衬人。”
陆敏将手从杭敬承的掌中抽出来, 理了理被风掀得翻飞的裙摆, 跟沈听云打招呼。
沈听云又问:“还是桃宝买的吗?上次你那件我没买到, 不过那家店还挺不错的, 买了几件别的。”
日入斗金的大明星也会次次在普通人身上种草么。
陆敏哭笑不得, “这件是实体店,没有链接。”
“那可惜了。”沈听云摇头。
“找人定制件不就得了。”施鑫上了船, 正好撞见这一段, 立即接茬。
沈听云拢了拢帽檐,“施导打算送我?”
施鑫答应得毫不犹豫:“送你。”
“得了吧你。我可缠不了你家那位。”沈听云弯腰, 转身钻进室内。
“哎怎么就我家”施鑫着急, 欲言又止。
秦典笑嘻嘻握拳锤他肩膀, 被他嘁了一声。
“进去吧。”杭敬承抬下颌示意陆敏,她点头跟上。
进了起居室,张暮举了个胶片相机,正站在窗边拍照,回头跟众人打招呼。
这么说今天这些人,都是见过的人了。
陆敏心里松了口气。
临近中午,二层餐厅准备了海鲜自助,上楼时陆敏听见身后交谈声中夹杂女人的声音,回头看了看。
李乐韵正跟在施鑫身后说话,注意到陆敏的视线,脸色霎时微变,躲开目光。
陆敏往另一侧透窗看去,视线转了半圈,迅速收回,稍稍加快脚步跟紧身前的杭敬承。
二层被分割成两块区域,一侧吧台上帝王蟹、面包蟹、龙虾、生蚝一类的海鲜一字排开,窗口后不时冒出一两个厨师的身影,另一侧楼梯直接连接餐厅,半开放设计,u型沙发中间摆了张白色餐桌。
选餐时陆敏选了份牛排、烤翅和两块小蛋糕,回到座位,随后杭敬承坐她身边。
在家吃饭时,陆敏通常固定坐在餐桌一侧的右下角,杭敬承则百无禁忌,随心情随便坐哪,所以她还算习惯他的做派。
施鑫、张暮和沈听云正在聊上部电影,秦典负责插科打诨,渐渐又聊起近几年国内外的同类型电影,涉及西方艺术精神。
这部分在陆敏的在大学很感兴趣,选修过相关课程,偶尔有几句话,但因为桌上相谈甚欢,没有插话,只在一旁默默吃饭。
杭敬承戴了一次性手套,手里拆着蟹壳,瞥一眼她的餐盘,“怎么不吃海鲜?”
陆敏切牛排,思考片刻,回答:“觉得可能会腥,不喜欢。”
许多人喜欢水产的鲜味,对她来说更多是腥味,所以平时很少吃鱼虾。
“也不是所有海鲜都腥,可以试试。”
“万一刚好踩雷,吃到的是不好吃的那个呢。”
“那就吐出来。”杭敬承懒散说,顺便掀眼皮瞧她,“懒得你,试都不试。”
这语气有点像小时候最宠她的姥爷念叨她,说她整天只喜欢睡觉不陪姥爷放羊,听起来像是责怪,却又不是责怪。
陆敏抿唇朝他笑了笑。
杭敬承握着剪刀,手指微顿。
她鲜少这样笑,眼睛黑而亮,眼尾拖长柔婉的暗色微微上翘,眉梢小痣生动,冷淡端庄的脸即刻变得乖巧。
得。
她说什么是什么。
杭敬承慢条斯理将蟹心蟹腮一类不能吃的东西丢掉,蟹膏蟹肉拆出来,舀了勺酱汁浇上去。
陆敏正吃小蛋糕,眼前多了只剥好的螃蟹,一愣。
杭敬承放下工具,抽纸巾擦手套上的汤汁,“尝尝,这个不腥。”
“喔我可以自己剥的。”她想把蟹还给他。
杭敬承垂眸,盯着她的手,“想让我喂?”
算了。
陆敏乖乖收回手,放下小蛋糕,用勺子挖蟹肉。
入口清甜,淡淡的咸味,确实没什么腥味。
很快吃掉一整只。
陆敏放下勺子,总不能白吃他的蟹,犹豫片刻,轻轻叫他,将自己盘子里另一个小蛋糕分他,“这个挺好吃的。”
杭敬承垂下眼睫,修长指尖拨弄蛋糕纸,眼底多了抹笑意。
“啊!”李乐韵兴奋地尖叫一声,吸引全场目光,“是那个,鹰身女妖!”
正在聊天的几个人被她气势吓住,秦典先反应过来,笑问:“还打算杀几个龙妈是不是。”
施鑫也反应过来,“八竿子打不着。”
“我,我随便说说的。”李乐韵用手背蹭了下鼻尖,顺手将剥好的虾放到施鑫盘子里。
秦典挤眉弄眼,施鑫表情僵硬,挤出笑容,把虾还她,“乐韵你不用管我,自己吃好喝好就行。”
“那可不行,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李乐韵直接将虾塞他嘴里。
沈听云听得满脸窃笑,伸手拿水,隔得有些远,施鑫顺势递给她,吞下虾,“刚才那个希腊神话到底是什么来着,我只记得是太阳神之子,关于冥府之路,电影里的解读挺有意思的。”
沈听云转头问张暮:“张导也不知道?”
张暮正切牛扒,看向杭敬承,后者表示别看我,不记得。
“不是,这么多人,一个记得的都没有?”秦典难以置信。
陆敏嚼着牛肉,看他一眼。
周五杭敬承邀她来的时候说,平时没怎么见她出去玩。去吧。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放松一下。
这么说来,这里全是熟人也就不奇怪了。
“那个应该是俄尔普斯和欧律狄刻的故事吧。”
轻轻淡淡的声音响起,刚开始没人注意,直到她重复了一遍。
吵闹的谈话声消失片刻。
“哦是是是是。”施鑫叠声肯定,“好像就是这两个人。”
杭敬承在座所有人一样,看向陆敏。
她被这么多人看着,缓缓开口,重讲了这个《变形记》里的故事,声音平缓而清晰,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住裙摆。
“嫂子你好厉害啊,居然记得住这种故事。”秦典崇拜,大王跟着摇尾巴。
陆敏抿唇。有了这次插话,接下来桌上的人也总是主动带她进入话题。
这几位也很照顾非专业人员,话题浅尝辄止,聊到电影时尽量不使用难懂的专业词汇。
席间还算愉快。
陆敏差不多饱了,扭头看杭敬承。他似乎也吃累了,耷拉着眼皮,靠在沙发扶手上,肩胛骨微突,手里捏着镊子不紧不慢地挑虾肉。手臂肌肉流畅分明,肤色冷白,突起青筋随着指骨动作微动,充斥性张力。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他瞥过来一眼,似乎在问:想吃?
顺手拿叉子叉给她一块虾肉。
陆敏呼吸一滞,旋即脸热,摆手说自己吃饱了。
身侧沈听云似笑非笑地看过来,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打转,笑得有点暧昧。
陆敏手指绞紧,恨不得钻桌子底下。
过了一会儿,杭敬承解决掉手里的虾,丢掉手套,伸了个懒腰。
陆敏想起什么,问他:“你不是过敏吗?还是只对那种虾过敏?”
杭敬承一顿,回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随后哦了一声,无赖地笑起来,“前段时间治好了。”
陆敏:
所以那次是骗她的吧。
这人。
裙摆被蹭了蹭,陆敏低头,腿边出现一只毛茸茸的脑袋,她看向毫无察觉的秦典,垂下温柔眼睛,揉大王的脑袋。
哈,哈,哈~
大王伸舌头摇尾巴。
/
吃过午餐,各自回客舱休息,刚好一人一间房。
大约下午三点,陆敏被敲门声叫醒,沈听云换了身比基尼,问她要不要去甲板上的泳池玩,陆敏婉拒,说自己不会游泳。
“好,那你就在岸上晒晒太阳吧。”沈听云转身去隔壁房间,中途转头见陆敏就跟出来,惊讶:“不换身衣服吗?”
陆敏说:“就这身吧。”
沈听云虽然不大理解,但没说什么,把披肩递给她,“拿这个遮一遮,下午阳光毒。”
陆敏没想到这一层,道谢。
张暮跟沈听云、施鑫已经下水了,秦典牵着湿漉漉的大王跳进泳池。
陆敏披着沈听云的披肩,坐在岸边沙滩椅上晒太阳。她回头看了眼,李乐韵跟杭敬承正好前后脚走过来。
他也没换衣服。
“三金哥~”李乐韵娇滴滴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小跑到泳池边下了水。
施鑫正跟沈听云和张暮聊天,闻言抖了抖,“我那个,突然想起件事,你们先聊着。”
火速爬上岸。
李乐韵掐腰,娇声带着怒气,“十三斤!”
上次见面那相亲局,李乐韵还不太喜欢施鑫的样子,这次这么主动么。
陆敏纳闷,冷不丁淋了一身水,橙橘色长裙星星点点水迹。
下雨了吗。
扭头看过去,大王浑身毛发甩得半干,无辜地看着她。
它上岸后甩水正好甩了陆敏一身。
她哭笑不得。
伸过来只穿拖鞋的脚,大王屁股被踹,往前一趔趄,“汪汪汪!”
杭敬承抄兜站着,眼底带着点疲倦的不耐,什么都没说,大王懂得察言观色,住嘴缩了缩脑袋,一股可怜劲儿。
“没关系,它又不懂。”陆敏护住大王。
“我也没使劲。”杭敬承抬头,被午后正好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下不下水?”
“我不了,你去玩吧。”
“那就上去吧,上边安静点。”
“嗯,好。”虽然不觉得这里有哪里不好,陆敏还是应着,撑腿站起身。
走到二楼,杭敬承手机来电铃声响起来,看到来电人后回头跟她对视一眼,她点头,“去接吧,我去倒点水。”
杭敬承走去一侧平台接电话,陆敏进餐厅倒水。
李乐韵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了,正在戳手机发消息,看见陆敏后立即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欲言又止。
陆敏没去看她,在吧台上找到凉水壶,到处找杯子。
“那个。”李乐韵蓦然开口打破平静,陆敏这才抬眼看过去,安静地等她继续。
“我,我就是”李乐韵用手背蹭鼻尖,仰起头眼神上下左右乱飘,“上次,跟你说了不好的话。跟你道歉。”
陆敏一怔,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李乐韵被她的意外弄得更不好意思,牙齿咬唇,“我反正,就是,不该插嘴你跟敬承哥的事,然后提湉薇姐也是因为故意想气你反正就是,对不起喽。”
那些话,说不在意是假的,可是真叫李乐韵这样道歉,陆敏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在李乐韵似乎并不想要她的回应,说完后看她一眼,飞快跑下楼了。
脚步声噔噔变远。
陆敏收回视线,在沙发旁的矮桌上看到几个玻璃杯。
三层是顶层,午后阳光碎金般洒在海面上,波涛平缓,一望无际,更因为这份静谧的灿烈显得震撼。
四周都有沙发,陆敏握着两杯水,随便找了处背光的地方坐下。
杭敬承上来的时候,陆敏正窝在沙发上发呆。
他站定,看了会儿,提步走向她,撩了下裤腿,弯腰坐下。
“手指这么好玩么?”
“嗯?”陆敏回神,摊了下掌心,两只手的食指、拇指和中指都有不同程度的干皮,被撕掉一部分,翘起边缘。
“蜕皮了,我忍不住想撕下来。”
“怎么蜕得这么厉害。”杭敬承问。
“粉笔蚀手。过段时间就好了。”陆敏淡淡,顺便分他一杯水。
没有什么吧,这个职业大部分人都会经历这一遭。
杭敬承喝水,见她云淡风轻,眸色微敛,不再说什么。
“刚才是工作吗?”她问。
“嗯,准备开始拍摄了,灯光指导还在调整方案。”
他放下水杯,懒散靠住沙发靠背,眉眼倦怠惺忪。
当时分房间时他就在临时准备线上会议,她猜他刚才根本没休息。
“现在三点了么。”
“三点多了。”
“这么快。”
“嗯。可是我觉得今天过得好慢。刚才李乐韵跟我道歉了欸。”
好像发生了好多。
“是么怎么说的。”
杭敬承大概是困极了,刚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后面干脆躺下,阖上眼睛。
这地方已经看不到来时的海岸线,海极远极阔,天空是洗净的蓝色,几重云淡白浅灰点缀。
陆敏坐在转角处,杭敬承挨着她躺在另一侧沙发上,似乎因为太晒了,眉头拧紧,用手臂挡脸遮住刺眼阳光。
果露在外的皮肤笼罩浅浅的金色,肩下露出一小截纹身,水仙花的茎,吉他的琴体下缘。
她四下看了看,找不到什么东西,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披肩。
扯下来折叠几次,小心地举到他的头顶,将阴影投在他脸上。
她动作极轻,杭敬承没有醒,放下手臂,眉头渐渐舒展。
有风吹,吹起她的裙摆,撩起她和他的头发,她眯了眯眼睛,偏头甩开碎发。
这动作太累,陆敏向后一些,靠住沙发。
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他,细碎黑发落在额前,有一些翘起来被风吹得散乱,眉骨饱满,鼻梁笔挺,锁骨与脖颈相连处有两块微突的骨头,肩膀平阔。
第二遍仔细瞧他,发现他耳骨很薄,右耳耳朵尖似乎先天有个缺口,耳垂后侧有颗小小的痣,颜色很浅。
这十年来,他似乎变了许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成熟,稳重,自尊,骨子里的谦和有礼。
那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很难不去喜欢他吧。
海潮夹杂流沙浪涌,披肩上的流苏在风中晃动,光影摇曳,陆敏凝视他的面庞,稍稍俯身。
蜻蜓点水地吻了下他的额。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三四章,她会明白,少年时惊艳自己的这个人,会让她无可避免地再次心动。
第 43 章
杭敬承是在晚餐时被叫醒的, 醒时身上盖了条毯子。
身边支起了烧烤架子,秦典那条倒霉狗子嗖地从他身边经过,扑到他老婆怀里。
杭敬承:
他撑着胳膊坐起身, 陆敏手里拿了几根铁签又走回来, 掌心护住尖头,小声叫他:“看烟花。”
烟花?
天际辽阔,明月高悬,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倒是刚点着的烧烤炉噼啪冒着火花,近乎小型焰火。
陆敏把铁签递到张暮手里,回头看了看, 杭敬承还在原地发呆,扭头看她, 唇边啜了淡淡的无奈的笑。
笑她的孩子气。
晚餐是热热闹闹的烧烤, 结束后一众人撑得躺在沙发上起不了身。不多时, 秦典提议打麻将。
下楼时秦典挨个摇人,问到陆敏, “嫂子, 你来吧?”
“啊, 我不太会”陆敏犹豫。
“怕什么。”杭敬承走在前面, 回头轻笑, “输了算这小子的。”
秦典忿忿:“为什么别人对老婆都是‘输了算我的’,到你这就是‘输了算这小子的’!我甚至不配拥有姓名!”
大王靠在他脚边, 也有了底气, 对杭敬承汪汪汪。
因为这两个大宝贝,陆敏总是想笑。
一层就有麻将桌, 秦典、张暮、李乐韵几个人依次上桌, 剩下一个位置, 杭敬承不来,陆敏被推上桌。
“你不来?”施鑫扯了张椅子坐秦典身后,问对面的沈听云。
“我看着就行。”沈听云顺手帮陆敏摆了摆牌。
李乐韵苦着脸,“三金哥,我是不是该先打东南西北风呀,你帮我看看嘛。”
她身前的牌按花色大小各自分开,大大小小分了七份,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什么牌。施鑫脑袋大,“你不是说你会玩吗?”
李乐韵娇憨一笑,“你教教我,我很快就学会了。”
牌局开始,陆敏确实手生,运气尚佳,几圈下来,有进有出,不输不赢。
李乐韵输得多,但她心思不在这上面,一心跟施鑫搭话,“三金哥,帮我倒点水嘛”、“三金哥,我出这个行不行”、“哎呀,又输了”
施鑫躲也躲不及,又不好叫她下不来台,憋屈半天,叫沈听云,“听云,张导都赢这么多次了,你也眷顾眷顾乐韵呗,小姑娘输得哭鼻子了。”
李乐韵摸牌,反驳他:“我哪哭鼻子了?”
沈听云早就挪到张暮身后坐着去了,偶尔指点一下,突然被点名,艳艳一笑,“你家小姑娘,我跟着掺和什么。”
张暮这边已经听牌,正好陆敏打出这张,沈听云俯身想帮他推牌,被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斜肩挡住。
她眸色黯了黯,不动声色收回手。
对面施鑫脸色也黯淡下来,朝这边看了几眼,叫李乐韵随便出。
“啊,真的吗,随便出会不会点炮呀。”李乐韵苦恼着,还是照他说的办,随便打了一张。
施鑫瞳孔地震,“你拆顺子干嘛?”
李乐韵无辜:“你叫我随便打的呀。不点炮就好了呀。”
秦典乐呵呵,“你就叫她打呗。图个开心嘛。六万。”
“胡了。”张暮推牌。
秦典震惊,“不是,刚才嫂子打这张你怎么不胡?”就在刚刚,陆敏出了这张,他以为没危险才跟着出的。
张暮轻描淡写:“刚才以为自己能摸到。”
顺便回头看了眼房间角落。
陆敏将身前的牌推入洗牌池,腿边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她弯腰揉大王的脑袋,顺便往角落扫了一眼。
杭敬承正坐那儿,低头看手机。
又打了两圈,施鑫实在是绷不住,借口手机没电,赶紧跑了。
入夜,遮阳伞已被撤去,甲板空旷,海上风大,池青蓝色池水随风荡漾,淡淡光晕投射四周栏杆。
“典子手机密码多少?”
杭敬承倚坐在栏杆旁,头发被风吹得凌乱,眼睛抬也没抬,“试试他初恋生日。”
片刻后,一声惊呼,“卧槽真是啊。”
施鑫握着手机坐下,顺便往旁边看了眼,杭敬承正削苹果,刀尖凛凛。
他一顿,往另一侧挪了挪。
“怎么不指导了。”杭敬承垂眸,捺着刀背擦过薄薄的果皮。
“谁爱指导谁指导吧,她技术不行手也臭。”施鑫点开秦典社交软件,一边下滑刷新一边啧啧赞叹:“跟这些乱七八糟的比起来,我们典子还是挺乖挺低调的,这么多美女给他发消息,他是一个都不回对了,弟妹学校那事解决了吗?”
“差不多吧,没造成实际的影响。不过”杭敬承抬头,眼睛半阖,看向不远处牌桌上的背影。
不过有些东西是心理层面的,暂时还没办法解决。
“是你让郑叔给她领导打电话?”
施鑫将手肘支在膝盖上,对着手机嘿嘿一笑,“使用一点点非常手段,不然老油条怎么会信。查出来是谁了吗?”
半晌没听身旁人说话,他扭头,杭敬承正眯眼看着他,眼底幽然。
“哎呀放心吧,不会给郑叔找麻烦的,我有分寸。”
杭敬承收回视线,继续推手里的刀,果皮长长悬在一侧,“她一同事搞的鬼,已经被停职了。”
啧。
施鑫在心底啧了声,偷偷瞄他一眼,身旁人眉目平静,眼睫垂落着,不问世事似的,手里的刀却凛然冒着寒光。
微博里刷到新动态,施鑫定睛,“哎,这不是丛致远吗,在码头那儿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杭敬承手微顿,片刻后继续,苹果转动,捺刀背的指腹留下淡紫痕迹。
“就是那个家里做甜品生意的,他爸丛祥。不过嫂子怎么认识他。”施鑫回忆上午看到的情景,有点纳闷。
“怎么?”
“没怎么,就是看见他俩说话了。好像认识。”
削了一半的苹果皮断在风里,杭敬承弯腰捡起来丢一边垃圾桶。
“高中同学,都是历城一中出来的。”
“哦,那怪不得。”施鑫恍然大悟,“这么说他也是你高中同学吧。我怎么觉得你之前怎么不待见他。”
“有吗。”杭敬承淡淡,切入一块果肉,按住刀背,咔嚓一声。
施鑫说:“他前几年不是跟典子玩嘛,有回他喝大了,你一点没给他留面子。”
杭敬承对自己身边的人向来仁慈,只要进了他的圈子就能得到点照顾,只有丛致远这货不知道哪惹他不高兴,当初第一回见面就横鼻子竖眼。
有回丛喝醉在外面耍酒疯,杭敬承当场冷脸把人丢出去了。
十一月啊,大冷天儿的。
“不记得了。”杭敬承这厢倒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了。
行吧。施鑫摇头。
海浪摇曳一叶浮艇,涛声阵阵。
不知道过了多久,杭敬承又问:
“他俩聊什么了?”
“谁?”没头没脑的,施鑫摸不准他在问什么。
杭敬承:“丛致远。”
顿了两秒。
“陆敏。”
施鑫:“我哪知道啊,我当时在便利店呢,就远远看见了。”
“哦。”杭敬承应了声,将只吃了一小块的苹果塞施鑫手里,抬颌指了指室内,“输赢多少?”
“没多少,有张暮在那挡着,基本都是乐韵输钱。”提到这个施鑫就头疼,咬一口苹果,咔嚓咔嚓。
杭敬承阖上折叠刀,“也不能总让人小姑娘输钱。”
“那我怎么办,实在是指挥不动。”
“你给她垫着点,不就有底儿了么。”
“靠。”施鑫猛抬头,“怪不得你有媳妇呢。”思考片刻,又觉得为难,“但是我这么搞,她不更得缠上我。”
杭敬承笑,“人家铁了心,你做不做都放不了你。找机会跟她说清吧。”
是这个道理。
施鑫点头,啃着苹果起身。
走了几步,又听见身后人嘱托:
“你问陆敏累不累,累的话叫她下桌。”
施鑫应声。
打了七八圈,陆敏稍显力不从心,四下望了望,正好跟坐在一边沙发上的沈听云对上视线,后者放下手机,“不想玩了?我来吧。”
陆敏让出位置,起身小小地伸了个懒腰,正巧施鑫也回来,替了张暮的位置,她错身走开。
虽然是半开放设计,从室内走到室外,仍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湿冷海风铺面,她长长舒了口气。
身侧有道视线,不近不远,懒懒地落在她身上。
男人站在那,手肘靠在身后栏杆上,歪着脑袋瞧她,那地方光线昏暗,凌厉的轮廓隐在明暗之间。
陆敏顿了顿,背着手,朝他走过去。
夜间浪潮涌盛,整条游艇跟着晃动,她走到他身边站定,抬起胳膊搭在扶手上。
对他来说只是搭手的栏杆,她得用手臂攀着。
“今天玩得开心么。”杭敬承问。
“嗯。”陆敏轻轻点头,顿了片刻,补充道:“你的朋友们都很好。”
所有人都在不经意间照顾她,又不至于太过关心使她尴尬。
“放你自己在家里,这个时间又在看电视。”他随意说。
她歪脑袋看他,眼睛里浮光掠影,显得有点狡黠,“偶尔也工作的。”
杭敬承低声笑,不置一词。
陆敏回望大海,海面开阔辽远,只剩涛声拍打船体的低声轰响,偶尔海鸟掠过海面。
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记不起来,好像清空了俗世积攒的烦忧。
她喜欢这样宁静的时刻。
杭敬承说:“施鑫说今儿碰见我一同学。”
“是吗。什么同学?”她闭着眼睛,顺着他问。
“高中同学。”他说:“正巧我回去他就离开了,挺可惜的。”
“是啊”尾音减弱,陆敏倏然睁开眼睛,她好像知道是谁了。
悬在空中的手指蜷了蜷。
“他当年好像是你同桌。”杭敬承说。
陆敏点头,“我也碰到他了。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
杭敬承站在风里,海风从他的轮廓经过,裹挟她的身体。
眼底晦暗不明。
“乐韵在追施鑫哥吗?”她忽然问。
“嗯?嗯。”杭敬承收回目光,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室内,“在追他。”
“我记得她之前不是很喜欢施鑫哥来着。”
“她想结婚,从家里出来。否则家里不能完全撒手放她胡闹。”
出于这样的目的想要结婚吗。
陆敏眼底浮现愁惘。
“但是施鑫对她没什么感觉。”杭敬承说,“跟一个完全没感觉的人结婚,是件很难的事吧。”
这话随意脱口而出。
陆敏却感觉自己被掐住软肋。
不经意地往旁边看了一眼,撞进他的视线。
隐忍的、试探的、蛰伏的、随时奔涌的暗流。
他似乎要开口,然而等了许久,并无下文。
耐心。他有足够的耐心。
“承哥!嫂子!”秦典远远叫他们。
“来玩游戏啊?”
陆敏没急着动身,回头看了看,正巧张暮从身旁路过,不小心视线相撞,她乖乖叫:“张暮哥。”
张暮点头致意,经过。
“回吧,外边冷。”杭敬承说。
她松了口气,回秦典:“就来。”
扑了扑被风吹鼓的裙摆,走了两步,不见身后人跟上来,疑惑。
“不走吗?”
他不动。
“杭敬承?”试探性叫他。
这回倒是听见了,杭敬承跟上来,“怎么别人都是施鑫哥,张暮哥,到我这儿就是杭敬承啊。”
作者有话说:
不管不管,就是什么醋都吃。
第 44 章
欸?
陆敏嘴唇微张, 露出两颗小小的兔牙,愣愣看着他。
怎么会,突然, 介意这个。
秦典扶着沙发伸长脑袋:“杭老板不要着急哦, 虽然我们五个都到齐就等你俩了,但是你不要着急哦。”
杭敬承看陆敏一眼,朝室内走去。
陆敏顿了顿,也跟上去。
虽然但是。
难道她也要叫承哥吗。
怪怪的。
室内几个人在忙活着布酒,麻将桌被晾在一边,杭敬承问怎么不打了, 施鑫得意一笑,“一局就抹平了。”
一局抹平?
杭敬承瞥了眼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麻将桌。
陆敏想着要不要过去帮忙, 沈听云过来牵住她的手腕, “能喝酒吧?给你尝尝这个。”
陆敏接过玻璃杯, 尝了尝酒,杏眼稍圆, 显得惊喜, 随即手腕被沈听云拽了拽, 也就在她身边坐下。
沈听云得意朝坐在稍远处的杭敬承比了个v。
她把人留下了。
舱壁缓缓落下, 半开放的空间被围住, 灯光稍暗,昏昧的酒吧氛围。
秦典随便抓了瓶酒起身, 晃了晃, “今天我们聚在这,是为了庆祝我的好哥们, 杭老板, 电影夺奖, 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最佳剧本,还有之前的,二四六七八,不知道多少个奖,芜湖,恭喜!!”
撬开瓶塞,粉白泡沫喷射而出,他拇指按着到处乱晃。
李乐韵前面还娇声笑着,忽然发现自己肩头被洒到酒,跺了跺脚,“秦典你好讨厌!”
秦典朝她扮鬼脸。
施鑫对这场面喜闻乐见,心情不错,转身问杭敬承:“杭老板提一杯?”
“那就多谢各位这些年的照顾。”
杭敬承跷二郎腿,视线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举了举杯,重心随着另只手倚在身侧扶手上,显得不正经。
一众人跟着举杯。
咽下这口酒,施鑫说:“你讽刺我们。嫌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要说照顾,这些年确实是杭敬承对这些人照顾比较多,一个是因为他的身份,另一个是因为他的脾气秉性。
杭敬承乐了,“你自己的说的。”
“切。”施鑫嗤声。
杭敬承:“想玩就开始吧,哪儿这么多话。”
u型沙发很宽敞,陆敏旁边坐的是大王,另一侧是沈听云,沈听云旁边是秦典,秦典旁边坐着张暮,最后依次是杭敬承,施鑫,李乐韵。
杭敬承在跟施鑫说些什么,俯身去拿酒杯,抬胳膊时露出半截纹身,说话时习惯笑着,抿了口酒。
这样隔着许多人出现在同一场合,看着他跟别人说笑的情景好像很熟悉。
恍若隔世或是身处梦中。
“敏敏,等下玩游戏。”沈听云凑到陆敏耳边,“你帮着我点。”
陆敏眨眨眼睛,“怎么帮?”
“等下玩游戏,如果可以的话,就适当让张导输几.把。”
“欸?”陆敏一怔,沈听云咬唇笑着看她。
脑海中划过一个想法。
“你?”
“其实我俩不太熟,一直没合作过,他也不太亲近别人。听说他心里有人,我就想看看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沈听云说。
沈听云把话说得很明白了,陆敏没什么好拒绝的,“我尽量。”
第一个游戏是最简单的敲七,没有操作空间,陆敏无奈地跟沈听云对视一眼,后者耸肩。
李乐韵第一把就输掉,举起小手,“大冒险,给我大冒险吧。”
施鑫拼命朝秦典摇头,秦典只当没看见,敲了下键盘,大屏幕上图片滚动,暂停:
真心话:初恋时几岁?
陆敏正后知后觉地疑惑游戏跟试探张暮心意有什么关系,看到屏幕也就明白过来,惩罚是真心话大冒险。
但如果全都是这种暧昧的问题的话,迟早她也要经受这种拷问。
落在腿上的手指蜷缩回掌心。
李乐韵手捏裙摆,欲说还休,偷瞄施鑫一眼,“十七岁”迅速补充:“早就分手了哦。”
秦典惊讶:“这么早,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不是比我早嘛。”
“明明是你。”
“怎么可能,我当时都高三了。”
“才不是”
两个人有来有往地拌嘴。
施鑫无语,把两人晾一边,“好了好了,我们继续。”
第二轮敲到二十七,施鑫输,李乐韵按住秦典你让他上去滚动屏幕,直接问:“三金哥在现场有喜欢的人吗?”
施鑫看向手里的酒杯,“有。”
李乐韵愣了愣,牵起唇角,“是我吗?”
秦典警告:“只能问一个问题。”
李乐韵低头整理裙摆,准备坐下,虽然隔了很远,陆敏直觉她心情也许不太好。
施鑫也许喜欢沈听云,陆敏猜。
然而听云
她往身旁看了眼,沈听云正喝酒,唇边啜了抹笑意,眼神落在张暮身上。
李乐韵破了例,直接提问,接下来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沈听云输,施鑫提问,问她最喜欢什么颜色,她说蓝色。
是看着施鑫说的。
施鑫笑了下,不再说话。
“因为他的所有社交软件都是蓝色。”
背景音乐有点吵,但陆敏清晰地听到了这一句话,看向说话的人。这是扛得起大荧幕的浓艳长相,万人追捧的一张脸。
原来这样的人,也会仰望别人。
李乐韵再次输掉,抽大冒险抽到学名模走秀,她放得开,找了条丝巾披肩上,掐腰扭屁股,现场走起猫步,走到尽头,扭头丢出个飞吻。
现场笑作一团。
陆敏捂住嘴巴,视线划过另一侧。
杭敬承也乐不可支,忽然转头,似乎要跟秦典说话。
视线交汇的一瞬,心跳声盖过背景音乐,她下意识躲开,假装要拿东西。
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只是对视。
桌上有果盘,她拿了个没剥的橘子,坐回座位,手指捋散乱的头发,挺直脊背。
接下来施鑫跟秦典商量着换了个新游戏,开火车。因为沈听云的嘱托,陆敏刻意记了张暮是哪一站,游戏过程中在不经意间提到他,果然让他措手不及,输掉了。
“那个,”陆敏在沈听云期待的眼神中叫住准备滚屏的秦典,“我可以自己问吗?”
“啊?”秦典一愣,“嫂子你问。”
“可以描述自己理想的生活吗?”陆敏硬着头皮问。
这问题还是沈听云提供的。
张暮思考片刻,回答:“想去小樽,拍三千张照片,然后想跟筱田升见一面。”
陆敏:“这些一天好像就够了”
张暮笑着点头。
杭敬承似乎皱眉了。陆敏注意到这件事。
施鑫和秦典也在不同程度露出难以言喻的奇怪神色,只有李乐韵忙着喝酒,不谙世事。
沈听云沉声解释:“筱田升是位已故摄影师。”
陆敏惊讶。
沈听云眉头紧蹙,看向秦典旁边的人。
又转几轮,过了几个不痛不痒的惩罚,桌上换了个看运气的游戏,猜骰子。
张暮再次败在陆敏手里。
“我x,嫂子是真的运气好。”秦典拍手感叹,“但是怎么每次都是暮哥”
杭敬承抱臂,目光睇向另一侧某个角落。
陆敏这次却没提问,滚屏滚到讲述最丢人的一件事。
张暮说话时,她没听,小声跟沈听云道歉,“对不起,我问不出口。”
刚才沈听云想让她问‘如果有人给你理想生活,你有可能接受她吗?’
张暮的理想生活里甚至包括离世的人,这个问题就显得怪怪的。
沈听云拍拍她的手背表示理解:“没事。那个问题挺为难人的。是我考虑不周。”
换了杯酒,一饮而尽。
陆敏以为沈听云放弃了。
然而下一轮时不小心瞥到她的屏幕,浑身一震。
沈听云:[刚才有个问题没问,不过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沈听云:[从小到大对几个人产生过恋爱方面的喜欢?]
张暮:[一个]
沈听云:[这个人对你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张暮:[让我不会再爱别人了]
她隔着两个人看向张暮,后者将亮着光的手机屏幕熄灭,轮廓隐入暗处,清隽黯淡。
也许是因为前面针对张暮遭了报应,也许是被对张暮和沈听云的干脆利落震惊,陆敏一连输了两局,浑水摸鱼答了两个简单的问题。
然而第三局再次落败。
真心话:从小到大暗恋过几个人?
“还有橘子吗?”陆敏正在果盘里找橘子,没找到,问秦典。
至于问题么。
“一个。”她仰头看着屏幕。
面无表情的,其实声音在颤抖。
“什么什么什么,没听清?”李乐韵隔得太远,没听到。
杭敬承俯身拿了个什么,隔着张暮递给秦典。
“一个。”秦典喝得眼神朦胧,脖子以上泛着不自然的红色。
他手里多了个橘子,递到陆敏身前,她道谢接过,就听他笑嘻嘻跟另一侧起哄:“承哥你是不是也要坦白一下?”
陆敏睫毛微颤。
指甲拨弄食指指腹干硬的皮。
“杭老板还暗恋过人?”沈听云疑惑。
陆敏低头剥橘子,只当没听见。
“什么,还真有一个啊?什么时候?高中?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桌上桌下,酒杯歪七扭八随意摆放,酒精氤氲弥漫,在座的所有人脸上都染了醺意。
好吧,暗恋嘛,谁没有过呢。
沈听云看向陆敏,后者面部表情地往嘴里塞橘子,她大着舌头问:“酸不酸?我刚才吃了一瓣,好酸啊。”
“还好吧。”陆敏解决掉最后两瓣。
“好了,今儿就到这吧。”
吵闹喧杂之中音隐约听到这么句话,灯光亮起,陆敏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
该返程了,沈听云邀她一起回客舱休息,她拒绝,披了条不知道哪来的毯子,独自走去甲板。
船尾安静,没有人声,只剩发动机持续低鸣,浪潮拍打船体。
分不清到底是船在晃还是自己在晃,她用手攥住金属栏杆,凉意从指尖传到脖颈。
天际辽远,铜钱大小的弯月撒着清冷的辉。
今晚一切都蒙上蓝色。
刚才杭敬承有项大冒险,要删掉自己通话记录里第二十四个的人的联系方式,不知道是谁,反正他看了一眼就摇头,说不删,我喝。
所以这个人是谁啊,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选择喝酒呢。
陆敏因为得不到答案而耿耿于怀。
攀住栏杆,手臂悬在空中跟随船体一起晃动。
他身边的人,她认识的不多,掰着手指算,几乎就是今天在场的所有人。
如果是好朋友的话,不想删掉,可以理解吧。
余光中恍惚间多了道高挑的身影。
她扭头看过去,是张暮。
抿唇。
“失望啊?”张暮在她身旁站定,轻松地问她。
“没。”她摇头,顿了顿,“今晚,抱歉啊”
玩游戏时故意针对他来着。
“没关系。”张暮不问是哪件事,直接答了,他将手臂靠在栏杆上。
陆敏不再说话。
与杭敬承身上偶尔才会浮现的脆弱感不同,张暮身上有种如影随形的孤独感。
她跟他其实有点像。
“其实,”张暮开口打破安静,顿了片刻,继续说:“没想过他这么早会结婚,还是跟你。”
陆敏思维迟滞,缓慢地发出疑惑:“嗯?”
张暮看着她,似乎要说什么,又摇了摇头,“可能是因为成长经历,他这人很抗压,有目标就会启程,但是不管怎么样,希望你不要怀疑他,他是个很值得托付的人。”
陆敏垂眸,缓缓点头,“嗯。谢谢你。”
张暮似乎松了口气,却话锋一转,“听说他在高中挺受欢迎?”
她再次点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海面。
张暮笑说:“这种混球,也会偷偷喜欢别人。很奇怪吧。”
“暮哥,嫂子,回来拍照啦。”秦典从窗后探出脑袋。
陆敏慢吞吞往回走。
想起刚才张暮的话。
这种混球,也会偷偷喜欢别人。很奇怪吧。
是啊,他怎么像她一样不坦荡呢。
思绪漫无目的地游离。
今天晚上的距离总让她想起高中那会儿。
那会儿她也总是偷看他。
隔着许多人,借着各种理由——比如他身边有人回答问题出糗了——她自然地朝那个人看去,视线并不落在他身上,然而余光里一定有他。
那段时间几乎变成习惯。
所以在她那样看着他的时候,他也有可能那样偷偷看过别人。
嘴里满是橘子的酸味。
陆敏想要咬唇,下唇内侧还有一个突兀的囊肿,只好撕手指上的死皮。
一点一点,皮肉相接处泛出一道猩红痕迹,直到血迹丝丝洇出。
“朋友们,零点了,还有二十分钟到码头,回来一起合张影吧。”
秦典吆喝着拍合影。
陆敏揉了揉眼睛,刚才散了的人现在又聚到一起。
还是一眼就看到杭敬承。
他站在镜头右前方,懒洋洋单手抄兜,低垂着眼睛,睫毛遮住黝黑瞳孔,带了微醺酒意。
她停下脚步,眯着眼睛犹豫,要不要站过去。
杭敬承忽然转头看向她。
“发什么呆。”
他伸手将她拽过去,搂进臂弯。
她呆呆地抬头瞧他。
“看什么。”杭敬承垂眸,脸上挂相,显得有点凶,“拍合影不知道找家属?”
作者有话说:
人物有点多,梳理一下:秦典(富二代)、施鑫(导演)、李乐韵(世交家的妹妹,说坏话,已道歉)、张暮(导演,敏欣赏)、沈听云(女演员)、大王(卖萌),除了大王,全都是之前施鑫过生日的时候跟敏说过话的,
第 45 章
散场时杭敬承下意识视线搜寻对侧的人, 原以为她会主动过来,结果人家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他撑沙发扶手正了正身子,抱臂等着, 结果她起身要出去, 随意抓了个服务生指向放毛毯的柜子。
陆敏接了毯子,消失在门口,不一会又出现在窗外。
白净的侧脸,轮廓被月色模糊,蓬松散乱的长发披在肩后,肩上披了条米色短毛毯, 腰间的橘色布料若隐若现。
墙壁后消失,窗口前出现。
消失, 出现。
停在船尾某根栏杆前。
“怎么不去陪她?”有人搭话。
杭敬承敛眸, 看沈听云一眼, 抬下颌指了下窗外张暮的背影,“怎么不去陪那位?”
沈听云牵了牵唇角, 捡起桌上刚才没吃完的橘子, 坐回沙发。
本来想下去的, 但是李乐韵想跟施鑫‘单独相处’, 她也就不去打扰了。
“适可而止吧。”杭敬承语气平淡。
过了两秒。
“他现在还接受不了别人。”
这个‘别人’换成‘你’, ‘他现在接受不了你’,沈听云也信。
她笑着应声, 拆了两瓣橘子。
橘子冰凉带着酸气, 牙齿酸疼,秀眉紧蹙, 几乎没怎么嚼, 咽了下去。
剩下小半个橘子一起塞进嘴里, 丢掉橘皮,笑容也就慢慢回到脸上。
“动心了?”她问。
杭敬承嗯了一声,尾音上扬。
“之前听说你们是相亲认识的整个晚上都没见你有多上心,倒是刚才暗恋话题。”沈听云观察杭敬承的反应,后者歪着脑袋看窗外,无喜无怒,只有些醺意懒散。
“刚才暗恋话题,你在观察她的反应,很在意?”
“沈老师洞察力这么敏锐。”杭敬承笑,“我老婆当年喜欢谁我还不能在意在意了?”
沈听云:“你自己不也有喜欢的人么。你们男人,双标。”
“别乱杀无辜啊。”他顿了顿,“我跟她做过半年高中同学。她喜欢那人,我应该认识。”
沈听云听罢思考片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那时候喜欢的不会就是她吧?”
她惊诧:“那你们结婚,岂不是,岂不是十年的长情暗恋成了真?”
“别给我戴那么高帽子,痴情这词儿跟我没关系。”杭敬承嫌她肉麻。
“不是吗,否则你怎么会这么早结婚哦,忘记了,你中间还谈过一个蒋湉薇。渣男。”
杭敬承笑着睇她一眼。
这眼神没有什么主观上的威厉,沈听云却是一顿,收敛脾气,“开个玩笑。”
今晚因为张暮的事,她多少是有点难堪失落的,隐约气恼,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没本事把火撒杭敬承身上。
杭敬承倚在靠背上,仍是那副懒散带着倦意的神色,淡声说:“那会儿的喜欢算什么,我拿它蹉跎一辈子。”
看向窗外正在聊天的两个人的背影,眼眸半阖,继续说:“至于结婚么,情况有点复杂,现在看来,这一步确实是赚了秦二典。”
秦典正忙活自拍,准备发圈,忽然被杭敬承叫了声,赶紧放下手机,“哎怎么了哥?”
“把人叫回来。”
大晚上在风口站着,也不嫌冷。
“叫人干嘛?”秦典挠后脑勺。
但是哥叫他这么做一定有哥的道理,他想了想,“哦,合影啊!我马上叫。”
十分钟后。
刚才下楼去客房休息的施鑫与李乐韵都回到甲板上,李乐韵瞧着不大开心。
秦典找了个服务生帮忙拍照。
站在人群里喊:“三二一,茄子!”
陆敏挨在杭敬承身边,看向镜头。
“我去检查一下。”秦典跳出去看照片,指导众人,“放松一点呗,比个剪刀手也行。”
陆敏低头,悄悄摊开手掌,食指中指蜕皮蜕得很厉害,像层层白鳞。
她准备举手,然而被身旁的人抬手压了下去。
杭敬承没看她,“看镜头。”
好吧。
她垂下手臂,看回镜头。
秦典:“三二一,茄子!”
咔嚓一声。
秦典跳过去检查照片,一看就笑了,看向杭敬承。
陆敏纳闷。
秦典比了个ok的手势,“辛苦大家啦,等会儿把照片发群里。”
大约行驶二十多分钟,游艇靠岸,放下引桥。杭敬承跟陆敏走在一起,她下船早一步,停下来等他。灯影温柔,她看他的视线也平静温柔。
张暮不紧不慢走在后面,背影孤寂。
沈听云快走两步跟上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了顿,勾出笑容,“越看越觉得合适的一对,是不是?”
张暮回头看了她一眼,放慢脚步。
“其实第一眼觉得这两个人不算多般配呢。身上气场不一样。”沈听云说,“今天看,好像不是那样。”
“杭敬承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漂泊,居无定所。”张暮眯了眯眼睛,“陆敏性格里有种绝对的稳定,包容,这种人身上最容易让人产生家的感觉。他怎么可能拒绝这样的人。”
沈听云:“所以呢,所以为什么他们还没陷入热恋。”
“杭老板也想问这个问题。”张暮猜测道:“陆敏要相对保守一些吧。”
“没有哦,凭女人的直觉,我反而觉得一定是陆敏更喜欢,或许她不承认,但事实就是这样。”
张暮对此不甚赞同。
又聊了几句,沈听云的车到了,她拉开车门,躬身上车,张暮上前送她。
她降下车窗,“你也早点回。”
顿了顿,开玩笑般说:“以后真的要忙起来了,下辈子见吧。”
张暮无奈含笑,点了点头,“那就祝你好。”
她毫不留恋地升上车窗,跟助理搭话。
助理见她浑身酒气,小心地问:“姐,上次鸽了我们的杂志社又临时邀约了,就在明天,王姐说不去了,让你休息休息。”
汽车缓缓启动,转弯时瞥到后视镜里的身影。
张暮单手抄兜站在原地,朝她挥手。
沈听云一愣,想要牵动唇角,却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明天啊,明天不休息,该去哪去哪。”
声音平静,然而冰凉的液体落到手背上。
过了一会儿。
小助理大惊,“听云姐,你怎么,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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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喝了酒,没办法开车回家,陆敏跟杭敬承在停车场等代驾。
另一侧车门被打开,杭敬承躬身进来,衣料声摩擦声窸窸窣窣,“还有十分钟过来。”
陆敏降了半扇车窗,脑袋抵在窗边,勉强睁开眼睛,听见他问:“困了?”
“嗯现在接近一点了吧。”
从早上开始,折腾一整天了。她之前一个月都没有这么大的活动量。
“一点多了。手里是什么?”
“嗯?嗯听云姐送我的杯子,说本来准备送张暮哥的,然后这样那样,就送给我了。”陆敏抱紧怀里的马克杯。沈听云说是自己去店里做的。
“我是不是也该找机会送她一个礼物?”顿了顿,碎碎念:“是应该这样。最好也是亲手做的。唉。张暮哥他”
杭敬承抱手,眼神沉沉斜睨过去,“张暮这人怎么样?”
陆敏说:“很好啊,你的朋友都很好。张暮哥也很照顾人。”
杭敬承挂了相,眸色稍冷,加重语气,“他心里有人了。”
“ 嗯。我知道。”陆敏蹙眉,显得有点苦恼。
杭敬承一顿,偏头看过去。
“他心里有人,你愁什么。”
陆敏解释:“我只是,只是觉得可惜。听云姐好像很喜欢他”
杭敬承单手靠在后排扶手箱上,轮廓隐在昏暗处,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现在有点凶。陆敏往自己这一侧缩了缩。
“她喜欢是她的事,你就不要掺和了。”
陆敏垂睫,手指紧紧扣在杯子把手上,泛了一圈白色,小声说:“喔对不起。”
今夜月明风清,陆敏靠在车窗前,额前几缕碎发散乱,月光映在她脸上,清白的,清晰的,干净的侧脸。
橘橙色的裙,因为没有留意,领口褶皱,隆起两轮柔软的上弦月。
像画家丹尼尔·f·格哈特兹的笔下的浪漫写实主义风格的油画,每一笔都落在惨白月光下。
叹息。
“敏敏。”他松弛下来,低声开口,仿佛带了些无奈,“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我脾气有点坏。”
“你哄哄我吧。”
陆敏先是一怔,随后心跳加速,不知所措。
她扭头,杏眼圆嗔,“为、为什么。”
他凶她,规训她,脾气坏,却不要改正,只要她哄他。
因为这坏脾气是因为你。
不想你跟别人说话,不想你围着别人,不想你挂念别人。更不想连这些不情愿都表达不出来。
杭敬承伏在扶手箱上,抬起惺忪醉眼,光明正大说:“因为我坏。”
确实很坏。
“你喝醉了。”越是紧张,越是面无表情。
陆敏板着脸看他。
“我没喝醉。”杭敬承坦然。
空气静谧,微风吹动树梢,浪潮拍岸悠远。
他的眼睛这样认真看着她的时候,她会躲闪开视线。
然而今天比以往多了份冲动与勇气。
“杭敬承,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略显郑重的语气。
杭敬承顿了顿,“你问。”
“你”
“嗯?”
“有人来了。”陆敏看向他身后。
敲窗声打破沉默。
杭敬承一顿,回身降下车窗。
陆敏松了口气。
是个四五十岁左右长相忠厚的中年男人,毕恭毕敬叫了声:“杭先生。”
杭敬承点头,“诚叔。”
中年男人转向前排,拉开车门坐进来。
没要地址,看起来很熟,陆敏想。
汽车启动,她升起车窗。
“继续。”杭敬承说。
继续?
陆敏眨眼,随后小小地喔了一声,看向前排的司机,摇头,“算了。其实没什么。”
杭敬承乐了,控诉她,“故意的是不是?”
“把我吊在这,不上不下。”
陆敏将杯子揽在怀里,指甲扯住手指上干裂的皮肤,一点点往下扯。
“其实是很小的事情,好像没什么好问的”
她一定是醉了,才会生出那样的冲动。
“别撕。”杭敬承伸手捺住她的手腕。
她蜷起手指。
停顿片刻。
“想问就问。”
“不管多小的事。”
“我会给你答案。”
杭敬承语气轻缓随意,然而说出的话有种允诺式的郑重。
他总是会让她变得感性。
生出落泪的冲动。
眼梢的光在暗处一闪而过,陆敏抿唇,犹豫片刻,借着酒劲:
“今天让你删联系人的时候,第二十四是谁啊?”
“嗯?”杭敬承一怔。
看吧,她纠结的就是这么无聊且莫名其妙的小事。
陆敏低垂脑袋。
“听、听云姐好奇来着。不方便回答的话就算了。”
杭敬承只是笑,“是谁啊,你等我想一想。”
收回胳膊,手肘支在扶手箱上,托着下巴做思考状。
低沉微醺的笑声像羽毛,在她心尖挠了一下。陆敏脸热,越发觉得自己的行为太幼稚,她舔了下干涸的嘴唇,冷下脸,“你别笑。”
端庄温润的面孔,板着脸色,然而脸颊浮现红云。
好男人这时候是不是该说宝贝我不笑了?
可是他坏。
杭敬承越发笑得放肆,低声在在胸腔里震颤共鸣。
陆敏越发觉得后悔,都怪今天喝了太多酒。
莫名其妙纠结一些不该纠结的问题。
低垂脑袋,恨不得钻进地缝。
杭敬承将手机递到她眼前,“哝。跟听云解释了。”
通话界面的截图,其中一个号码被圈了出来。
这串数字。
有点眼熟。
陆敏呼吸一滞。
是她的手机号。
作者有话说:
又晚了(掏出护膝,啪叽跪下
第 46 章
“是我吗?”
因为太小声, 他没有听到,她往中间靠近一些,确定了答案。
所以是她的号码。
他没有删掉, 选择喝酒。
对吗。
“正好是你的号码。”杭敬承拇指一推, 将手机转回自己掌心。
陆敏抿了抿唇。
心里莫名欣喜着,好像开出一朵小花。
“只是沈听云好奇,你不好奇吗?”杭敬承看着手机,随意问了这么一句。
陆敏心下警觉,“我,我好像没注意这件事。”
“好像?”杭敬承转头看她。
因为前面有司机, 陆敏刚才靠近了些,说话声很小。
四目相对, 她看到他的起伏分明的轮廓, 眼睫半垂, 遮住眸中情绪。
“就算在意,也没什么。是不是, 嗯?”
杭敬承压低声音, 像老式胶片上的纹路, 唱针一圈圈打着转, 留下或深或浅的弧形刻槽。他大概没有在诱.惑谁, 然而骨子里带着诱.哄的张力。
陆敏先前一向是旗帜鲜明地拒绝的,后退的。
此刻却变得模糊。
她看不到两个人之间的界限了。
她说:“但是, 但是很多时候, 会觉得自己会冒犯,会让你有压力。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混乱的秩序之下。”
“嗯。”他轻哼一声, “现在是什么秩序?”
“就是这种相亲闪婚, 为了承担某种社会责任盲目走入新的人生阶段的过程我在说什么。”陆敏摇头。
喝醉之后思维不甚连贯, 说起话来颠三倒四。
杭敬承笑,眉眼温和,“我懂你意思。”
“你知道有种能力叫做移情,就是将自己的主观情感投注到客体身上。所以你害怕的其实不只是让我有压力,是自己的边界被侵犯,这件事会让你感到紧张,对不对?”
沉默良久。
“嗯。”她小小地应声。
“对不起”
为自己的不坦荡感到抱歉。
“没事。这算什么事。”杭敬承笑,因为离得太近,热息喷在她耳侧,带着淡淡的酒意,与他身上海雾混着烟草的朦胧味道。
杭敬承不再看她,低头摆弄手机。她看向窗外,脑袋混沌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放在腿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因为手指上的裂口,她只能用无名指和小拇指握住手机。
她没有跟今晚的几个人加联系方式,杭敬承转发来了今晚的合影。
七个人挤在同一个镜头内,大多数人都笑着。除了她和脾气‘有点坏’的杭敬承。
仔细看看,所有人都比了剪刀手,只有她没有。
而杭敬承伸了的手,刚好摆在她头顶,配上她三分无情,三分空洞的冷脸,有种诡异的萌感。
陆敏迟疑:“你的手”
不确定他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杭敬承坏得坦荡。
“杭敬承!”陆敏羞恼,却又顾及前排的司机,不敢大声。
把她惹恼了,他才低笑一声,捉住她的手腕,扯到自己身前,“过来点。”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个创可贴,拆开外包装,粘在指间,摸索她的手指。
低声哄她:“别生气。只是给你添了两只耳朵而已本来就像只猫。”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指腹,痒痒的,她下意识蜷手,杭敬承扣住她的腕。
“但是界限在哪里呢。我们都不知道,或者你知道。”转回刚才的话题。
“但是作为最善变的人类,你的边界也在随着时间向前流动,感受到了么。”
他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的掌心,像某种小型烟花。
陆敏眼睫一颤。
“当然,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值得道歉的。如果你感到不快,我可以后退一步。”
杭敬承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