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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敬承忽然睁开眼睛。
陆敏浑身一震, 整个人弹开,杏眼微瞪,惊诧地看着他。
杭敬承捂唇轻咳, “我有点困, 听见你咽口水吓着你了?”
她还吞口水了吗
陆敏后之后觉地觉得脸热,赶紧站起身,“我去做饭。”
陆敏趿上拖鞋走去冰箱,翻了翻里面的食材,“好像没什么能吃的了,我下点泡面可以吗?”
等杭敬承应了, 她拿出两颗鸡蛋和半盒青菜走去厨房。
动作间下半身总有热涌。
应该是经期,生理原因, 最近比较冲动。
冲动而已, 陆敏告诉自己。
耳边红粉却没有褪去。
杭敬承伸展胳膊, 敲了敲僵硬的颈椎,起身打开客厅顶灯, 走到厨房门口, 散漫地斜倚在墙边, 抱着手臂看陆敏做饭。
起锅烧水, 摘青菜, 打鸡蛋,备葱花, 她做这些事做得得心应手。
掀开锅盖, 水汽蒸腾,陆敏稍微往后躲了躲。她今天扎了个马尾, 碎发没有收拾, 细碎散乱落在颈侧, 露出白皙小巧的耳朵,皮肤细嫩,脸侧泛粉。
杭敬承垂下眼睛,脑海中是不久前。
那天心血来潮去她学校附近遛弯,正好碰见放学,接她一起回家。斜穿十字路口时绿灯已过半,其实该等下一个,他没由来地牵起她的手,扯着她一同朝对面跑去。
云霞极远,橙红色,边缘轮廓且淡且暗,几朵云倒映在街道两侧大厦的玻璃外墙,恍若另一个世界。街灯和各色霓虹散着莹莹的光。四面八方,十几条车队蜿蜒长龙。
跑到马路正中间,他回头,她的头发被风吹乱,睁不开眼睛,睫毛轻颤着,眼梢弯弯。
很漂亮。
陆敏将两碗番茄鸡蛋面盛出来,将全部葱花撒给其中一碗。
“怎么不给我。”
杭敬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敏才注意到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歪着脑袋含笑睨她。
“啊,你不是不吃葱花么,给你切点?”陆敏抬手拿三德刀。
杭敬承走近了,按住她的腕,“这么细心啊,陆老师。”
杭敬承视线往别处绕了一圈,重新落到她、陆敏耳侧,或是饱满的唇峰。
他知道她来了月经,不方便做什么。其实他只是想接吻。但接吻这件事在两个人之间好像从来都是跟某些事绑定的。
单纯的吻么,又过了她小心翼翼划下的界。
陆敏拧着脑袋瞧他,只觉得他黝深的眼睛里多了点什么,抿了下唇,手指蜷缩,只对视不到两秒,她挪开视线。
厨房关了火,静得只剩起伏的呼吸声。
她听见他在她头顶轻笑着叹了一声,“吃饭吧,饿了。”
陆敏松了口气。
却觉察心底隐隐的失落。
/
周五这天,陆敏只有两节课,给两个班讲了最后两课,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新时期。她在一个班看见几个偷偷吃香蕉的,没狠下心抓,倒是在另一个班碰见两个把纸条飞到年级主任脑门上的倒霉孩子,不得不警告一下。
下午,陆敏没有课,回到办公楼,在进电梯前停下脚步。
年级主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灯光映出来。
她怀里抱着书,抿紧嘴巴,眼睛里倒映着星星点点的灯光。
胡菲菲一进门就看见陆敏,“陆老师!”
“昨天事太多了我都没时间回办公室,你还好吧?”
“嗯。”陆敏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按下电梯上行键,“我没事,谢谢你。”
胡菲菲笑说:“跟我这么客气干嘛。”
“反正那件事一看就很假,莫名其妙发出来,一看就是有预谋的,啧,指不定是谁看不顺眼想害你呢,你可不能顺了他们的意。”
胡菲菲活得简单,什么都写在脸上,说起这个满是义愤填膺。陆敏心下有些感动。
“哎,你听说了吗。罗老师这两天没来是去抓奸了,校领导可上火了。”胡菲菲小声凑到她耳边。
“她没来学校吗?”陆敏微讶。
昨天一整天心不在焉,压根没注意罗茜这号人物的动向。
“你不知道吗?她昨天就没来,也没事先通知,这可是教学事故,搞不好要开除的。”胡菲菲嗤之以鼻,“她早就该被整顿整顿了,以前仗着身后有主任到处为非作歹,就是可怜那群孩子了。”
陆敏抿唇,视线落到自己脚下,长睫遮住眼中情绪,“嗯,临近考试,老师总不能直接不教了吧。”
“就是啊。”胡菲菲说。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陆敏回头看了眼主任办公室,还是踏入电梯。
因为是周五,放学后陆敏没有等公交车,两手抄着外套兜,沿着街道,慢慢朝着小区的方向走。
马上进入六月,春季偏冷的青城气温慢慢升上来,枝头桃花开了又败,葱郁绿叶冒出来,随风轻摆。
学校门前是条美食街,这个点刚刚开始热闹,窄窄的街道车流如织,蓝白色校服身影浮动其间。
卖糖葫芦的推着车,水果摊子循环播放价格,手里牵着一大把气球的老爷爷蹲下.身逗小狗,身后跟着几个眼巴巴的孩子。
陆敏不得不承认,不管生活如何糟糕,烟火气总是可以治愈人心。
“陆敏?”
路边窜出个高大清瘦的身影,吓得陆敏紧急刹车停下脚步。
年轻男人白t牛仔裤,腕上戴了块酷黑运动手表,穿着干净清爽,眉眼清隽,眼睛明亮,一见她就笑了,唇红齿白,“你怎么在这儿?”
陆敏说:“我路过。”
丛致远上下打量她,“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啊。”
陆敏身穿咖色内搭,米色廓形休闲西装外套,黑色直筒牛仔裤,踩了双平底单鞋,这一身清淡温柔。
“你来玩吗。”陆敏问,却没给他回答的空隙,“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致远,不走吗?”同伴叫从致远。
“就来。”从致远应着,朝陆敏的背影喊:“我这几天都在这,有空请你吃饭——”
陆敏只当没听见,加快了脚步。
到了路口,接头人来人往,陆敏回头望了一眼,已经看不清刚才停留的地方了。
回到家里,陆敏将二九放出来,将火龙果切出来喂了它几块,中途想到该换洗床单被罩了,她带二九回到卧室,又怕它到处排泄,找出个没来得及丢的快递盒子。
门口有动静,杭敬承推门进来,陆敏抱着盒子,盒子里站着二九,一人一鸟四只眼睛傻乎乎看着他。
这场面莫名好笑,杭敬承乐了,坐到换鞋凳上换拖鞋。
“迎宾呢。”
陆敏窘得脸发烫,二九倒是大方:“欢迎光临!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杭敬承拎着外套,过来摸了摸小东西的脑袋,语气慈和,“这么大了,确实该自己挣伙食费了。”
二九以为在夸自己,蹭蹭他的手指,叫得很神气。
“忙什么呢?”杭敬承问。
“换套床单被罩。怕它到处乱跑,拿纸盒装一下。你今天下班这么早吗?”
“嗯,在公司也是大眼瞪小眼,不如回家。”杭敬承伸了个懒腰。
他这几天烦心事不少,能休息休息也是好的。
陆敏想着,抱二九进卧室,杭敬承也跟过来,在她扯被罩时自然地拽住一个角。
陆敏的脑袋从被子后面探出来,“嗳?我一个人就好了。”
“二九好歹会迎宾呢。”杭敬承随意拖着尾音。
灰衬衫西装裤,挺拔高挑的清隽精英模样,在外面独当一面,在家里总有些无赖。
好吧。
陆敏无奈,轻轻勾唇。
“今天工作顺利吗?”她弯腰钻进被罩,将对面两只角抽出来。
杭敬承只垂眸,瞧着她弯腰时内搭里露出半截白皙腰线,跟滚圆饱满的臀比起来显得只有一掌宽。
喉咙微痒。
半天没听见他吱声,陆敏扯着被子钻出来,“怎么了?”
杭敬承回神,“你说什么?”
陆敏只当他没听清,又重复一遍。
“老样子。出事儿那位多半没人保了,只能降低影响。选角还在联系,估计没十天八天定不下来。宣传曲重新找人。”杭敬承扯着被罩另一角,抖落几下方便她拽被子,“你呢,考虑好了么,下周去不去?”
“去吧。”陆敏将被子放到杭敬承怀里,俯身扯床单,“教师这职业来去不自由,这么多学生,马上就要期末考试,总能不管。”
笑着骂着痛苦着,成年人肩上总有许多责任。
至于难处,伤口,半夜里一个人消化消化得了。
崩溃的时候总说要放弃,抹掉眼泪,缓和缓和,又会告诉自己算了,再坚持坚持。陆敏从小是这么过来的。
往上爬没胆识,往下坠又不甘心。至少活得安稳,她安慰自己。
“行。”杭敬承点头,似乎早预料到她会是这个决定。
陆敏跪坐到床上,弯腰铺平新床单,“要是真辞职的话,可能会涉及违约之类的,会很麻烦。”
“真想辞的话,也不过麻烦这一次。”杭敬承淡然。
陆敏吸了下鼻子,心下微动。
好像在他这里,她做什么选择都是可以的。
后腰忽然多了只手,温热衣料下滑,陆敏愣住。
“扯扯你身上衣服,露半截腰。”杭敬承别开脸。
这几天给看不给吃,未免让人火大。
“喔。”陆敏讪讪拽住打底衫的下摆。
收拾好床单,她往床边看了一眼,“二九呢?”
杭敬承耸肩,“没注意。”
赶紧出门找。
陆敏一面叫着二九的名字一面翻箱倒柜,越找越急,只差出门贴启事了,二九作为话痨居然一声不吭。
忽然注意到餐桌上的一片狼藉。
她慢慢走过去,看到几只红色爪印,血压逐渐升高。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小脑袋顶着几坨红色果泥,噌地从火龙果里冒出来。
陆敏:
杭敬承:
托二九的福,两个没吃晚饭的成年人在洗手间折腾半小时。过程中杭敬承又报废一双棉拖。
顺便验证了鹦鹉是直肠子这件事。
因为是红色的。
杭敬承:
晚饭后二九想跟杭敬承玩,大叫杭老板,后者看也没看它,直奔书房
陆敏倒是接到好久没联系的池娆的电话。
“喂,娆娆?”
许久没聊过,开口有些紧张。
“喂,陆敏敏,好久没见了,想我没。”
池娆娆还是那个池娆娆。
陆敏被她逗笑,“想你。”
“死丫头,我不联系你你从来不给我打电话。”池娆从来都是娇滴滴明亮的声音,笑起来清脆,“过段时间青城有活动,我去找你玩啊。”
“好,到时候给我打电话。”
“您关注关注我微博行不行,好歹现在是半个女明星呢。”
“关注了,只是不太上微博。”
“前几天才听祝教授说你结婚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份子钱不要了?”话题跳转很快。
陆敏解释:“我们没办仪式,就没刻意告诉你们。”
“当时还以为你会是最后一个呢。这么快结婚了。”池娆感叹。
“家里催得紧。”
“听祝教授说你家那位不错啊,我还看过他做的电影呢。真不错,这种人才能配上我们敏敏。”
陆敏说:“收起你的滤镜。我们之间相亲嘛,就这样了。”
“不要否认爱情发生的可能性哦。”池娆一本正经,“跟你说个事,梁丝要结婚了,你猜对象是谁。”
“不知道,她那个谈了好几年的男友吗?”陆敏茫然,她毕业后就没联系过梁丝。
从室友变成点赞之交的距离,只需要一场毕业典礼。
“不是哦。”池娆一副我就知道的语气,“是一个才认识一周的男人。”
陆敏惊讶,“这么突然吗?”
“我也纳闷,她家里又不催婚,没有压力,干嘛这么着急呢,再说才认识一个周,靠谱嘛。你猜她怎么说,她说爱情来了。”
“为什么?”
“原因说简单也简单,她说前两天飞机颠簸,以为自己要去见太奶了,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就倒在下飞机的走廊里,给那个男的打电话痛哭。”
面对生死,人总是脆弱一些。陆敏明白,只是不知道这件事跟结婚有什么关系。
“据说人在脆弱的时候都是第一时间缩回安全范围内的,如果有人在这个安全范围内,那她会第一个去找他,因为他代表绝对的安全感。梁丝认为,这是爱情的必要条件。”
作者有话说:
池·助攻壹号·娆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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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喔”陆敏点头, 表示了解。
她对爱情没太大想法,但是可以尊重各人有各人的标准和态度。
池娆说:“她说婚礼在巴厘岛办完了,在卫城这边办个小的, 只请几个同学朋友, 不请亲戚了。你到时候一起来呗,好久没聚了。”
卫城距离青城大概两个小时的航程。
陆敏盘腿坐在坐垫上,看向窗外,空出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扯着衣角的线头。
面露犹豫,沉默两秒。
“喂?陆敏敏?”
“我”陆敏说话含糊不清,清了清嗓子, “咳咳,我在。”
“去吧去吧?又不是多远的地方, 我来承包你的机票住宿好不好, 太想见你了敏敏~”
陆敏苦笑, 她犹豫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其实很向往远方,想要去旅行, 但是她从来没有出于观光游玩的目的去过哪里。
小时候是因为家里的经济条件原因, 长大后条件稍微改善, 然而‘待在原地’已成了一种巨大的惯性, 拉扯着她, 从不远行——没有时间,没有钱, 没有精力做攻略, 怕路上会出事,怕在外遭遇不测。
“她什么时候办婚礼?”
“可能六月底吧。咱们直飞卫城。”池娆说:“你提前几天来, 到时候咱们一起去逛街, 上回跟谢雯一起就是一个朋友, 一起去买包,sa欺负我,配货好坑,朋友说卫城那边容易配货,我们一起去看看。”
陆敏抿紧嘴唇,点了点头,“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的。至于机票住宿之类的,我自己来吧,不麻烦你了。”
“真的吗?”池娆惊喜。
“我尽量,如果有时间的话。”陆敏再次重复。
池娆:“我跟你说我在那边有好多博主朋友,到时候让他们带咱们吃遍卫城,一定不会让你觉得卫城不过如此的上次我去卫城的时候,遇到一个”
池娆高兴起来喋喋不休。
陆敏换了只手拿手机,撑着地板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伸出食指搭玻璃窗,画小花。
池娆在讲自己的生活。
以前宿舍夜话的时候,经常有这个环节。她喜欢酒精,喜欢好看的男人,喜欢热闹的地方,陆敏关于这个世界绮丽繁华的启蒙,是从池娆的口述中开始的。
“嘿嘿,就说这么多吧,祝教授叫我去洗澡,我先挂啦。”池娆说。
“嗯,拜拜。”
“拜拜~”
嘟。
电话挂断。
手机贴耳朵贴得太紧,似乎要捂出细汗,陆敏松了松手腕,冷燥的空气钻入,人也清醒起来。
这通电话,大概是为了邀请她去参加梁丝婚礼。
不知道为什么,陆敏觉得自己可以感知到电话另一端千里的距离。
数不清的山川湖浪,丘林摇荡,旷远的距离和贫瘠的联系。
明明大学那会儿,陆敏也有话讲,聊思想课上那个凶巴巴爱点名的老师,聊兼职路上的可爱的人,聊这几天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有时候几个人会喋喋不休聊到半夜。
陆敏在历城出事那会儿,身边没有一个熟人,池娆是那时第一个去找她的,跟她说不要怕。
曾经以为这么要好的朋友,各自步入新的人生阶段,各自奔波。
分别好像并不是快刀斩乱麻的剧痛,甚至并不觉得痛。
相逢时匆匆打一个招呼,过了好久,才后知后觉地感叹,为什么不叫住她多待一会儿呢,明明曾经那么要好。
“在想什么?”
男声在身后响起。
陆敏时常觉得他的声音像风吹松林,有种枝叶摩挲的颗粒感,带着点随意。
很好听。她不得不承认。
“刚打了个电话。”她转身,后背稍稍靠着玻璃窗,晃了晃手机,“池娆的,好久没联系了。”
“哦。”杭敬承已经换了身宽松的家居服,长短不一的裤带松松垮垮从t恤底下露出来,手里握了两个杯子,递给她一个。
“谢谢。”陆敏接过,抿了一小口,温水顺着喉管滑下,整个人从迟缓的思维中复苏过来,“她替一个同学邀请我去参加婚礼,不过在六月份。”
杭敬承走过来斜靠玻璃窗,“到时候学校放假么?”
“应该不。”她摇头,“七月份才期末考试。”
“这么说,你没时间参加。”
“不知道”陆敏将仰头,后脑勺抵住玻璃,“我说如果有时间的话,会去的。”
“她不知道你现在在学校工作么。”杭敬承学她靠住玻璃窗,仰头时视线对着刺眼的顶灯,只好闭上眼睛。
“知道的。她可能只是不了解高中什么时候放假。”
“嗯,很久没见的朋友了,是会这样。”
“杭老板。”陆敏忽然转头,她第一次这么叫他,眼睛里面映着顶灯的光点,闪闪烁烁,“你好像有很多朋友?”
杭敬承掀开眼皮,视线懒怠地转了一圈,落回她的眼睛,“可以这么说吧。”
“为什么呢?”
杭敬承挑眉,对她会这么问表示有点意思,“有趣,聊得来,志趣相投,就做朋友了。”
陆敏说:“我好像没有很长久的朋友。小学时跟谁约定以后要做对方的伴娘,现在连她的名字都记不清了。哪怕是娆娆,我以为我一定不会疏远,还是慢慢变远了。有时候会想,要是不长大就好了,要是不毕业就好了。人生就没有那么多段旅程,就不会有那么多分别和遗忘。”
杭敬承沉思片刻:
“其实也只是变远了而已,你还是会说她是最好的朋友,她还是会给你打电话。”
他笑着:“时间,距离,总有一样会冲淡你以为的深刻。”
“我呢,虽然通讯录几千人,最近常联系的只有这么几个,剩下大多都是偶尔想起来,约顿饭,打个球,过后聊天框就沉底了。社交么,就是不断流动的区域,有时候会与别人重合,但是重合也只是一段时间,剩下的都是不可控的。”
他举起水杯,松散弯下手腕跟她碰杯,泙泠脆响,明朗腕骨稍弯,唇碰杯沿。
陆敏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
维持人际关系来说对她并没有那么必要,虽然会感到孤独,虽然并不拒绝所有别人主动,她依旧没有任何改变的想法。
而杭敬承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她。
“一般人看我这么久,都是要收费的。”杭敬承懒洋洋睇她。
陆敏微囧,意识到自己看着他走神太久了,挪开视线,借喝水掩饰自己。
听见他笑,“躲什么,又不收你的。”
心跳漏了一拍。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打破片刻宁静。
“喂,裴总。”杭敬承掏出手机,放到耳边。
路过二九,轻轻给鸟笼一脚。
二九扑棱几下:“汪汪汪!!”
“嗯,家里养了只小狗”
陆敏捧着杯子,稍快地喘了几口气。
她今天好奇怪。
/
因为是周五,好像什么都不做也可以。
陆敏闲来无事,抱着吉他去了书房阳台。后来杭敬承进来开视频会议,她要出去,他抬下颌示意她不用介意,指了指耳机。
陆敏又退回阳台,小心地推合阳台门。
青城的春天漫长而冷酷,温度总要比别的城市低一些,五月底气温还在十几度徘徊。
城市的璀璨灯光绵延到视线尽头,天空蒙蒙一团灰黄。
随意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手指搭在弦上轻扫,眼前落了碎发,只好偏向一侧。
“江海一叶舟,疯疯癫癫去,谁与你共游,寒风不消说,误入千层楼,点一把野火,无忧亦无愁。”*
海底与天空交接的声音,鸥鸟划过淡蓝色,不知镜与真。
浪潮声不休,忽就想起两天前,那种绝望的心境,即便过了一整年,还是会颤抖,会恐惧。
不过这次并没有预料中那么难以捱过。
为什么呢?
陆敏拨动琴弦的手指顿在空中。
继续。
“记得那时下雪,
我们一起入眠,
你说要熬过这些冬夜,
冰冷的手把我温暖借。”*
思绪断断续续发散。
那天事情发生,她好像什么都没想,就去找杭敬承了。
可是,血缘最亲密的陆建国和王丽琴都在青城。
她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想到他们。
潜意识里,杭敬承才是她可以不设防的人。
啊啾。
今晚有风,阳台太冷,陆敏打了个喷嚏,用手掌摩挲胳膊,抱吉他回房间。
杭敬承的会议似乎还没结束,她扯椅子在另一侧坐下。
放在一侧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梁丝发来的消息。
看样子是婚礼邀请函。
据说人在脆弱的时候都是第一时间缩回安全范围内的,如果有人在这个安全范围内这就是爱情。
啊啾。
第二个喷嚏。
杭敬承随手拿起椅背上的毛毯,陆敏却呆呆地不知道接过,他瞥她一眼,摘下耳机,暂停了会议,连人带椅子扯到自己身边。
陆敏随着惯性后仰,失重感明显,心跳骤然加速。
却没有倒下去。
她胸口起伏,看着他。
杭敬承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失态,攥着手腕将毛毯盖她身上。
“冻傻了?”
“不是。”她舔了下干涸的嘴唇,舌尖只润泽一小片,粉色的,带着水渍。
波光粼粼的,像某种晶石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带着点困惑与难以置信。
他偏头低笑一声,冷寂又多情的薄唇勾起。
“不跟你收费,也不能这么看吧?”尾音上扬着,轻声逗她。
陆敏也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看他,一时又望了怎么挪开视线。
只好用手捂住眼睛。
“接吻吗?”杭敬承问。
她摇摇头,“今天好像不方便。”
沉默。
一秒,两秒。
阳台门完全没有关闭,她听到微冷的风撩动白色薄纱。
海潮夹杂烟草的味道渐近。
后颈忽然被温热掌心轻轻捺住。
杭敬承低头吻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36结尾修改,快回去看!)
然后,来晚了,臣罪该万死,负荆请罪
*歌曲《风浪里》
*歌曲《追寻你》
第 38 章
他握住她的手腕, 牵到自己身后,另只手按在她后颈,拇指轻轻摩挲生长碎发的细嫩皮肤, 直到她不再抗拒。
陆敏空着的手捂在自己眼睛上, 没有视觉,触觉无限放大。柔软的,坚硬的,贴在唇边,轻轻地咬啮,碾磨。
心跳轰然震颤。
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轻啸着风的声音, 带来他的味道, 躁动的, 湿潮的。
时间沙沙流逝,杭敬承稍稍松开她的后颈。陆敏捂在自己脸上的手终于脱力地垂落身侧。然而他再次欺身而上, 紧接着她的唇齿被撬开。
杭敬承这次毫不留情, 用手掌捺住她的后颈, 揽向自己。
他搅得她喘不上气。
浑身发烫, 要被他攥在掌心融化了。
陆敏用尽全力。
杭敬承意犹未尽抿了抿唇, 掀眼皮瞧她。
她闭着眼睛,唇侧润泽泛红, 气喘, 吁吁。
“我说了,不方便的。”
“抱歉。”他向她道歉, 过几秒, 又补充一句:“今天只做到这儿。”
腔调诚恳。
陆敏缓慢睁开眼睛, 适应光亮,怀疑地看着他。
一般来说,乡下的狸花猫都很机灵,机警灵敏,不与人亲近,有些是例外,看上去也是冷冰冰的,粼粼的圆眼睛里却是柔钝。
杭敬承莫名笑了,散漫地说:“我忍得住。”
“不信再来一次。”
陆敏立刻搬着自己的椅子挪开了,留给他一个小小的背影。
杭敬承手里捏着一粒耳机,眼底笑意渐深,看她一会儿,转身继续开会。
/
陆敏挪到阳台边,面对聊天界面发了半天呆。
陆敏:[信任感还对应着朋友]
陆敏:[对吧]
池娆娆:[什么?]
池娆娆:[哦]
池娆娆:[梁丝丝的事啊]
池娆娆:[我是觉得朋友和爱人只在一念之差啦]
池娆娆:[收到她的电子请柬没?]
陆敏回复:[收到了]
指尖停顿片刻,按住池娆的倒数第二条消息选择回复,[爱人要比朋友稀缺的多吧]
正在输入中。
池娆迅速回复:
[那倒是]
[不过朋友之间毫无杂念,只要稍微有点暧昧,友谊就变质喽]
陆敏盯着这两行字,抿了下嘴唇。
好像还是烫的。
她悄悄回头瞧身后的男人,他手边摞着几份文件,开会时谈吐严肃,与刚才的懒散判若两人。
许是注意到她的视线,杭敬承忽然转头瞥过来,陆敏迅速收回视线。
/
周末两天,陆敏只是洗了床单、晒了被子,半点工作都没有做,渐渐修补了自己的心情。
她周一上午有三节课,最后一堂几乎站不住,靠在讲桌上讲了半节课。
课后匆匆离开教学楼。
上个周发生的不是什么好事,她不想像上次一样撞见流言蜚语。
办公室这会儿人很少,原本罗茜的位置上坐了个面生的年轻老师,在跟学生谈话,见陆敏进来,跟她点了点头算打招呼。
陆敏也点头致意,迅速挪开视线,回到自己位置上。
教案抄了几个字,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上学期休产假离开的老师,当时挺着大肚子来学校上课,直到临产才休假,陆敏和胡菲菲差不多是那个时候入职的,所以没见几面。
何芮汀站在新换的班主任南雁面前,两手背在身后,纤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扯身后的散尾葵叶子。
她偷瞄身旁的陈书屹,顺便送他一个白眼,少年冷冷淡淡挪开视线。
她愤愤咬唇,下唇出现齿痕,很快消失,趁班主任不注意,用口型说:“陆老师。”
陈书屹瞥她一眼,没做什么反应,何芮汀没来得及发作,听见班主任拍桌子。
“何芮汀!”
“老师正在讲话你在做什么?”
小姑娘身体一震,垂下脑袋。
南雁严厉恳切:“再次重申,虽然你跟陈书屹同学家里关系非常好,是一起转来的,过阵子还要转走。但是!你高调给他读情书的行为已经影响了班级正常秩序。而且,何芮汀同学,你的成绩在月考和期中考试中出现明显下滑。虽然你家里有钱可能不在意这些,但是有些品质老师希望你可以在少年时期培养!”
办公室人少,南雁刻意压低了声音,陆敏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翻页时朝那个方向看了看。
她记得这两个学生之前因为疑似恋爱,被罗茜抓到过。
现在看来,不算是小情侣,只是女生喜欢男生,男生似乎对女生无感。
聊到最后,南雁出去接电话,何芮汀往陈书屹手里塞了盒什么东西,陈书屹不接,她也不恼,自己郁闷几秒,又巴巴贴他身边了。
少女的热情几乎像燎原烈火。
陆敏感叹。
正午干燥温暖的风撩动鬓边碎发,她放下笔,想起件旧事。
好像是那年三月还是四月,农业教授去给高一学生讲科普课,学校叫每位同学带几朵花来。
她从家抱了盆水仙,到学校才知道大部分人拿的都是鲜切花,精致娇艳那种。
杭敬承那朵是白色郁金香,她上课时偷偷瞄过好多眼,差点被老师抓住走神。
临近下课,教授很浪漫地提议,同学们可以相互交换自己的花。
班级里暗暗沸腾。
陆敏也是。
许多人暗戳戳试探自己的喜欢的人,明着暗着将花塞到tA桌箱。
杭敬承那桌跟开花店似的,粉玫瑰、紫罗兰、向日葵、满天星
陆敏当然不指望他那朵能到自己手里,以他的性格,那朵郁金香大概会被朋友抢走。
然而某节课课间,真的有一个女孩手里拿了朵白色郁金香——
事隔经年,陆敏已经不记得这女孩叫什么,长什么摸样,但是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先是松了一口气,心说早猜到会这样,然后是巨大的失落,像一点点吞没夕阳的地平线,将她隐没阴影中。
陆敏带来的这盆水仙被同桌嘲笑了半天,说像韭菜叶子和煮熟的蛋清,哦对了,还有毒。
是嘛其实她在发现杭敬承送别的女孩花之前,一直在猜测,有多少可能把花送到他手中。
那女孩子拿着花笑吟吟从窗外路过,她闷闷趴了半分钟桌子,将水仙塞到同桌怀里。
“干嘛?想毒死我?”
“扔掉。”
反正她也不会送出去了。
暗恋呐。
小小的心装了一个人,然后整季整季下雨。
需要好多勇气的。
对上某道视线,陆敏回神。
陈书屹已经看向别处。
陆敏记得这他跟何芮汀是从历城三中转过来的。
她不想跟原来的事和人有任何牵扯,冷淡地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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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茜被停职,高建平神出鬼没,学生们不太接触,手里的工作一点都没少,陆敏平静忙碌地过了一个周。
周五,临近午餐时间,她收拾东西去餐厅,在门口碰见刚下课的胡菲菲。
“陆老师。”胡菲菲一蹦一跳靠近她,顺便帮她撩开门帘。
“谢谢。”陆敏说。
“你听说没,高主任和罗老师的事。啧啧,精彩死了”胡菲菲头顶燃着八卦之魂。
陆迟疑片刻,轻轻摇头。
“据说,高主任啊”胡菲菲四下看了看,没有耳目,凑到陆敏耳边,“高主任被人耍了,不知道什么哪冒出来的省厅里的秘书给他打电话叫他办什么事,他还想去邀功呢,结果电话那边不认账,说他有毛病。”
“什么意思,电话那头换人了?”陆敏没听明白。
“我觉得更可能是高主任太着急了,随便谁打电话自称是省厅的人,他就信了呗,结果出力不讨好哈哈。高主任身边的朱老师说的,你可别往外传。”
高建平这么精明势力的老油条,居然也会吃这种亏,陆敏觉得不可思议。
胡菲菲说:“还有一件,还有一件,你今早看见罗老师没?”
“没。”陆敏摇头,“今早有课。她不是停职了么?”
“那你可错过了一场好戏。”胡菲菲可惜,进了排队打餐的队伍,她再次压低声音:“她今早来学校闹,说自己旷课是事出有因,是回家去抓奸了,高主任当时应该是急着去邀功,懒得管她的事,说学校才不管她抓什么,她又改口说自己老公根本就没出轨,都是有人设计她的。”
陆敏有天早上撞见罗茜和她女儿,多少了解一些她家里的事,这么说来,她确实可能因为这个擅自离校。
胡菲菲不以为然,“拜托,她之前防她老公防成什么样了,出没出轨她自己心里清楚。不过高主任也是心狠,好多年了,他私下跟罗老师哥哥妹妹的,转眼就撕破脸。”
下课铃响起半分钟后,食堂涌入一大波学生,胡菲菲渐渐收了声。
恼人的人再也不会出现在眼前,陆敏郁结多日的心终于迎来一丝爽快。
轮到她点餐,她只点了青菜豆腐和藕片,米饭要了半份,另外要了一块蒸地瓜。
上班后久坐,不控制饮食很容易堆出第二块小肚子。
三个女孩手挽手路过,叽叽喳喳聊天:
“对对对那个电影”
“男主角我超喜欢,从初中就开始追,之前还拜托姑妈带了签名照”
“电影拿最佳影片的话,他也可以去领奖吗?还是导演去领?”
“说是制片人吧这个制片人超帅的!我之前看过访谈。”
“能有我家哥哥帅?全球最帅男人第71哎。”
胡菲菲找了个位置坐下,“哦对了,恭喜你家杭老板呀,电影在南影节拿奖了,好像男主角也拿奖了。”
“嗯?”陆敏有点茫然。
胡菲菲比她惊讶,“你不会还不知道吧,就昨天晚上的事。”
陆敏摇头,“知道的。”
昨晚在电视上看到直播,二九甚至认出杭敬承,她只是没想到这么多人知道这件事。
“嘿嘿,南影节可是国内最高规格的电影节之一了,用我妈话说这叫前途无量。”胡菲菲小声起哄,“这不得出去约会好好庆祝一下?”
陆敏咽下口中米饭,解锁手机,点开被挤到第三页的头像,消息还停留在昨天上午。
前几天微博爆了几个热搜,关于杭敬承之前说过的那位男演员的负面新闻,他因此忙得焦头烂额,两天没回家,前天出发去南城参加电影节,昨天参加去电影节现场之前给她发了个消息。
[等会开始颁奖]
没头没脑的。她不知道怎么回,只说:[嗯我在看电视]
没了下文。
陆敏沉思片刻,敲出四个字:
[恭喜获奖]
这话好像有点官方。
发送键迟迟按不下去,指尖停滞几秒,按下删除。
陆敏:[这周还回来吗?]
等了会儿,没回复。
她将手机熄屏,放到一边。
胡菲菲见她不说话,早习惯她这个性子,又扯开别的话题。
下午,陆敏收到杭敬承的消息,他说已经回青城了,还叫陆敏放学去接他。
然而她根本没有开车。
好在他给的地址并不远。
放学后,陆敏匆匆收拾东西离校,中途遇见高建平,擦肩而过时似是不甘地瞪了她一眼,她莫名其妙,回头看去,高建平已走远。
杭敬承给的地址是附近一个艺术馆,里面在举办什么活动。
陆敏看了看手机,距离结束还有段时间,慢下脚步。
临近落日,夕阳躲在某座建筑之后,只留万丈霞光。
“小姨?”
陆敏衣摆被人拽住,疑惑地回头,是个苹果脸,脸蛋红红的小女孩,看着面善。
“小姨你一个人散步呀。”小女孩脖子上挂了个二维码的牌牌,身边有个小摊,中年女人在整理摊位上的鲜花,一支支用玻璃纸包起来的,很漂亮。
“啊,是你,你在这里卖花吗。”陆敏想起来了,是那天在超市碰到的,要她拍照的小女孩。
她蹲下|身,拨了拨小女孩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
“妈妈,上次的照片就是小姨帮我拍的。”小女孩牵陆敏的手,跟妈妈介绍。
陆敏跟她妈妈对视一笑,点了点头。
“小姨,我跟妈妈在创业哦,送你一束花吧。”
小女孩坚持送陆敏一束花,她妈妈也坚持不收钱,陆敏挑了束最小的,巴掌大小的风铃花。
告别母女俩,陆敏继续赶路。
夕阳收尽余晖时,正巧走到艺术馆门前。
上个世纪的建筑,圆顶尖塔,浮雕玲珑,典雅中带着时间的厚重。
门口许多张海报并排摆在一起,里面好像是电影的交流会。
陆敏顺着指示上台阶走进去,玻璃墙后灯火通明,远远可以听到嘈杂人声夹杂快门闪烁。
身边路过许多人,穿着职业套装,打扮精致得体,有些人还拿着话筒,她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不过并没有到处乱看,以免露怯。
走到内馆门前,门口有两个保安模样的男人,在检查入馆人员的什么东西。
陆敏这才意识到别人都有身份牌,而她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这个时候发消息杭敬承看不看得到,她停下脚步,犹豫片刻,解锁手机。
“嫂子。”年轻清瘦的男人走到她面前,笑起来满口白牙,“承哥叫我来接你。”
是苏浩,杭敬承的助理,陆敏认出他,点了点头,跟他进去。
“承哥还在接受采访,嫂子你在里面稍微等会儿吧。”
会场布置得很正式,红毯和签名板严谨得体,每隔几步就有被围起来采访的人,里面不少她叫得出名字的导演和演员。
这么多人,陆敏不指望一时半会儿能找到杭敬承。
然而她还是看到他了,从进入内馆第一眼就看到了。
在聚光灯下谈笑风生从容淡定的杭敬承。
因为他正看着她,远隔拥挤人潮,闪烁灯光,嘈杂声响,他无声地对她笑了笑。
她指尖微动,握紧手中小小的花束。
作者有话说:
“如果在十八,我没能送你花~”
第 39 章
杭敬承这趟南城之旅除了参加电影节, 还有早前定下的一个合作方的接触。
聊完合作,马不停蹄赶往典礼现场,说不紧张么, 是假的。毕竟是商人, 考虑的是利益。
奖项这种东西在搞艺术的导演看来是内涵,是对个人表现能力的肯定;在制片人看来就是价值,能带来后续机遇的价值。
商务车载着剧组的人去活动现场,临近会场,他忽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 点开顶端的对话框。
[等下开始颁奖]
等消息的几分钟里,点开她的头像, 是只捏着粉笔写板书的卡通阿飘, 身边还有杯咖啡——尽管她本人从来不喝咖啡。
指尖轻触屏幕, 头像缩小,对面来了回复, 杭敬承看罢, 唇边勾起弧度。
她说:[嗯我在看电视]
电影行业有一系列自己的行为模式, 颁奖典礼按例有商务晚宴, 电影相关人士聚会、相互引荐, 再就是一系列媒体采访,后续商务接洽。
杭敬承没有在南城待很久, 今天上午结束行程, 青城这边有旧友邀请支持一个电影艺术节,下飞机后直奔会场。
活动过程主要是电影主创在接受采访, 苏浩作为助理只在一边守着帮忙处理杂事。
杭敬承抽空瞥他一眼, 赶紧上前听指示。
身前记者还在组织语言, 杭敬承稍稍偏头,压低声音:“去门口接个人。”
苏浩一愣。
“你嫂子。”
“啊,好的好的。”苏浩恍然大悟,拨开人群走出去,正巧主办方在发咖啡,差点撞上去,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杭敬承收回视线。
摄像机镜头后,这是张与导演、演员气质都迥异的制片人的皮囊。年轻,老道,谈吐间严肃不足,亲和有余,然而相当有分寸感的一个人,眉眼清寂矜然,无论如何谈笑,都带着几分不容僭越的压迫感。
有心人注意到他偶尔向会场门口张望。
似乎被外面什么吸引了目光,忽然勾唇一笑,眉目即刻柔和下来。
采访开始有一阵子了,第一次见他这样笑。
有人好奇,偷偷顺着视线看过去,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啊。”
周围小小的一声惊呼,杭敬承下意识用手臂拦住即将跌倒的身影。小范围骚动,被扶住的女孩迅速站起身,低着头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杭敬承轻描淡写收回手,低头理了理衣服,才发现自己衣袖手臂处有片水渍。
女孩显然也注意到这件事,握咖啡杯的手抖了抖,看向跟自己一起的摄像老师,后者脸色铁青,她脸色更白,拼命道歉:“我不,我不是故意,对不起老师,老师对不起,是我的错”
刚才送咖啡的侍者转身时没注意,撞了她一下,然而这个时候,解释已经没有太大意义。
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基本就断送了一半前途。业内人士抱着或同情或看好戏的心态看着她。
杭敬承瞥了眼那姑娘握咖啡杯的手,脱掉外套,“不用在意。正好准备换洗了。”
周遭人皆是一愣。
“继续吧。”杭敬承将外套挽到臂间,随意从容,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杭总已经带数位演员转型导演,有没有考虑过”有媒体率先反应过来,随后别家也相继回神,气氛回到十分钟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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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星捧月的月。
杭敬承好像从来都是被围在人群中间的人,众星捧月的月,陆敏想。
高中那会儿人群核心的也总是他。除了成绩好,脾气也不错,他身上好像还有种莫名的吸引力,使人不自觉仰望他,尊重他,亲近他。
“嫂子你还要喝点什么?饿不饿?要不要我去找个毯子?”苏浩热心地问。
陆敏收回跨越层层人群看向某个方向的视线。
“我在这坐着就好,你去忙你的吧。”她轻声说。
“我不忙,承哥他们比较忙。”苏浩挠头,四下看了看,不知道做点什么,“我先过去看看,有事您叫我。”
陆敏应声,一个人坐在角落,等活动结束。
采访现场离得有点远,看不清也听不清,她举起纸杯抿了口温水,百般聊赖地看向四周。
临时休息区放了许多桌椅,座位上大多没有人,放了些设备器材,偶尔有人匆匆回来拿点什么东西又奔向现场。
墙边柜子上还堆了许多包装精致的花束,放不下的都在地上,琳琅满目。
这场活动好像没有演员或者明星,陆敏回望会场,停顿片刻,低垂视线,不及巴掌大的风铃花躺在腿上,指尖戳了戳,玻璃纸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她把它藏到身后,托腮看向地面。
就这么盯了会儿,眼睛发酸,听见身边有谈话声,她抬头,意外对上含笑的眼睛。
杭敬承闲散抱着手靠在桌边,正跟身边男人聊天,视线却在她身上没离开,似乎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儿。
“怎么不叫我。”她说。
竟像被冷落的孩子在发泄不满。
“这位是?”
陆敏这才注意杭敬承身边还有个男人,五十多岁的模样,灰白长发,戴了副圆框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她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起身。
杭敬承笑着,提步走到她身边,手臂虚虚拢在她身后,“我太太,陆敏。”
又跟陆敏介绍这是哪位导演。
听到名字,她暗自心惊一瞬,看向身前男人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仰慕。
这种名气的导演,如果不是杭敬承,她这辈子不可能接触到的。
“陆小姐,你好。”大导演亲切地跟她打招呼,她晕晕乎乎回应了,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直到人已经走了,恍恍惚惚回神,“他是不是拍了那个《惊龙活虎》的那个?”
“是他。惊龙活虎是老片子了,你看过?”
“嗯,小时候家里有他的碟。看过好多遍。”陆敏目送导演跟几个助理模样的人汇合,然后消失在某个角落。
“老头有什么好看的,看看我行不行。”杭敬承信口。
这样说话未免太冒犯那导演,陆敏无奈地抬头看他,他则一副聊赖又百无禁忌的模样,“走吧,出去走走。”
毫无悔意。
“那个,杭先生”正准备离开,羞怯的女声响起,陆敏回头,瞧见一个记者打扮的年轻女孩,以为是工作,自觉让开位置。
“你好?”杭敬承仍笑着,单手抄兜,灯光冰泠眼底折射一丝对陌生人的疑惑。
女记者心里被这份疑惑刺了一下,他这么快就忘记她了。
然而已经开口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我是刚才采访的记者,不小心把咖啡弄到您外套上了,非常过意不去,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我付清洗费用。”
“我说了本来就该洗了。”杭敬承顿了下,“你坚持付这笔钱的话,可以联系我的助理。”
语气和善,然而话里话外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陆敏静静站在一旁,并没有说什么,视线落在女记者逐渐攥紧的手上,听见她又羞又倔地咬牙坚持:“您本人的可以吗?因为非常感谢您的体谅”
“我太太等很久了。”杭敬承打断她。
路过她身侧,微微颔首,“你自便。”
女记者惊愕,回头看向从刚才到现在一言不发的陆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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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半个小时,天色完全暗下来,路灯亮起。
陆敏比杭敬承慢了半步,视线越过他看向远处,明度很低的蓝色,几重云灰扑扑点缀。
脑海中却是刚才女记者找他要联系方式的情景。
她一开始没觉得什么,直到杭敬承拒绝,才后之后觉反应过来,原来小姑娘是冲着他来的,看样子起因还是他随手帮了人家。
有点郁闷。
果然他对谁都好。
“没开车过来来?”杭敬承问她。
“嗯是,开了,没。”她胡乱应着。
杭敬承回头,“到底开没开?”
“没。”她低着头,将手背在身后,小花藏在袖子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玻璃纸,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察觉她的郁闷。
做这行确实会接触好多人,就算他不主动,也多的是主动的。
“随便走走吧。”
“好。”
可起因还是因为他主动帮人家了,不然今天什么事都没有。高中那时也是,擦身而过时下意识护住她,并不妨碍他脱下外套帮别的女生遮住羞耻。
有点讨厌,这么多年过去,哪怕她是他名义上的、合法的老婆,依然不是唯一的例外。
更讨厌的是,她又在胡思乱想了,为什么要纠结这么多细枝末节呢。明明这次他直接拒绝了人家。
杭敬承侧目看了看身后的女人,背着手低着头,不管不顾地往前走,完全没有交流的意思。
“等太久,累了?”
“没。”
“不想来接我?”
“不是。”
看起来是不大高兴。
“讨厌我?”
“”
原本只是开玩笑的试探,却没想到她这次真不否定了。
杭敬承舔了下后槽牙。
好吧。
陆敏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轻轻摇头,勉强挤出一抹笑,“走吧。”
杭敬承垂眸看着她,沉默半分钟,眼底多少有些无奈。
走呗,总不能刚见面就闹别扭。
刚转过身,就听她说等一下,衬衫衣袖被扯住。他回头,目光落在她只扯住一点点衣料的手指上,挑眉。
“那个,恭喜你,电影很优秀,拿了奖”陆敏两只手都攥得很紧,话说得颠三倒四。
“谢谢?”杭敬承尾音上扬,带了点疑惑。
她松开手,别开脸不看他,“虽然昨天就知道你得了奖,但是没有想到要准备礼物对不起,这个是路上有个小朋友送我的希望你以后取得更多满意的成绩。”
袖口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束蓝色风铃,只有三支,巴掌大小,用玻璃纸包着,扎了个蝴蝶结。
杭敬承默然。
大约半分钟,没有说出话。
而后笑了笑,视线往身旁转了一圈,又落回来。
他伸手接花,修长劲瘦的手指虚虚握着小东西,生怕摧折。
陆敏仍不看他,别别扭扭地小声解释:“刚才一直没送出手,因为别人送的花都太漂亮了。”
“怎么,还怕比不过一群外人?”杭敬承笑意轻佻,陆敏忍不住圆眼嗔他,他却正经起来,“各花入各眼。”视线不经意地划过她的脸,“而且我啊,今儿最喜欢风铃。”
本就只有巴掌大的东西在他手里更显小巧,惨不忍睹的小巧。
好吧。
杭敬承永远知道怎么消解她的别扭。
陆敏心里叹了口气,也松了口气,好歹送出去了。
回家路上又碰到卖花的小女孩,远远见到陆敏就笑,走近了,她说你果然把花送给叔叔啦。
杭敬承认出这是超市遇见那个小女孩,应该也是送出他手中这束花的人。
她这话,听起来像某种神秘的约定。
“怎么,本来不是给我的么?”
“本来就是要给叔叔的。”小女孩脸颊红扑扑,笑起来眉眼弯成月牙模样。
杭敬承瞧着,也跟着笑。
他一直觉得陆敏如果笑起来,应该也是这种模样。
睇向身侧,注意到她微红的耳侧。
“走吧。”陆敏仰头看他,然后跟母女俩告别,“拜拜,下次见~”
杭敬承跟着挥手,慢悠悠跟上她的脚步。
青城生活节奏快,街头多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偶尔几个年轻的学生,只有陆敏跟杭敬承两个步履从容的人,闲闲散散散着步。
“今晚想吃什么?”陆敏问。
杭敬承说:“今晚不回家吃了,等会儿还有个晚宴。”
陆敏一愣,莫名其妙,“那为什么我来接你?”
杭敬承完全不觉得自己无赖,“不想见我?”
“”
为什么感觉被耍了。
“不是耍你。”他看穿她心思一般,笑吟吟说:“明天有个庆功宴,就几个亲近的朋友,你也去玩玩?”
“我吗?”陆敏迟疑,“我好像不太熟。”
“拿一下,等会儿还我。”杭敬承将花塞回她手中,视线落到她的耳侧,抬手撩开她耳边碎发,别到耳后。
他单手抄兜,摸出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垂眸,睫毛在眼睑下洒下一小片阴影。陆敏捏着这束风铃,视线正好落在他肩侧,他的衬衫被风吹得微鼓,灯光下泛着微微的金边。
“是什么?”
温热手指捏住她一侧薄薄的耳垂,冰凉触感,穿透过去。低沉微磁的声音响在耳畔。
“我的邀请函。”
作者有话说:
拜托,谁能拒绝杭敬承
第 40 章
好像是, 耳钉。
陆敏手掌里攥了一截衣袖,等他换到另一边,重复刚才的动作。
戴上两侧, 他拨了拨她的头发, 她自己也摸了一下,果然是耳钉,很小,似乎有纹路。
“这玩意是什么?”杭敬承捏着盒子问。
陆敏看过去,哑然失笑,“蝴蝶扣, 防止耳钉从耳洞里脱落下来的。”
杭敬承把盒子递给她,她看了一眼, 没立即接, “本来该我送你点什么的”
又变成她收礼物了。
“不是说了么, 这是邀请函,不是什么礼物。”
“昨天参加电影节, 这种活动一般都有文创周边, 主办方送的, 我又不戴这东西, 借花献佛喽。”
他捏起一粒蝴蝶扣, 在指间翻了几圈,猜测平整的一侧应该贴着耳朵。
“好吧。”陆敏松了口。
杭敬承笑吟吟, 没给她半点反悔的机会, “明早九点出发。”
陆敏点头,接过蝴蝶扣, 自己戴上, 问:“你晚上还回家吗?”
“应该得晚一些, 不用等我,早点休息。”
她将头发拨到一侧,戴另一只,“喔。”
又走了一段,杭敬承看了眼时间,说自己得走了,她应着,这才注意身旁有辆商务车跟了他们一路了,有人下来拉开车门,杭敬承跟她打了声招呼,躬身上车。
车子平稳驶离,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外。
陆敏收回视线,一个人朝家的方向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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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山庄。
今晚的晚宴由国内某葡萄酒酒商承办,这人喜欢电影,又跟华中、华北系的电影人关系不错,趁着最近国内电影电视节都在颁奖,组织了这次活动。
有钱人好面子,来的又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晚宴在吃的方面讲究颇多,上菜过程各种仪式繁复冗长,结束得倒是快,餐厅散场后移步大厅,进入正题。
象牙白扶手椅错落分布,围成半圆,坐下七八位,有男有女,不拘如何握着红酒杯,大多姿态从容,风度翩翩。
“那酒庄不是在赵琦手里?说是什么支持环保事业,虽然橡木桶越旧给酒带来的风味越少,但是他们在尝试新的方法,去增加那种酒桶带来的香草、胡椒和什么”
一个身材娇小的中年妇人摇着酒杯,一身低调的黑,手链上缀着颗指甲大小的蓝宝石,灯光地下忽明忽暗,亮时蓝泠泠的光映在红酒杯上,“老褚说是杭总讲的,我是记不得了。他比较了解。”
杭敬承就坐在妇人右手边,隔了两个人,翘着二郎腿,扭头看过去,笑说:“知道点儿,也是皮毛,听一爱喝的朋友讲的。”
“谁啊,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施鑫,今儿也来了,在外边聊着呢,等会叫他过来。”
妇人应着,转头又聊起别的话题。杭敬承这边,因为有电影‘爱好者’挑起话头,也说起别的。
“当初杭总说就要这个导演,我还不答应,觉得没什么作品,谁知道人家一出手就获奖了,你说这。”上部电影最大的投资人故作无能后悔状。
有些奉承话用不着杭敬承开口,只笑了笑。
果然有人上赶着安慰:“哪的话,那里面有个小演员不是陈总钦点的嘛,演技多好。这一部电影制作多复杂,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陈总挑人这方面还是慧眼识珠。”
一番话把陈总安排得心里熨帖,视线在杭敬承身上转了一圈,“杭总这口袋巾挺别致是真的花?”
杭敬承说:“太太送的。”
身边有人感叹:“年轻人真是,叫我们这群老胳膊老腿的,肉麻死了。”
陈和再次看向杭敬承西装口袋里这几支小花,抿了口酒,没说什么。
所谓上层人,聚在一起也逃不过聊起哪家八卦,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偶尔聊些秘辛,心照不宣地窃笑,大多数还是谁家最近靠什么手段接触了什么新项目,发展潜力如何。
“是新城电力的黄总,全家都跟着上面那位遭殃了,找关系想把孩子送出去。好嘛,之前跟投八千万就当打水漂了。”
“上次还约着一起去马场玩玩,说跑就跑了。幸亏投的不多,像我上次,被坑那么多,那家别想来往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谁让他不会站队呢。倒霉。幸亏我家宝贝儿跟他家那个没成。不然不搭手显得我们多没良心一样。”
夜渐深,山庄建在山腰,落地窗外是院里的喷泉流水,远些是几十亩葱郁山林,黑夜里影影绰绰,山下别墅区灯火通明。
杭敬承单手抄兜,手里握了支红酒杯,站在窗前,外头大簇郁金香晚风中摇曳,隔着一层玻璃,里面的人头脑昏沉,垂着眼睫,几分薄冷。
“怎么不过去了?”
杭敬承掀起眼皮,回头看了一眼,叫了声:“姑父。”
陈和走过来,站他身边,“这行不好干吧。”
“哪有好走的路呢。打漂儿容易。”嗓音懒懒的,没什么气力。
陈和说:“我叫你打漂儿了?不是叫你回家帮衬着点吗,好过在这,操心些没有着落的电影,一部一部的,你就是专心南边那样生意,也比现在轻松。”
“您不也投了,赚了不少。”
陈和冷笑,“早知道是你小子,我能进这个项目?要不是人裴总专门过来,我”
杭敬承打断,“不管怎么着,让您把钱拨出来,是我的本事。”
陈和眼底划过不耐,“之前不是挺倔,不要家里帮忙,怎么样,还是用得到我们吧。”
飞鸟略过天空,黑漆漆小八字撇似的在明度极低的天空中盘旋几圈,扑入树林。
杭敬承皱着眉找这只鸟的去向,直到身旁陈和彻底不耐烦,才抿了口酒,缓缓开口:“先头儿确实倔,现在想明白了,做生意嘛,手头有什么牌就打什么牌。”
他几乎没有掩饰自己的锋芒——眼皮耷拉着,只瞧见这双清寂眼睛里的颓靡疏离,站姿也显得散漫,然而整个人就是透着股锐意。
陈和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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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亮着灯。
“啵——啵啵!”
陆敏猛地蹬腿,差点从沙发上翻下去,发觉自己刚才差点睡过去。
她定了定神,看挂钟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去门口转了一圈,男士拖鞋还在原地。
准备关掉电视,正看到男女主角接.吻的二九不愿意,大声抗议,陆敏无奈,陪它看完这段,回卧室准备睡觉。
睡前冲了个热水澡,她披了件睡袍,对着镜子擦润肤水。
脸上的肉还算紧致,勉强有些下颌线,最近这段时间控制饮食还算有效果。
视线下移,是她依旧□□的小肚腩。
指尖戳了戳,一戳一个软软的窝,好可恶。
不过看久了,也还好吧。
还算可爱?
她揉了揉自己,脱掉浴袍挂一边,抬手取下身体乳瓶子,按压一泵,弯下腰从小腿往上抹。
无意间瞥到臀侧的几道白色纹路,短短的妊娠纹的一样的东西,很碍眼。
大腿内侧与手臂内侧也有。
陆敏眼底黯然,迅速擦遍全身,捡起长长的睡裙遮住身子。
准备出门前注意到镜子底下的两枚小巧的金属,很简单的镂刻玫瑰样式,她拿起来忍不住在耳边比划半天,小心地找首饰盒收起来。
陆敏关掉灯,躺回柔软的被窝,渐渐生出困意,只是思绪不停,仿佛还很清醒。
玻璃窗打开一线,初夏夜风吹动拖地长帘,月光映照白色纱幔,浮光曳影,若隐若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蒙蒙间听见声响,浴室方向灯光洒在地板上,传来水声。
她伸手按开床头灯,想看看现在几点钟,然而眼皮不自觉打架。过了会儿,感觉有人从浴室推门出来,朝床边走来,顺便替她按灭床头灯。
“还没睡?”杭敬承问。
因为困意,陆敏处理信息的效率低许多,唔了一声,含糊说睡了。
他似乎低笑了声,揉她的发顶,“睡吧。”
身后窸窸窣窣,他躺进被窝,又问了句是不是晒被子了。
她本来想问今天怎么样,过得开心吗。
然而实在是太困,终于沉沉睡去。
眼前一片漆黑,杭敬承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醒着。
她好像经常晒被子,他想。
拢了拢因为刚晾晒过,带着太阳的温和暖意的被子。
然而除了被子,他还想抱抱她。
沉默。等待。伸手。
将熟睡的人儿捞过来,搂到自己怀里。
柔软得像团棉花的人抱起来很舒服。
杭敬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整晚紧绷的眉眼终于舒展开来,渐生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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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陆敏是被热醒的,身上汗涔涔,睡裙湿糊糊贴在皮肤上。
“唔”
她尝试伸懒腰,然而立即发觉不对劲。
身前有人?
陆敏唰地睁开眼睛。
晨风撩开窗帘,寸缕阳光洒进卧室。她眼前是男人突起的喉结,脖颈青筋若隐若现。
呃。
呼吸间发现胸前的位置也不太对劲。
每次吸气,柔软鼓起,都会贴到另一片温热的皮肤。
瞳孔地震。
大脑宕机片刻。
陆敏屏气,试探性往后挪了挪,就发现自己的腿还跨在他大腿上
沉默是今晚的长江大桥。
为,什,么,会,这,样。
“早啊。”头顶传来男人睡意惺忪的几分沙.哑的声音。
陆敏浑身一震,下意识支开手臂后撤,然而不巧,腰腹又朝他靠近,小肚子被硬东西硌了一下。
这次不敢动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