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6章(第2页)
“这是词丈呈给圣上的上疏么,真乃一针见血也!”
张任之望过来,看清是什么后,面上顿时有几分落寞。
殿试之后,他被授予庶吉士,入诸司观政。
彼时年少意气,只道从此可展抱负,遂于灯下焚膏继晷,将两年所见所闻、所思所虑,尽数倾注于这篇《论时政疏》中。
这是他在例行的章疏以外,第一次向圣上上疏,虽是指出国朝症结弊病,可言辞极尽委婉,考虑得很周全,没有得罪圣上,也没有得罪首辅。
可他们看过之后赞他文采、赞他学识,但对他提出的问题,只字不提。
这几年在翰林院里熬着,也不过从正七品编修,升至从六品编撰而已。
袁清没忍住看了起来,越看越激动,待读到“如严考成之法,敷奏以言,明试以功”时,拍腿称赞:“妙极!如今官员考课,但凭文书往来,谁人能实地查勘?
若真能如词丈所言,几年前我们县也不会出现为了政绩,褒奖卖女入青楼之人的荒唐事……”
话到此处,他才觉不妥,自己一个生员,怎么能忘形批驳起现行铨政。
“再妙又有何用?”张任之凝视着那泛黄的文卷,唇角牵起一丝苦涩,“区区翰林编撰,人微言轻,纵有千般见解,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窗外江风呜咽,仿佛在应和他的自嘲,他想起那日御书房内呈上奏疏的情形,皇帝阁老,都赞他妙笔生花、文采风流,那些他呕心沥血写就的治河方略、赋税改良之策,竟似都化作了烟气,无声无息消散无踪。
“这世道,看得越清楚,越是徒增烦恼。”他缓缓呼出口气,拿起桌上小厮新斟的清茶一饮而尽,“倒不如做个田舍翁,至少还能守着几亩薄田,图个清净。”
夕阳余晖照耀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疲惫。
袁清想了想,道:“子曰,陈力而列,不能而止。正因庙堂之上积弊丛生,才更需要如词丈这般的清流砥柱。倘若明达之士皆因道不行而挂冠归隐,这煌煌大乾,岂非要尽数落入庸碌之辈手中?
届时,百姓苦矣。”
张任之眼底微颤,只觉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击打了一下,微凉的江风从窗外吹进来,卷起袁清素色的袍角,恍惚中,他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一袭青衫执卷,在烛火摇曳里发奋苦读。
若真从此绝了仕途,如何对得起曾经漏液苦读的自己?
窗外残阳已沉,却仍有余晖挣扎着照耀着漕船,照耀着袁清手里拿着的《论时政疏》。
张任之忽地上前,从他手里拿过《论时政疏》,朗声道:“袁贤弟此言,当真如暮鼓晨钟!大丈夫处世,当如太史公所言,不令己失时,立功名于天下!”
窗外,最后一丝余晖也终于暗淡下去,张任之眼底的光华却是越来越盛,似乎要将这沉沉暮色驱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