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辞官归里 罢兵屯田
却说张敞做山阳太守时,勤政爱民,政通民和,百姓富足。然临近的胶东、渤海二郡,因粮食欠收,盗贼四起,围攻官府,强占民财,民不聊生。渤海已派龚遂出守,独胶东尚无能员,盗风日炽。胶东为汉景帝之子刘寄的封土,传至曾孙刘音,少不更事,刘音之母王氏,专喜游猎,政务益弛,张敞遂上书阙廷,自请前往治理,汉宣帝乃迁张敞为胶东相,赐金三十斤。张敞入朝辞行,面奏宣帝,谓劝善惩恶,必需严定赏罚,语甚称旨。因此即辞了山阳太守,之职,赴往胶东。一经到任,张敞就把盗贼大小头目普查了一遍,编撰名册,悬重赏捉拿。凡是手下官吏抓得盗贼头目者,按规格予以重赏,并上报朝廷请功,可破格提拔。总之,只要抓住盗匪的首目,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当地官吏的积极性因此迸发,盗首纷纷落网,张敞也不食言,先后提拔了几十人做了县令。
张敞还用了一个办法,就是让盗匪首目们自相残杀。悬令:只要斩杀强盗头目,提着人头来官府自首的盗首,则视为改邪归正,不但可以免于治罪,还可以得到官府的奖励。如此一来,强盗团伙们内讧蜂起,你杀我,我杀你,剩下的归顺了官府,省下了官府不少力气。
张敞在胶东治盗,贼患很快消除,百姓又安居乐业了,因此名声大震。
与龚遂治状不同。张敞复谏止胶东王太后游猎,胶东王太后却也听从,深居简出,不复浪游。为此种种政绩,自然得达主知。
可巧彼时都城长安治安不好,秩序混乱,换了几任京兆尹不都称职,汉宣帝急招张敞入京,维护京师的安定。
汉朝时的京兆尹相当难做。京兆是京畿地区,人员最为复杂,既有大量的皇室宗亲,又有很多豪强富户以及地痞流氓。要想做好这个官,既要办案得力,还必须学会保全自己。
在张敞之前、西汉最着名的京兆尹是赵广汉,他在任时深得百姓爱戴,最后因为自以为是乱安罪名,污蔑丞相,得罪了皇帝、被判腰斩。赵广汉之后,又换了几任京兆尹,但是都没有做得很长久的。就连当时最着名的颍川太守黄霸,在京兆尹这个位子上也只是待了几个月,就因“不称职”的罪名遭到罢免了。
张敞到都城上任后,从调查得知长安城里的所谓强盗头目,实际上都是一些外表看似忠厚的富家大户,他们就居住在城内,进进出出,都有童仆在身旁侍奉,与普通的富户无异。其实他们很多人都有做勾结盗匪,欺男霸女的事情。
张敞得到了这些强盗头目的名单,采取了怀柔政策,因为京城的大户人家都有背景,不可轻易得罪。
张敞把这些人召到府衙之中,责备他们为非作歹的行径。然后,张敞饶恕了他们的罪行,要求他们戴罪立功,协助自己抓捕强盗小偷。
几个盗首说:“今天我们蒙召来此,必为同伙窃贼所疑,如能允许我们权补吏职,方可如约。”
张敞当即允诺,给他们全部安排了官职,然后让他们回去。盗首回家后,设宴欢庆,遍邀同伙入饮。
那些窃贼不知是计,一齐赶去赴宴祝贺,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盗首按照在张敞府拟定好的计谋,乘机将每个盗贼后背都涂上红色记号,好让守候在门外的捕役辨认。盗贼们饮罢辞出,即被捕役一一捉拿。这一下就捕捉数百名盗贼。从此,长安市内社会秩序一新,偷盗事件极少。
张敞执法虽严,但知道适可而止,刚柔兼济。他同河南太守、酷吏严延年有交情,对他的滥用刑法,动辄杀人很不满意,曾写信劝告说:“六国时韩氏之默,捕捉兔子还要仰视人主之意,而后获之,愿次卿(延年字)少缓诛罚,思行此术。”可是严延年酷虐成性、专尚刑威,对张敞的告诫根本听不进去。
张敞政绩卓着,得到宣帝嘉奖。他为京兆尹,朝廷每有大议,他总要博引古今,拿出合于实际的实施办法,朝中公卿莫不佩服。可是,朝廷上对张敞也有不同议论。他不拘小节,不摆官架子,往往穿上便衣,摇着扇子,在长安街上自由自在地溜达;有时早晨起来没有事,还提笔为他的夫人画画眉毛。
张敞和他的妻子感情很好,因为他的妻子小时候曾经受伤,眉角处有缺点,所以他每天要替他的太太画眉后,才去上班。当地人都说张敞夫妻恩爱。一些看不惯张敞,曾经被张敞处置的的富豪于是把这件事当做把柄,告诉汉宣帝,说他没有体统。
一次,汉宣帝在朝廷中当着很多大臣对张敞问起这件事。张敞就说“闺房里边,夫妇之间,比画眉毛更甚之事还多着呢!难道光画画眉毛就算了吗?”
汉宣帝听后笑了笑,没有办他的罪,但总觉得他缺乏威仪,不应上列公卿。所以张敞为京兆尹,差不多有八九年,浮沉宦署,终无迁调音信,张敞亦是得过且过,但求尽职罢了。不过作者想想,这汉宣帝也是有点不近人情,张敞给妻子画眉,又没有上班迟到,又没因此耽误工作,至于因为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情,而看轻一位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的臣子吗?
是时,太子太傅疏广与少傅疏受,谊关叔侄,并为太子师傅,时论称荣。疏广号仲翁,疏受字公子,家居兰陵,并通经术,叔疏广以博士进阶,侄子疏受以贤良应选,当时太子奭,年尚幼弱,平恩侯许广汉为太子外祖父,入请汉宣帝,拟使弟舜监护太子家事。
汉宣帝闻言未决,召问疏广,疏广面奏道:“太子为国家储君,关系甚重,陛下应慎择师友,预为辅翼,不宜专亲外家,况太子官属已备,复使许舜参入监护,是反示天下以私,恐未足养成储德呢!”
汉宣帝应声称善,待疏广退出,转语丞相魏相,相亦佩服疏广的先见,自愧未逮。嗣是汉宣帝益器重疏广,屡加赏赐。
太子入宫朝谒,疏广为前导,疏受为后随,随时教正,不使逾法。叔侄在位五年,太子刘奭年已十二,得通《论语》《孝经》。疏广喟然语受道:“我闻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功成身退,方合天道。今我与汝官至二千石,应该止足,此时不去,必有后悔,何若叔侄同归故里,终享天年!”
疏受即跪下叩首道:“愿从尊命!”
疏广遂与疏受联名上奏,因病请假。汉宣帝于是给他们假期三个月,转瞬期满,两人复自称病笃,乞赐放归。汉宣帝不得已准奏,加赐黄金二十斤。太子奭独赠金五十斤,疏广与疏受受金拜谢,整装出都。盈廷公卿,并故人邑子,俱至东都门外,设宴饯行。两疏连番受饮,谢别自去。道旁士女,见送行车马,约数百辆,两下里嘱咐珍重,备极殷勤,不禁代为叹息道:“贤哉二大夫!”
及广、受归至兰陵,具设酒食,邀集族党亲邻,连日欢饮。甚至所赐黄金,费去不少,广尚令卖金供馔,毫不吝惜。约莫过了年余,子孙等见黄金将尽,未免焦灼,因私托族中父老,劝疏广节省。
疏广太息道:“我岂真是老悖,不念子孙,但我家本有薄产,令子孙勤力耕作,已足自存,若添置产业,非但无益,转恐有害,子孙若贤,多财亦足灰志;子孙不贤,反致骄奢淫佚,自召危亡。从来蕴利生孽,何苦留此余金,贻祸子孙!况此金为皇上所赐,无非是惠养老臣,我既拜受回来,乐得与亲朋聚饮,共被皇恩,为甚么无端悭吝呢?”
看得穿,说得透。父老听了,也觉得无词可驳,只得转告疏广子孙。子孙无法劝阻,没奈何勤苦谋生。疏广与疏受竟将余金用罄,先后考终。相传二疏生时居宅,及殁后坟墓,俱在东海罗滕城。这也不必细述。
且说二疏去后,卫将军大司马张安世,相继病逝,赐谥曰敬。
许史王三家子弟,俱因外戚得宠,更迭升官。谏大夫王吉,前曾与龚遂,并受髡刑,见前文。
嗣由汉宣帝召入,令司谏职。王吉因外戚擅权,将为后患,已有些含忍不住,并且汉宣帝政躬清暇,也欲仿行武帝故事,幸甘泉,郊泰畤,转赴河东祀后土祠,又听信方士讹言,添置神庙,费用颇巨,王吉乃缮书进谏,请汉宣帝明选求贤,毋用私戚,去奢尚俭,毋尚淫邪。语语切中时弊,偏宣帝目为迂阔,留中不报。王吉即谢病告归,退居琅琊故里。
王吉为官十分清廉。他住长安时,邻家枣树的枝叶伸入其院中,王吉的妻子随意摘了几颗枣子给他吃。事后,王吉得知枣子是偷摘邻居家的,便将妻子赶走。邻家听说后,只为了区区枣儿,惹出这般祸崇,为避免得伤了人家夫妻感情,执意要把枣树砍掉,后经再三劝说,王吉才将妻子招回。因此当时流传着“东家有树,王阳妇去,东家枣完,去妇复还”的佳话。王吉辞官回乡时只带着自己的行装,毫无积蓄。回乡后衣食亦如同平民百姓。
原来王吉字子阳,故里人称为王阳。王吉又与同郡人贡禹为友,当王吉为谏大夫时,贡禹亦出任河南令。
时人又称诵道:“王阳在位,贡禹弹冠。”至吉乞休归里,禹亦谢归,出处从同,心心相印,真个是好朋友了。不略名人遗事。
惟宣帝不从王吉建议,依然迷信鬼神。
适益州刺史王襄,举荐蜀人王褒,说他才具优长,汉宣帝当即召见,令作“圣主得贤臣”颂。王褒应命立就,词华富赡,独篇末有雍容垂拱,永永万年,不必眇然绝俗等语,宣帝尚未以为然,但既经召至,暂令待诏金马门,王褒有心干进,变计迎合,续制离宫别馆诸歌颂,铺张扬厉,方博宣帝欢心,擢褒为谏大夫。
可巧方士上言,益州有金马碧鸡二宝,为神所司,可以求致。汉宣帝因问诸王褒,褒含糊对答,未曾详言。当由汉宣帝饬人致祭,王褒亦乐得奉诏,正好衣锦还乡。其实金马碧鸡,乃是两山名号,不过一山似马,一山似鸡,因形留名,并非国宝。惟山上颇多神祠,褒应诏致祭,逐祠拜祷,有甚么金马出现,碧鸡飞翔?王褒却在途中冒了暑气,竟致一命呜呼,无从复命。想是得罪山神,故令病死。
益州刺史代为报闻,汉宣帝很加悼惜。只因求宝未获,反致词臣道毙,也渐悟是方士的谎言。
又经京兆尹张敞,奏入一本,极称方士狡诈,不应亲信,汉宣帝乃遣散方士,不复迷信鬼神了。还算聪明。
忽然由西方传入警报,乃是先零羌酋杨玉,纠众叛汉,击逐汉官义渠安国,入寇西陲。
羌人为三苗遗裔,种类甚多,出没湟水附近,附属匈奴。
就中要算先零罕二部,最为繁盛。自汉武帝开拓河西四郡,截断匈奴右臂,不使胡羌交通,并将诸羌驱逐出境,不准再居湟中。
及汉宣帝即位,特派光禄大夫义渠安国奉命出巡羌人各部,其中先零羌的酋长表示希望在一定时节渡河到湟水北岸,寻找汉民所不耕种的地方放养牲畜。义渠安国把此事报告给汉宣帝,但遭到赵充国“奉使不敬”罪名的弹劾。自此之后,羌人凭借此前与义渠安国所言,触犯汉律,肆意渡过湟水,侵入内地,郡县长官无法阻挡。
于是汉宣帝严旨驳斥,召还义渠安国,拒绝羌人。先零不肯罢休,联结诸羌,准备入寇,且绕道通使匈奴,求为援助。
赵充国探得秘谋,趁着汉宣帝召问时候,便谓秋高马肥,羌必为变,宜派妥员出阅边兵。预先戒备,并晓谕诸羌,勿堕诡谋。
汉宣帝乃命丞相御史,择人为使。丞相魏相,拟仍资熟手,再令义渠安国前往,有诏依议,复使安国西行。一误何可再误?安国驰至羌中,召集先零土豪三十余人,责他居心叵测,一体处斩。复调边兵,残戮羌首,约得千余级。先零酋杨玉,本已受汉封为归义侯,至此见安国无端残杀,也不禁怒气上冲,再加部众从旁激迫,忍无可忍,即日麾众出发,来击安国。安国方在浩亹,手下兵不过三千,突被羌人杀入,一时招架不住,拍马便奔。羌人乘势追击,夺去许多辎重兵械,安国也不遑顾及,只是逃命要紧,一口气跑至令居,闭城拒守,当即飞章入报,亟请援师。但知纵火,不能收火。
汉宣帝闻信,默思朝中诸将,只有赵充国最识羌情,可惜他年逾七十,未便临敌,乃特使御史大夫丙吉,前往讯问赵充国,何人可督兵西征?赵充国慨然答道:“欲征西羌,今日当无过老臣!”
可谓老当益壮。丙吉返报汉宣帝,汉宣帝又遣人问道:“将军今日出征,应用多少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