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二千 作品

第494章 潞县之战(万字大章)(第2页)

刺耳又密集的哨声响起,原本还准备分兵阻截他们的卢龙突骑,霎时间便纷纷扩散开来。

斛斯光这几日早就研究清楚了卢龙突骑的战术,兴许是因为地处边塞,长期与游牧、渔猎民族作战,所有卢龙突骑以骑射突袭、集团冲锋为主,兼具游牧民族的灵活性与中原军队的纪律性。

遇敌则散,敌退则聚则是其常用战术,但关键时刻也能发起冲击。

可以说,卢龙突骑兼顾轻骑兵和重骑兵的优点,但换而言之,卢龙突骑在二者上都不算最优秀的那批。

指挥这样的骑兵,对于斛斯光来说不算什么。

他几乎是在张公素派遣骑兵的同时便吹响了木哨,也采取了骑兵分散的骑射战术来拖延着八千多突骑。

随着双方不断靠近,张公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放!!”

“嘶鸣——”

“额啊!”

“嘭……”

霎时间,两方精骑相互冲入对方那松散的阵中,以强弓硬箭来试图射杀对方,交错间又快速拔出鄣刀来进攻格挡。

只是几个呼吸间,坠落马背的骑兵不在少数,而马匹中箭而掀翻骑兵的更是数不胜数。

双方错开,随后调转马头继续以骑射和短兵瞬息接触来交锋,每次交锋都会产生数十上百人的死伤。

在他们双方彻底纠缠住的同时,曹茂所率汉军精骑则是冲入了卢龙军步卒的步射范围。

“放箭!”

“哔哔——”

数千箭矢从空中横压而来,马匹中箭嘶鸣,马背上的骑兵连忙稳住身形,同时开口不断安抚受伤的马匹。

还有不少骑兵的马匹头部中箭栽倒,人也被摔得七晕八素,草地被掀开,露出底下的土壤。

只是相比较负伤的他们,更多的汉军精骑则是硬抗冲向了正在包夹官军步卒的卢龙步卒。

卢龙军的步卒不断以箭矢压制干扰汉军骑兵突进,但汉军骑兵硬抗数轮箭矢后,最终还是冲到了阵前十五步内。

瞬息间,汉军骑兵松开双手,在驱使马匹疾驰的同时,熟练的张弓搭箭,瞄准了那不足巴掌大小的面部暴露之处。

“噗嗤!”

“额啊——”

霎时间,无数卢龙步卒面部中箭倒下,其中也有不少幸运的被划伤面部,并未被射死当场。

汉军的排头骑兵没有停留,调转马头撤离战场,准备第二轮面突。

“顶上!顶上!阵脚不得松动!”

“呜吼!呜吼……”

面对阵脚兵被射死的局面,后排不断有跳荡手化作阵脚兵顶上,可汉军的骑兵也在一轮轮的压上。

卢龙军中的弓弩手开始以射杀汉军骑兵胯下马匹为主,不少汉军马匹纷纷中箭,人仰马翻。

纵使如此,他们却根本不敢上前斩杀这些落单的骑兵,生怕自己的冒进导致阵脚松动。

汉军骑兵面突一轮结束后撤,那些战死马匹的骑兵也纷纷后撤,以步卒方式结阵。

双方厮杀的地方,已然躺下了数百具尸体,但汉军的尸体暴露在平原上,而卢龙军的尸体则是被藏到了阵中。

帅台上的刘继隆见状,当即挥舞令旗,令汉军骑兵开始恢复马力。

与此同时,侧翼遭受袭击的卢龙军也不免慌张了起来。

通过他们的阵脚移动,刘继隆很快便猜到了那近万新卒驻守的地方。

“敕令,着曹茂率军撤回本阵,马懿、高淮率军入阵,藏于阵中。”

“一刻钟后,大军自西南戌时的方向准备突阵。”

“是!”

在刘继隆的军令下,曹茂开始率军绕过大半个战场,重新回到了本阵,而马懿、高淮也趁机率军隐入阵中。

做完一切后,近万骑兵开始朝着西南方向靠近战场,张公素见状立马就察觉到了刘继隆的意图,他连忙指挥变阵。

不过不管他怎么变阵,刘继隆都能根据新卒移动方向来指挥曹茂率军跟上。

两刻钟很快过去,得到支援的阵中官军并未崩溃,而卢龙军却因为不断变阵而消耗了许多体力。

陈贡言见状连忙压下张公素挥起来的令旗:“继续这样变阵,弟兄们的体力便耗尽了!”

他的话让张公素反应过来,连忙往战场看去,但见战场上的军阵已经渐渐变得松散,而远处不断骑射交锋的上万骑兵则是朝着远方交缠而去。

曹茂所部的近万精骑虎视眈眈,若是卢龙军的体力继续消耗下去,那曹茂完全可以从容率军破阵。

“令前、中两部精锐准备夹击,他们想骑射强攻就让他们骑射强攻好了,届时两军夹击,定能留下不少敌军。”

“好!”

张公素蓦然点头,随后开始继续挥舞令旗。

卢龙军的军阵不再挪动,刘继隆见状果断挥下令旗,而曹茂也在令旗挥下后不久,率领近万精骑朝着卢龙新卒的阵中发起了冲锋。

“嗡隆隆……”

近万骑兵的冲锋,说是震天撼地也不为过。

哪怕是身经百战的重甲步卒在面对这种场景时,也不由得两股战战,更别提这些操训不到两个月的新卒了。

哪怕他们已经穿上了重扎甲,但他们的体力却已经在过去两刻钟的变阵中被消耗七八。

面对近万骑兵的冲锋,他们只觉得浑身都在发颤,双手渐渐变得无力。

正在此时,左右有手持陌刀、大棒的捉马人赶来,随即列阵。

“前军顶住,挺直长枪!!”

阵中都将声嘶力竭的喊着,手中令旗不断挥舞。

负责传递军情的旗兵来回奔跑,而此时汉军近万精骑已经冲到了阵前。

他们纷纷取出长弓,一如既往的摆出了骑射的姿态。

新卒之中鲜少有善射之士,加上军中弓弩本就不多,故此并未对汉军形成箭雨压制。

“嗡隆隆……”

随着马蹄声不断变大,耳边的声音已经听不清楚,所有人只觉得浑身冒汗,尤其是前排的战锋队兵卒。

他们整张脸上都是汗水,眼睛里是不断逼近,越来越大的汉军骑兵。

面对这样的压力,他们猛然张嘴呐喊起来:“杀!!”

“噗嗤——”

无数箭矢射来,这些战锋兵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敌军的面容,便被面突射死当场。

“顶上!顶上!”

汉军骑兵面突成功后,立即调转马头往左右后撤,而他们一重又一重的面突,很快将此处阵脚兵消耗一空。

卢龙军的将校们在催促跳荡兵持枪顶上,可不等他们话音落下,汉军的精骑开始后撤,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则是浑身具装重甲的重骑兵。

“杀!!”

“嘭——”

两千重骑兵在卢龙军的跳荡手还未顶上之前,趁势冲撞进入了此部卢龙军前军之中。

前军防线被瞬息间突破,那些捉马人宛若见了鬼那般停滞不前,根本不敢上前对重骑兵施行捉马。

两千重骑兵手持马槊,宛若难以抵挡的石碾,将此部卢龙军的兵卒当成石碾下的麦子,毫无阻碍的碾了过去。

此部新卒,兴许从未想过,参军不足两个月便要面对重装骑兵的冲击。

前军、中军、后军……

近万新卒的防线,宛若纸糊般被捅穿,汉军的重装骑兵直接捅穿了此部防线,与耿瓛、陈炳文等部遭遇。

“结直阵,护卫重骑左右!!”

瞬息间,耿瓛与陈炳文在看到己方重骑兵的同时,异口同声的挥旗下令。

他们自觉开始充当重骑兵两翼,掩护着重骑兵不断突击。

在此同时,回撤的曹茂所部精骑也调转马头,紧跟重骑兵凿出的豁口,更换马槊来突入阵中。

“不!这不可能!!”

“官军哪里来的重骑兵!”

吕公车上,张公素眼睁睁看着官军的重骑兵在破阵后,快速与阵中步卒完成了步骑并进的战术,俨然已经要将近四万步卒结成的大阵凿穿。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切。

他试图指挥本部骑兵,四处搜寻却根本搜寻不到,只因他麾下精骑已经被斛斯光纠缠到了远处,根本无法及时回援。

“撤!对!快撤军!”

张公素连忙下令,左右的旗兵则是不断挥舞令旗。

只是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下,除了比较外围的军将能看到旗语外,其余军将都在忙于应对汉军的步骑战术。

步卒掩护重骑兵两翼,重骑兵只管破阵,凡有卢龙军来攻,步卒便结阵与他们死伤。

当重骑冲过,后方又有持弓面突的精骑驰骋而来,被面突毙命的卢龙步卒数不胜数。

“逃啊!”

“军阵破了!想活命就快逃!”

霎时间,率先发生骚乱的毫无疑问是那操训不足两月的近万新卒。

他们被破阵后就难以重聚,眼下又被汉军精骑以强弓压制。

从未经历过这种战事的他们,只是死伤不到千余人便干脆的崩溃了。

曹茂抓住这个机会,当即开始率领精骑冲向他们,将他们搅乱的同时,驱赶着他们去冲击左右的卢龙军队。

原本就因为不断变阵而消耗了许多体力的卢龙军,此刻面对同袍的冲阵,为了保护阵脚不被击破,他们只能对同袍挥刀。

原本只是一分为二的局面,但在近万新卒崩溃后,瞬间变成了一分为三的局面。

面对这样的局面,两千重骑兵则是仗着马力还未耗尽,继续从侧翼对卢龙军的步卒发起冲击。

仅凭侧翼的兵力,他们根本无法挡住两千重骑兵的冲锋。

此刻整个战场都乱了,卢龙军各部各自为战。

少量看到旗语的部队开始后撤,但更多的则是被汉军留在了战场上。

原本包围的局面,变成了被分割包围的局面,近四万步卒群龙无首,只能任凭汉军拿捏驱赶。

一部溃散而被曹茂、耿瓛、陈炳文等人驱赶去冲击另一部,随后被马懿、高淮以重骑兵侧击溃散。

众将不断重复如此手段,任由张公素如何指挥大军,却根本无法重振大军。

最后除了溃撤进入拒马背后的数千甲步卒外,余下三万多步卒尽数被汉军绞杀、俘虏……

当中军旌旗被汉军骑兵砍倒的瞬间,张公素更是感觉眼前一黑,双腿一软的倒了下去。

“节帅!节帅!!”

陈贡言等人惊慌失措的扶起张公素,眼看怎么掐人中都无法将他唤醒,最后只能由陈贡言做主,先将张公素送入城内,随后重振撤回来的这数千兵马,依托城外的拒马、羊马墙等防御工事据守。

“节帅,他们败了,是否要受降”

曹茂从战场率领数十骑撤了回来,略微气喘的走上吕公车,作揖询问起刘继隆。

刘继隆见状侧目看向他,又看向了战场上那应该还有两万多的卢龙军将士。

“继续,直到他们主动投降才能停下!”

刘继隆不可能将这些人都俘杀,因为他们的家人都在卢龙,他这么做肯定会让卢龙百姓埋怨他们。

但若是他们是主动死在战场上的,而不是被俘虏后斩杀,那百姓就怪不到他头上了。

战场上的死伤,他们要怨只能怨张公素,怨执迷不悟的自己。

“是!”

曹茂略微心惊,他只觉得自家殿下自从来到河北后,似乎变得嗜杀了许多。

只是他也仅仅只是略微心惊,因为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自家殿下此举不是因为嗜杀,而是意在将河北诸镇这种动辄下克上的风气打压下去。

不过这个过程需要很长时间,如今恐怕只是开始。

“某投降!某投降!”

“俺投降!莫要杀俺!”

“俺也投降!俺要投降……”

战场上的厮杀还在继续,被彻底包围并崩溃的卢龙将士们纷纷开始痛哭流涕的投降起来。

“弃兵者不杀!”

“投降者不杀!!”

眼看有人开始投降,战场上也顺势出现了许多招降的声音。

官军开始受降,而远处还在纠缠的卢龙突骑见到己方战败后,立即果断撤往东边的古潞县。

斛斯光率军追击数里,直到马力耗尽才彻底停下,随后撤回本阵。

此时不过午后,双方开战仅仅过去不到四个时辰,战场内的尸体却足足上万。

“受降打扫战场吧。”

“是!”

面对这积尸如山的战场,刘继隆面不改色的走下了吕公车,曹茂则是开始指挥旗兵,下令打扫战场,统计死伤。

折返回来的斛斯光也加入了打扫战场的队伍中,整个战场的打扫从午后持续到黄昏。

城外被挖出了一个占地数亩的大坑,所有阵殁的卢龙镇兵卒都被扒光埋入其中。

他们的兵器和甲胄都被俘获,而官军中阵殁的兵卒则是被记载了名册之上。

在天色变黑前,由曹茂带到了刘继隆的面前。

“此役我军阵殁弟兄二千七百五十五人,残疾四百七十二人,骑兵折损军马三千三百余匹,缴获五百七十九匹,还有近万弟兄能上阵作战。”

“张简会那边阵殁五千七百余人,残疾六百余人,能上阵者不足万人。”

“我军阵上斩获甲首一万八千二百七十六,俘获一万五千余二十二人。”

“阵上所见,有数千人逃入潞县,另有约五千余骑逃亡古潞县。”

刘继隆接过文册翻阅,对于这个死伤倒也不觉得奇怪。

此役汉军数量太少,卢龙军素质参差不齐,两军合计阵殁近万并不奇怪。

不过汉军死伤近四分之一,这个数量还是让刘继隆心中不免难受起来。

“我军的将士,阵殁按照每人一百贯抚恤钱发放,此外子嗣可入官学。”

“张简会所部阵殁的将士,每人发三十亩抚恤田,残疾同理。”

“是!”曹茂闻言作揖,刘继隆也继续说道:

“大军休整三日,三日内主动投降者不杀,田亩征收后平均发放,遣散为民。”

“若三日内张公素不投降,我军即攻城,潞县城内军卒尽数所杀。”

此前张公素麾下四万多人,刘继隆开出的条件自然丰厚。

如今张公素麾下不过万人,潞县城内更是只有数千,刘继隆自然便没有必要给出丰厚待遇了。

不过这也只是针对潞县的守军,对于逃亡古潞县的数千骑兵,刘继隆还是准备按照原本的条件招降他们。

相信他们经过今日的教训,应该知道负隅顽抗的下场是什么。

在刘继隆安排结束后,曹茂开始按照刘继隆的安排去招降潞县城内守军。

与此同时,被陈贡言带回潞县城内的张公素也悠悠转醒。

在他醒来后,他多么希望今日的一切是场梦,但是听着堂外的议论声,他知道自己是真的输了。

“咳咳……”

他故意咳嗽几声,中堂外的议论声顿时消失,随后便听到了敲门声。

“节帅可是醒了”

“嗯……”

张公素起身回应,随后便见陈贡言与几名牙将走入堂内。

几名牙将脸色不太好看,陈贡言更是欲言又止。

见他们如此,张公素哪里还不知这些牙将在想什么,他急忙问道:“我军还有多少兵马”

“仅有六千弟兄逃回……”

陈贡言的话说罢,这时堂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列校闯入堂内,换做以前张公素肯定会生气,但现在他却没了资格。

“节帅,诸位将军,这是刘继隆派骑兵射入城外营盘的劝降信。”

列校话音还未落下,便有牙将抢过书信将其打开,看后脸色铁青。

其他人见他如此,纷纷抢过书信,随后脸色紧跟着难看起来。

因为张公素的一念之差,数万大军折戟沉沙,而他们投降的待遇也一落千丈。

众牙将脸色阴晴不变,陈贡言也连忙朝张公素使眼色。

张公素感受到陈贡言的眼色,纵使心有不甘,但他更珍惜这条命。

此刻他只觉得嘴里苦涩,硬生生从牙缝中挤出这句令他羞愧的话。

“告诉刘继隆,某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