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所思所想(第2页)
在我的悉心照料下,伯父身体慢慢好转,生活也能自理了,每天都嚷嚷要回布兰坊。
被逼无奈下,我就把伯父送回了布兰坊。
乐华市与桐梁镇相邻,不算远,我一有空就会回去看他。
老人守着自己的孩子相依为命地活下去,肯定是没问题,但我毕竟不是伯父亲生的孩子。我明显感觉伯父的精神状态大不如从前。
他常常蹲在低矮的屋檐下,抬头怔怔地看天,然后就把脸深深埋在胸前长时间一言不发。
崔大爷是伯父在布兰坊多年的老邻居,比伯父大一岁,老婆死得早,没再续玄,自己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把一双儿女拉扯大,生活那个拮据啊,伯父总是劝他再找一个。
没想到,苦尽甘来,儿女都出息了,把他接到城里生活后,崔大爷就像那扬花飘絮的岸柳,年年换一次姿容,前几年找了老伴,领回布兰坊办婚宴,那个风光啊,光炮仗就在布兰坊的那棵老槐树下噼里啪啦地响了一个小时。
去年,崔大爷又回布兰坊办了70岁生日宴,请全村人过来吃宴席,还请了戏班子和唢呐班子,全村的老老少少都坐在他家院子里看戏,他挨个发糖果,那个红光满面啊。
崔大爷的日子确实过得逍遥自在,70岁的人了,还整天叼着烟,举着个半导体,趿拉着拖鞋,在布兰坊的大马路上闲逛,不是和别人下棋,就是摇着蒲扇和人聊天。
伯父每次看见崔大爷,就总觉得自己这辈子特别失败,一生无儿无女,老婆倒是没少娶,一个离婚,一个跟人私奔,抱养了两个孩子,一个失踪,一个离婚。
尤其是兰香姐,离婚后就回了布兰坊。
兰香姐的丈夫,就是那个可恶的“刀巴癞”,是条披着羊皮的狼,看上去风度翩翩,又很懂女人的心,出手阔绰,不惜重金投女人所好,隔三差五领野女人回家厮混,嚣张至极,明目张胆到令人发指,兰香姐气得整天抹泪。
后来,兰香姐实在忍无可忍,主动提出离婚,却被揍得鼻青脸肿,最后还是净身出户,才把这婚离了。
离婚后的兰香姐身无分文,只好回布兰坊找伯父,向伯父诉说她的遭遇。
恰好被过来找伯父的人听到了,传了出去。
紧接着,上伯父家给兰香姐提亲的媒人来了一个又一个,可媒婆给她说的都是些,不是身子缺这少那,就是脑子有毛病,或者岁数差不多可以做她爹的人。弄得兰香姐尴尬至极,整天窝在家里很少出门,也很少说话。伯父也是长吁短叹的,总感觉自己矮了一截。
其实我挺佩服兰香姐的,她固然有不谙世事的一面,但她没有选择隐忍,决然决定离开。我知道布兰坊有很多人议论她,一个30多岁的女人还离什么婚,孩子也不带走,真是太狠心。
但兰香姐没有说什么,留在布兰坊,照顾了伯父一段时间后,默默地离开了,孤身一人去了陌生的城市打工。
兰香姐离开后,面对周围人的闲言碎语,伯父觉得自己在大家面前更加抬不起头,像棵雷击后的老松,日子过得萎靡不振的,动不动就唉声叹气,出门都贴着墙根走路,生怕碰上隔壁的崔大爷。就算太阳出来,他也很少出去晒太阳,生怕别人会偷窥发生在他身上的秘密,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窝在家里慢慢卷他的叶子烟。
怎么说,虽然伯父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但我觉得,他就算是个失败者,也是个有风骨的失败者。他骨子里有一种倔强的东西,热情、强烈,而且磊落。
我想过在城里给伯父办七十岁生日宴,无奈他死活不同意。我也想过回布兰坊办生日宴,伯父还是不同意。
我知道,伯父是不想我花钱,那场病开销不少,伯父是心疼我。
刚好那段时间,我忙得焦头烂额,就没再过问伯父70岁生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