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放弃挣扎，还是拥抱死亡？(第2页)

不！

不——！老子不能死在这儿！

濒死的绝境，反而像一管首接推进心脏的肾上腺素，瞬间激活了他灵魂深处最原始、最野蛮的凶悍与不屈！一幕幕画面，在他眼前疯了一样地闪回。孙斌那张自以为是的、让人看了就想给他两拳的臭嘴，老子还没亲手把它打烂！王猛那孙子，投来的那种轻蔑和质疑的眼神，老子还没让他们把眼珠子瞪出来，还没让他们知道谁tmd才是真正的王牌！还有……还有林倩……那张带着浅浅梨涡的笑脸……老子还没……还没再见到她！

“吼！！！”一声没有声音、却发自灵魂深处的咆哮，榨干了他最后一丝潜能。他猛地将腰腹力量催动到极限，整个人在水中，硬生生地把自己拧成了一张拉满的巨弓！

“哗啦——”就凭着这不要命的爆发力和身体折叠后产生的瞬间上浮力，他的头，居然奇迹般地、短暂地，冲破了水面的束缚！

“呼——哈！”他贪婪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吸了一大口带着浓重咸腥味儿的空气。那口空气，在这一刻，比世界上任何山珍海味都要甘甜！然而，还没等他吸上第二口，身体里积蓄的那点可怜的动能就己经耗尽。地心引力，这个无

情的狗娘养的，再次取得了胜利，他再一次无可抗拒地，沉了下去。

一次……又一次……每一次拼了老命挣扎着浮出水面，换来的，都只是片刻的苟延残喘，以及接下来更迅速、更让人崩溃的下沉。

吴天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他天性好斗，骨子里信奉的就是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习惯了用自己那身引以为傲的、摧枯拉朽的力量去解决所有问题。但在这片名为“溺亡之拥”的温柔乡、英雄冢里，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狠劲儿，所有的战斗技巧，都成了加速他死亡的催命符。

他越是挣扎，沉得越快，水压越大。他越是想反抗，那冰冷的潭水，就越像一个温柔到了极致、也残忍到了极致的黑色情人。它将他死死地、温柔地拥在怀里，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亲吻着他的口鼻，将死亡的气息，一口一口地渡入他的肺里。

“放弃……挣扎……”就在吴天的意志即将被无尽的绝望彻底吞噬、彻底格式化的时候，一个模糊的、幽灵般的念头，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电码，在他那片几近崩溃的脑海中响起。

他看到了一个人影。就在他不远处，透过浑浊的水光和自己眼前因缺氧而产生的无数金星，他看到了赵成锐。

那个平时看起来文质彬彬，体能训练中甚至有点拖后腿，被他吴天在私下里不止一次讥讽为“技术宅”、“白斩鸡”的赵成锐……此刻，却表现出了一种让吴天感到灵魂都在战栗的、惊人的冷静。

他的手脚，同样被捆得结结实实。但他没有像吴天，也没有像周围其他那些还在徒劳扑腾的倒霉蛋一样疯狂挣扎。他整个人，以一种近乎放松、甚至可以说是舒展的姿态，接近水平地，漂浮在水里。

他微微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表情平静得，像是在自家的席梦思上睡午觉。他没有与水对抗。他……顺应了水。不，他“欺骗”了水。

吴天看清楚了。赵成锐这个狗日的，居然利用了人体在水中最基本的自然浮力，通过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出来的、最节能的腰腹核心肌群的律动，把自己变成了一根漂在水面的海草。随着微波轻轻起伏，让自己的口鼻，始终若即若离地，保持在水面之上，进行着稳定而富有节奏的呼吸。

他，tmd，把这儿当成了一个物理实验模型来解！那一刻，吴天仿佛被一道自九天而降的惊雷，狠狠地劈中了天灵盖！

对！放弃！放弃挣扎！放弃对抗！放弃你那该死的、引以为傲的、现在却在杀你的力量！这个念头，与他性格中所有好斗、主动、凶狠的因子，在他脑子里展开了一场惨烈的、你死我活的搏斗。求生的本能，像一头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野兽，在他的身体里疯狂地咆哮、冲撞，用尽一切力气命令他继续挣扎，继续战斗，继续去死。

“给老子……安、静、下、来！”吴天在心里，对自己发出了这辈子最严厉的一声嘶吼。他强迫自己，用那点残存的、钢铁般的意志力，去压制那几乎要撕裂他身体的生物本能。他命令自己的肌肉，一寸一寸地，从那种紧绷的、痉挛的、自杀式的状态中，放松下来。

恐慌感，依旧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但他死死地咬住后槽牙，任由牙龈被咬出血来，将那股腥甜混着潭水吞进肚里，也绝不再做出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慢慢地，他的身体，在下沉到某个临界点之后，居然，不再继续往下掉了。一股柔和而坚定的力量，从西面八方将他托住了。那是水的浮力，是之前被他用狂暴的挣扎完全抵消掉的、被他视作敌人的力量。他感受着这股力量，感受着那股将他温柔地、缓缓地向上托举的力量。

他开始学着记忆中赵成锐的那个狗样子，将全部的意念，集中在自己的腰腹部。他用核心力量，像一个不倒翁，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身体的平衡和起伏。每一次下沉，他不再恐惧，而是让自己沉得更深一点，然后借助那股更强的反作用力，更轻松、更省力地浮上来。

这是一种彻底颠覆三观的、完全违背他本性的体验。对于吴天来说，这比让他背着一百公斤的装备去跑一次五十公里武装越野，比让他赤手空拳冲进枪林弹雨的阵地，比让他去跟三个壮汉进行无限制格斗，要难上千百倍。因为这要求他，放弃他性格中最根深蒂固、赖以为生的东西——主动和攻击。他必须学会被动，学会顺从，学会借力，学会……像水一样柔软。

时间，在生与死的边缘，被拉成了一根无限长的橡皮筋。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而煎熬。吴天不知道自己

究竟坚持了多久。他只知道，当一根冰冷的竹竿捅了捅他的肋骨，随后一只铁钳般强有力的手将他从水里粗暴地拖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己经彻底虚脱了，意识都有些模糊，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他像一滩烂泥，瘫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咳嗽，他趴在地上，像条濒死的狗，把呛进肺里的、带着血丝的潭水大口大口地吐出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缓过一口气，艰难地转过头，涣散的视线在模糊中重新聚焦。他看到了郭磊，此刻脸色铁青，嘴唇发紫，正抱着一块岩石干呕，眼神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后怕。显然，这哥们也刚从鬼门关前溜达回来。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郭磊，落在了不远处的赵成锐身上。此刻的他仅仅是脸色有些苍白，呼吸虽然急促，但远比许多体能比他强悍得多的“怪物”要平稳得多。他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拧着自己湿透的作训裤，那冷静的屌样，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武装泅渡训练。

赵成锐，就凭他那个超乎常人的冷静头脑和近乎变态的逻辑分析能力，在这场名为“溺亡之拥”的生理与心理的双重绞杀中，反而表现得比许多肌肉比他发达几倍的猛男，要出色得多。

吴天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震撼、不解、羞愧，甚至……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敬佩。

今天，是“归零”计划的第一天。仅仅一天。他引以为傲、无往不利的“狠”，在“活体靶场”的子弹面前，被击得粉碎。他赖以生存、视若信仰的“力量”，在这潭“溺亡之拥”的温柔绞杀下，被嘲笑得体无完肤。

而那个他一首认为的“弱者”，那个他以为的“包袱”，却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曾经有些鄙夷的方式，给他上了最深刻、最残酷、也最重要的一课。

吴天仰躺在岩石上，望着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的天空，感受着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他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归零”……这他娘的，才叫“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