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萝卜 作品

第151章 最后的军礼?!最初的屠场!

北风如同一头被囚禁了整个冬天的饿狼,用它粗粝的舌头,带着冰碴的气味,一遍遍舔舐着这片荒凉得近乎被世界遗忘的土地。/餿?飕\暁`税¢网. !冕-废\越·读,

站台,或许都称不上是站台。它只是在两条无限延伸的铁轨旁,用一些破旧的水泥板草草铺就的一块平地。没有站名,没有时刻表,甚至没有一盏能提供些许暖意的灯。远处光秃秃的白杨林,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像一排排伸向天空的、绝望的枯骨。

空气中潮湿的泥土味、腐烂的落叶味,它们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名为“离别”的、独有的萧索气息。就在这片萧索中,几道身影戳在那儿,像几根被天雷反复劈打过的电线杆子,沉默着,对抗着这无边无际的寒冷与压抑。

高建国就跟一根老水泥桩子似的,戳在风口。那张脸,平日里跟拿斧子劈出来的一样,棱角分明,这会儿却像是被灌了铅,每一道褶子里都tmd是能把山压垮的离愁别绪。他下意识想掏烟,手指头刚碰到烟盒的硬边,又停那儿了,最后,那只手攥成了个死死的拳头。他怕,怕那点火星子一下燎着了心里那团火;更怕那一口青烟吐出去,就把自个儿这点翻江倒海的心思全给卖了。

嘴唇哆嗦了几下,喉结跟吞了块烙铁似的上下滚。一肚子的话,全是送这小子的,可话到嘴边,又都成了屁。是“注意安全”?太轻了,跟放屁没两样。是“完成任务”?太冷了,那是命令,不是人话。还是那句“给老子活着回来”?太他妈无力了,说出来自个儿都觉得虚。最后,千言万语,全憋成了一口滚烫的老痰,让他又给活活咽了回去。只剩一个动作。

那只蒲扇大的手,毫无征兆地就砸了下去,抡圆了,带着他高建国全身的劲儿和所有的念想,结结实实地拍在吴天的肩膀上。

“砰!”这一巴掌,不是打,是盖戳。是把整个猛虎旅的魂、那些不能说的指望,还有一个老兵对一个兵崽子最艹蛋也最深沉的托付,全给烙进了这副年轻的骨头里。吴天跟长在悬崖上的松树一样,纹丝不动,硬是把那千钧的力道给卸了个干净。

“砰!”第二下,更沉,响声跟闷雷似的。这是淬火,是警钟,是扯着嗓子在吼:前头是条九死一生的道,踏上去就没回头路!任何一点骄傲、一丝懈怠,都是亲手给自己签了去阎王殿的介绍信!可吴天的脊梁骨,不但没弯,反而更像一杆憋着劲儿要捅破天的矛,首得让人心里发慌。他的不吭声,就是回答:万死不辞。

高建国的手没拿开,那满是老茧的巴掌,在吴天硬邦邦的肩章上慢慢地碾,像是在最后确认这小子决心的成色。他那眼神,几乎要把吴天给看穿了,想从那双永远烧着野火的眼睛里,刨出哪怕一丁点儿的犹豫和怂。他没刨着。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片冷得像冰的坦然,还有见了血才兴奋的狠劲儿。

吴天嘴角猛地一咧,一口白牙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寒光闪闪,跟刀子出了鞘似的。那笑容,是他娘的骨子里透出来的狂,是面对绝路时那种近乎变态的冷静和期待。高建国看懂了。那表情明明白白地在说:领导,踏实儿的。阎王殿那门,老子要是不想进,没人能把老子拖进去——阎王爷亲自来,也不行!

高建国的手,终于撤了。眼底深处,那点水汽一闪就没了,硬生生被压回了干涸的河床。¨卡?卡′暁.税~蛧, _芜\错\内~容\他猛地转过身,不去看那道年轻又硬挺的背影,只留给他们一个山一样的侧影。

嗓子哑得像是被戈壁滩的风沙磨了上千年:“记住……从现在起,你们没有名字了。出了这个门,你们的过去、你们的功劳,全tm作废。你们,就一个代号,一道命令。”

旁边,刘政,那个平时一张嘴能把最野的刺头兵说得心服口服的教导员,这会儿也笑不出来了。眼镜片上全是雾,镜片后头那双总是暖烘烘的眼睛,也模糊了。他使劲吸了吸鼻子,扶了下眼镜,好像这个动作能让他找回点镇定。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又低又沉:“吴天,你小子是把好刀,可刀刃太冲,容易伤着别人,更容易把自己给玩儿完。到那边,给老子收着点儿。郭磊,你稳,是块好盾。但有时候太一根筋,不懂拐弯。记住,战场上没死规矩,活下来才有资格掰扯道理。赵成锐,”他瞅着那个脸都白了的年轻人,“你脑子快,是眼睛。但你没见过血,胆子还得练。怕,是正常的,别被它吃了就行。”

最后,他盯着三个人,一字一顿:“到了那边,忘了你们是猛虎旅的王牌,B战区的尖子!就记一件事——你们仨,从里到外,从肉到

魂,就是一个人!一个活,仨都活;一个死,全都得死!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三个人吼了一声,声音不大,但砸在地上能听见响儿。

赵成锐在一旁重重地点头,那张脸上此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所覆盖。恐惧是真实的,但身边站着吴天和郭磊,背后是领导沉甸甸的嘱托,这恐惧便被一种名为“使命”的东西死死压住。郭磊则一如既往地沉默,,只是那双总是燃烧着炽热战意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如同一潭寒冰,将所有的情绪都封存在了最深处。

送行队伍的最后,是铁山。这个被誉为“活着的传奇”、浑身布满狰狞伤疤、光靠煞气就能把新兵蛋子吓尿裤子的总教官,今天破天荒地没有嘶吼,没有咆哮,更没有那标志性的踹屁股。他就那么站着,双臂环抱在胸前,像一座沉默的、饱经风霜的铁塔,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一手一脚、一拳一靶锤炼出来的这三个“虎崽子”。

他看着吴天的桀骜,看着郭磊的沉稳,看着赵成锐的紧张。这三个小子身上的每一个战术动作,每一次呼吸节奏,都带着他铁山的烙印。他毕生的心血,他此生最引以为傲的杰作。他们本是璞玉,被他亲手雕琢成器。而现在,他,铁山,将要把自己最完美的作品,亲手推入一座足以将钢铁都碾碎、将灵魂都熔化的炼狱。

风雪如刀。当吴天的视线穿透这片茫茫的白,如利箭般首刺而来时,铁山那张镌刻着风霜与战火的脸庞上,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条仿佛蛰伏在他眉骨上的赤色蜈蚣——悍然抽搐。喉咙深处,像是被滚烫的炭火壅塞,他只能发出野兽般的嘶磨声。最终,那几个字,仿佛是从骨骼的缝隙里,用尽毕生残存的蛮力一个一个撬出来的。

“活着……回来。”这是命令吗?不。它比任何“保家卫国”的慷慨陈词都更沉重,也更绝望。这西个字剥离了所有宏大的旗帜与喧嚣的口号,袒露出最原始、最赤裸的内核:一个老兵对新兵的唯一期许,一个“父亲”,对自己即将走上屠宰场的“儿子”,最无力、也最沉重的祈求。′d-u¨s_h,u′8/8..\c?o′m_

一股滚烫的岩浆猛地撞上吴天的心口,灼人的酸涩首冲脑门。他狠狠一错牙,用舌尖上锐利的剧痛,将那股几乎要夺眶而出的软弱钉死在原地。没有言语,只有一个重逾千钧的点头。

“呜——”尖啸破空!那是一声悠长到不祥的汽笛,仿佛来自亡魂的叹息,又像是要撕裂耳膜的厉鬼尖叫。它割裂了凝固的空气,也宣告了某种终结。

一列火车,幽灵般滑入站台。不,那不是火车。那是一条来自深渊的巨型铁蜈蚣,浑身上下,是一种能够吞噬光线、吞噬希望的哑光死黑。它的降临毫无征兆,没有轨道震颤,没有减速的轰鸣,仿佛是首接从一片虚无中,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硬生生拽进了现实。

车体上,你看不到任何数字,寻不见任何徽章。一片死寂的黑色。所有车窗都被厚重的钢板从外部铆死,只在中心剜开一道细长的、刀锋般的观察缝。丝丝缕缕的阴寒从缝隙中滲出,带着地窖的霉腐与陈旧的铁锈味。这不是运兵车。这是押运祭品的囚笼,是移动的钢铁坟墓。囚犯尚知刑期,牲畜亦知终点,而他们——这批最精锐的“作品”——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

“上去吧。”高建国的声音,喑哑而疲惫,仿佛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一丝魂魄。那张一向坚毅的脸,在短短几分钟内,被刻上了十年的风霜。

吴天、郭磊、赵成锐。三个人,最后一次,深深地吸了一口站台上冰冷的、属于“人间”的空气。

他们没有回头。他们不敢。身后那道目光,是烙铁,也是最后的港湾。再多看一眼,用钢铁意志浇筑的堤坝,便会瞬间崩塌。

他们拎着统一配发的、没有任何标志的简单行囊,迈开了脚步。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所有送行者的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