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刑具

    咛——

    江月见自一阵尖锐的耳鸣中恢复意识。

    嗅觉最先苏醒,霉斑裹着潮湿的泥腥气,混着铁锈味在喉间翻涌。

    她挣扎着掀开眼皮,残留的迷药让她眼前蒙着层血色雾霭,放眼望去,黑暗浓稠得几乎具有实体。

    咳嗽呛出喉咙,她试图撑起身体,却听得脚边哗啦作响,脚踝间铁链随着动作突然绷直。

    ——她被囚禁了。

    “滴答”的水声自四面八方杂乱坠落,眩晕感陡然袭来,江月见想起昏迷前余光闪过的那道青色衣袖,呼吸凝滞。

    忽然间,诡异的脚步响起,一盏将熄未熄的油灯游曳而来。

    拐角处铁门嘎吱一声打开又叩上,鬼火渐近了。

    而她终于得见将她掳来此处的罪魁祸首——那人侧脸上蜿蜒着狰狞疤痕。

    “柳如是,你好大的胆子。”江月见冷笑。

    柳如是晦暗的眼眸在鬼火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他笑了,白面书生般的面容上浮起阴鸷的狞笑。

    “不装了?”

    江月见嗤笑道:“柳将军都将我抓来此处了,我还虚以委蛇做什么?”

    他提着灯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喟叹道:“其实,你演得很好,我几乎就要信了。”

    “人手我都安排好了,只要午时,你乖乖的和他们出城。百里外的驿站,我会在那里等你。”

    “然后……”他的叹气声渐渐粗重,“然后,我会带你回来,来我的牢笼。一生一世,永不分离。我们说好的,你怎么忘了呢?”

    江月见冷眼相对,浑身绷着抗拒与僵硬的冷冽气息。

    “别灰心呀,小流光。”

    他嘴角抬起,叹道:“你的归宿,本就是这里。”

    他俯身望她,眼神低垂,扫过她鼻尖小痣。

    “喜欢这里吗?”

    江月见不接他话,只反问:“为什么抓我?你就不怕摄政王拿你是问?”

    “为什么抓你,你不知道吗?你们去寻林漱玉之父的次日,他便来信要挟我,说此事已捅到了摄政王眼前,叫我赶紧把江颀风交出去,让江颀风把他女儿交出来。”

    听闻兄长名字,江月见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说:“可林漱玉根本不是江颀风抓走的,而是你。”

    柳如是仰天大笑,并不接话,顾左右而言他,道:“别指望摄政王来救你了。你以为他找得到你?小流光,别忘了,商队所有人都可以作证,你自己离开了商队,而后不知所踪。”

    “你的失踪,与我柳某又有什么干系?”

    江月见手心已隐隐起了层薄汗。

    柳如是抓她,一半是因为她与林漱玉有相似之处,另一半则是因为他们在找林漱玉的下落,叫柳如是起了反心,故意与谢徵玄作对。

    这两个理由,一个叫她生,一个叫她死。生死一线之间,全握在柳如是手中。

    昏迷前她眼见着谢徵玄策马离开,行色匆匆,不知是否京中有事召回。

    她不能指望别人来救她,必须要靠自己活着逃出去。

    柳如是痴迷地望着她清冷的面庞,见她走神,眼中忽浮起薄怒,攥起她的手腕,逼她起身,踉跄跟在他身后。

    “你在想谁?在我身边,你还在想谁?”

    江月见咬牙,不发一言。

    柳如是一手提灯,一手拖拽着她,顺着墙根大步游走,铁链在潮湿地面上刮出火星,一如他眼底执念。

    那道从眉骨劈到嘴角的疤在油灯下蠕动,宛如皮下藏着的蜈蚣,狰狞可怕。

    “怎么?我为你准备的囚牢,不喜欢吗?你闻到了吗,多么苦涩美妙的味道啊。”

    他突然掐住她后颈逼她俯身,指节陷进她散乱的发丝。

    “我命人用药材熏过墙砖,就像药材铺子的苦味。阿玉说过,她最喜欢药味了。”

    “熏了月余,我才把她抓来,关在这里。”

    他的笑死逐渐张扬,变得癫狂,狰狞笑声撞在石壁上,碎裂成无数回音。

    “可她不喜欢,她说……恶心,恶心极了,和我一样,恶心极了……”

    他身体匍匐紧贴墙砖,急促呼吸,忽然又暴怒地掷出油灯。

    “不对,不对不对!为什么现在全是血腥味?阿玉不喜欢!”

    江月见踉跄着退后,但见火光忽明忽暗间,墙上竟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血红抓痕。

    柳如是又静了,手指爱怜地抚摸过那些抓痕,痴迷低语:“但是没关系,这里还有你留下的痕迹,你的味道。”

    言语间眷恋意味,似陷入回忆。

    江月见敛息,趁机环顾四周。

    这是密室无疑,密不透风,更无明窗。拐角处有一铁门横踞,柳如是便是从那铁门进来的,铁门背后又通向何处?

    囚牢阴暗湿冷,除她所在外,边缘突兀地横着张泛着寒光的铁桌。

    铁桌上各式刑具横陈,铁钳齿缝里还残落着几片指甲,仿若僵死毒蛇的皮鞭盘踞在桌角,鞭梢还粘着暗褐色的血迹。

    而狰狞刑具之外,一副笔墨纸砚格格不入地安放一边——夜闹柳宅时,他们曾搜到此物,却被柳如是轻描淡写敷衍过去了。

    江月见心沉到了谷底,柳如是设此地牢,她一定不是第一个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