榨汁喝 作品

4. 娇气

    刹那间,万千心绪在裴映脑海里来回翻涌,他低头看了一眼此刻已经抽回手的、粉目圆睁地瞪着他的女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血还在墙壁上缓缓流动,但石盘未有丝毫动静,在此刻沉静的内室里,只听得沉璧的啜泣声。

    沉璧捂着自己还在流血的手,几乎想看也不看这些人,返头走掉。

    为什么要突然割她!

    就算、就算她做错了什么,或者曾经做错了什么,也不该被这样对待啊!

    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如履薄冰的沉璧只觉得巨大的委屈淹没了她,手掌上的刀口还在剧烈作痛,用刀的人一定下手很用力,沉璧的手一直血流不止。

    连日以来的不安全感让她心里生出一股莫大的冲动,她抬头看了眼眼前表情几乎称得上是错愕的男子,含泪蹬了他一眼,推开周围的人就顺着原路跑了回去。

    云晦看着她跑远的身姿,脸上愣愣的,一时拿不定主意,问裴映道:

    “大人,要追吗?”

    裴映盯着墙上渗进去的血迹,和毫无动静的石壁,半晌才表情难看地带着云隐返回了。

    顺着来时的路,裴映刚走出门口,就看见雪隐正拿着随身携带的纱布为她包扎。

    雪隐高挑,穿着普通的紧身侍卫服站在马车前,一手撩开帘子,另一只手搭在沉璧的手上。

    沉璧靠着车窗,泪眼盈盈地望着雪隐,嘴巴说个不停,时不时还嘶口气,不停地盯着自己的手。

    她看上去气倒是消了一点,但脸上还是带着泪痕,啜啜泣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割了个手而已。

    娇气。

    裴映心里生出无限的烦躁,不知道是因为看见阳光下连带着皮肤一起发亮的眼泪,还是那隐约传来的噪音:

    “他当时拿着匕首朝我捅了一刀……这可以告吗?我想报官……”

    “好痛……我要是知道今天出门是这样,我就留在府里了……”

    裴映感觉额角青筋都快跳出来了,报官?那恐怕方圆几百里的地方官都不敢受理你。

    雪隐一边听着沉璧讲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边在心里思考,她的血居然没用?那指挥使要把这人怎么办?

    按照以往指挥使的风格,没有利用价值的俘虏都是直接杀了,一起烧掉,雪隐想到这里,心里有些不忍心,这些日子她也听说了沉璧和大人之间的一些事,远远地躲在暗处观察过她。

    她看上去不像心机深沉的人,时常可以看见她用完膳就坐在窗子旁边发呆,不然就拉着婢女们聊天。

    虽然梅夫人再三下令不准对她透露什么,但是那些拨到她院子里伺|候的婢女还是对她交口称赞,例如家中有事就放她们假,让她们不用那么早来伺|候,甚至用膳被厨房的失误推迟也不生气,她们都知道这是一个好脾气的姑娘。

    这样一个好姑娘,死了还怪可惜的。

    不过虽然这样想,但是指挥使的命令她无法违背,既然如此,就给她最后的伤口绑一个漂亮的结,体体面面地走吧。

    沉璧不知雪隐低垂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她现在只觉得委屈死了,看来自己不忠也不是没有原因,这样无缘无故就给自己夫人来一刀的男人,能是什么正常人吗?

    也许自己也只是想逃离这样的变|态,才选择了另谋出路吧。

    说起来,他们对自己的身份、失忆的原因也讳莫如深,每每自己问起来,都含糊过去,难不成自己失忆也是他导致的?家暴?怪不得什么都不对自己说,怕自己跑了吧。

    和离是真的要提上日程了。

    不过,看这个夫君府邸这么大,出行有这么多随从,他不会是什么很有权有势的人吧?

    那可坏了。

    沉璧脸上还在忍不住啜泣,心里思绪万千。

    等她注意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投下了一片阴影时,已经来不及躲回马车里了。

    她没看懂雪隐离开时最后看向她的眼神多复杂,她只是颤巍巍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跟出来的男人的领子,然后唰一声放下帘子表达了自己的愤怒。

    沉璧坐在角落里,想着什么时候寻着机会就要去报官,马车一阵摇晃,那个男人上来了。

    沉璧更紧地往马车角落里靠了,低下头不去看他。

    那男人上来之后,马车摇摇晃晃起步了,他半晌没说话,像是巡视了一圈,然后选择坐在了沉璧同侧的软榻上。

    马车里十分沉寂,只听得见车外走动的人的声音,还有车轮的轱辘声。

    离开时外面依旧是艳阳天,阳光顺着细碎的车窗帘子的缝隙投进来,裴映的脸在半明半暗中被光影切割,看不清表情。

    他转着手中的扳指,眼神晦暗,半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口道:

    “沉璧,抱歉,刚刚,我不是故意的。”

    沉璧在他开口的一瞬便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但是她在听到这话后,还是没忍住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这么深的口子,是不经意就能划出来的吗?”

    沉璧以为自己在很有气势地诘问这个男人,但在裴映眼里,眼前的人眼睛里还留着刚刚浸润的眼泪,她坐起来整个人也没裴映高,却虚张声势地、甚至要抬头看裴映,才能说完自己的话,包着纱布的手也不停颤|抖。

    像极了曾经在狩猎中遇到的,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兔子,明明知道眼前是无情的猎人,却还是心存希冀向他求饶。

    但裴映从不会为竖起的耳朵、颤|抖的皮毛而心软。

    他从来都是高坐马上,俯视生灵,抬起箭,穿透猎物的喉咙。

    此刻他看着沉璧,不知怎么倒生出一丝兴味,但随即这兴味被他压了下去,下一秒,他开口,仍然是那古井无波的口吻:

    “刚刚我是想试试你的血能不能让那扇门打开,是我莽撞了,其实,我也试过了。”

    他说着,捞起了自己的长袖,把自己左手的伤口展示给沉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