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跳崖(第2页)

    此行争分夺秒,的的确确是兵行险着。

    他们是时候去会会这个手眼通天的湖州巡抚陈大人了。

    他俩像野人似的一脸茫然地向着灯火的方向行,终于出了林子。

    换作平常,他们高低得被当作逃犯一类的危险人物,被过路的百姓报官缉拿。

    可惜现在水漫金山,人人自危,他们二人衣可遮体仅是满脸血污,倒是成了体面人。

    “这水有够深的。”从山脚下来就是鹿湖周边的低地,被水淹了得有好几尺。

    顾忱趟着水,腿都有些僵了。

    她身高腿长,涨水也才堪堪没过膝。底下的小腿一直在水里泡着,寒意刺骨。

    但底下做劳役的吃不饱饭的数不胜数,有几人能比她高?

    鹿湖周边谋生的,少年人参与筑桥,青壮年做着摆渡,中老年岸边摆摊开店。

    这些人在鹿湖的洪灾里存活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车辙在泥水之中不甚清晰,但带起的砾石一股脑地往鞋袜里钻的感觉骗不了人,又痛又痒。

    “马车往桥那儿去了。”顾忱在泥水里踩了个圈圈,做了判断。

    谁会在如今这种情况下驾车前来?

    顾忱把垂在身后的袍子拎在手里,一气抓到了身前同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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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的地方。

    双手一拧,就和拧汗巾似的把布料拧作了麻花般的一股。算不得干净的水是土色的,悄无声息地又回到地面上去。顾忱分开两边,草草地系了个死结。如此一来,行动就便捷多了。一直把衣袍泡在水里实在不是事。

    赵桓着的是白玉色的长衫。

    平日里优雅如谪仙,可是在这来得迅猛的暴雨里就成了落难者。他的长衫早就在泥里染了棕褐色,又累赘又不雅。干脆在顾枕给衣服打结时,他出剑摸索着斩断了后摆。

    那一截饱经磨难的做工精良的布料沉入水中,转瞬没进淤泥之中。

    大雨来得愈发狂野,前行愈发吃力了。

    赵桓咬牙拔出一条裹满了污泥的腿,觉着一痛。他紧紧眯着眼,终于看清了让他的腿受伤的罪魁祸首。

    一只石青色的河蟹。

    “我们到湖边了。”赵桓伸手强行拎走河蟹,望着自己还流血的伤口一嘶。

    好痛。

    顾忱没空理会身边人的低呼,往前上了几步。

    遥遥地,哭嚎声已能穿透雨幕直入脑海。

    惊雷炸响,就像敲响的丧钟。

    狂风暴雨之中天地灰暗,凭着感觉,他们一步步摸进了另个世界。

    那是劳役们的世界。

    水面上偶尔有衣物被卷走,破破烂烂的。

    甚至还有惊慌失措的人,无力地拍打出生命的最后一点水花,虽然在这洪涝面前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涟漪。

    有人试图再停驻一瞬,可是无法实现。

    虽然还是在那同一片天空之下,但另一群人却在挣扎着。

    他们活着,而不是生活着。

    麻袋里装满了沙,咆哮着的洪水一遍遍过,势不见减,但沙袋却是轻到空了。

    此处的水已经漫过了腰,顾忱咬牙抬腿上迈,用了些力气把赵桓拉到身边。

    洪浪又一次呼啸而来。

    摸上了临时所建的堤坝的人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它的气焰正高着,又肆意地卷走几人。

    转瞬之间,生命随洪波而逝。

    没有时间哀悼,更多的生命将会在无为中消失。

    一条长龙似的生命线正在天下地上两重洪中挤出来。

    眼见巨浪袭来,哪怕是自恃武力高强的顾忱也不敢托大,踩上这临时搭起的堤坝。

    原来是扎紧了口,装着沙子的麻袋一点点摞起来的。

    赵桓也从另一侧攀着边缘上来了。

    水渐渐上涌,顾忱不敢蹲下身,便冲赵桓使个眼色,示意他离得近些。

    赵桓在她身后,谨慎地挪步。

    大堤上一片昏暗,最明亮的竟是顾忱发间斜插着的两根簪子。

    尤其是银蝶那根,在黑沉中明亮如旧。

    顾忱的手已经被水冲得冷僵,这感觉好似远东冬日不戴手套去骑马了。

    她把簪子夹在指间照明,解开腰间的酒囊痛饮一口,权当暖暖身子。

    而后还有半壶的酒就丢给了赵桓,顾忱活动活动手脚,解开了细细的衣带。

    衣带下缘泡了些水,不过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顾忱把衣带的一端打结缠在柄上,把腰后挂着的刀鞘也解下来,收刀回鞘。

    赵桓不明所以,默然地注视着她身后的雨势和洪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