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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醒悟过来,再也顾不上应酬刘东风,飞扑到了邱明泉面前:“邱总!这块料子您出手不出手?”
“是啊是啊,这么大块,能做的东西太多了,小兄弟出手一部分呗。”在座的这些人虽然喜欢赌石,但是也不乏真心喜欢翡翠的,纷纷眼红心热。
“对啊,吊坠玉牌、极品玉镯、成套的套装,我瞧能做好几十件。小邱总这天大的福气啊!”
封睿一笑,对着吴经理淡淡道:“不卖,我们自己家女眷多,一人打一套玩儿。”
四周的人纷纷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吴经理立刻改变策略:“不卖就不卖,我们店里不仅有上好的宝石设计师,翡翠雕工好的师傅也有!您要是觉得我们店里的雕工看不上眼,我帮您联系行内最顶级的大师!……”
秦晗的脸色已经铁青一片,整个人几乎僵硬得像是一尊雕像,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块已经暴露出拳头大小顶级帝王绿的切面,心里如同翻江倒海。
他既然闲暇时玩这个,基础的行情总是估算出的,别说后面还没开完,仅仅是露出来的这么多,这一块极品翡翠原料的价值,怕是已经值得几千万之巨!
……“秦总,您那二十万是刷卡,还是暂时打个借条?”
众人的惊叹声中,封大总裁慢悠悠凑近秦晗,用一种看似低沉,却叫所有人听得清楚的音量诚恳发问。
秦晗缓缓抬头,正遇上对面青年的眼睛。
这道目光幽深戏谑,却没有一丝一毫刚才的鲁莽冲动,却有着某种老辣狡黠的傲气。
秦晗僵硬地迎着这双眸子,忽然汗如浆出,在这一刻,他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某种陷阱,就如同当年一样。
关晋升的注意力,也早已经转移到了这边,和在场人关注那块极品翡翠不同,他忽然只想好好看看邱明泉。
刚刚那种古怪的感觉浓烈地几乎化解不开,而且越来越浓:到底是他太敏感,还是这真的就是巧合呢?
这到底是什么逆天的运气,才会这样随手一拿,就拿到了价值连城的宝贝?……
……
东申财经大学的期末考试到了,这已经是1995年的一月,邱明泉在这里度过了一年半的大学学习,眼见着这一学期又将结束了。
平静而幸福的校园生活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变化可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前学生会会长杜强同学终于以一种轰轰烈烈的姿态告别了即将到来的研究生学业,震惊了整个校园。
没错,暑假期间在声色场所嫖娼,被扫黄的警察抓个正着,本来是没闹到学校的,只是下达了行政处罚书,可是不知道怎么,那份处罚书却在刚刚开学迎新时被人贴到了学校的公告栏上,一时间兴奋的流言蜚语立刻传遍了学校,学校在震惊和羞恼下,直接取消了他的研究生保送名额。
——很简单,原先的研究生保送条款上,就明明白白写着被保送者需要品德良好、不违法乱纪,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幺蛾子,还有哪个导师愿意带一个嫖娼的学生?
用封大总裁的话说,那就是“没有了杜强同学的校园,连空气都清新了少许”。
邱明泉的学业一如既往的优秀,每年的一等奖学金也次次不落地落入囊中,可是接连几个学期,他都悄悄地找到校团委,将奖学金捐了出去,指定捐给家境贫寒的同窗学子。
实际上,这一两年里,他已经暗暗地拿出一笔钱做了一个自己操盘的基金,每年的收益都定期拿来捐助给“春蕾计划”,专门用来资助农村的辍学女童。
相对于男童来说,贫困地区的女童的求学机会无疑更少,命运无疑更加悲凉。
“老师,选择学校的受助者时,不用要求学习成绩优秀,只要真是家境贫寒,就优先选择吧。”他诚恳地向团委老师表达了愿望,也得到了首肯。
这一点,封睿也曾经和他争论过:“资源应该给更优秀的人,这样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可是我得指出来,你这样不符合物竞天择的原则。”
邱明泉怅然地笑了笑:“可是怎么判断优秀呢?一个家庭贫困的学生,你拿他的成绩和一个衣食无忧的城市学生去比,又谈何公平?”
仅仅是为了体面地活着,他们可能就需要把课余的时间放在打工挣钱上,哪还有精力去更多的学习?恶性循环会一直跟着他们,甚至将他们拖入彻底的深渊和绝境。
封睿淡淡道:“背景和出身,本就是衡量一个人是否优秀的一部分。这的确是不公平,可是奢求绝对公平本就是天真。”
“我懂你的意思。”邱明泉微微叹了口气,“可是真的有很多人需要一个机会,一旦有这个机会,他们也有可能就此拼命向上,对命运充满感激。”
前世的记忆很多已经逐渐淡忘了,可是他也永远记得那个自己离开中学课堂的下午。
阳光似乎是炽烈的,他已经记不得那时候老师的样子,也记不得同学们有没有人透过窗户看一眼他的身影,可是他脑海里却清楚记得,学校操场上那根孤零零的红旗旗杆上,有一只小鸟顶着烈日,孤单停在那上面,面向着教室。
……
除了复习迎考外,郑源凯教授那边,一篇在业界引起重大轰动的经济论文也刚刚火热出炉了。
《论我国现阶段国有企业股份制改革中的产权明晰问题》,洋洋洒洒足足有三万多字,将目前正在进行股份制改造的大量国企中存在的问题统统揭示出来,不仅辅以详实的数据、缜密的案例分析,更有大量高屋建瓴的见解和切实可行的建议。
国有制企业的股份制改革经过多年试点,早已经成为主流声音认可的声音,全国各地的股份制改造已经蔚然成风,可是毕竟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很多在执行时就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最麻烦和最叫人担忧的地方,其中有一条就是产权不明晰。——国企过去都是完全姓“社会主义”的,现在竟然吸引了各种各样的民间资本、个人资本,甚至外国资本参与进来,都成为了企业的股东,成为企业的主人之一,那么,这个企业的产权到底还姓“社”吗?
如何界定产权,在这个过程中既不叫珍贵的国有产权流失,也不叫外来的投资者寒心,上面的财政部也好,国资委也罢,都一直头疼得很。
这篇几万字的长篇论文一出,不仅在学术界引起了巨大的讨论和赞誉,引发了热烈讨论,据说就连燕京的财政部那边,很多办公室的桌头也都放上了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复印件。
而随着这篇著名论文的问世,很多经济界同行也发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这篇名声鹊起的论文署名,第一作者当然是郑源凯教授,可是还一个第二署名。
邱明泉。
要知道这种经济界大拿做论文都是带着学术小组和研究生团队的,主体框架和思路由导师拿出来,具体的一些琐碎的数据收集、案例查证,都是由研究生们去做,自然也不可能将他们的名字一一带上,那么,现在这个陌生的名字又是谁?……
这也太奇怪了吧?行内也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啊,既不是什么青年学者,似乎也不是什么归国博士生?
……刚刚考完最后一门课的邱明泉和四五个师兄,此刻正坐在郑源凯老教授的办公室里,等待郑老。
实际上,郑老平时很少来这间学校专门拨给他的办公室里工作,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了,可是精力很好,手边的研究工作极多,也经常要参加全国性的学术会议,甚至列席更高级别的内部经济决策研讨会。
大师兄雷佳斜眼翻看着桌上新出炉的《金融与经济》期刊,那篇大论文的内容被精简成更核心的八千字,发表在了上面,而后面的署名,明晃晃地带着邱明泉三个字,排在第二顺位,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呵呵,郑老真是高风亮节,肯提携小辈。这样重要的学术论文,我瞧别的导师可没有带学生署名的惯例。”他酸溜溜地道,目不斜视。
旁边一位戴眼镜的师兄就和气地笑了笑:“这是郑老的拳拳爱护之心,器重小师弟呢。”
“对啊对啊。”圆滑点的人也就随着一起亲热地道,“有这样胸襟广大的导师,是小师弟的福气,更是我们的福气。”
雷佳斜着眼看了默不作声的邱明泉一眼,心里就格外不舒服,上次和他一起去川蜀长虹,明明他也舟车劳顿,回来数据整理也花了很大功夫,自己更是郑老收入门下最早的大弟子,要说都没署名就罢了,可凭什么叫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堂而皇之地占了名字?!
他忽然冷不防地转头看向邱明泉:“小邱师弟,听说你家开了个门市部卖电器的,挺富裕吧?”
邱明泉虽然在学校里刻意隐瞒自己的身家,可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起码他家里开着一些连锁店的消息,这已经是公开的信息。
邱明泉抬起眼,一泓秋水般的眸子静静看着他:“做点小生意,温饱而已。”
“做生意不容易吧,逢年过节,那送出去的礼恐怕不少?”雷佳嘴角微微一撇,含着某种难言的讥讽,“像我们就不行啊,家里没什么钱,也送不起现金和豪礼,遇到什么好机会,就没有我们的份喽。”
几个学生都安静了,悄悄地看着雷佳和邱明泉,心里都“咯噔”一下:这话说的可就难听了,意思竟是邱明泉靠着家里有钱送礼,才叫郑老带上了他一个署名?
邱明泉淡淡地看着他,一双温柔沉静的眼睛里锋芒渐起:“雷师兄,您长我几岁,想必听过一些老话,比如说祸从口出,还有沉默是金。”
雷佳面色微红,心里暗暗恼怒,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哼:“邱师弟真是厉害,都懂得教训师兄了。”
邱明泉微微叹息一声:“我不过是为了你好而已。”
几个师兄弟围成一小圈坐着,他来得最早,坐在面朝门的里面,而雷佳则来的最晚,背靠着门坐着,从邱明泉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见门口,而就在刚才,已经有个熟悉的人影在门口忽然停住,站在了那里。
雷佳哪里想得到郑老已经到了门外,冷笑一声:“真知道为师兄好,那就该知道一个长幼尊卑,别处处抢……”
“咳咳!”他斜对面的一位师兄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连连对他拼命眨眼。
雷佳犹自不觉,正要接着说话,身后却终于传来了一声威严的声音:“大家都到了?”
雷佳一个激灵。慌忙转起身,看着身后的郑老,心里一阵慌乱:糟糕,可别真叫老头听去了!
郑老夹着公文包走了进来,身边还有一位专门配备的年轻助教贴身照顾,他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在一群学生的纷纷行礼问好中落座。
“雷佳啊,你去一趟图书馆,帮我找几本《基础会计》教材来,不同版本的,越多越好。”他脸色暗沉,头一次在学生中显出师道威严,“这就去吧。”
雷佳面色涨红:“老师,《基础会计》不是大一的教材吗?为什么……”
“做学问和做人一样,都要从基础做起,这都不懂吗?”郑老冷冷地看着他,一双矍铄的眼睛不怒自威。
雷佳终于浑身一颤,无声地站起身,犹如丧家之犬一样踉跄退了出去。
所有的学生们都大气也不敢出,心里都是暗暗凛然:幸亏刚刚没有瞧着小师弟年纪小,就跟着踩人,郑老这一表态,那可真的就是把这个雷师兄给疏远发配了!
郑老淡淡地扫视了一眼大家:“上次布置的资料研究和收集,你们发到我邮箱我都看了,做得都不错,有点做学问的基本样子。”
他转头看着身边神情沉静的邱明泉:“你的研究心得我看了,很好,足足一万多字,还带了不少很专业的建议,其中关于法人股何时流通。如何流通的建议,我稍作修改后,已经正式提交了国资委,他们很重视。”
几名学生全都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以前郑老从来不公开表扬任何学生,这一次……等等,国资委都很重视这位小师弟的心得建议?!
一阵正式的学术探讨后,郑老先是一对一地指出了大家各自研究中的一些方向性偏差,又为下一阶段的课题研究布置了方向,才挥手叫大家散去。
“小邱,你留一下,有点问题我想和你探讨探讨。”郑老直接发话。
邱明泉赶紧点了点头,可那些鱼贯而出的师兄们的心里,却更加泛起了惊涛骇浪:见鬼,郑老何曾需要对一个年轻弟子说“探讨”二字!这个词难道不是平辈论交才会用的?……
“郑老,这完全没必要的。”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个干净,邱明泉才脸色微微发红,苦笑着看了看桌上的杂志。
在学术界,弟子们跟着老师做东西哪有跟着都署名的道理。要真是都要署名,谁的团队没有十几二十个人,排到天边也带不下呢!
再说了,毕竟主体框架和核心的东西,一般可都是导师们掌控的。
郑老毫不在意地道:“这文章你出力最多,第一大案例川蜀长虹的数据是你建议去拿的,明乐家电的改制也是你亲自调研的,至于平时里的讨论方向,你也贡献最多,有什么不能带着的?”
“可是……这是这不合规矩。”邱明泉小声道。
郑老摆摆手:“哪有什么一定的规矩?学术界歪风邪气多了,我年纪大了也懒得说,可是轮到我自己身上,还能跟着沆瀣一气吗?放心吧,我人老,心可不糊涂。”
所有的研究生和博士生弟子们中,有兢兢业业搞模型的,有勤奋扎实做学问的,也有投机取巧打酱油的,比如那个雷佳,原先也是天资不错兢兢业业愿意做学问的,可是随着在一众弟子中资历渐长,现在就越来越不成器了。
可是无论如何,这个没啥正式名分的小本科生弟子,却真是他心里最看重的一个。
这孩子,实在是叫人吃惊啊!
在平时里的研讨中,他说话其实不多,有时候发言声还容易被一些夸夸其谈淹没,可是他在一边听着,却比任何人都心中震动。
原先在走廊上第一次见到这学生,是被他的张扬锐气所吸引,可是一旦接触,却发现初次时散发的肆意张扬却全都没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相貌出众,进退有据,懂事谦逊,而最最重要的,是他那些逻辑清晰到叫人惊艳的观点。
他的那些弟子们每每都会觉得这小师弟异想天开,可郑源凯却是真正见过市面的经济学大拿,每年参加的国际研讨都不少,他曾经好几次惊异地发现,这个学生的一些观点,竟然和最前沿的一些经济论调有着某些相同!
而他每次发现这些时,再和邱明泉稍作深入探讨就会发现,这个学生的言论,都不是突发奇想,都有着严格的逻辑佐证,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也有着精准的目的。
绝不是信口开河,却更像是看到学长们的方向实在误差太大,而忍不住做出的一点纠正和指点。
封睿在心里点头道:“果然我没记错,的确是德高望重的老知识分子,这样主动给一个小弟子带上署名,对你的好处就极大了。就别诚惶诚恐了,多多帮着老师多做点学问,就是最好的报答。”
实际上,就凭着这一个小小署名,已经足够是傲人的资本,别的不说,两年后随便想要报考任何一所高校的研究生,恐怕都会被导师们视若珍宝,恨不得抢着招致麾下了吧。
“对了,年后我要去燕京市参加一个重要会议,到时候你考完试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邱明泉一怔:“具体什么时间呢,郑老?”
“财政部有个关于1992年发行的国债利息补贴的会议要开,想听听各方面的意见,保密性要求挺高,我觉得你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不错,一起去的话,我们一起合计合计?”
邱明泉猛然大吃一惊,心里,封睿也是一愣:该来的,终究还是避不过去!
327国债贴息事件,他们都知道一定会来,但是这辈子,难道竟然会参与到政策制定中去?
“郑老,其实正好我最近也有注意到这件事,觉得很有意思,就关注和分析了一下。”邱明泉小心翼翼斟酌着用词,“我估计,考虑到这些年巨大的通货膨胀的确存在,财政部可能最终还是要给92 年国债进行利息贴补吧,不然的话,对于国债的信用就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郑老惊异地望着他:“你都猜到了讨论议题?”
“是啊,郑老,我就不跟您去了吧。但是我的想法是,给这期国债的贴息是应该慎重的,毕竟涉及到几亿甚至十几亿国库的真金白银损失。”邱明泉诚恳地道。
在3年前,曾经发行过总额240亿元的三年期国债,即将在今年的1995年7月到期。这本是一次普通的国债发行,可是随着期货市场的兴盛,在证券市场上,就应运而生了以这种国债而交易标的的期货合约,代号“327”。
三年前,年利息9.5%的这种国债并不好卖,因为长时间的高通货膨胀下,民众都觉生怕通胀继续高涨,所以并不爱买这种三年厚才能支取的定期国债。
为了打消大家的疑虑,当时财政部特意公告称,政府决定将参照中行公布的通胀率,给予一些国债品种保值补贴。换句话说,假如通胀太高,国家就把原本9.5%的利息给提高!
这样旱涝保收的政策出来以后,愿意购买国债的人就大大增加了。
原本是一件好事,可是随着国债到期日期的临近,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到底该不该补贴这笔92年发行的国债呢?
假如给,又该补贴多少?这可牵扯到财政部最重要拿出来一大笔真金白银啊!
后世在经过多年的争论后,更多的意见是倾向于不该给予过高的贴息,这严重损害了财政利益,但是很可惜,在即将到来的1995年7月,最终的决定是恰恰相反的。……
有着前世的知识点,封睿当然知道这次最著名的金融事件的结果,那就是,最终财政部决定给予补贴!
假如仅仅是一次贴息也就罢了,实际上,在现在这个还不规范的市场里,太多的内幕乱飞,利益勾结,最终没有任何人能想到,小小的一次国债利息补贴,却最终在另一个领域掀起了滔天巨浪,腥风血雨。
国债期货市场!那个瞬息万变、厮杀激烈,又刚刚起步,充满各种不安定因素的新兴之地,最终展开了以327国债为交易的一战惊天厮杀!……
走在安静的校园里,邱明泉心潮澎湃,封睿也是久久不语。
关于这次327国债的厮杀,是足以震惊证券史的,而事件的交易双方,恰恰就是以关晋升旗下的申金万家大券商,以及以秦晗为代表的北经开一方。
剩下的各大券商也都纷纷乱乱站队选了立场,平时再好的交情,在这种真金白银的较量下,也变得不再重要,而事件的最终,北经开靠着来自于财政部的消息提前泄密,站在了胜利的这一方,而关晋升带领的申金万家,却因此一役血流成河、彻底清盘破产。……
第146章 豪华彩礼和嫁妆
就在几天前还在笑语晏晏和他寒暄的那位关总,黄浦江摊上纵横十余年的金融大鳄, 就是在这一次历史事件后, 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甚至最终为此付出了身陷囹圄的代价。……
要参与吗?
事件太大, 过程充满腥风血雨, 他们一旦参与进去, 就怕是绝对无法全身而退啊!……
“封睿, 你说过, 后世对这次327国债期货事件, 称之为中国证券史上最黑暗的一天,是吗?”邱明泉忽然问。
临近放假的校园,很多考完试的学生已经纷纷回了家,他因为要和郑老见面而多留了几天, 现在整个校园里安静萧瑟,只偶然有因为恋爱而不想回家的青年男女躲在路边的小树林里,偶然闪过黑影和极细微的亲热声。
封睿沉声道:“是的。北经开背靠财政部,靠着内幕消息先站在了绝对能胜利的一方,然后又上告到财政部,硬生生把申金万家原本到手的结果改写,两件事一叠加, 说是黑暗并不为过。”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参与一下?”邱明泉顶着烈烈寒风, 在校园小道中穿行, “我对秦晗可没有那么大恨意, 我只是觉得,我们要钱做什么?明明看到黑暗的事在发生,我们参与进去,说不定就能做少许改变,难道真的要袖手旁观?”
“可是你知道,我们要对付的是什么吗?是一场明知道必败的仗!”封睿声音低沉,异常郑重,“92国债的贴息一定会进行,这件事本身也无可厚非。关晋升他们押赌在‘不贴息’上,这是站在历史的反面,我们要帮他,最大的可能是白花钱,去填补那个最终巨大的亏损窟窿!”
“这可不一定。我们重生一世,既然洞察一切先机,未必就真的找不出一点点漏洞和办法来。”邱明泉眼神在暗夜里闪闪发着亮,“而且你坦白吧,你真的甘心就远远地看着?”
封睿沉默了一会,忽然轻轻地笑了:“你也坦白吧,你根本是知道我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才顺着我的想法,主动提出来对不对?……好,那就干呗!”
他慢悠悠地道:“就算是真的不小心赔光了,现在可是即将迎来互联网大发展的95年,随便找个领域重新投点钱,还怕赚不到几个亿吗?……”
……
春节在一片鞭炮声和漫天烟花里,和往年一样按部就班地到来了。
这一年的春节,终于没有再缺少人,向城按时从军校回了家,向明丽却晚了几天回家,学校里的李教授麾下的基因课题组的研究工作正在紧要关头,她也不舍得请假回家。
可这就苦了某位正在苦苦异地恋的同志,每天晚上电话打到发烫不说,就连邱明泉多能感受到到他的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幽怨黯淡的气场。
而当向明丽终于风尘仆仆回到家时,整个向家和刘家,终于迎来了一桩真正的大喜事。
——刘琴花一家,经过和向家两位家长的试探商量后,当然也得到了两位青年男女的私下同意,终于上门提亲了!
初次上门,刘家就郑重其事地带来了一栋300平米、写着向明丽一个人名字的高档别墅房产证,88万元的现金彩礼,整整一张能填满新婚别墅的名牌家电礼单,最后,是一套豪华至极的蓝宝石豪华首饰!
向家夫妻俩虽然是见过市面的人,可是依旧被这豪阔和诚意十足的彩礼惊到了,向元涛甚至亲口提出推辞,希望刘家可以把彩礼减少一点,可是刘琴花夫妻俩却坚持得异常坚决。
“我们不懂别的,只知道婆家的彩礼越重,越是表示对女孩子家看重,为人父母的,心都一样。”刘琴花大手一挥,恳切万分,“以后我们家媛媛出嫁,我们要是看到男方家也这样郑重其事,我们也一样高兴的。明丽这孩子我们全家都喜欢都不得了,东风那傻小子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他不知道讨女孩子欢心,我们当爹妈的,可得帮他上点心呢!”
向元涛和韦青无奈,也只得照单收下,可是关门一合计,还是有点微微发愁的:男方给的彩礼他们自然是全部给女儿带去小家的,可是人男方家庭这么豪爽,要想拿出同等体量的嫁妆,可不容易啊!
他们夫妻俩虽然工资算是不错,韦青娘家底儿又厚实,可是说到纸面的财产,的确比不上刘家这样的财富新贵。
就在这短短七八年时间,刘家的美容美发连锁店已经做到了相当大的规模,不仅在东申市开到了几十家高档美发厅和美容院,更在富人圈里形成了明确的品牌定位,雇佣的员工也从早期的几十人急速扩张到五百多人,在民营企业中,都算得上明星企业了!
可是邱明泉和他们略略商量后,却坚决无比地笑着坚持:“爸,妈,你们放心。我姐出嫁,你们稍微尽点父母的心意,添一点好的被褥床品、高档厨具啥的就行了,剩下的全都别操心了,嫁妆我这个当弟弟的来吧。”
他现在手里的钱太多了!
他重生以来只忙着挣钱,花钱的地方除了几栋别墅和各种投资的有价证券外,还真没有太多地方花钱,生活上虽然早已经精致讲究,可也绝没有养成奢侈的习惯。
可是花钱毕竟也是乐趣,他也想花钱的!现在忽然有这么个机会为亲爱的姐姐花钱,他不知多么地欢欣雀跃、迫不及待!
一回到家,他就趴在自己家的大别墅书房里,兴高采烈地摊开了纸笔:“来来,你快来帮我参考一下,我要买啥给我姐做嫁妆,才不输给东风哥他们家?”
“你在比赛吗?哪有这么比的!”
“不行!我比刘阿姨家有钱多了,人家都能拿出来这么豪华的彩礼,难道我堂堂小邱总能输给他?”邱明泉露出少见的孩子气,用力戳着纸张,“你快点帮我想,你见识广,知道好东西嘛!”
封大总裁终于被这一声“你见识广”的马屁拍得熏熏然起来,傲然地想了想:“那就这样吧——两辆汽车,一辆路虎送姑爷,一辆mini宝马送给你姐;几百万的纯金首饰你看着办……”
“金首饰会不会太俗气了点,我觉得我姐平时都不喜欢戴金镯子金项链啥的?”邱明泉表示疑问。
“这你就不懂了吧?”封睿正色道,“政治经济学怎么学的都忘啦?黄金除了装束属性,更重要的是货币属性,虽然现在没人拿它当货币了,可任何时候,它都是能迅速变现的,别的东西可不行!钻石、翡翠、珠宝一旦出手,都不能保证立刻按照价值出掉,可是黄金就可以。所以啊,女孩子出嫁时,有金灿灿的金子做压箱底的东西,心里就安定。”
“你又没娶过老婆,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邱明泉嘟囔着。
封睿理直气壮:“我有堂姐啊!上辈子我堂姐结婚的时候,那可是风光大办,十里红妆,我们封家这边也是大手笔添了妆的!我大伯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只恨不得半副身家都给贴上。当时在燕京数一数二的建国饭店办的婚礼,那可是在东长安街上呢!”
邱明泉扑哧一乐:“好好好,那我就去金店买上一箱子,金镯子金链子还有小金砖,都给我姐压箱底儿。”
“可以。”封大总裁傲然道,“最后嘛,就再添上一套极品的帝王绿翡翠首饰套装,呵呵,立马能把刘东风那套蓝宝石给比下去。”
“嗯嗯,我们先不说,不然姐姐一定不肯要这么贵重的东西,到时候临近结婚了,我头天晚上直接送去,嘿嘿!”
上次在“鎏金宝阁”弄到手的那块极品帝王绿翡翠,已经全掏了出来,一半做成了首饰,剩下的一半裸石暂时不想雕刻出来,因为太贵重而专门放在了银行的保险箱里,而拿出来的这一半,已经足够打出来好些件成品了。
首先就做了一套极为豪华的翡翠套装,和刘东风家那套有点类似,也是晚装项链加翡翠镯子一对,再有就是耳环、戒面,全都做成了最简单的风格,都是圆嘟嘟明晃晃的裸石,并没有什么雕工。
用加工师父的话说,成色有点不均匀、颜色有点杂色的倒是适合雕刻,更加能提现师父的巧手匠心,可这通体碧绿、毫无杂质的料子,你还雕刻什么啊,怎么雕都是浪费啊!……
剩下的料子,还够大大小小打了无数常见的挂件什么的,小观音、大玉佛、转运珠、路路通……由于料子太好,随便拿出去一件都是市面上少有的极品,邱明泉禁不住吴经理好说歹说,象征性地卖了一件大一点的翡翠观音给他们,直接就被店里拿来做了镇店之宝,根本不对外卖!
……单单是打算送给姐姐做嫁妆的这一套豪华帝王绿翡翠,在今天少说也值得上千万,若是在后世,赶上翡翠爆炒、原料枯竭的时候,轻松拍出个几亿,那是没什么问题了。
刘东风和向明丽的婚事,被定在了今年的暑假。
虽然向明丽还在上研究生,可是也已经有了二十三四岁,在这个年代,女孩子这年纪结婚也属于正常年龄,研究生学生成婚的也极多。
最重要的是,刘东风已经二十六七了呀!
九十年代的大小伙子在这个年纪,很多人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韦青虽然有点舍不得女儿这个年纪就出嫁,可是看到亲家眼巴巴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坚决反对了。
春节的大年初几,两家人就亲事问题热热闹闹地商量了好几天,终于定下来良辰吉日,就等着向明丽再过一个学期回家的暑假,两个情投意合的年轻人就要真正结婚了
……
而就在同时,这桩婚姻中向明丽那个前世的渣男未婚夫,却正在另一个地方。
深沉夜幕下,远在东申市郊区的一栋白色楼房外,四周带着高墙和电网,隐隐约约的,忽然似乎从那里面传出了一两声凄厉的惨叫,一股阴森的气氛萦绕在附近。
侧面的墙根下,两个黑色人影猫着腰躲在那里,不知道用了些什么手段,带着微电流的电网竟然被剪开了一片,没多久,就依次翻越过了围墙。
两个人在楼栋阴影里飞快地换上了白大褂,猱身闪入了一楼的大厅。……
大厅里的值班护士正在翻看着手边的报纸,并没有注意到刚刚快速走上二楼强制戒毒病房的那两名白衣大夫。
没多久,楼道上又下来了三个白衣服的人,全都戴着口罩,严严实实地捂着口鼻,一楼大厅里的那名值夜班的护士忽然一愣:这么热的天,又早过了下班时间,出来的医生大多数都是换了便装回家,这几个人?
……她狐疑地望着那几个人消失的背影,拿起电话,打给了门卫:“喂?刚刚我看三个大夫一起急匆匆出门了,没什么事吧?”
门卫值班室的人员愣了愣,看了看外面的一片安静:“没有啊,没看到人进出?”
护士疑惑地挂上了电话,皱了皱眉。
夜深人静,巡逻的保安打着哈欠,例行公事地在大楼附近巡逻了一圈,丝毫没发现楼边树影里藏匿着的几个人影,很快远离了这一片。
那两个人一边一个地扶着中间的人,警惕地窥探了一会四周,确定的确没有别的危险,才猫着腰重新来到了高墙下。
按照来时被他们破坏的电网那一处,很快,几个人依次用工具翻过了高墙,护着中间那人安全落了地。
高墙外,不远处立刻有一辆小面包车驶近,车门飞快地被打开,三个人影急急忙忙地钻了进去,面包车立刻急速启动,远离了这处郊区的强制戒毒所。
……车上,后排正中的男人扯下了口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里冒出了几句恶狠狠的日文。
前面,方德鑫的脸转了过来,露出讨好又谦卑的笑容:“老板,您终于出来了,我找的这两个人手脚还算利索吧?”
坐在后排的,赫然正是前一阵被抓,然后被强制送去戒毒所的中岛!
“还算不错。”中岛阴沉沉地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人,向着方德鑫皱皱眉。
方德鑫会意,立刻叫司机在前面一处僻静地方停下,从包里拿出厚厚一沓百元大钞:“两位兄弟辛苦了,就这里下车吧,以后有事再找您二位。”
那两人贪婪地接过那两沓钱,眼睛中喜不自胜:“好说好说,以后有事您说话!”
心满意足地收好钱,两个人也不啰嗦,飞快地跳下了车,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快点,去我租的东市区别墅!”中岛焦躁难耐地叫,“叫你买的东西买好了吗?”
方德鑫赶紧连连点头:“弄来了弄来了!东西不好弄,我按照你给的地址去买,人家一开始根本不卖给我,好说歹说才弄了点。”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中岛:“因为我是生面孔,人家要的价格贵了三成,您看……”
“少罗嗦了,回去我给你钱。”中岛不耐烦地翕动着鼻翼,脸上有丝不正常的潮红,“叫司机开快点!在里面那么多天,我要憋死了!”
面包车开始疯狂加速,方德鑫坐在上面,有点心惊肉跳,半晌小心搭话:“老板,您接下来什么打算?……”
中岛冷笑一声:“你上次来探望我,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不够胆子就算了。”
方德鑫打了个寒战,没有接话。
跟着中岛贩卖那种东西,沾上了,那可就是一辈子,再也回不了头了吧?
中岛阴沉着脸过了一会儿,忽然道:“你知道是谁害我们吗?”
方德鑫一愣:“不是警察碰巧扫黄吗?”
“哪有什么凑巧!”中岛脸上抽搐,眼里闪着仇恨的光芒,“是我的老仇人设的陷阱。在俄罗斯抢走我的订单,在东申市又陷害我被抓,丢了总部那边的彻底信任。等我缓过气来,我要他死!”……
方德鑫不说话了,心里七上八下的思绪纷乱。
自从被警察扫黄抓去后,受了行政处罚也倒罢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桩丑闻却飞速传播开来,搞到人尽皆知,满城风雨。
丢人现眼是其次,关键是被日企总部来电开除后,他才惊恐地发现,整个行业内竟然再也找不到一个就业岗位了!
似乎是一夜之间,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他玩双飞被抓被处罚的消息,从街道到熟人,从同学到同事,到处都是指指点点的人,更没有任何一个企业愿意对他抛出一条橄榄枝。
从一个衣冠楚楚的行业精英,忽然之间就变成了过街老鼠,他的人生也似乎在一夜之间崩塌,陷入了暗无天日。
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方德鑫声音微微发颤:“中岛先生,您上次说的那件事,叫我跟你一起干,我想通了。”
他终于狠狠心:“我干!这种被人踩着、到处求人的日子,我再也不想忍了!”
……
申金万家的自营营业部里,专门的红马甲工作间里。
关晋升亲自坐镇。盯着327国债期货品种的最新交易行情。
经过这几年在这个新兴市场上的磨练和厮杀,如今的他,已经隐约成了行内最受人尊敬的前辈,甚至在外面已经有人开始尊称他为“证券教父”。
可是关晋升却一直严禁手下这样称呼,“人可以自傲,却不可忘记了自己真正的斤两”这句话是他的口头禅,更是他真正警醒自己的地方。
别人只看得见他们这些人的风头无两,却看不见背后的刀剑惊心,仅仅在这个市场上从小到大,见证证券市场飞速崛起的这七八年里,他已经看过太多人黯然离开,也见过无数小券商轰然倒下,无声无息。
他们申金万家现在俨然是黄浦江边最大的券商之一,可是每一个交易日,他甚至都不曾真正稍离开盘面。
不能松懈,不能掉以轻心!
“关总,过几天就是财政部公布是否贴息的日子了,我们的胜算到底……大不大?”一个跟了他四五年的老交易员忽然小声问。
作为空方,他们申金万家经过严格测算,认为财政部绝不可能拿出补贴来,那么到时候国债的到期兑付价格应该是132元左右。
而现在,327国债期货合约价格是147元,绝对高估了,也就是说,他们笃定到时候的国债期货合约价格会降到132元附近,总体趋势一定是下跌的!
虽然距离7月底的到期日还有好几个月,可是现在站在空方的话,无疑能有更大的赢面。
鉴于这坚定的立场,申金万家已经投了不少资金进去,而对手盘,则是以北经开券商为代表的另外一波人,他们则认为财政部极有可能会上调贴息,那么国债价格就一定会上扬,所以,他们做的是多!
关晋升瞥了这个老部下一眼:“怎么,心头发虚了?”
“没有没有!关总做的判断怎么会错?”那位老部下赶紧笑着道,“北经开他们难道就不出血了么?这几天胶着的形势下,他们投入的钱也在激增啊。”
是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现在空头的主力军申金万家和多头的主力军北经开,已经正式兵戎相见了。
“小吴你放心吧,到期值132元我们经过了那么多次模型测算,不会有错。我还就不信上面能拿出来这么多贴息补偿给这240亿元的国债,稍微补贴几个点,国库就是真金白银几个亿、十几个亿的损失!”旁边一名年轻点的红马甲眼睛里锐气四射,不以为然,“北经开那帮人仗着在燕京市有点关系,就乱放风声,我可不信他们现在就能得到7月份的消息!”
“是啊是啊,不外乎是吓唬人。”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期货市场上,谁的气势稍微低了几分,本来的胜利也能拱手相让,一败涂地!
忽然地,一名业务员就急匆匆地小跑进了自营交易室,附耳到关晋升耳边:“关总,那个叫邱明泉的个人账户上,这几天有异动!”
关晋升眸子紧紧盯住他:“怎么样的动静?”
“他以前不做期货的,可是就在今天,他缕缕续续地从多家银行卡转了现金过来,集中在他的个人期货户头上,到刚才收盘为止,累计已经调拨进来了五千万!”
关晋升猛然站起身,眸子一缩:“当真?!”
那名业务员神色惊异,猛地用力点头:“绝对没错!”
第147章 武馆交手
天啊, 这可是五千万!
关总一直叫他专门派人注意观察那个年轻人的账户动静, 可是他平时也就是长期投资,很少操作, 账户上的总金额也不过几百万, 可是现在,居然能调动这么多资金?!
这可是一个私人账户, 不是机构!
这黄浦江摊上, 到底有多少这样隐藏的富豪, 平时蛰伏着不动, 动辄惊人!
因为决战尚未到来,谁也不敢消耗子弹, 他们整个申金万家到目前为止在空方的投入,也还没有使出全力,自然就对每个潜在的新增角力者尤其敏感。
最可怕的是,邱明泉忽然调进来的资金, 到底是要向着谁?
关晋升身边那个老部下也是知道邱明泉这个名字的人,甚至关晋升还曾私下叫他也注意学习和跟进, 此刻在旁边听到,不由得小声道:“也许人家是想来买点别的品种, 比如实物期货, 大豆或者橡胶什么的?”
关晋升面色凝重, 沉吟半天缓缓摇头:“进来期货市场最引人关注的, 就是327国债这个标的品种。他现在进来, 不会是为别的。“
不知道为什么, 他心里就有种敏锐而笃定的直觉:邱明泉这个人现在调动资金,一定也是为了327而来!
他忽然转头拿起电话,快速地拨通了早已存在手机里的电话号码。
“小邱总啊,你好。”他笑眯眯地打着哈哈,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紧张。“上次在珠宝店里一别,好些日子没见了。那天我本来做东请客的,可是所有人都被你开出来的极品翡翠看花了眼,搞得我连顿饭局都组不起来啊!”
邱明泉此刻不在别处,正端坐在申金万家的大户室里,微微一笑:“关总实在不好意思,上次实在是意外。”
刚刚在申金万家的账户上调进来现金,立刻关晋升的电话就到了,看来封睿猜测的一直都对,自己的账户,起码一直在再被高度关照着呢。
“小邱总是有齐天洪福的人啊。“关晋升甚至觉得自己说这话时,都不带太多夸张的成分,“怎么样,最近在忙些什么呢?有空出来喝茶聚聚?”
明知道关晋升是对他忽然调进来的钱疑心,他也并不隐瞒:坐在大户室的座椅上,修长而形状优美的手指轻轻叩着手中的鼠标:“不满关总,我最近想研究研究国债期货,小小的下水湿湿身。”
关晋升心里一紧,果然,这个年轻人并不隐瞒啊!
“哦,那小邱总有没有看中的标的呢?”他微笑着道,手中的话筒却抓的有点紧。
邱明泉轻点鼠标,完成了今天最后一笔资金的转入,坐在明亮奢华的大户室里,嘴唇轻启,淡淡吐出几个字:“327,我站多方。”……
旁边正给他奉上一杯香茶的小客户经理手一哆嗦,悄悄看了这面容清俊的年轻人一眼:这是在和关总通话?谁不知道他们申金万家是这次327国债期货的空头主力,现在这位居然直言不讳地说,他做多?
……关晋升放下电话,面色头一次变得冷峻而凝重。
这场多空战役已经开始胶着,谁都知道即将进入白热化,按理说,邱明泉作为一个个人,当然可以随便压赌注,可若是别人就罢了,他关晋升何曾怕过任何人?
问题就是这个人……他真的摸不透。
不过是第一次接触期货,不过是第一次调动资金进期市账户,可是为什么他会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他要押多?!
开玩笑,还是胸有成竹?
一想到珠宝店里那块碧绿通透的极品帝王绿,一想到他上次还戏弄和打压北经开的秦晗,他心里就是一阵巨大的不安。
慢慢地坐在真皮座椅上,关晋升头一次因为一个年轻人似是而非的一句话,而感到了深切的不安和焦虑。
下面的大户室里,邱明泉在心里和封睿小声道:“你觉得,关晋升会不会因为我的这个举动而心生警惕,收敛少许?”
封睿的声音也有点凝重:“这可真说不好。这毕竟是一场生死之战,最后牵扯到的双方资金高达几十亿,我们这点钱说少也不少,但是在关晋升这种证券教父眼里,怕是依旧不够看。”
他们只是表明了不看好关晋升即将打的这场仗,可是哪能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将后世那场惊天的期货战给轻易消弭呢?
这也未免太乐观了些。……
“先做好一切准备吧。”封睿沉吟一下,“打电话给林哥,叫他来一趟。”
……而此刻,郑源凯教授已经坐在了飞往燕京市的飞机上。平稳的起飞后,飞机已经升上了万里高空,乌色的云朵在机舱外层层叠叠,阳光被隐藏在其中。
郑老放下了窗户挡板,架上了老花镜,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东西。
临来之前,那个学生邱明泉忽然紧急地找到他,给他送来了一份资料,再三拜托他一定看看,并且有机会的话递交给证监会。
《关于国债期货市场中保证金制度的弊端解析》。厚厚的足有几十张纸,用A4纸整齐地打印好了,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手上。
第一段开始,就是一个开门见山的惊悚结论:目前我国国债期货市场上的保证金制度,有着极其严重的漏洞!不交够足额保证金却依旧可以无限制下单,迟早一天会酿成惊天的惨剧!……
看着看着,郑老的眉头终于紧紧地皱了起来。
从申金万家的大户室里出来,邱明泉就接到了韩立的电话。
“班长班长,快点下来,我的车在你说的营业部门口停着呢。”
邱明泉踏出门,韩立的的脑袋已经从那辆奥迪100的车窗里伸出来,一头浓黑的头发硬硬地竖着,看上去随意而不羁,但是仔细一看,却乱中有型,潇洒又好看。显然是刚刚在美发店里打理过。
邱明泉拉开车门坐上去,系好安全带,扭头打量着他酷酷的发型,奇道:“不是去武术俱乐部吗?也不怕新发型白做?”
韩立小麦色的脸庞上忽然有点发红似的,犹自嘴硬:“哪有新发型,我的头发一直这样自然又随意的!”
邱明泉淡淡瞥了他一眼,不说话了。心里封大总裁的弹幕都快爆了表:“不行了我要吐了,直男爱俏简直是一场灾难。还自然呢,这啫喱打得有大半瓶了吧?也不怕晚上回家洗头糊住下水道。”
邱明泉在心里扑哧一笑:“够了啊你……真夸张。你比人家大几十岁呢,这么吐槽人家真的好吗?”
“是啊是啊,他还是个孩子呢。”封大总裁悻悻道。
寒假里邱明泉和韩立接触是极多的,公司的事不用说,常常需要他俩亲力亲为,股票软件的销售和服务升级等一直有序进行着,可是最近一段时间,韩立已经开始和邱明泉郑重商量着,能不能在业务上做更大的扩展。
封睿当然知道,这时候就连第一款即时聊天工具iCQ还没有被那三个以色列人发明出来,而著名的新浪搜狐网易三大网站的创始人现在都还刚刚开始进入互联网业,门户网站创立还为时尚早,假如指导韩立现在就介入,一来知识积累和人才储备都不够,二来软硬件环境也时机不成熟,无论选择哪个方向就显得有点超前。
想来想去,封大总裁还是找到了一个相对时间节点正好的项目。
改变世界的互联网搜索引擎yahoo刚刚诞生出雏形,就在去年1994年的上半年,美籍华人杨致远和他的斯坦福大学的同学davidfilo一起创建了一个有趣的小程序,用来手工录入一些数据库供人搜索,随着访问量和收录连接数的快速增长,搜索引擎巨头yahoo的前身已经若隐若现。
而国内,百度的建立则要等到2000年才端倪初显。那么……现在提前在这个机遇巨大、初期技术含量不高的领域做好准备,似乎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这些天,邱明泉和韩立一直在仔细商量这个方面的畅想,封睿在前世并没有在计算机专业上深造,大方向他非常清楚,可是具体的研发方向和内容,他和邱明泉已经有点跟不上计算机专业的韩立了。
一听到邱明泉诱导性的发言,韩立就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这里面的巨大前景,立刻兴致勃勃地开始了设想,虽然都还停留在思考阶段,但是封睿通过邱明泉的嘴巴再加以纠正和指点后,适合中文搜索的大致框架已经有点眉目了。
“不急的,先把搜索引擎的方向定下来,以后的机会还很多,除了门户网站可以在日后再介入,可以投资的方向实在太多了。”封睿淡淡地道,“产业细分后,就连一些你没想到的方向都大大的有利可图。”
“比如呢?”邱明好奇地问。
封睿想了想:“举个例子吧,你能想象十多年后,手机阅读大为流行吗?就连我堂姐这样的富家小姐,都会在一些文学网站上一掷千金。比如她就曾和我说过,在一家女性向的小说网站叫做‘晋江文学城’的,每个月在上面花费数万。”
邱明泉猛吃一惊:“这都花到哪里去了?”
封睿不以为意地道:“看到哪篇小说觉得合心意,就打赏投票,她零花钱太多了,这点哪里是个事?和视频类的直播打赏是一个道理。你看,到处都是投资商机不是吗?韩立他以后肯定做互联网的,顺手的话,这些都可以随便投一点。”
……工作归工作,韩立毕竟还是个大二的学生而已,爱玩爱闹的天性可从没改过,连着多天工作后,这天周末就约了邱明泉去打拳。
东申市这几年的休闲娱乐场所也逐渐多了,人们的物质生活渐渐丰富,精神生活也同样富足起来,韩立不知道怎么的,最近迷上了散打和拳击,在附近找了一家资质不错的拳馆天天练着,也时常爱拉着向城他们一起玩。
“喂,听向城说你也练过拳?真的假的?”韩立熟练地握着方向盘,向着拳馆开。
邱明泉笑了:“他这样说吗?也对,以前高中时我还打过架的,他看得出我有点身手。”
韩立也哈哈大笑起来,雪白的牙齿闪着光:“可不是,我记得清楚着呢,高中入学第一天领教材的时候,向城冲上来要打你,说你是小骗子什么的,我去阻拦,当场就和他干了起来。”
邱明泉微微一笑,脑海里还真清晰记起了那时候的场景。
只是,那时候还有一个人啊。
“说起来,封睿那小子也真的一直没音讯了,真是奇怪。”韩立显然也想到了那个不容忽视的人,随口感叹了一声。
邱明泉没有接话,怔怔望着窗外,神思有点飘忽。上次在俄罗斯见面已经是去年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他回来后没向别人提起过,就连无话不谈的韩立,他也没说过那次俄罗斯的巧遇事件。
在同学们的言谈中,那个家伙真的已经切断了和国内的一切联系,变得乐不思蜀了。
……
“砰!”一个漂亮的回旋踢,武馆的场馆场地上,唐郁潇洒一脚,重重一下踢上了向城的肩头,向城一个趔趄,倒退几步,摔倒在了地上。
作势挣扎了几下,向城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向着唐郁无力地摆摆手:“厉害,我输了!”
“嘿嘿,承让承认。”唐郁潇洒地伸手拉起他,“是我不好,打起来就收不住手,没真踢疼到吧?”
向城龇牙咧嘴地摇摇头,唐郁赶紧搀起他,在看不见的角度谄媚一笑,低低道:“谢了哥们,帮我长脸了。回头请你吃饭!”
场地边上,一个扎着马尾的漂亮女生胆战心惊地捂着嘴巴,看到唐郁傲气满满地跳下台,满眼都是崇拜:“你好厉害啊!”
唐郁脸上露出满不在乎的笑,惬意地低下头,享受着小女友帮他擦着额头的汗:“平时偶然练练,男人嘛还是需要一点武力值的。”
韩立和邱明泉走进武馆的时候,正好看见唐郁装摸作样地把向城踢趴下,韩立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恶狠狠瞪了唐郁一眼,飞身冲进场地中央,皱着眉一把拉起了向城:“你怎么样?”
向城扬扬眉,板寸短发下的脸上一丝汗也没有,他斜睨了一下正在和小女友腻腻歪歪的唐郁,低声道:“装的,求我帮他追人呢。”
时值冬日,可是场馆里暖气开地很足,来练习的人都穿得少,向城他们已经热过了身,此刻早已脱下了厚重的冬衣,换上了专用的运动服。
场馆刚开,服装型号不全,只有170Cm和180Cm供他选,向城个子有178左右,也只能选180的型号,那是一套便于施展身手的专用服装,带点洒脱的中国风,腰间则是一条黛青色的宽大软腰带。
180型号的服装穿在向城身上,腰带束着显出极为劲瘦的腰,就有点儿松垮垮的大,偏偏又刚被唐郁那一脚飞踢扯下了小半边,半敞开的红色领口下正露出光滑的肩膀来。
韩立目光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喉结就是轻轻一动。向城整了整衣服,正要往场边走,忽然韩立一把就拉住了他:“等等,我们过一招?”
向城眯着眼睛:“就你?我练散打时间可不短了,我怕我真的收不住手。”
韩立点点头,眸子灼灼放光:“不敢啊你?”
向城的脸终于露出了鄙夷,歪着头往旁边的换衣室点点尖下颌:“给你三分钟,换衣服。”……
场边,唐郁和邱明泉亲热地打了个招呼,又美滋滋地介绍了自己新追到手的大学女友:“这是我女朋友,姓林。你喊她晓艺就好,我隔壁英语系的。”
唐郁长得本身就挺精神,而且家境很好,早早的就有私家车自己开着,还会弹点乐器,在女孩子中间自然就特别受欢迎,所以找女友的标准那也极高。
眼前的这个女孩是他第一次正经追的,不仅肤白貌美,个子高挑,一双大眼睛就像是画报上的王祖贤似的,神态还有点顾盼间的娇憨天真,唐郁一直眼高于顶的,可是自从在校园水房里遇到这个隔壁系的女孩子,就立刻昏头昏脑地陷了进去。
邱明泉含笑和女孩子打了招呼,看了看唐郁,悄悄凑近了他耳边:“还不带你女朋友走?再晚来不及了。”
唐郁一愣,忽然明白过来。果然,那边韩立已经急火火地换好了专用赛服,一个箭步跃上了场地中央了!
我靠,这要是韩立和向城打起来,那可是要见真章的,自己刚才那点花拳绣腿还要装着ko向城,可就要丢人现眼地露馅了!
她女朋友林晓艺正好奇地往场中看呢,韩立高大健壮,虎背蜂腰,一身利落的白色比赛服穿在身上显得精神百倍,而向城一张小脸虽然俊美如画,可是笔直站在那里,军校里磨砺出来的一点傲气和凌厉忽然就泄露了些,明明比韩立矮了有十公分,可是面对面站着,却不输了任何气势。
林晓艺虽然对自己的男友已经很满意了,可是乍一看到场上这么养眼的一对男孩子蓄势待发,也是好奇又激动地瞪大了眼睛。
忽然地,身边的唐郁就“哎呀”了一声:“晓艺,我忽然想起来了,我爸叫我晚上回家帮他带点阿司匹林,我忘了买了!要是晚饭后买,怕药店关门。”
林晓艺“啊”了一下,女孩子善解人意,急忙道:“那……我们现在去买吧?”
唐郁眉开眼笑地搂住她的肩膀:“晓艺你真好!”
他冲着邱明泉做了个感谢的眼色,撒开丫子拉着林晓艺就往外跑,生怕小女友回头看上一眼——身后,向城已经凌空飞起一脚,向着韩立那傻大个儿扑过去了!……
邱明泉在场边找了个干净地方席地而坐,一边看着场上两个人缠斗,一边掏出了手机:“林哥,我到了武馆了,你在哪?……好,等我,我去拳击馆找你。”
场地上,韩立长腿笔直伸出,向着对面的向城当胸飞踢。向城身子疾速一侧,韩立那一脚紧贴着他的腰部就扫乐个空。
随着这一闪,向城灵活的身子已经欺身靠近,一拳向着韩立的前胸砸去,带着风声。
韩立毕竟学习散打也没有一年,反应上就吃了亏,“咚”地一声胸前就正中一下,他大吼一声,不仅不退,带着缠手带的拳也疾风般跟着袭上。
向城腰肢一折,电光石火间,这近距离的对抗中竟然再度避过,一个漂亮的闪避后,已经转到韩立的背后,一把拧住韩立一边的胳膊,就想来个反扭。
他和封睿从小就跟着父亲手下的人学过格斗,无论是技巧还是灵活性都远胜常人,韩立却是这一年才开始练习散打和拳击,虽然力量大,可是技巧却差得多,这一下就被向城连连掣肘。
胳臂被向城扭住,立刻就传来一阵疼痛,韩立又羞又恼,忍着痛奋力转身,按照刚跟教练学的招数,一把反扭住向城的双臂,两人间的缠斗立刻从远踢近斗变成了贴身的角力。
这一下,韩立的优势就立刻大了,他身高体重都远大于向城,力量就有了压倒性的压制,一个熟练的锁技就死死钳制住了向城,脚下一个绊子,两个人就相拥着摔倒在了地上!
刚一落地,向城就咬着牙用后背一撑,单手从韩立的桎梏中脱离,怒吼一声握拳击向韩立的侧胸,韩立不躲不避,根本不用寻常的闪避对策,直接又受了一拳,趁着向城一拳落中,再次用一招擒拿锁住了向城的手腕。
高大的身躯重重压在向城的半边身上,韩立死死反制住他,向城空有一身技巧,可是被韩立这样的力量型压住,一时也无计可施,连着换了几种武术技巧都挣脱不开。
两个人身形体位激烈地变换几次,韩立仗着身高马大一直不给向城挣脱的机会,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都没有手下留力,一会儿全都见了汗。
向城脸色涨得通红,身子被压在地上已经好半天也脱不开,一双凤眼气得眯成一条细缝,细细的汗珠在白皙的额头上汇成大颗,流入一边的鬓角。
韩立俯下头,再一次狠狠制住向城的挺身反扑,一张麦色的英俊脸庞贴近了身下的人:“服气不服气?你输了!”
向城猛地“呸”了一口,一口细密的白牙露出来:“仗着力气大,狗熊一样压着人算屁的本事!”
“压住人怎么就不是本事了?靠力气压的人,你咬我啊?”韩立近距离看着他洁白的、正在狠狠磨着的牙,眼睛里带着得意洋洋的晶亮光华。
第148章 别为爱羞愧
“有种你让我起来, 看我一拳打掉你的牙!”向城怒吼。
韩立根本不理他, 却抽个冷子双腿下压,更加牢牢地锁住了向城正在企图反击的腿:“打掉谁的牙啊, 我只记得我们俩一起打掉过朱林的牙。”
向城狠狠地瞪着他, 也想起了高中时一起堵着学校后巷去打朱林的那次,终于忍不住嗤笑一下:“朱林那个王八蛋。”
他原本就脸色绯红、大汗淋漓, 刚刚的横眉竖目变成了这嘴角一丝微弱笑意, 虽然是嗤笑, 可是却像是在一片冰原中有丝春花绽开。
韩立和他的脸不过十几公分距离, 这样低头看去,身下向城的一张脸细致生动,凤眼中的凌厉已经消失了,挺直的鼻梁下红唇微翘,竟似看得清那脸上的细小绒毛,眼睑下每一根黑长睫毛。
韩立怔怔看着, 不知道为什么,手中的力量渐渐变弱, 目光也变得有点迷迷怔怔的。
“啪!”一声极微弱的声响,韩立略方的下巴上, 终于有一颗汗珠儿不堪重负般落下, 正滴落在向城扭着的脖颈,落在那因为喘息而微微翕动的喉结上。
整个散打场上没有人, 隔壁场馆依稀的人声全都消失了般, 偌大的场地上仿佛安静得只剩下他们两个, 听得见彼此的喘息和呼吸,看得见对方眼眸中的一瞬间的迷蒙。
韩立猛地吞了一下唾液,口中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津液在疯狂分泌,有种奇怪的感觉在诱惑他,想要张开嘴,向着身下那小巧喉结狠狠咬下去,舔舐掉那滴属于他的汗水,然后狠狠吮吸!
向城终于有了那么一丝隐约的诧异,他往后仰了仰脖子,不安地皱了皱眉,正要说话,韩立已经狼狈翻身从他身上滚了下去,在向城清澈的目光里,他脸色潮红,一言不发地一个鲤鱼打挺,转身向场外冲去。
向城愕然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在地上坐着,半天没有站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终于阴郁起来。……
那是厌恶吧?因为想到自己的性取向而终于掩饰不住了?
隔壁的拳击馆里。横梁上吊着一排有序分布的皮革沙袋,最靠里面的角落里,邱明泉和林哥并排站着,邱明泉已经换上了拳击服,手上的拳击手套狠狠向着面前的沙袋一拳拳击去!
沙袋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猛然反弹向对面,又迅速激荡飞回,邱明泉再度手疾眼快挥拳砸开。
旁边的林哥同样不停地迅猛挥着拳,上半身裸着,结实的胸肌上闪着晶莹汗水,显然来得早,已经挥拳练了一会儿。
他一边击打沙袋,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邱明泉的身手,果然,这的确是受过系统的训练,虽然不至于像特种兵那样身手一流,但是在普通人中,绝对已经是足够叫人惊艳。
“保安公司最近的运作非常良好,我们和这家武馆订了合约,经常集中在这里进行体能特训。”林哥目光瞅准面前的目标,一拳拳击去,“已经有三批保安被介绍出去,和公司签订了特殊保安的合同。”
邱明泉点点头,目前市面上的普通保安并不缺,但是素质低、身手差,公司用来做门卫和巡逻自然够用,可是遇到突发状况和特殊场景,那就完全不够瞧了。特别是有的公司面临比较贵重的原材料仓库值守、重要领导出席公开场合时,身手真正优秀的安保人员的需求其实在日益剧增。
“除了和公司的高级安保合同外,私人保镖的业务也相当走俏。”林哥接着道,一声声沉闷击打回旋在他们身边,“这东申市啊,真正的富豪可真多,前几天有个老客户介绍了他的朋友来找我们。一下子签了六个私人保镖走,还点名要长得丑的!”
邱明泉笑着问:“为什么?”
封睿在心里嗤笑一声:“给女儿或者老婆请的呗。”
“别提了!最近不是各处录像厅都在放李连杰的那个《中南海保镖》吗,李连杰倒是在那里风流快活泡马子了,我们这边保镖可遭殃了,长得精神点的小伙子现在没人要啊!”
邱明泉哈哈大笑,倒是有点理解了。
那部片子正是李连杰正当能打时拍摄的,玉树临风潇洒不群,女主角钟丽缇也是颜值巅峰时期,情节苏爽,爱情浪漫又朦胧,里面男主角那句:“保镖是负责保护当事人的生命安全,绝不可以有私人感情”不知道打动了多少屏幕前的少女芳心。
可是,也更能挑起那些给老婆和女儿请保镖的富豪的危机吧?!
“下一批招募退伍兵,你们记得多选点凶神恶煞的吧。没办法,任何一行都有相貌歧视。”邱明泉含笑道,“小何那样长相可喜又阳光的,怕是最受歧视。”
林哥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小何现在也不接具体业务了,专门负责培训这一块呢。”
邱明泉灵活地一歪头,避开沉重的沙袋,准确地一拳再次击飞面前的沙袋,拳头稳而狠。
封睿这些年从没放松过对他的体能和格斗训练,随着年纪渐渐长大,身体的协调性和柔韧性自不必说,力量和攻击力也有了十足的长进。
“你找我来,就是这么一件小事?”林哥伸手定住回旋而来的沙袋,微微喘息着停下来,目光落在旁边的一个牛皮纸袋上。
那是邱明泉刚刚递给他的,封着口,看不出里面是什么,厚厚的应该有几十张纸的样子。
“不是小事。”邱明泉冷静地低声道,“不管怎样,林哥你一定要严格保守秘密,接触和发放这个东西的时候,为防止不必要的麻烦,最好戴手套,不要留下指纹。”
林哥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好,明白了,我亲力亲为,绝不叫外人沾手。”
邱明泉点点头:“谢谢林哥,这件事兹事体大,我只有找信任的人做。”
重重向着沙袋挥出最后一拳,他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伸手拿起文件袋递给了林哥:“22号上午开盘后保证送到,注意不要暴露相貌和行踪。”
林哥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有件事跟你说一声。你叫我注意盯着的那个中岛,前一阵从戒毒所逃走了。”
邱明泉一惊:“怎么回事?”
“我打听到的消息,应该是有外援,在深夜直接伪装进去把人弄走了。现在下落不明。”
邱明泉沉吟一下:“那还麻烦林哥一下,接着想办法查查看,要是真的想办法滚蛋了,那就算了,要是有什么异动,你帮我留意。”
……
和林哥悄悄地分手,邱明泉换下汗湿的拳击服,来到了隔壁的散打馆。
奇怪,只有向城还在。他换下了比赛服,正默默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累了,他闷着头,望着窗户愣愣地发呆,手中玩弄着一根缠手布带,一圈又一圈,缠完了又解开,周而复始,脸色冷漠。
邱明泉有点奇怪地走过去:“韩立呢?你们打完了?”
向城抬头看看他,面无表情道:“在厕所里,半天没出来了。”
邱明泉在他身边坐下来,抓起一瓶矿泉水打开:“哦,那我们等等他。”
“我瞧不像是打完了,倒像是又吵架了。”封大总裁冷眼旁观,客观地点评着。
场馆里安静宁和,邱明泉扭头看看身边面色忧郁的向城,不由自主心里就有点模糊的难受。
姐姐的婚事已经定了,前面有着可以预期的、热烈而甜美的幸福。这一世,所有人的命运都好了很多,可是也只有他和心中的封睿知道,在浮光掠影的另一个前世,向城和姐姐的命运都悲凉坎坷,遍体鳞伤。
邱明泉望着身边面容尚有点青涩的向城,心里模糊地浮起一些臆想的画面。
前世的轨迹里,也应该有这么一个刚刚出狱的少年,也是这样的板寸监狱短发,从破旧的监狱大门里走出来,也是这样表情灰暗木然。
他不由得放柔和了声音:“怎么了吗?和韩立那家伙闹不痛快了?”
向城怔怔看着他,唇角忽然浮起自嘲:“我没有不痛快,是他不痛快而已。”
邱明泉细细看着他:“韩立那家伙傻乎乎的,可是心不坏,你别轻易怪他。”
向城锋利眉眼中浮上讥诮:“对,他是正常人,对我们这样的人……能忍住恶心维持朋友关系,我们就该感恩戴德。还要求别的,就是自不量力了。”
邱明泉心里一颤,终于发现了他眉宇中那抹挥不去的郁结和不平之气。
向城默默地将手中的缠手布带死死裹紧,像是在和那东西较劲,半晌,他终于低声道:“明泉哥,我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男人,或许你自己也弄不明白,对吧?”
他茫然地抬起头,望着邱明泉:“可是,我是清楚知道,我喜欢男人的。……以前不知道,可是自从那次在小礼堂里看到那部片子,我就知道了。”
他痛苦地绞着手上的缠布,洁白如玉的脸上有一刹那的悲苦:“我们这样的人是不正常的,对吧?……我们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自己喜欢什么人,不能暴露在阳光下。就算是伍小天、唐郁,还有韩立,他们和我那么好,可是要真的知道了我们这么变态,居然会喜欢自己的哥们,都会立刻恶心地疏远我们,对吗?”
邱明泉在心里叹息一声,凝视着他,心中辗转。
多活了几十年,纵然自己也在感情上一塌糊涂茫然错乱,可是对于向城的这种迷惘,他却有着见识带来的悲悯和理解。
假如是在二十年后,网络遍布生活,同性恋成为绝大多数人都熟知的名词,女装大佬在直播里风生水起,基佬在时尚圈和美容界大受欢迎……向城这样的孩子所遭受的痛苦就会轻上很多。
可是,现在没有啊。
电影电视上的爱情全是异性恋,同性恋的描写偶然在影视中出现,也是涂脂抹粉、翘着兰花指的小丑形象,所有的特殊人群都活得战战兢兢、卑微害怕。
他轻轻拍了一下向城的肩头:“不是的。喜欢同性的人,不是变态。”
向城身子猛然一颤,抬起头看着他。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都是很美好的事。”邱明泉平静地望着他的眼睛,“这件事只要是两情相悦,就和性别、和别人的看法无关。就算身边的世界不容忍、所有的人不祝福,可是你知道那不是罪恶,也不是丑陋的,就可以了。”
向城怔怔望着他,一双漆黑眸子中充满了震动。
以往的邱明泉总是柔和谦让,看上去无害又纯良,可是这一刻的他,却面容平静,语声坚定,看向他时的眸光像是有万千叮咛。
“你……你想过这件事很久,是不是?”向城抿着嘴,迟疑地看着他,“你想明白了一些事,关于睿哥吗?”
邱明泉摇摇头,惘然一笑:“不,我这些话,是对你说的。我希望你知道,既然注定在感情的路上要比异性恋者坎坷,那么我们一定要更加坚定些。就算遇到一时的厌弃,遭受到偶然的冷眼,可是那些都不值得你悲伤痛苦。”
向城呆呆地看着他,晶亮眼中有点茫然:“你、你是在鼓励我去追睿哥吗?就算他厌弃我?……”
“不不。我只是想你知道,你做什么事,只要不伤害别人,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就不要因为别人的反应而觉得绝望,懂吗?”
向城眉目中的锋利和自我厌弃终于变得浅淡了点,慢慢的,他的眼眶红了:“可是我、我伤害过你啊……明泉哥。为什么你还愿意开解我?”
“傻瓜。”邱明泉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夕阳映在他侧脸上,他举起手,揉了揉向城的短发,“你是我弟,我不管你,又去管谁?”
向城的头发本来就柔软,现在剃了极短的板寸,看上去似乎是硬挺刚直的,可是真的抚摸上去,却依旧像是摸着毛茸茸的小动物一样,手感顺滑干净。
“好了,我觉得你不像他哥,倒像一个慈祥老爸。”心里,封睿嘀咕了一声。
邱明泉轻轻一笑:“论到年纪,我本来就可以做他的爸爸。”
就在这时,身后却响起了一声迟疑的咳嗽。
两个人蓦然回头,韩立正站在不远处的场馆入口,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落下一个长长的影子,正无言地看着他们俩。
迈着步子走了过来,他粗鲁地、不由分说地拍了一下邱明泉的肩膀:“走了走了,怎么像个老头子一样那么多话!”
向城猛然抬头,看着他的眼神又变了:“你又偷听我们说话!你到底有完没完?”
“什么偷听,我……我刚刚走过来。”韩立可疑地躲闪着他的眼光,眼神飘忽。
这眼神看在邱明泉眼里,都觉得有点异样了。
原来向城的敏感是对的,韩立的这种神态,竟似是对向城避之不及的样子了?联想到刚刚向城的难受劲,邱明泉心里就有点明白。
毕竟来自于最要好朋友的歧视,才是最伤人的。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纵然再能开解向城不要被身边的恶意刺伤,可是那些痛苦终究还是要他自己去扛。
更何况,他更没办法控制所有人的思想,很多直男甚至对同性恋充满恶意,就像向城所说,他们能克制住生理的厌恶,就已经很艰难了吧。
“刚刚谁打赢了?”他随口找着话题,不动声色地拉起向城。
韩立脸色又有点不自然的红:“平、平手!”
没等邱明泉再发问,他就匆匆地嚷嚷着:“走吧走吧,我饿了,唐郁刚刚电话来说在‘小江南’订好桌子了,叫我们去吃饭,伍小天也已经到了,在那等着我们呢。”
邱明泉淡淡道:“好啊,我也一学期没见他们俩了。”
本来他和向城他们这群乐队的小伙伴不算熟,可是自从大君山毕业旅行后,深夜搜救、同甘共苦,感觉就亲近了许多,比一般的同学反倒要好些,上了大学每到寒暑假都常常出来见面聚会。
……
1995年的2月22日,还是到了。
这一天,邱明泉早早地开着车,来到了申金万家的大户室里。
在历史上,明天就是2月23号,也就是著名的327国债期货事件的发生日,而今天,就在临近决战的前一天,真正的战争参与人的其中之一——申金万家,却懵懂不知一道绞索即将垂下,就在明天即将套上他们的脖颈。
关晋升坐在正在等待开盘的专用交易间里,面沉似水。
327国债期货的最新价停留在145元的位置,形式对他们空方有利,他们的账上也调动了大量资金严阵以待,辽沈发展的高总和他们是铁一样的同盟军,一切看上去都没有问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却格外焦躁,前所未有的压抑停留在心中。
多空双方的决战随时会打响,可是为什么邱明泉的户头上,至今还是空的?他不是说他会站在多方这一边吗?那么为什么不下手?!
就在他心神不定的时候,交易室的门被轻轻叩响了。
一个身材颀长、笑容清俊的青年安然地站在那里,向着他微微一笑:“关总,今天我能来这里观战吗?”
早上八九点的阳光照在他眉眼分明的面容上,这一刻关晋升忽然就想起了一个遥远的画面。
在浦江饭店的金融沙龙里,彼时胡靖康还在,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开盘的上午,眼前的这个人也还是少年容貌,他也是这般微笑立在门口,将几万元的豫园商城股票轻松地卖给了他。
成交价三十五万元,他至今清晰记得那个数字。
而现在的他,已经是轻松可以调来五千万资金的大户了。
“快请进。”关晋升站起身,示意他过来自己身边。上下打量着他,企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点别的端倪。
邱明泉随手脱下藏青蓝的高级羊绒大衣,露出里面的银灰色极简款的套头高领毛衣,更显得脖颈修长,面如冠玉。
他坐到了关晋升的左手边,随手打开了一套电脑,登陆了自己的期货账户,然后坦然地对着关晋升一笑:“今天可能首次操作,到时候不熟悉业务,关总可要多多指教。”
他身边的一个红马甲愕然地瞪着他:“您……您以前只做过股票?”
邱明泉微笑道:“是啊,事先倒是研究过一点,不过没有亲手下过单。”
那个红马甲不由自主地就撇撇嘴:这是疯了吗?!从没有进行过期货操作的,因为看到这次的多空大战太引人注目,所以也想跟着进来赌一把?
这种新人,到底知不知道期货和股市完全不同,运气不好的话,几分钟之内就能爆仓的?
目光微微瞥到邱明泉的账户,他忽然就咽了咽口水:老天!这个年轻人的户头上……他再三数了数,才确定自己没有输错,是五千万,不是五百万!
关晋升凝视着他,点点头:“真的想做多?”
邱明泉终于也直视着他:“关总,我确定。”
房间里,十几位红马甲的脸色都有点难看了。明知道他们申金万家做空,就算他要做多也是正常,可是偏偏跑到他们的交易室里膈应人,算是怎么回事?
关晋升却毫不在意似得,微微点头:“好,我随时帮你看着,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探讨。”
……开盘了。
与此同时,北经开的专用期货交易室内,秦晗和一位陌生的男人正站在一个僻静的角落。
“燕京那边的消息真的准吗?”他低声问,平时的冷静自持消失了,眉目间压抑不住兴奋和激动,“这可是几十亿的盈亏,李总确定有把握?”
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倨傲地微微一笑:“你以为我专门连夜飞机赶来,是为什么?我可是带来了足足20亿的资金等着翻番呢。”
秦晗会心一笑:“明白,燕京那边不少人都把钱汇到您这儿了,想顺便捞一把。”
那人淡淡一笑:“国债期货的主战场在你们东申市,放心吧,不出意外,明天一早就会传来财政部的正式通知,到时候一切尘埃落定。关晋升他们死定了。”
秦晗的眼睛中终于也露出了一丝狠厉的光:“呵呵,什么证券教父?简直就是笑话,这一次,叫他们把以往从我们北经开嘴里夺走的钱,统统吐出来!”
再牛的手段,再敏锐的判断,能敌得过他们这来自燕京市的第一手内幕交易吗?关晋升啊关晋升,且看你拿什么跟我们的内幕消息斗!……
第149章 奇诡的设局
就在这个时候, 北经开办公大楼下面的临街营业厅里,忽然悄悄地走进来了一个人。
戴着低低的鸭舌帽和硕大的口罩, 他慢悠悠地在热闹的股民人群里挤来挤去,然后悄无声息地在地上扔下了几份雪白的传单。
“哎,今天都不是来看股市的吧?这么多人啊,哈哈。”
拥挤的人群热闹极了, 不少人挤在交易终端的电脑屏幕前,守着期货开盘页面:“快快, 马上要开盘了!”
“是啊, 咱们那点钱进期市,分分钟爆仓,就看看大佬们和大户们厮杀吧!百年一遇啊!”
……
那个戴口罩的人扔下传单后, 没等门口的保安发现任何异常,已经灵活地退出了大厅, 转身出了交易大厅的门。
飞快地坐上门口停着的一辆普通夏利, 他摘下了捂得严严实实的口罩,沉静的脸上一片警惕, 先是从后视镜里不停张望,确认无人跟踪和注意, 才放心开往了北经开下一个营业网点。
俨然正是和邱明泉他们一起在俄罗斯出生入死过的林哥!
与此同时,北经开远在城南郊的一家小营业部里,同样有人踩着点准时进了门。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同样的几张白纸被悄无声息地扔了下来。
出了门, 小何哼着歌曲, 坐上了门口的车,小心翼翼关好车门拿起了电话:“林哥,我这边弄好了第一家……嗯,又没有什么监控,太轻松了。好,我这边接着干。”
就在他们走出门的几分钟后,两个营业部的交易大厅中,忽然有人就眉头一拧,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份东西。
……《北经开内部参考消息》?
黑体字的大标题下,只有一行字:“燕京第一手消息,1992年国债即将于明天宣布贴息,预计最终兑付价格在148-149元之间!”
“哎你这是啥?”周围的人终于有人注意到他手里的纸,探头探脑地凑了过来,忽然就有人惊呼一声,“国债要贴息?那327国债的到期值就会大大上涨,押空的人不就完蛋了?”
“说是这样说,可是这次消息是真是假?真是内幕消息的话,哪有这么儿戏透露出来的?”
一个老头哈哈笑起来,仿佛觉得大家实在好笑:“我说你们还真信啊。这可是北经开的营业部,一看就是他们传的假消息,要蛊惑人心嘛!”
“哦哦,这样啊!”四周的人恍然大悟,可还是有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奇怪,真的是假消息的话,也不该蠢到这样直接散传单吧?
围过来的人慢慢多了起来,交头接耳,忽然一个保安就匆匆忙忙地挤了进来,一把抓过其中一张:“让一让,这个要回收的!”
……
楼上的交易室内,秦晗依旧在和那个神秘的李总悄声寒暄,忽然就有一个小经理急匆匆地跑过来:“秦总,您看看,出了一件怪事,楼下的散户大厅出现了好几张这个!”
秦晗狐疑地伸手拿了过来,忽然眸子就是一缩!
他旁边的李总一眼瞥过来,惊得也是差点把手中的香烟给弄掉了: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把只有他们费尽办法搞到的绝密消息,如此轻易地就说了出来?
秦晗尚未反应过来,他身边的手机也响了,刚一接起,他的脸色就变得铁青:“什么,各个营业部的散户大厅都出现了这种东西?!哪里来的知道吗?”
对面的话语很惶恐:“不知道,忽然之间就冒了出来,到处都是,每一家营业部都有,但是……别家的券商没有!”
秦晗抓着电话的手指紧张得有点发白,他咬着牙一字字吩咐:“快点全部给我收缴上来!全部!”
“是是,不过有的可能已经被一些散户带回了家,不过秦总放心,这一看就是假消息,怎么可能是真的嘛!”
李总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神色阴沉,竟然一时没能说出话来。两个人目光一接,心里都抓住了一个叫人胆战心惊的重点。
——这消息是假的倒便罢了,可他们俩却都心知肚明,它是真的!实际上最新得到绝密消息就是兑付价是148.5啊!
这个东西是什么鬼??怎么言之凿凿地就指出了兑付价在148—149之间?
一旦明天财政部的正式公告出台,所有人都会想起来,就在今天他们北经开的这边已经有消息走漏了,到时候舆论该怎么发酵?!
而燕京那边透露给他们的人,会不会勃然大怒,觉得他们把他也拖下了水?
无论有没有人相信这个,他们北经开明天都做好了准备,狠狠出击,一鼓作气攻城略地的,可现在这个消息提前放了出来,明天他们的一举一动,恐怕都要陷入到无数流言蜚语中去,这简直是要他们死啊!
巧合吗?不可能。
那么,是申金万家那边也得到了消息,觉得打不赢了,所以提前陷害他们?更不会啊!……
申金万家的营业部里,关晋升愕然地听着手下小声的汇报,脱口而出:“北经开那边的传单?这是疯了吗?”
假如这是真的,断没有透露这惊天消息的道理,假如是假的,那放这个烟雾弹的又是何方神圣呢?
站在北经开那边的人,因为想赢,所以浑水摸鱼制造舆论帮着多方造势?这也太幼稚了吧。就算真的是这样,也该到处散发传单才是,为什么偏偏只在北经开的地盘上?
他正在苦思冥想之际,耳边却响起了一个温润冷静的声音:“关总,是有传言明天327国债会确定贴息吗?”
关晋升猛然回过神,紧紧盯住身边目光沉静的邱明泉:“你也是知道了?”
邱明泉淡淡一扬手机:“我有朋友在北经开的营业部大户室开了户,刚刚得到的消息,都传遍黄浦滩了。”
毕竟现在手机在有钱人中已经普及,可以收发文字短信以后,信息的传递就比以往快了很多,而且变得日益私密。
关晋升望着他,却有短时间的失神,实在是这消息来得诡异,他的全部心力都放在了上面,心中各种想法走马灯般急转。
邱明泉默默看着他,心里封睿正在得意扬扬:“纵然他再心思缜密,思维超前,怕也是弄不清我们的路数。”
邱明泉等着关晋升好不容易回过神,才观察着他的脸色:“关总您怎么看?”
关晋升深深看了他一眼:“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假的。第一,财政部的消息绝不会这么儿戏地出现在民间;第二,专门挑选北经开的地盘发传单,一看就是要陷害他们。”
邱明泉迎着他的目光,清澈眸子里有一闪即逝的狡黠:“陷害他们的话,看上去你们申金万家更有动机啊。”
关晋升“哈哈”一笑,定定看着他:“可惜不是我。”
邱明泉含笑点头:“我当然知道不会是关总。因为假如是您放出去的烟雾弹,那么起码也应该放有利于你们空头的消息。而不是帮他们推波助澜。”
关晋升终于长长苦笑:“这就是重点。看上去是在陷害北经开,可是消息的层面却有利于他们。”
这背后的人,到底什么居心,到底站在哪一边?
邱明泉终于收起了笑意,眼神中锐光一闪:“那么关总,我们假设一下,假如真的有人想害北经开,但是他得到的消息,真的就是有利于北经开的,他会怎么做呢?”
他盯着关晋升的眸子,一眨不眨,眼中再也没有玩笑的意味:“是不是恰好就这样,反而就能解释一切?”
关晋升盯着他,忽然在一瞬间汗如浆出,脑海中仿佛有什么狠狠击了一下。
就在这时,他们身边的红马甲忽然惊呼了一声:“关总,多方又在发力了!买多的单子在急剧增加!”
关晋升心头一跳,再也顾不上去细想邱明泉的那句话,一个箭步跨到电脑前,目光盯紧了盘面。
果然,多单在急剧增加,一波波,犹如海浪般在堆积着!
“加筹码,给我钉死盘面,他们下多少单,我们就跟着接过来!”他面色凝重,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波澜,沉着地指挥起来。
封睿在一边轻轻叹了口气:“目前来说,他不会轻易改变阵营的,更不会因为这样一个流言就忽然决定认输出局。”
打了好几个月的硬仗,作为黄浦江边上最大的金巨鳄之一,又怎么可能是心性这么摇摆的人?
假如他是,那么在前世的这场著名事件中,他最后也不会做出那么疯狂的举动,震惊证监会了!
北经开的期货交易室内,秦晗拉了拉脖颈上的领带,额头的青筋有点微微跳动,身边那位神秘来客也和他一样脸色阴沉。
“给我直接把多单推高!现在是141元是吧,半小时之内,推高到145,不惜一切代价!”
原本打算今天依旧蛰伏,等到明天财政部的消息公布再一击必中,可是现在看,外面波云诡谲,形势不明啊。
“是,秦总!”十几名专业红马甲紧张无比地齐刷刷端正了身体,这几天早就开过秘密会议,到了决战时刻该怎么做,都是各有分工。
盯紧盘面,汇总数据,调整步骤……随着多空双方的逐渐加力,327国债期货的价格,终于开始了正式的绞杀。
无数双眼睛在这一刻盯紧了激烈绞杀的盘面,无数小散户在瞬息万变的急上急下的盘面中,瞬间爆了仓。
马钧定此刻也正坐在申金万家一家交易所的大户室里,他身边,一个平时熟悉的大户老刘忽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咒骂:“我操!爆了!”
他愤愤地推开键盘鼠标:“就投了50万进去试试水,水没试出来深浅,全打水漂了!”
就在刚刚,他看着327国债价格扶摇直上,忍不住心痒直接跟着买入多单,可是刚刚成交,空头就发了力,瞬间就把价格又砸了3元钱下来,他保证金追加不及时,又想再抗一阵,可瞬间急转的形势下,这就爆了仓!
他身边一个抱着紫砂杯的中年人嘿嘿一笑:“老刘真豪气,50万还是试试水?这我可不敢试,申金万家和北经开两个大佬打架,我们小散户看看就好了嘛。”
马钧定拿着鼠标的手抓了又放,放了又抓,心里也是痒痒的:这可是少见的暴富暴亏的机会,平时也少有这种激烈绞杀的战况,进去跟风下一注,万一对了,再及时出手,十分钟赚到百分之百的利润,也不是不可能!
……马克思怎么说的?为了100%的利润,有人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
“快看快看,价格又上涨了!”那个抱着紫砂杯的中年人忽然惊叫。
爆仓的老刘立刻发出了一声咒骂:“妈的这帮龟孙子早干什么去了!早五分钟上攻,我这50万就保住了!”
……
邱明泉坐在交易间里,关晋升虽然不瞒着他,可是也是在无暇再和他讨论什么,盘面上的厮杀看不见血,可是已经让所有人嗅到了血腥的浓烈味道。
十几个红马甲紧急敲击着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盘面忽而向上。忽而向下,整个上午就在激烈的厮杀中终于暂时结束。
别说是那些红马甲,就连一直在旁边袖手旁观的邱明泉都觉得眼睛有点酸涨——他也一直时刻不停地盯着盘面,虽然听封睿描述过这场惊天的战役,可是有机会重新现场亲临,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那些在暗地里流动的庞大资金,那些你死我活的绞杀,只有懂行的人才能从那些不断跳动的红绿数字中看到端倪!
上午收盘没到几分钟,关晋升手边的电话又响了。
关晋升按下接听键:“高总?”
邱明泉的耳朵猛地竖了起来,不动声色将身子微微靠近。
辽沈发展的高总!果然是他!
“关总,我们辽沈发展的资金可全部到位了,也一直在坚决做空。”高总的声音有点微不可察的犹豫,“不过关总觉得,今天冒出来的那些传单到底是怎么回事?”
封睿在心里啧啧道:“厉害厉害,果然和历史书里一模一样,在当年的这场大战里,原本辽沈发展和关晋升他们是一条船上的,后来财政部的消息公布的一瞬间,他们看到形势不妙,就临时倒戈抛弃了关晋升,才最终导致关晋升腹背受敌。”
邱明泉叹了口气:“情势逼人,明知道不可为,也只有抛弃战友逃命。”
封睿深以为然地赞同:“是啊,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不过他们还是做得太绝了。”
后世很多人分析过这次震惊中外的突发事件,得出的基本结论是,假如不是辽沈发展的人忽然背信弃义给关晋升一刀,事情绝不会发展到那样无可挽回的一步,关晋升也不会孤注一掷铤而走险。
或者坦诚地向盟友直言,或者拼着和盟友一起扛着,单看双方的实力对比,北经开就算有内幕消息,也未必真的能赢。
实际上,把申金万家他们最终拖垮的,与其说是北经开的内幕消息,更不如说是原本的同盟军的临阵倒戈。……
而此刻,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背叛危机的关晋升正举着话筒,语声沉稳:“高总也动摇了?别忘了我们一起做过那么多研究,财政部不可能拿出来那么多真金白银做贴息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放心吧,敌人放的烟雾弹,越是这样,越表明他们心虚不是吗?”
“也对,还是关总坚定。”电话里,高总哈哈大笑起来,语声中的犹豫不见了,“狠狠联手干死北经开那帮人,我不信凭着我们两家大券商,还搞不死那帮小孙子!”
……邱明泉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心里叹了口气。
他终于站起了身,走到一边的角落,按照事先和封睿定好的计划,拨通了东申市证券交易所的电话。
“魏叔叔,是我。”
魏清远的嗓子有点沙哑,但是在听到邱明泉熟悉的声音时,依旧带着惊喜和疑问:“小邱是你?有什么事吗?”
邱明泉开门见山:“魏叔叔,早上有人送了一份匿名文件给您,您收到了吗?”
魏清远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那是一份完全没有署名的文件,内容和邱明泉前一阵送给郑源凯教授的那份关于期货保证金的完全一样,就在今天早上,被邱明泉派人以加急的形式送到了魏清远的案头。
“魏叔叔,这份东西是我送的,但是我得强调一点。”邱明泉淡淡道,“我知道您的电话座机没有录音,挂上这次电话,以后无论在任何场合,我都不会承认这份东西和我有关。”
魏清远愕然:“怎么了?我刚刚看完这份东西,的确是有道理的,所以我打算过一阵子就弥补这个漏洞。你提了合理化建议,这不是挺好?”
“不,魏叔叔。”邱明泉的声音一字一句,带着极大的笃定,“等不及以后了,从今天开始,您就得紧急调动程序员,临时修改一下交易所的后台,将不缴纳足额保证金、却能照样下单的漏洞直接堵死。”
他顿了顿,又轻轻道:“文件袋里有一个程序,是针对这个漏洞专门做的修补,魏叔叔,您要是真信我的话,今天就得启动它。”
魏清远听着他的语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一阵发慌:“为什么?”
邱明泉深深吸了口气:“别的我没有办法多说,但是有足够的迹象表明,一旦327国债的多空厮杀白热化以后,极有可能有人会利用这条漏洞。假如是少量的保证金不足就罢了,万一有人巨额下单呢?”
魏清远忽然愣在了那里,不不,这不可能。
“明明是违规的事情,谁敢这样胆大妄为?”他紧皱眉头,心里却越来越有种不祥的感觉,“小邱你的想法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
“魏叔叔,假如有人会因此亏损几亿、十几亿,甚至几十亿,一夜之间面临全部资产清零,破产清算。您觉得……有没人会意愿为此孤注一掷?”邱明泉的声音冷静平和,却像是在魏清远耳中打响了一个炸雷。
邱明泉紧接着道:“更何况,法无禁止即可行,你们的系统既然允许别人下单,那么假如有人真的利用了这个漏洞,最终万一酿成大祸,魏叔叔您的责任怕是首当其冲。”
此时此刻,邱明泉比谁都清楚,他说的这些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实际上,封睿已经明明白白告诉过他,前世的这场多空大战后,北经开凭借内幕消息反败为胜,申金万家眼看一败涂地,关晋升面临着高达近十亿元的巨额亏损后,终于决定孤注一掷,在临收盘的最后八分钟疯狂下了巨额空单,一举扭转了战局。
——问题是,他们早就几乎弹尽粮绝,所以这最后八分钟下的空单,没有保证金!
在这场混乱的、充满内幕和违规、充满疯狂和赌博的大战后,关晋升为首的申金万家在收盘后取得了账面盈利,可是这种利用漏洞的违规行为遭到了北经开的疯狂上诉举报,最终的申交所在巨大压力下,紧接着又做出了一个饱受争议的裁定。
——最终,申交所判定最后八分钟的成交无效,全部作废!
申金万家以瞬间扭转胜负拿下了盘面的胜利,可是最终还是败在了申交所的临时裁定下。账面盈利化为乌有,纸面富贵变成全面破产,高达8亿的亏损最终落在他们头上。
关晋升固然黯然退场,几年后落得个被查入狱的下场,就连整个国债期货市场也因为这次震惊海外的事件而被彻底关闭,多年后才被允许重开。
而最重要的是,彼时的魏清远也因为在这件事上的监管不力而被上面降怒,不久后也被撤职,结束了他在申交所从开办到创业的这段激情岁月。
而这一刻的魏清远听着话筒里邱明泉冷静的声音,终于悚然而惊。他按捺下忽然跳动起来的心,沉声道:“好,我明白了,谢谢你小邱。我这就去叫技术员看看你的软件!”
第150章 囚徒困境
“快快, 下午又开盘了!”几乎所有的散户大厅和大户室里,人群都越聚越多, 没人再关注波澜不惊的股市,却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国债期货市场上。
太刺激了!
这一次在327国债上各方势力都粉墨登场,就算是不参与进去跟风押注,可是旁观看着都惊心动魄啊!
马钧定所在的大户室里, 已经再次有几个有点闲钱的大户忍不住,终于各自选了阵营, 纷纷投了点钱进去。
“哎,老马你不买点?就当赌博嘛, 多有意思。”
马钧定笑嘻嘻地摇摇头:“我活到现在, 就是因为胆子小, 不懂的事我不沾。”
“老马真是越有钱越谨慎,我可不忍不住。”旁边的人跃跃欲试,“两边总得分出个胜负来, 只要站队对了, 今天一天的收益可就吓人了啊。”
那个刚刚爆仓的老刘悻悻地哼了哼:“就怕站对了方向可还是像我这样,中途就被上上下下搞爆了仓!”
“啊呀你们说, 这两边的人是不是都已经骑虎难下了?打到这份上, 谁也不能再怂, 不然前面的钱可就都打水漂了?”
“是啊!我瞧两边一开始也没想到搞得这么大, 现在都已经红了眼吧?”
马钧定在一边意味深长地插了一句:“所以今天才群魔乱舞了啊!”
从早上离奇发酵的那些传单, 到现在白热化的盘面。
149元!
148.5元!148.2元!……刚刚降低的价格又在被刷新, 平时只需要几百万资金就能成功压低或者抬高一元左右, 可是现在,每一毛钱的价格,双方都在寸土不让!
很快,别说大户室这些有经验的人,就连普通的大厅散户们,都发现了一段不对的地方——现在的价格,竟然真的围绕148到149元上下波动着,就和今天那张神秘的传单上说的价格,如此相似?!
“给我钉死价格!不惜一切给我守住149元,不准再跌下去。”秦晗坐在办公室里,面前电脑上大大小小开了好几个窗口。
“秦总,账上的钱有点不够了,是不是要接着调?”一个红马甲推门而入。
他身后,那位燕京来客猛然抛下了手中的烟头,在羊毛地毯上狠狠一碾,立刻烫出了一个小洞。
他转过头,脸色阴沉:“不准动我带来的那20亿,现在情况有变,我得听晚上燕京那边的指示。”
秦晗抬起头,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冲着红马甲冷冷道:“不要再来问了,叫小黄直接调我们营业部的头寸,手里的股票暂时抛掉!”
红马甲赶紧答应一声,转身出去,疾步走在走廊上,他心里暗暗嘀咕:疯了,全都疯了!竟然抛股票来凑头寸,赢了还好说,输了呢?!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期货市场的交易时间和股市不同,足足晚了一个钟头,4:30才是下午最终的收盘时间。
距离收盘还有一个钟头,关晋升却觉得小腿肚子都有点抽筋的症状,明明今天并不是决生死的最后期限,可是因为早上那张神秘传单,不知道是敌是友,已经在对战双方心中引发了巨大的波澜。
不管怎样,假设真如邱明泉所言那样。这个数字是真实的,那么他们起码也要守住这个价格,万一高于这个价格太多,等到他们这些空头的,就将是巨大的高达几十亿的亏损!
“给我钉死!一毛钱都要顶住,收盘时给我轰到149元上方!”他冷冷站在一群红马甲中发号施令。
邱明泉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忽然站起身:“关总,您能不能找个僻静的地方,我们谈谈?”
坐在关晋升独立的私人办公室里,邱明泉掏出一个3.5寸的软盘,塞进了关晋升桌上的电脑中。
比如前几年的五寸软盘,现在的3.5寸软盘虽然还没有光盘那样容量剧增,但是起码容量扩大了些。
关晋升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十指如飞,很快,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简单的模型模拟图表。
关晋升一眼就看了出来,这正是327国债期货的走势模拟图,旁边有几个买入卖出和成交价、成交量的模拟输入窗口。
“关总,现在我将现价148.3元输入进去。按照现在双方投入的资金、即将投入的资金大致模拟一下,关总不妨看看后果。”他面色沉静,修长的手指轻敲键盘,一串串资金不停买入卖出,由于没有实盘那种等待成交的时间,不一会儿,盘面上累计的投入资金已经达到了数十亿。
“关总。您看好,一直到现在为止,多空双方都还算是势均力敌。”他忽然将模拟步骤退回去几步,将一笔五十万口的空单撤回,反手改为了做多!
一正一反,整整一百万口的误差,忽然之间,多方的势力就猛然暴增,模拟的最终结果就飙升到了151元!
关晋升的脸色猛然变得难看,狐疑地看着他:“小邱总,这忽然的倒戈是怎么回事?”
邱明泉静静凝视着他,轻叹一声:“关总,人心难测,您真的从没想过,万一您判断贴息的方向错误,那么就算您坚持到最后,您的盟友真的也能陪您到最后吗?……”
关晋升的脸色,更加难看:“都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临阵倒戈,所有人都会完蛋,他们自己依旧要亏损。那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邱明泉淡淡一笑,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锐利:“是啊,假如所有人都不背叛,那么所有人都不会损失。可是当任何一个人反手做多的话,他就会减少损失,别人的人就会一败涂地。那么关总——”
邱明泉沉吟一下,终于缓缓吐出一个词:“您听过一个词叫‘囚徒困境’吗?”
关晋升是何等同样博学之人,眸子忽然就是一紧。
他的心中,竟然在这一刻涌出了一种战栗的感觉,脊背上更是犹如被人狠狠击了一棍!
囚徒困境,博弈论中非零和博弈的代表性例子,两个囚徒建立攻守同盟互不揭发背叛的话,双方都判刑最轻,但是假如一方揭发,自己就会被释放、而对方就会被判处更高徒刑。
假如不考虑彼此间有深厚情谊的情况下,最终绝大多数人们的选择,一定都是互相揭发,而非同时闭口!
“关总,假设最终财政部的贴息决定对你们空方不利,那么您和您最大的盟友,就是这样的两个囚徒了。”邱明泉的语声轻柔温和,可听在关晋升耳中,却如同尖刀般叫人惊惧。
邱明泉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那么我们再假设,您选择了不出卖盟友,可是您的盟友出于囚徒困境的最常见选择,却背叛了您。那么,散户的临时加入,北经开的狂轰乱炸,盟友的反手做多,这所有的一切加起来——”
他的手指忽然加快了输入,如同狂风骤雨般在键盘上急速敲击。片刻之后,一串眼花缭乱的数据输入完毕,一个巨大的绿色数字赫然跳出。
58亿!亏损!
房门紧闭,外面的声音传不进来,刚刚暴风骤雨般的敲击键盘声一旦停止,关晋升忽然觉得整个房间如同坟墓般寂静。
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晋升的额角竟有一小串细密的汗珠,缓缓沿着他的鬓角流下。
邱明泉没有再说话,而是等待他自己消化这个结果。
看上去是虚拟的而已,似乎完全不可信,可是邱明泉却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所有的一切,都会真实发生,无论是财政部明天忽然宣布的消息,还是辽沈发展的高总他们的倒戈……在封睿的记忆中,这本就是即将在明天发生的事实!
关晋升死死盯着那个58亿的亏损额,一时间呆立在那里,不,这不行!多年奋斗,打下偌大基业,带着申金万家一跃成为黄浦江滩上最大券商,现在,要他和他带领的申金万家一夜之间,面临破产清算?!
忽然,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狠厉,猛然扑过去抓住了鼠标,颤抖着手在空单输入栏上,恶狠狠敲下了一串数字:“这样就行了!”
封睿终于在心里摇头:“果然,一切都没有变。”
关晋升刚刚在模拟键盘上敲下的,竟然就是整整800万口的空单,瞬间就把刚刚推高的最终价再度砸下了147元!
事实上,在前世的最后八分钟,关晋升带领的申金万家就是这样疯狂地砸下了730万口没有保证金的空单,硬生生将原本胜券在握的北经开他们打入深渊,反败为胜的!
可是……那是利用了计算机系统的漏洞。
邱明泉深深叹了口气,看着关晋升的目光竟似带了些许的怜悯:“关总,这是违规的。您心里应该很清楚。”
800万口的空单,对应的国债期货合约的价值是整整1600亿啊!
实际上,后世之所以对这次事件众说纷纭,也是因为双方都有着明显的道德瑕疵。北经开靠着内幕消息疯狂洗劫市场,申金万家利用系统漏洞进行反击。
北经开在收盘时被申金万家违规操作搞到全盘爆仓,可是一夜之后,申交所又宣布申金万家最后八分钟的空单全部无效,又是北经开笑到了最后!……
一波三折,离奇诡异。
“违规也要做!”关晋升咬着牙,死死盯着邱明泉,心里巨大的惊疑和混乱下,被邱明泉推出的和这个模拟结果刺激得两眼通红,“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
“不,关总,死心吧。”邱明泉柔声道,“不缴纳足额保证金就下单,过去或许可行,可是现在我怕这条路不通。”
“怎么?”关晋升死死盯住他,“你又知道什么?”
“关总大概忘了,我和魏处长很熟。”邱明泉微笑,俊朗眉目中已然有了一丝金融精英的锐利和傲气。
他没有多说任何多余的话,可偏偏是这模棱两可的暗示,叫关晋升彻底如遭重击。
他如何听不懂邱明泉这话中的暗示,难道……就连保证金的漏洞也不存在了吗?
邱明泉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轻声道:“关总,还有十分钟就收盘了。”
……
来到外面的交易间里,关晋升看着盘面上的成交价,心里一阵恍惚。
149.6元!依旧在那个神秘传单所说的价格附近。
无论是他们,还是对方,无形中就真的将这个数字当成了必争的关口,绝不容对方拿下,也不容自己失守。
就在他神思不属的时候,忽然地,一个红马甲就惊呼了一声:“关总,有人在抛出空单!是我们熟悉的席位!”
关晋升猛地一震,一双虎目蓦然转向屏幕,那里,好几笔明晃晃的空单卖出刺着所有人的眼睛,五千口,一万口!
还在增加!
关晋升盯着那熟悉的交易席位代码,心头巨震,那是辽沈发展的席位代号啊!刚刚中午还在和他言笑晏晏的老高,现在竟然不声不响地开始了抛售?!
“关总,我们怎么办?要狙击吗,还是和高总他们紧急沟通一下?”几个红马甲都在惊叫,可是就在他们慌乱的时候,忽然地,一笔笔承接盘却凭空出现,就像是早早等待着,瞬间就吞掉了那些空单!
一个红马甲揉了揉眼睛,忽然惊呼一声:“怎么回事,我们还没动手呢,可是这个席位怎么显示是我们的?!”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莫名其妙地看着四周,这个席位代码明明就在这间屋子里,可是关总还没发话,怎么会有人?
“哒哒”的键盘敲击声在一个角落响起,邱明泉不紧不慢地操作着手中的键鼠,目不斜视,悠悠举手示意:“这里。”
关晋升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忽然冲了过去:“你不是说调来的五千万是要做多的吗?怎么现在、现在……”
怎么现在会在紧要关头,帮着他们做空?!
墙上的时钟终于指向了四点半,所有的数据停止了跳动。327国债期货的成交价,在历史到来的头一天下午,定格在了149.5的最终价位上,此时此刻,并没人知道,这就是明天财政部公布的最新国债贴息价,也将是多空双方最平衡的一个价位。
邱明泉坐在窗户边,一束冬日斜阳正从玻璃外照射进来,将他一头黑发染上了天使般的金黄。
“投资这种事,哪有定律呢?”他露齿一笑,雪白的牙齿仿佛在闪着光,“路见不平,临时起意而已。”
……
当晚,某豪华饭店的包厢里,整个房间里只有两个人。
秦晗和燕京来客李总看着满桌美味佳肴,却都味同嚼蜡,无法下咽。
终于,李总手边的电话骤然响起,他猛地丢下手中的筷子,飞快接起:“是!的确有这个东西,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电话那边,愠怒的声音带着阴沉:“你们都是吃屎的吗?这么严密的消息居然能言之凿凿地传开,别说东申市,就连我们千里之外的燕京都传遍了!”
李总冷汗直冒,小声道:“那、那怎么办?明天一早可要公布消息了。到时候……”
“所有行动停止。你带着20亿给我回来,立刻。”对面的声音冰冷又恼怒,“难道要全世界都盯着我们,唯恐天下不乱,生怕证监会不开启调查吗?!”
“是是,我这就回去。”李总犹豫地看了看身边面色惨白的秦晗,追问了一句,“那东申市这边,叫他们接着怎么做?”
“我管他们死活!”那边的人声色俱厉,“告诉秦晗那个蠢货,别再搞事了,明天给我停止!只要对方不蠢到再挑衅,他就给我偃旗息鼓!”
他的声音极大,旁边静听的秦晗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却不得不向着李总点点头。
李总瞥了他一眼,对着电话小心翼翼:“秦总说他知道了。”
“再提醒他,327国债已经和我们无关了,他要是再乱搞事情,就给我滚回华尔街去!”
秦晗面色难看,正阴沉着脸装作听不见,忽然,他手边的手机也响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带着愠怒和不容置疑:“刚刚我们总部和合作方通过气了,一切按照他们说的办。”
秦晗强咽下一口气,低声道:“明白的,董事长。”
“另外,不用叫我董事长了。”遥远的燕京总部,那声音淡淡的,“站完明天最后一班岗,你就正式被辞退了,明天会有传真发过去。”
秦晗猛然惊叫出来:“董事长?我……我做错了什么?”
刚推门进来上最后一道主食的服务员一个哆嗦,被这忽然尖锐的叫声吓得差点打翻了手里的碟子。
“我们的合作者非常不满,我们总部也同样不满,就是这样。”远处的声音带着寒意,“我不知道东申市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你身为那边的一把手,却没有做到基本的掌控事态,要你有什么用?”
秦晗又急又气,急切地辩解:“董事长,这绝对不是我们北经开的问题。我们这边绝对严控消息,甚至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一定是燕京他们那边泄露了,被对家知道,才酿出这样的事。我们冤枉啊!”
“呵呵。”对面冷笑一声,“人家也是这样说的,一口咬定是我们这边出了问题。这么高达十亿、几十亿的滔天财富还没到嘴就飞了,总得有人背锅。”
“嘟嘟”的忙音响起来,秦晗呆呆地握着手机,忽然颓然地瘫倒在了座位上。
……哪里出了问题呢?申金万家那些人,到底怎么会这么神通广大,竟然想出了这么恶毒的诡计!
与此同时,申金万家的总部里,关晋升带着手下一组最信任的智能团,全都聚集在会议室里。
刚刚草草扒拉完盒饭的他们,一个个脸色紧张、面面相觑。
关晋升连着抽了好几支烟,才终于沉了沉嗓子:“明天还是守着148.5的收盘价吧。不主动出击了。”
一个手下犹豫一下:“假如明天真的财政部宣布贴息,那北经开那边怕是要疯狂砸多单了,我们……我们怕是顶不住。”
关晋升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恶狠狠冷笑一声:“我赌他们不敢!有这份传单的发酵,假如他们还敢得理不饶人,我就敢拿着那东西,跑去燕京证监会要个说法去!”
……
1995年的春节终于过去了,正月十五刚刚过完,元宵吃过,灯笼摘了下来,人们和往常一样接着上班上学,可是在金融圈里,却有件事刚刚过去。
就在正月二十四,也就是今天的2月23号这一天,财政部在新闻里公布了对1992年发行的三年期国债进行贴息的决定,但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原本这消息公布后,很多人以为即将出现一场激烈的多空大厮杀,可到了最后,却以一种诡异的结局悄悄落了幕。
明明拿到了一手好牌,本该强力做多的北经开及其盟友们,却没有主动出击,而严阵以待的申金万家也同样选择了沉默,就连那张诡异的可以拿来大做文章的传单,也似乎被所有人刻意忽略了。
有人害怕泄密被追究,被放到聚光灯下追责;有人看到了自己原本该一败涂地的命运,正在暗暗后怕,这样的双方终于达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就在23号这天,没人敢主动出击惹怒对方,各自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最后的收盘价,停留在和昨天基本相同的价位上,围绕着财政部公布的最终价148.5的价格只偏离了几分钱。
而在一天前最后出手帮着空方守住最后一道防线的邱明泉,也悄无声息地全身而退,安全卖出了所有合约,最终因为那几分钱的偏差,还落了几十万元的小小收益。
“几十万啊。实在是……不够辛苦钱。”封大总裁懒洋洋地看着邱明泉刚刚打开的账户,长叹一声,“假如是我重生了,大概百分百会在这时候啥都不做,最后关头的八分钟前,不大不小地投上一两亿,悄悄跟风赚他一票。”
“哦?和北经开那群你不齿的人站在同一战线?”邱明泉笑吟吟问。
封睿嗤之以鼻:“商场如战场,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
“可是现在显然更好一点。”邱明泉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惬意地从那个期货账户上把五千万现金转回股市,又把顺手赚来的几十万打到了日常最习惯转去的“春蕾计划”专用账户上,才关闭了电脑。【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