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160

    第151章 封家旧宅的深夜

    关晋升一路和他相识,不算有恩, 起码有义, 如今他不必像前世一样悲凉结局,邱明泉的心里自然如释重负, 至于北经开,在前世的这场较量中狂赚几十亿的美事终究破灭, 也算是功德一件。

    更重要的, 是魏清远处长不会因为这件事监管不力而被责罚,平平安安地继续在申交所坐着管理者的位子,这才是邱明泉心里最最高兴的事。

    就在刚刚, 魏清远还和他通过一次电话, 再次为他提出的那个保证金漏洞深表谢意,同时也透露了一个即将公布的消息——国债期货市场,终究还是要因为这次事件关闭了。

    虽然这次没有酿下惊天大祸,但无论是申交所, 还是燕京上面的证监会, 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在监管条例尚不完善的这个时候,外界的一点内幕消息, 就能直接影响到这个市场, 甚至摧枯拉朽般地摧毁掉这个市场, 席卷走惊天财富。

    在没有严格的监管出台前,这个实验性的市场, 留不得了!

    ……

    时间悄悄地流逝, 1995年的夏天到了。

    暑假到来, 再过三天,就是7月15日星期六,农历6月18,黄历上书宜:开业、结婚、领证;忌:安葬、装修、破土。

    而这个好日子,是向家和刘家早就斟酌再三后一起选好的良辰吉日,也就是刘东风和向明丽一对青年男女的大喜之日。

    早在一周之前,两家人就已经早早地准备了起来。这个年代的婚庆还没有后世那么铺张奢华,但是今天结婚的这一对璧人的婚礼,却也算得上极高的规格了!

    向元涛一开始还有所顾忌,觉得公安局长的女儿结婚大办特办是不是实在招摇,却被刘家一句话给说得哑口无言:“亲家翁啊!这是我们老刘家想办,我们男方愿意花钱,管那些闲话做啥?天底下哪有因为父母当官,反而要女儿出嫁受委屈的事!”

    邱明泉也私下里劝过父亲:“我们堂堂正正办喜事,爸爸您要是怕闲话,只要在您的属下和战友那边说好,红包只收一百元以下的就是了,没有因为这个叫姐姐简朴成婚的道理呀。”

    开玩笑,他亲手置办的给姐姐添的嫁妆,可得亮出去,好好显摆一下呢!

    刘琴花一家早就将同小区的那栋三百多平米的别墅装修完毕,刘东风工作忙,向明丽又在外地上学,具体的装修全是妹妹刘媛媛帮着跑的。

    姑娘家审美不俗,对亲哥哥嫂子的事又上心,自打婚期定了后,就开始马不停蹄跑设计和装修,这个时代整体家装的概念还没怎么形成,可是有钱什么事办不到呢?

    刘媛媛直接就从美容院的客户里找了一个高级的家装设计师,出了很高的设计费,将整个别墅装修得既典雅大气,又温馨洋气,完全没有外面流行的那种土洋结合感,别说是刘东风,就连向明丽这样审美品位高的人,第一眼去看装修完结的新房时,都被狠狠地惊艳了一把。

    全套的名牌家电、木质极好的黑胡桃木家具,书房和餐厅则配的是小叶紫檀的全套高档红木,这些都是男方配好的,而厨房里是韦青托人从香港专门带回来的德国原产wmf锅具和日本“正本”牌全套厨刀,卧室里是娘家备好的八大套床品,春秋天用的蚕丝被、冬天的高级鹅绒被,夏天的真丝床品和水牛皮凉席……

    幸亏得别墅大,还学着最时髦的设计专门留了衣帽间,否则啊,光是这么些床品,就得堆放出整整两个大衣柜!

    别墅一楼的小花园都提前找园林工人打造好了,一年四季的花木和小型长青绿叶树配置栽种得井井有条,现在正是盛夏,一棵十年树龄的大合欢树正在含苞吐蕊,粉红色的小绒球花点缀在庭院里,格外喜庆又吉利。

    合欢合欢,对于新的小夫妻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寓意了。……

    “明泉,后天婚礼,你封叔叔一家三口专门从燕京赶过来参加呢,明天下午的飞机。”晚餐桌上,韦青笑吟吟地对着邱明泉道,“你上次留给我的钥匙,我拿着找人打扫好了隔壁封家的房子,他们来了就住自己家,正好呢。”

    今晚邱明泉又来家里吃饭了,向明丽和向城都放了暑假,也全都在,一家五口人正在高高兴兴地讨论着后天婚礼的一些细节,忽然地,韦青这句话就让饭桌上有了刹那的安静,邱明泉和向城几乎同时抬起了头。

    邱明泉的心猛然加速怦怦直跳,想要说些什么,却没能开口。

    终究还是向城低声问道:“睿哥回国了吗?……他也来参加姐姐的婚礼?”

    “什么?!他要回来了?”心里,封大总裁忽然也被这个消息惊得大叫出声。

    向明丽更是欣喜,笑靥如花地问:“小睿真的会来么,那可太好了,我有两年没见他了,上次出国前还是高三的大男生呢,现在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了。”

    她和向城以及封睿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她还亲手带着两个小弟弟在院子里玩耍过呢,这种童年的友情单纯又美好,在这人生重要关口能见到幼年的邻居小弟弟,她自然也是惊喜万分。

    韦青惊异地看着两个男孩子:“小睿和你们俩那么好,怎么出国后联系就这么少了吗?他听爸妈说明丽要结婚,专门请了假飞来国内的。怎么都没和你们说?”

    邱明泉低着头,含糊地嗯了一声:“是啊,学业都忙,昏天黑地的又有时差……就联系少了。”

    向城扭头看了看他,才也附和着:“嗯,我也一样。”

    “人就是这样的,到了新环境,毕竟会有新朋友。”向元涛点点头,笑容难得地温和,“不过啊,小时候和中学的友情才是最难忘的,往往你多年以后回头去看,最好的朋友还是这个时期的。”

    邱明泉闷着头,慌乱地点头:“是啊。”

    韦青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个儿子的神思不属,笑着道:“幸亏睿儿不在,我们就不请他作伴郎了。不然那孩子在新郎身边一站,还不抢了东风那孩子的风头去?”

    向元涛忍不住就笑了:“人家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哪有你这样觉得东风比不上人家孩子的?我瞧东风那孩子高大英气,明明就好得很。”

    韦青笑道:“我说的可是身高呢。小城和明泉好歹都比东风矮一点,站在新郎身边也不至于太抢眼,要是睿儿真跑来一站,那恐怕比东风那孩子还高点呢!”

    说句心里话,不看身高的话,真的要说相貌风采,不是做母亲的偏心,她还是觉得明泉和小城更加玉树临风些呢!

    ……

    晚餐后,邱明泉又在家里坐了一会儿,再次商量了后天婚礼的一些细节,向城这边拉了韩立和乐队的小伙伴们全都来帮忙了,专门负责新娘出门前的事宜和婚宴上女方来宾的招待,男方那边刘东风警队里的同事也来了七八个小伙子,负责男方的车队迎亲,还有男方客人的招待等等。

    邱明泉这边也叫了寝室的方启和几位同学,专门负责和饭店的沟通、菜单的订制选择以及司仪沟通。

    看着帮忙的人多,可是很多事依旧要向明丽和刘东风亲自决定,凑在一起,光是商量就是一件浩大的工程。

    可是邱明泉完全不觉得累和烦,他的满心里都是欢喜和高兴,只恨不得姐姐的婚礼可以再豪华奢侈些,从封睿口中听到的姐姐的前世,简直活生生痛彻心扉,现在一切都改变地如此美好,就算累掉一层皮,他也心甘情愿!

    今年的夏天气温不热,晚上九点多的晚风也比白天凉爽了些,终于忙活完了婚礼的细节确认,向城才和姐姐明丽一起,把邱明泉送出了门。

    小院子里,向明丽感慨地说了一句:“没想到小睿能专程回国呢,真是意外。”

    向城扭过头,眉眼弯弯,在月光下温柔一笑:“小时候一起玩,睿哥还帮着姐姐打过架呢。”

    向明丽嫣然一笑:“我还真想不起来了,有吗?”

    向城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黑宝石在闪光:“小时候,这条街上一群小伙伴看了港台剧,就一起扮着电视里的角色玩,你忘了?对面的李家那个小胖子李佳佳,有印象吗?”

    向明丽忍俊不禁:“记得记得,老是挂着两行鼻涕的。”

    “那时候睿哥家刚买的24寸大彩电,我们都跑到他家去看《射雕英雄传》的,一周只播两集,看完了,就盼着下个礼拜天。然后就你扮郭靖,我演杨康的,有几集梅超风出来,我们都吓得哇哇乱叫,李佳佳就叫你扮梅超风,姐你不记得啦?”向城笑得开心起来。

    向明丽歪着头想了想:“好像还真有那么回事呢!”

    向城和她并排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兴致勃勃地道:“你不愿意,李佳佳就扑上来挠你的辫子,把头发都挠散了,说这样就像梅超风了。他和你差不多大,身高体壮的,你当时就气得哭了。我扑上去和他打,可是他大我两三岁呢,我打不过他。”

    “你记得可真清楚啊,后来呢?”向明丽小时候更多的心力放在学习上,玩耍的时间本来就少,还真的有点记不得这些小细节了。

    “后来睿哥就冲过来了。明明比李佳佳矮小半个头呢,可是三两下就把他打得嗷嗷叫,我趁机扑上去,把李佳佳的一撮头发薅了下来,他立马就号啕大哭着跑回家告状去了。”向城哈哈大笑,漂亮的脸上神采飞扬。

    “是吗,哈哈哈。”向明丽难得地纵声笑了起来,小时候的一些童年记忆终于隐约浮现,“小睿一直都是这么神气的啊,在一群大孩子里也是孩子王。”

    她笑盈盈地道:“对了,李佳佳这次也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呢。”

    “是吗?”向城惊喜地叫,“他们全家不是十年前就搬去燕京了吗?联系都断了啊!”

    向明丽微笑道:“我在燕京大学,遇到了李佳佳的姐姐,她正好在学生会了,我们一下就认出了对方呢。他们家在燕京过得也很好,李佳佳现在都工作了,在一家外贸公司上班,听说我这个暑假结婚,就和他姐姐说要一起来,顺便看看老家。”

    向城看着姐姐那由衷的笑意,也微微笑了。

    他忽然低声地带着鼻音问:“姐,东风哥真的对你好吗?我看他天天都没时间陪你啊。”

    家里平时聊天,韦青也不止一次表达过对刘东风职业的隐约担忧,向元涛心里内疚也不敢多说,向城听在耳朵里,自然也就同样忧心起来。

    就好像这些天,婚礼的操办具体事宜中,女方这边一直全员出动地忙碌,男方那边也一直是刘家母女在沟通和忙活,可是需要新郎的时候,刘东风却一直露面很少。

    ——实在是没有办法,向元涛那边也饱含内疚地帮这未来女婿解释了好几次:最近全市发现了新型毒品泛滥的苗头,在不少娱乐场所都发现了踪迹。

    刘东风本来是刑侦大队的,可是最近缉毒大队那边极度缺人,临时抽调了一些业务骨干去帮手,刘东风也在其中。

    这些天正是办案的紧要关头,别说精力放在婚事上了,就连睡觉休息都是奢侈。平时还能抽空和未婚妻甜蜜一会儿,可是最近,简直就是连轴转到无暇他顾。

    向明丽前一阵和他约了见面商量司仪台词的事,可是两个人在车里聊着聊着,刘东风就差点一下栽在方向盘上睡着了,心疼得向明丽当场就流了泪。自那以后,她再也不敢约刘东风出来商议婚事,默默地把一切都揽了过去。

    现在这样直接一开口,向明丽心中一动,眼睛也有点酸涩了。离家这么一两年,这个一直只爱玩乐器的弟弟真的变了许多。

    “你姐夫是个好人,他是真的忙,不是故意怠慢我。”她微微一笑,“既然选了和他过一辈子,这些事啊……我早就想好了,不会埋怨的。”

    向城无奈地嗯了一声,好半晌才低声道:“那就好。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以后东风哥要是对你不好,你一定要回来告诉我们,我帮你找他算账。”

    “嗯。我会的,小城也一样,要对自己好一点。”向明丽柔声道,“一定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假如还喜欢音乐,就不要放弃,自己真正开心才好。”

    ……

    邱明泉跨出向家的小洋楼,隔壁就是封家,从篱笆外望过去,小楼里黑漆漆的,只有门廊外的夜灯一如既往地亮着。

    封家人搬走后,邱明泉留下了钥匙,也顺便给爸妈这边配了一串,万一有点什么也好照应,平日里,他专门雇了人定期来打扫房间和清理庭院,就连院子里的花木,也和过去没有什么两样,依旧郁郁葱葱、花团锦簇,毫无主人家离去的衰败和凋零。

    站在篱笆外,邱明泉忽然有点恍惚地停下了脚步。

    好半晌,封睿忽然在心里低声道:“想看看就进去吧。”

    邱明泉默不作声地掏出了钥匙,轻轻打开了外面的院门。黄昏的夜灯在庭院里和走廊下都亮着,映出了一片静谧的旧日光影。

    邱明泉推开了熟悉的那扇大门,迈步进了客厅。

    一切都和两年前没有什么变化,打开灯,明亮温暖的光线立刻布满了整个大厅,邱明泉默默环顾四周,心里一股难言的酸楚浮上来。

    这里……他太熟悉了。

    茶几上,女主人刘淑雁温柔地笑着给他端来冷饮和甜点,沙发上,封云海爽朗笑着和他聊天,不远处的厨房里,仿佛是朱嫂在忙着做菜……而这一切画面里,都还有一个微笑的少年。

    不能再想下去了,他闭了闭眼睛,忍住忽如其来冲上鼻梁的酸意,快步走进厨房,拉开了冰箱门。

    冰箱的灯是灭的,显然韦青只是叫人来打扫了房间,却没有把长久停用的冰箱打开。

    邱明泉赶紧找到电源插上,冰箱终于“嗡嗡”地启动起来。

    邱明泉站在冰箱前,怔怔听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道:“好像制冷声音有点大呢。”

    封睿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温和地应了一句:“正常……这么久没开启了,没坏就是万幸。”

    邱明泉又在冰箱前看了看,忽然道:“明天我得去咱们家超市拉点东西装满这,叫你爸妈来住的时候,生活方便些。”

    封睿没回应,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封叔叔好像爱喝红茶对吧,不过现在是夏天,还是喝绿茶比较好。你妈妈一直爱煲美容汤的,我明儿拿点燕窝和好雪蛤过来。……对了,你自己爱吃点什么?我总觉得你也不爱吃什么零食,倒是爱喝不健康的冰可乐。不知道去国外两年,会不会喝得太多都腻了,哈哈。”

    心里,封睿一直听着他不停地唠叨,却没有接话,一直到这一句后,他才淡淡道:“我没有什么口舌之欲的,你不用费心了。”

    “啊……是吗?”邱明泉慢慢关上了冰箱的门,一时间有点茫然。

    厨房里灯光明亮,灶台都干净得闪闪发亮,显然韦青找来的人花了大工夫清洁整理。邱明泉在厨房里默默地待了一会,终于随手关上了灯。

    站在客厅里,他望着楼梯:“……我去看看楼上的房间,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心里,封睿淡淡“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邱明泉只觉得心里一阵发虚,竟是不敢再和他说些什么。

    望着那熟悉的楼梯,他慢慢抬脚,终于走了上去。

    ……

    楼上没有亮灯,月光从楼梯拐弯处开的小窗户里映射进来,给安静的楼梯和走廊洒上了朦胧的微光。

    对面是封云海夫妻的主卧室和书房,而另一边,则是封睿以前的房间。门没有关紧,微微露出一条缝,那房间是楼里采光最好的一间,月光或者阳光都能轻易穿透落地大窗映照进来,从那小小的缝隙看进去,依旧看得见满室清辉,月华皎皎。

    邱明泉站在门口,如同受了蛊惑般,颤抖着手推开了虚掩的门。

    可就在房门推开、他的脚刚刚踏进第一步的时候,忽然之间,房间的门边上就蹿出来一个矫健身影,狠狠一拳击向了他!

    电光石火,邱明泉从恍惚中醒过神,多年来被封大总裁调教出来的身手终于派上用场,腰肢一拧险险闪过这一拳,反手去架。

    可是那黑影收拳更快,变拳为肘部横击,忽然就压制住了邱明泉的脖颈,微微用力,灼热的呼吸靠近了:“小偷胆子真大!”

    话一出口,邱明泉就彻底如遭雷击,正要奋起反击的拳头僵硬地停在半空,身体忽然绵软无力了。

    那个人刚一靠近,身体也蓦然僵硬了,呆呆注视着手下被他制住咽喉的人,微弱月光下,竟似被魔法固定了一般。

    两个人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近在咫尺的两张脸靠得这么近,终于可以在这静止一刻看清楚彼此的眼角眉梢。

    ……是他。

    是他回来了。

    、这一刻,邱明泉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却只觉得五味杂陈,鼻翼间萦绕着熟悉的气息,而那气息又和过去少年身上的清冽不同,隐约多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男性气息,霸道、直接。

    脖子上的压制慢慢地放松了,对面的青年坚实有力的胳臂移开了,没有完全收回,却改成了撑在旁边的墙壁上,堵住了大半边退路。

    邱明泉只觉得腿有点奇怪地发软。

    不由自主地想要从另外半边脱出桎梏,可是对面的大男生却若有如无地一偏头,身体侧过来,火热的半边身躯挡住了他。

    左边是锁得死紧的胳膊,右边是坚实宽阔的胸膛。近处的封睿没有说任何话,一双眸子却越来越亮,和窗外的夜色一样,其间有隐隐星辰闪耀。

    第152章 倾情一吻

    邱明泉的手,哆哆嗦嗦地往旁边墙上伸过去。记忆里, 那里是顶灯开关的所在, 果然记忆并没有出错,随着他颤抖的手用力按下, 房间里忽然光芒大盛,刺眼的电灯光洒遍了整个房间。

    ……这么久过去, 电灯泡都没有坏, 还是好的呢。邱明泉恍惚地想着这奇怪的问题。

    面前的人眉目深刻,挺鼻薄唇,光线从他背后照来, 将那熟悉眉目有一小半罩在阴影中,更显得五官立体到咄咄逼人。

    过去高中生涯里那种少年意气、青涩傲然已经有了收敛,可是却多了种青年人才特有的沉稳和压迫感。

    邱明泉呆呆地望着他, 发现面前的青年只穿着居家款的睡衣,半敞开的腰带没有系上, 头发是完全湿漉漉的,看上去是洗完了澡的模样。

    ——正在床上独自睡着,没有开灯, 但是听到了自己在门口的响动, 以为是小偷吧?

    电灯的光从封睿背后照来, 他是背着光的,可是邱明泉的眼睛却迎着亮,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这大盛的光明中忽然有种奇怪的无所遁形感。

    他艰难地清了清嗓子, 正要挣扎着说句寒暄的话,可是面前的人却忽然举起了手!

    “啪嗒”地清脆一下,开关再次被关上了,房间里重回昏暗。

    幽幽的月光下,对面的青年慢慢靠近,忽然俯下头,将自己的唇果断地印在了邱明泉的唇上。

    ……!!

    邱明泉蓦然睁大了眼睛,唇上的触感就像是带着电,那感觉从嘴唇直击咽喉,再沿着脊背飞速流窜,瞬间就到达了尾椎,摧枯拉朽,无坚不摧。

    不对啊,哪里不对。

    以前好像也被这样对待过,可是假如说两年前那种少年的吻在他脑海中像是一簇烟花闪过,那么,现在的感觉……邱明泉奇怪地觉得,眼前像是有万千多烟火在同时炸开,叫他几乎有种失明的感觉。

    前一生他是彻头彻尾的处男,就连和女人真正亲近也没尝试过,这一生,足足重活到了二十岁,身体血气方刚、肉体正值青春年少,可是却也同样没有在情欲上被满足过。

    时刻在赚钱,身边一直有那个人贴身存在,就连洗澡时偶然忍不住自己安慰和纾解一下欲望,他都是充满了羞耻感,生怕时间太久被发现,更害怕绯红的脸色和水色蒙眬的眼睛出卖他。……

    关于肉体的欲望就像是被长久被埋在地下的火药,带着尚未染上潮湿的药捻,在忽然的一个小小火星下就能迅速引燃,更何况现在泼上来的漫天汽油呢。……

    身体远远比理智诚实,邱明泉好像听见自己唇间逸出了一丝奇怪的呻吟,在那呻吟刚滑出口的瞬间,对面的青年就像是得到了什么鼓励一样,忽然猛地加大了抓住他手腕的力度,强势地用霸道的舌尖挤开了他的牙齿,冲进口腔来。

    火热的舌头轻轻舔着邱明泉的牙齿和口腔内壁,焦灼的攻占带来津液连连,邱明泉被这巨大的冲击弄得全身发软,可是靠着墙壁的身体刚有点支撑不住的意思,对面的封睿已经第一时间欺身上前,用自己坚实健壮的胸膛死死将他顶在了墙壁上!

    “……你不该进来的。”封睿的语声含糊,听在邱明泉耳中,却字字清晰,叫人耳边一阵火烫。

    伴随着他的宣言,他的一只手飞快地捉住了邱明泉的两只手腕,高举在头顶上,强迫着他无法下滑,另一只手却扶住他的脸颊用力固定住,方便那个吻更加深入和绵长。

    邱明泉终于发出了一声小声的、小动物般的呜咽,长久的热吻下,理智早已经化成滔天巨浪中的小船,岌岌可危,颠簸在云端。

    他的膝盖早已经酸软,修长大腿好像一直在轻颤,而封睿擒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也不知道何时松开了,转而狠狠握住了他劲瘦的细腰,猛地将他的身体往前一送,贴近了他的半裸的胸膛。

    那火热而宽大的手掌在他的腰侧用力抚摸和流连,直激得邱明泉恍然感觉到腰间像是被过了电,颤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

    不知道过了多久,封睿才终于放开了唇上的掠夺,他埋下头,紧紧抱着邱明泉,体会着他的颤抖,却不愿意放开一丝一毫。

    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两个人胸口都火烫。

    邱明泉恍惚地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丝清明,正要颤抖发力将眼前的青年推开,可是微微一动,封睿却更加凶狠用力地,将他压在墙壁上,胸口的吊坠火热又坚硬,狠狠硌得他那里发疼。

    “明泉……你别说话。”他的声音带着压抑,有着骄傲和哀伤,“这是一个梦,对吧?好多次了,你一说话,梦就醒了。”

    邱明泉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忽然就软了。

    酸楚和柔情一起涌上来,很多恍然的记忆就像浮光掠影,在这一刻真的就像是做梦一样,浮出心海的表面。

    他轻轻举起手,终于落在了对面青年的肩头。

    封睿轻轻战栗了一下,一动也不敢动似的,不仅没有抬起头,反而更深地将头埋在了邱明泉的肩膀上,仿佛在等待某种宣判。

    “你……回来了?”邱明泉低声道,声音有点沙哑。

    不忍心再责怪了,更不忍心再将这样的他一把推开。

    听见邱明泉声音的那一刻,肩头的青年似乎僵硬了一下。

    “嗯……不是梦啊。”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呢喃,带着委屈似的,又像是失望。

    邱明泉静静地等着他接着说话,可是高大的青年就像是忽然哑巴了,再也不说什么。

    邱明泉狠狠心,想要推开他,可是身体却被更紧地抱住了。

    “我……我听说你们一家要回来,我就上来看看,缺点什么。”邱明泉艰涩地开口,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激烈的心跳却像是立场不稳的叛徒,坚定不移地一直出卖他,“扑通扑通”疯狂不停跳动。

    “我在楼下看了看冰箱……嗯,还没放东西,我明天叫人送点过来。你爸妈会住几天?日用品还缺什么,我到时候再来看看。”邱明泉的手掌冒着汗,声音越来越小,“你、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在国外有没有养成什么新的口味习惯?我……我明天一并带来。”

    这句明显的问话,终于得到了那个青年的一点回应,他微微仰起头,一双明亮深沉的眼睛看着近处的邱明泉。

    “我没有什么口舌之欲的,不用操心了。”

    邱明泉忽然愣住了。

    就在刚才,在楼下,那个人也正这样一模一样地说过这句话!

    声音语气,惟妙惟肖,就好像真人在面前正式重演一遍。

    “你、你……”他心里一阵奇妙的战栗,只觉得鸡皮疙瘩似乎都冒了出来,仓促下,他急于打破这奇怪的氛围,结结巴巴地道,“嗯,所以我、我来上楼看看……不知道你们的凉席铺上没,时间长了,会不会被蛀坏了。”

    他奋力扭头,装作向床那边看去:“都铺好了吗?你睡觉记得用开水擦一擦,小心别、别有螨虫什么的……”

    封睿一言不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一直等到邱明泉的声音彻底低了下去,才浓眉一挑。

    “邱明泉你变了。”

    邱明泉一怔:“嗯?”

    “我印象中的你又锐利又神气,骗我毫不客气,打我也不手软。”封睿慢吞吞地道,声音低哑且磁,“可是现在……为什么唠唠叨叨的像个小媳妇一样?”

    邱明泉的脸颊腾地红了,那红色迅速燃烧到整个修长脖颈,又迅速染红了小巧的耳朵。

    “你……”

    “可是我喜欢。”封睿飞快地赶在他恼羞成怒前截住他,眼睛里似乎有星星在浮沉,他深深望着面前的人,看着他慌乱颤动的睫毛,体会着手掌下那一直没松开的腰侧肌肤,忽然眸色变得幽黑,像是染上了年代久远的墨色。

    他的手掌像是带着火种,在邱明泉柔滑细腻的腰侧慢慢移动摩挲,继而轻轻向下,慢慢探进了邱明泉腰间的皮带下。

    邱明泉忽然身体再度僵硬,猛地一颤,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往下疾行而去,向着小腹欢快地流淌。

    青年男性刚刚沐浴过的身体干净又健壮,不知道韦青叫人在这浴室里放了什么牌子的沐浴露,香甜的花木香混着男性干净的气息,中和了霸道的压迫感,反而添了丝旖旎的浪漫。

    没有反感,只有叫人战栗的、某种奇怪的酥软。

    封睿再度轻轻俯下身,这一次,他没有攻城略地,却深深看着邱明泉的眼。就像是在确认什么,确认眼前的人再也不是像两年前那样无动于衷,那样冰雪无情。

    而他的眼睛,终于越来越亮,浓浓的欣喜绽放在他英俊的眉目间,他靠近了他,低低轻道:“你也喜欢我的,我一直就知道。”

    ……他胸前的吊坠垂下来,碰到了邱明泉的肩膀。

    邱明泉心里微微一颤,隐约的危机感终于浮上来。明明知道那吊坠是属于这个时空的,里面不会有那个人的意识存在,可是这样的肌肤相亲下,就好像有种古怪的被偷窥感。

    他轻哼一声,狼狈不堪地伸手捂住了脸。正要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封睿,忽然地,就在这关头,整个房间的灯光毫无征兆地再次绽放,刺得两个人同时猛地眯起了眼。

    “哦,ryan,浴室里没有吹风机!”一个夸张的青年男声响起来,带着蹩脚而生硬的中国腔,但是流利程度已经好了太多,“你的主卫里有吗?……”

    人高马大的白人青年安德列站在门口,精壮的上半身裸着,只有下面随便系着条雪白的大浴巾,头发上湿漉漉地滴着水。正张口结舌,手僵硬地停在门口的开关按钮上。

    他的眼睛越瞪越大,狐疑地看着墙边贴得如此之近的两个男人,忽然惊喜地冲了过来,湛蓝色的漂亮眼睛闪着光,好奇地凑到了邱明泉的脸边:“啊,是你!我的中国朋友!”

    他兴高采烈地盯着邱明泉,完全不管旁边封睿那黑成一张锅底的脸:“ryan是日思夜想、归心似箭、望眼欲穿,你们是久别重逢、如隔三秋、干柴烈火……”

    他拍了拍脑袋,殷切地扭头去看封睿:“我这些成语用得对吗?是不是进步了很多?”

    封睿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安德列,你知道中国人怎么形容生气和暴怒吗?!”

    安德列眨眨眼,纯良又无辜地举手指指他的头:“像你这个样子,好像头发都气得乱了,叫‘怒发冲冠’吧?”

    趁着他俩吵闹,邱明泉终于悄悄脱了身,快步疾跑到门口,他局促地转身,向着安德列狼狈地招招手:“后天婚礼见,你们好好休息吧!”

    “哎哎哎我的中国朋友你别走啊,时间很早,在美国我们刚刚开始夜生活呢!”安德列热情地挽留着,“你怎么和ryan一样,到了晚上也不享受醇酒和美人,喜欢缩在家?”

    封睿一把推开他,冲到了门口。望着楼梯口已经匆忙消失的那个背影,他终于停住了脚,深深吸了一口气。

    身后,安德列不知死活地跟了上来,搂住了他的肩膀:“别看了,你的好朋友已经‘狼狈逃窜’了。”

    封睿猛地一个眼神杀气腾腾有如实质飞刀:“我再教你几个成语——现在我只想把你‘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在身后紧紧追赶,邱明泉几乎是踉跄地飞奔出了封家的院子,差点在门口的台阶上摔了一跤。

    终于坐上了门口自己的白色帕杰罗,他颤抖着手,插了半天钥匙才成功打火。迅速发动了汽车,他将车辆开到了大街上。

    ……不行,他现在不能开车。很快就在路边停下来,他急促地喘着气,好半天才气息匀和了些,这才无意识地抬起眼,看向了倒后镜中的自己。

    忽然之间,他愣住了。

    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凌乱,面色潮红,最吸引人视线的,是他的嘴唇!

    整个都红肿起来,就算在昏暗路灯的光线下,也能看得见他的两片唇瓣已经红艳如同涂抹了最烈的胭脂,泛着被人蹂躏过的水光。

    心里,终于有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来,带着无比的震惊,只说了一句话,却又戛然而止。

    “他……他回来了?”

    邱明泉心乱如麻,仿佛被人抓了现行般,羞耻和慌乱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他声音沙哑,不敢再看后视镜一眼,低低道:“嗯……他现在,在楼上他自己的房间。”

    说完了这一句,车厢里一片安静,封睿不知道受到了怎样的冲击,竟然好半天没能说出任何话。

    邱明泉心里越来越慌乱,低着头,他轻声道:“他……他来参加我姐的婚礼,提前飞了回来,我、我刚刚去楼上想看看你爸妈他们的房间有没有整理好,就……就上了楼。没想到,他、他正在里面。”

    封睿没有吭声,不知道陷入了什么样的情绪中。可他越是不说话,邱明泉心里却越是惶急:“我……我不知道,所以就闯了进去。他、他一开始以为是小偷,就上来要打我,我就还了手。”

    “安德列也来了,他、他和你住在一起。他刚刚还闯进来呢,问沐浴露在哪里?呵呵……他还是那么爱说成语,不过,的确比一年前利索多了。”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嘴唇上火辣的触感就像还在一样,提醒着刚刚的疯狂。

    根本瞒不过心里那个人吧,透过胸前的玉石,他剧烈的心跳就像是在不停地提醒着那个人。

    “封睿?”听不见那个人的回应,邱明泉忽然真正地慌乱起来。

    上次这个家伙生气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言不发很久,不是吗?

    他还是做错了什么,他该在那个封睿亲上他的第一时间,就果断拒绝,不能再给他任何念想。

    “封睿,对不起。”他低声地、茫然地垂下头,“你又在生我的气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你假如真的很气很气,你……你就骂出来吧。”

    骂他乱七八糟,骂他糊涂又软弱,暴跳如雷也好,冷嘲热讽也罢,就是不要这样和他冷战,把自己封闭起来。

    终于,封睿低低开了口。

    声音听不出什么暴怒和讥讽的样子,只是简单地道:“你多歇一会再开车回家吧。心跳得这么厉害,心情又乱,会出危险。”

    他的声音难得地低沉和平静,竟似对邱明泉那红肿的双唇和迷蒙的眼波没有太大的反应。

    邱明泉忐忑地“嗯”了一声,又有点羞愧:“你……你真的不生气吗?”

    “生气什么?”封睿淡淡道,口气中似乎有丝不易察觉的自嘲,“生气那个我自己死缠不放,还是生气你不讨厌他?”

    他幽幽轻叹一声:“你都知道安慰向城,说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你没做错什么,不用这样自责。”

    邱明泉的心总算微微放了下来,可是不知道怎么,今天这样宽容又理智的封睿,他又觉得陌生起来。

    “回家吧,后天还要参加婚礼,有你忙的呢。”封睿轻轻笑了笑,有点萧瑟似的,“他既然在,我就不能出现了。真可惜,前一世没见过明丽姐穿婚纱的样子,本以为这一世能看看,却也看不到了。”

    ……

    1995年,7月15日,周六,良辰吉日。

    东申浦江饭店二楼的宴会大厅里,张灯结彩,七彩的气球和芬芳的玫瑰摆满了整个大厅。

    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后世那种特别成熟的大型婚庆公司,但是做相关业务的小公司已经如春笋般冒了出来,在邱明泉的指点下,刘家果然找到了本市一家极为专业的婚庆公司来操办。

    邱明泉前世在一家大饭店打过工,也曾经在大型婚礼上做过端盘子送菜的事,对比起后世那种奢华和精美,现在的婚礼现场依旧还是显得有点简单和老套的。

    ——上午一大早,刘媛媛就亲自带着美容厅头牌的化妆师赶到了向家,紧张地梳妆打扮后,男方的婚礼车队就准时在九点整到了。

    整整二十辆豪华轿车,前面几辆坐满了来帮忙的警队的小伙子,一个个穿着清一色的高级衬衫,打着真丝领带,齐齐跳下车的时候,精干敏捷的身手,整齐划一的动作,简直就是荷尔蒙爆棚,别提多么养眼。

    小伙子们的正中间,刘东风穿着整套薄款的高级西装,虽然天热,却穿得一丝不苟,衬衣的扣子老老实实扣紧了,英武的脸上有种罕见的禁欲和羞涩,合体的高级西服更显得肩宽腰细,身材健壮完美。

    向明丽这边的伴娘是一起在俄罗斯的生死之交赵晓缘,专程从老家飞过来,也是早两天就到了,此刻正和娘家的女伴们一起抵着院门,不放新郎官进来呢。

    邱明泉的心理年纪毕竟和这些年轻人不同,他没跑过去参加嬉闹,只是在一边笑吟吟地抱着胳膊,站在二楼的窗户边往下看。

    闹了半天,刘东风这边的迎亲队伍塞了一个个大红包,赵晓缘和女伴们才把一群大小伙子放了进门,忽然一个女孩子就小声地叫了起来:“妈呀,这么大!”

    她是向明丽高中时的闺密,前前后后接了四五个进门红包,摸着鼓鼓的,还以为里面是常见的八十八元或者六十六元,可是无意中偷眼一看,差点没吓一跳:里面全是整张的毛爷爷,一个红包起码五六百元,这么在门口意思一下,她收到的红包就能有她妈一年的工资!

    都说明丽嫁了个本地的富庶人家,今天这一看,哪里是富庶而已,简直是富豪啊!

    刘东风抱着一大束巨大的鲜红玫瑰,“噌”地箭步跑上了楼,一眼正看见邱明泉站在通往向明丽闺房的楼梯口,挡着不放。

    “等一等。”邱明泉难得笑得肆意而蔫坏,居高临下看着他,“今天不抱塑料花了?”

    刘东风的脸涨得通红,卡在楼梯口上下不得,低声哀求:“明泉!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快点放我过去。”

    邱明泉哈哈大笑,原先还准备了几句刁难的话,现在也不忍心看他着急窘迫,侧身让开了。

    刘东风精神一振,“噔噔”地跑到了向明丽的闺房前,开始“砰砰”捶门。

    “来接新娘子啦,开门开门,要耽误吉时了!”他身边的警队伴郎们扯着嗓子吼。

    第153章 酒桌再逢

    闺房的门露了一条缝, 向城的俊脸板着在后面探出来, 却死死抵着门:“停停停,有问题要问!”

    “少啰唆了, 不就是要红包嘛!”几个伴郎小伙子早就得到夫家的豪爽授意, 直接就抓了一大把红包出来, 挨着门缝往向城手里塞,“快快, 要多少有多少!”

    向城板着脸,根本不接红包,大声吼:“不行,回答问题!第一个, 以后家里的钱谁管?”

    “明丽管明丽管,工资卡上交, 奖金不留一分钱!”刘东风早就准备好了这种常规答案,迅速大吼。

    “第二个, 家里有意见分歧, 听谁的?”向城死死抵着门, 外面几个警队小伙子力大如牛, 闺房里却只有他一个男的, 剩下的都是嘻嘻哈哈的女孩子, 一时间门缝被挤得越来越大。

    “听老婆的!无论啥事,听老婆的都没错, 老婆万一错了, 那就听丈母娘的!”刘东风对答如流。

    “第三……”向城还要继续问, 可是门已经被外面的蛮力顶开了,一大堆警队的英俊小伙子拥着刘东风冲进来,嘻嘻哈哈使劲往闺房里的女孩子们手里塞红包,向城被人流迅速挤到了一边。

    “混蛋……”向城恼怒地大吼一声,“最后一句,刘东风你听着,以后要对我姐好!”

    刘东风被人群簇拥着往前走,闻言却没有敷衍这一句,他猛然停下脚步,冲着向城“啪”地一个军礼,神色郑重:“一定会的!”

    再看向前方的时候,他的声音忽然就卡住了。

    四五个女孩子笑盈盈散开,梳妆台边,向明丽含羞带怯,穿着一身洁白高雅的西式婚纱,修长雪白的脖颈上戴着那套华美幽蓝的蓝宝石,正缓缓转过身来。

    纤细的腰身配着高挑的身材,长长黑发盘成优雅的发髻,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

    黑发间戴着硕大的珍珠王冠,行动间,胸前的项链和耳畔幽蓝神秘的蓝宝石耳坠烨烨生辉,在一群同样青春年少的女孩中,向明丽站在那里,亭亭玉立,眉目含情。

    正是最美好的年纪,带着对爱情和婚姻最甜蜜的憧憬,这一刻的向明丽,在对面的刘东风眼里,就是全世界最闪亮的星辰一样。

    呆呆地站在那里,刘东风竟然忽然手足无措,近乡情怯般地不敢上前,去迎接即将要成为自己妻子的那个人。

    向城好笑又好气,实在忍不住在他背后捅了一下,直直把他推得向前踉跄几步,送到了向明丽的身前。

    两个青年男女忽然这样面对面地站着,都迅速红了脸。刘东风看着面前娇羞无限的新娘,终于醒过了神,“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将那捧硕大的火红玫瑰送到了向明丽眼前:“嫁给我吧,明丽!”

    上次做蓝宝石套装时,除了给家里的几位女眷打了成套的首饰外,还剩了点小粒的蓝宝石,当时珠宝店的吴经理就一再建议给刘东风自己做点东西,可是刘东风这大直男哪里愿意戴戒指什么的,最后吴经理还是灵机一动,给他做了一对精致的蓝宝石袖扣。

    今天婚礼现场,他穿着正装衬衫,袖口也扣得严严实实,那对精致的蓝宝石袖扣也端正地别在了上面,隆重又精美。

    此刻将花束高高举起,他腕上的蓝宝石袖扣就贴近了向明丽胸前的蓝宝石吊坠,相映成辉,熠熠生辉得格外般配。

    邱明泉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姐姐那幸福娇羞的神情,看着一边向城明朗的笑容,在心里微微地笑了:“封睿,你看到了吧?”

    今天的迎亲,少年封睿并不在,应该是跟着父母一起直接去了婚礼现场的饭店。正因为这样,心里的这位才能和他一起,亲眼看到邻家小姐姐终于穿上婚纱的样子。

    姐姐再也不是前世的孤苦凄清,向城也不会冲冠一怒锒铛入狱,那边的两个亲人都沐浴在明媚阳光下,眉目间全是光彩。

    “是啊,真好。”封睿在他心里笑了笑,语声有着深沉的温柔,“我忽然觉得,我回来这一遭,能看到今天的这一幕,也算是圆满了。”

    ……

    觥筹交错,宾客尽欢,浦江饭店二楼的宽阔宴会厅里,二十桌客人熙熙攘攘,坐满了每一张桌子。

    向元涛没有请什么下属,来的都是他平辈的老战友,韦青单位的同事倒是来了不少,刘家的亲戚坐了两桌,剩下的都是年轻人的来客。

    刘东风这边的同事和从小到大的本地同学,向明丽自己的同学和闺密,继光中学的乐队小伙伴,还有一些特殊的客人。

    专门从燕京飞回来的封云海夫妻,封睿和他的俄罗斯同学安德列,向家小时候对面街的邻居李佳佳姐弟,甚至还有向明丽的导师李教授。

    除了新郎新娘这边的客人,另外一拨最耀眼的来客,却是邱明泉这边的!

    他也没特意对多少人说,可是平时交往中多少会和人聊到,不知怎么,就传到了许多人耳朵里,不少熟人都打了电话来,埋怨他家有喜事怎么不说,是不是见外?

    邱明泉当然不好推辞,结果这么一来,今天的来宾可就真的叫人亮瞎了眼,各种尊贵到蓬荜生辉了。

    申交所的一把手魏清远、申金万家的老总关晋升、工行静安区分行的刘行长……这些都是有头有脸的不说,还有明乐家电的总经理程宵、邱氏百货的总经理张峰松和冯老师一家、安保公司的林哥带着小何、民间股神马钧定、就连“鎏金宝阁”的吴经理,也在定做翡翠首饰时打听到了婚礼时间,非要也来凑个热闹。

    这些贵宾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大桌,邱明泉光是迎宾寒暄就用了好长时间,专业的司仪已经主持完了婚礼仪式,刘东风和向明丽在台上分外光彩照人,男的高大健壮,眉目忠厚又英挺,女的清丽脱俗,宛若仙女,站在一起时,当真是一对璧人。

    主人席坐了三家人,刘家一家的长辈,向元涛老家的父母舟车劳顿赶来了,韦青娘家父母却都不幸早逝,旁边,邱明泉和向城陪着爷爷奶奶也在这一桌坐着。

    只来得及匆匆吃了几口,刘东风小两口就已经离了席,赶去换下一套喜服。不一会儿,两个人已经换好了一套中式的红色喜服重新出来,现在这个时候,不少新人换两套服装是常态,洁白的西式婚纱反而才在婚礼上流行不久。

    新郎刘东风穿着一身中式的唐装,不过是中规中矩,而向明丽的一身大红喜服却不是旗袍,而是正经找了高级裁缝店定做的香云纱中式礼服,有点复古的喜服感觉,特意在胸前没有做繁复的花边装饰,留出一片正中的地方。

    大红的衣襟正中,一串翠绿到耀眼的翡翠佩戴着,同样的阳绿色耳坠明晃晃地垂在向明丽莹白的耳垂下,在餐厅的璀璨水晶灯光照耀下,和刚刚那套蓝宝石首饰正好呈现出完全不同的美。

    如果说那套蓝宝石配着洁白婚纱是神秘和华贵,那么现在这绝美的翡翠配着中式的喜服却更有种极致的温润和通透。

    识货的人早已经看出了向明丽身上这套翡翠的价值不菲,不少女眷的目光都带着无比的艳羡,只恨不得眼睛珠子都盯着看去,就算是不懂珠宝价值的一些男人,也都觉得新娘子的打扮实在太美。

    挨桌敬酒的时间到了,刘东风带着向明丽开始了第一轮,身边有同事伴郎帮着挡酒,新郎新娘倒是不会真的喝多,可是邱明泉和向城作为女方家的娘家兄弟,开始跟着向元涛夫妻俩挨桌去接着第二轮敬酒答谢时,就有点吃不消了。

    新郎新娘喝酒可以作假,大家也都谅解,可是亲人们这边,为了表达真心的谢意,往往就逃不过被灌酒了。

    没办法,中国的酒桌文化历来都如此,劝酒敬酒往往代表着亲昵和祝福,在这种美好的场合,喝酒是逃不过的事。

    向元涛夫妻酒量都不大,带着一对玉树临风的儿子去挨桌答谢敬酒,客人不好意思真叫他们喝,两个年轻人自然就成了目标。

    第一桌的客人,就是向家这边最好的朋友,封云海夫妻,还有专程从燕京一起赶来的老战友徐长枫夫妻俩。

    邱明泉望见封家夫妻俩的第一眼,眼眶就有点微微的湿润了。

    两年不见,两位长辈风采依旧,封云海的鬓间似乎有一丝极淡的银白,而刘淑雁却丝毫未变,依旧容颜极美,在看到邱明泉和向城时,刘淑雁的眼眶就立刻红了。

    封睿没有坐在长辈这一桌,他和安德列被安排在另外一桌,和一些高中同学坐在一处,邱明泉虽然早早地就在人群中发现了他,却心虚地根本没敢靠近那边,可是他眼角的余光,却心惊胆战地能感觉到,那边一道火辣辣的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落在他的身上。

    “小城真是精神,在军校果然锻炼人。”封云海感慨地拍了拍向城的肩头,这孩子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比普通的子侄要亲近太多,两年不见,也是想念得厉害。

    向城不好意思地笑道:“没有啦,还是老样子。”

    封云海又转向了邱明泉,心里滋味复杂,可是最后千言万语也只能化成了一句:“明泉更是长高了……来,我们爷几个喝一杯。”

    邱明泉心中酸涩,慌忙点了点头,不敢用白开水代替,和向城两个一起,恭恭敬敬地倒了一杯高度白酒,一仰头就先干为敬:“封叔叔,刘阿姨,好久不见,祝你们万事如意,身体健康!”

    刘淑雁看他喝得急,就有点心疼了:“别别,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接下来还有几十桌呢,你可悠着点。”

    邱明泉脸色微红,局促地一笑:“我知道的,下面我会喝白水。”

    刘淑雁的目光不由自主就望向了儿子那边,忽然就是心头一紧——自家儿子坐在不远处的酒桌上,一双深沉乌黑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这边!

    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的目光,封睿那专注而沉静的眸子终于低下,状若无事地收回目光,和身边的安德列专心交谈起来。

    刘淑雁心里一阵发颤,竟不太敢去想儿子那目光背后的深意。明明已经两年多不见了,还以为那些青少年时的旖旎情思会慢慢变淡,可现在,怎么竟似更加炽热和浓烈了?……

    徐长枫望着面前的两个孩子,更是忽然哽咽了。别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可他身边的妻子却清楚——就在来的前夜,徐长枫刚刚和她说了整整半夜旧事,原来这眼前的一对孩子,竟然身世都这么离奇。

    徐长枫感慨地拍了拍邱明泉的肩膀:“上次见你还是在南圳市呢,现在是大学生了。好孩子,你……很好。”

    的确,上次那个力擒秦利、飞抢落枪的少年现在已经无疑长成了青年模样,更加琼林玉树,翩然俊雅。

    “徐叔叔,谢谢您上次派出来的天降神兵。”邱明泉真心实意地向他和夫人举起酒杯,“祝徐叔叔和阿姨万事如意!”

    再次将第二杯酒一饮而尽,他的脸色已经迅速染上了红意。徐长枫紧接着也喝干了杯中酒,目光落在了向城身上,终于泪水瞬间落了下来。

    眼前的大男孩一头板寸凤眼飞扬,和记忆里那位逝去的战友虽然只是眼神相似,可是这一刻,他却仿佛看见了青春岁月里的故人一样。

    “我在你四五岁的时候,来东申市出差,见过你。”他掩饰地擦了擦眼泪,“还给你带过巧克力的,你那时候还拿着要分给姐姐吃。现在一眨眼,明丽都嫁人了。”

    向城羞涩地笑了笑,他的确不记得这些了,可是从眼前这个男人眼中,他能感觉到那种发自心底的关切和怜惜。

    “叔叔,我敬您。”他同样恭敬举杯。

    ……

    一桌桌下来,邱明泉没有敢再喝任何真白酒,刚刚下肚的两杯已经叫他脸颊火烫,脚步微飘,他尚未真醉,心里清楚知道,假如再来一杯,就是自己酒量的底限了。

    幸好有向城在他身边,许是继承了父亲的酒量,他一杯杯白酒下肚竟是眉头也不皱,每每邱明泉遇到实在推不过去的,他总是手疾眼快拦下,帮邱明泉挡了过去。

    “来来,我先干为敬!”

    一桌桌转过来,两个人终于转到了角落的一桌。

    一眼望见圆桌对面正中的那个人,邱明泉只觉得心跳终于加速,刚刚喝下去的酒液就像是忽然涌上了头。……

    一桌同学都嘻嘻哈哈站起来,韩立、伍小天、唐郁连着坐在一边,封睿和安德列在一起,旁边还有邱明泉不认识的两个年轻男女。

    “向城!”那个陌生的小胖子热烈地挤过来,拉着他的姐姐,“记得我不,还有我姐!”

    看着向城狐疑的眼神,小胖子哈哈大笑:“我是李佳佳!你怎么这样啊,我刚刚和封睿打招呼,他可是一眼就认出我了!”

    向城终于恍然大悟,从他那小眼睛里看到了过去童年的影子,猛地拍了他一下:“我姐姐说你们会来的,我刚刚看到你爸妈了,还在想你们在哪一桌呢!”

    “哎哟我的妈!”小胖子差点被他大力拍得坐倒下去,龇牙咧嘴地叫,“你长得和小时候还是一样啊,这么秀气,怎么力气像个怪兽似的?”

    韩立立刻抬头看了向城一眼,他可是知道向城那个听不得别人说他长相女孩子气的毛病的,生怕他又当场翻脸。可是很意外地,向城却没有任何不快,只笑着捣了小胖子一下,力气轻多了:“小时候你可没少打我欺负我,这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小胖子不好意思地嘿嘿直乐:“哈哈哈哪有的事,我统统不记得了!哎听说你上了军校了,真想不到啊,我和我姐都以为你会学唱歌呢?”

    向城笑吟吟地举起酒杯:“唱歌这种事哪里都能唱的。来,走一杯?”

    邱明泉含笑在一边看着他们寒暄,身边,韩立和伍小天他们也凑了过来一起吵吵着凑热闹喝了起来。

    邱明泉悄悄退后一步,只想借机往下一桌走,可是就在这漫天喧哗中,他的耳中却响起了一声淡淡的声音,低沉又清晰:“邱大班长,别走啊,这么多老同学呢。”

    邱明泉只觉得整个脑子“嗡”了一声,脚步僵硬了。

    自从走到这一桌,他的耳中就是一片奇怪的空白,明明向城他们在打闹寒暄,明明韩立好像扒在他肩膀说了什么,可是就是听不清楚,而对面那个人和安德列的小声低语,每一个字却都奇怪地钻进了耳膜,没有漏掉一点。

    而封睿这忽然的一句,就好像一声惊雷,你早早看到了闪电在天边闪过的预告,你知道它迟早会来,只是不知道力度和声响。

    他抬起头,一双迷蒙的乌黑眸子茫然地迎向对面的青年。这一刻,他才真正看清了对面封睿的样子。

    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高级定制衬衫,袖口戴着白金色的袖扣,立体的脸庞有着黄种人比较少见的轮廓,站在金发蓝眼的安德列身边,竟似眉目更加深刻些。

    他没有看身边玩笑哄闹的老同学们,一双深沉眼睛只紧紧盯着邱明泉,平静中似乎带着老同学的亲近,可是只有邱明泉能分辨得出,那里面的危险和挑衅。

    好像……在生气一样。

    “对啊对啊,差点叫邱班长跑了!”伍小天离得近,一把抓住了正要溜走的邱明泉,嚷嚷着,“今天不喝一杯怎么行,快快,不准用白开水糊弄!”

    他一把拿过邱明泉手里端着的白开水嗅了嗅,不由分说倒了,斟上了真正的白酒:“不喝不行啊,为了我们的生死之交!”

    邱明泉慌忙摆手:“真的不行,我就三杯的量,这一杯下去就真的倒了。”

    “倒了就倒了呗,谁还没倒过咋的?”唐郁大咧咧地起哄,“醉倒了我们哥几个就在向城家睡,好久没一起睡着聊天了!”

    邱明泉几乎没听清他的话,恍惚着只觉得对面封睿的眼神紧紧缠着他,如同绳索将他绑缚着,他沙哑着嗓子:“我、我真的不行。”

    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向城扬起修眉,毫不客气地接过了唐郁举过来的酒:“少啰嗦,我哥的酒,我来喝!”

    猛一昂头,他把那杯酒灌进嘴里。

    “还有我这杯呢?”伍小天凑着热闹,“我也要敬邱班长一杯的,你也代?”

    向城斜着眼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又仰头干了一杯。他喝酒不上脸,越喝一张俊美的脸就更没血色,现在看上去,已经有点不健康的苍白。

    “哎呀奇怪,以前没发现你和邱班长这么好啊,啧啧。那事不过三?”伍小天嘻嘻地感叹,又想再闹一杯,忽然地,他的手臂就被重重抓住了。

    “别闹他了,他脸都白了。”韩立皱着眉,一把抢过伍小天手中的酒杯,一昂头倒了下去,“我替他喝!”

    “哎呀没劲,这是娘家人来敬酒,你算哪根葱?”唐郁不留情地嗤笑,“你这只队长的哈巴狗,不要脸!”

    韩立的脸色通红,不知道是酒意上脸,还是被唐郁的话逼的,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瓶子:“有种我俩对吹,今儿我叫你见识一下,谁最后摇着尾巴求求饶!”

    对面的封睿静静地看着邱明泉,唇角扬起一个专注的笑意,在一片笑闹中,他隔着众人遥遥向邱明泉举起手中的酒杯:“我干了,你随意。”

    手臂一举,他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干净利落。

    邱明泉拿着手中的空酒杯,一时间怔在了那里。酒桌上,有真的高度白酒,也有他刚刚放下的那瓶装着白水的假酒。

    片刻后,他拿起手边那瓶白开水,轻轻斟满,端至口边。

    封睿的眸光,在看到他选择了那杯白水时,终于轻轻一黯,眼中的专注变成了冷漠,他紧紧看着邱明泉,抿住了嘴唇。

    “不胜酒力,不能奉陪了。”邱明泉低声道,“封班长远道回来,吃好喝好。”

    他仰头喝下那杯白水,转身便去。

    酒桌上有一瞬间的安静,所有人都似乎感到了两人间的古怪。

    “怎么回事?”伍小天悄悄捅了一下向城,“他俩以前不是很好的?怎么现在像陌生人似的?”

    向城一双凤目微微眯着,看向了对面的封睿,目光有片刻的黯淡,没有答话。韩立皱着眉看看他,一双黑亮的眸子定定的,似乎有什么在默默燃烧。

    第154章 情动心乱

    邱明泉逃也似的闪到了餐厅的门边, 一个人溜了出去。

    他的脚步有点踉跄, 脸颊的火烫像是灼烧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那两杯酒终于还是起了作用, 他焦躁地扯开了颈间的领带, 轻轻喘着气。

    视线尽头, 是酒店的洗手间。他摇摇头,模糊的视线总算清晰了些,耳边的喧哗和热闹似乎远了点, 他一个人走了进去。

    把头埋在水龙头下, 他闭着眼睛, 终于在冷水的冲洗下感觉到脸颊上的火热轻了点。

    不知道在那水下冲了多久, 似乎清醒了一点。就在他要关上水龙抬起头的时候,忽然地, 一股大力猛然从他背后袭来,抓住了他的肩头, 猝不及防地将他扳了过来!

    “你打算在这里把自己淹死吗?”来人咬牙切齿, 声音极低, “我在后面看了你足足有五分钟!”

    邱明泉愕然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无限放大的脸, 封睿的眸子犹如深潭,其中闪着前所未有的危险。

    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封睿已经紧抓着他的肩膀, 将他大力带进了最近的一间卫生间隔间!

    “咔嚓”一声, 不锈钢的门闩被锁上, 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一个洁白的坐式马桶,忽然挤进来两个成年男子,立刻逼仄起来。

    粗鲁地将邱明泉推到侧边的门板上,封睿火热的身躯贴上来,粗重的呼吸洒在了邱明泉的脸庞,带着微微的酒醺。

    邱明泉的黑发被冲得全数湿透了,一串串水珠不停地滴落下来,平时莹白的脸上此刻被酒意熏得一片桃红,大概还没从冷水的冲洗和这忽然的袭击中醒过来,他茫然地张着嘴,目光迷离,望着眼前的人。

    又来了……他又来了。

    昨晚唇上的感觉忽然被唤醒,他不由自主地畏缩了一下,心慌意乱地抿住了自己的唇。

    而这个动作很显然愚蠢又惹火烧身,眸子深沉如墨的封睿忽然就发了疯狠狠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再小心翼翼,他的动作像是被酒精点燃,带着最炙热的火焰,感受到邱明泉一瞬间的腿软,封睿第一时间抱住了他,反手放下了马桶的盖子,一个转身,已经霸道地把邱明泉整个人按倒,逼着他坐了下来!

    贴身欺上,他挤了过来,蛮横地抬起邱明泉的大腿,盘在了自己劲瘦有力的腰间上。

    一瞬间,邱明泉猛地颤抖了一下。

    那里……有什么不对了。两个青年的身体都同时起了某种无可言说的变化,在彼此紧贴的部位。

    坚硬的,火热的,隔着薄薄的衣料,像是被烧热的石头,摩擦着迸出点点火星。

    邱明泉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从未有过的巨大羞耻袭上他的全身,他无意识地呻吟一声,羞愤又无助。

    可偏偏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下半身,手臂和腰肢都酸软无力得不像是自己的,他用力挣扎了一下,绝望地发现,平时明明矫健有力的身手像是被酒精废掉了一样,明明用了最大的力气,身前的男人却像是忽然被什么附了身,力大无穷。

    “以为选一杯白水,就能代表我们之间可以做君子之交?嗯?”身前的青年带着前所未有的霸道,声音里是浓浓的威胁,“别妄想了,邱明泉。”

    邱明泉终于好不容易发出声音:“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你起来!”

    大腿被架在他的腰上,接触的地方越来越火烫,狭窄的空间像是氧气都变得稀薄,他开始大口喘着气,微红的嘴唇微微翕张。

    封睿盯着他那依旧微肿着的唇,竟没有再次对那里发动攻击,却伸出两根手指按了上去。

    “既然总是口是心非,还是不要开口了。”他低低道,声音变得温柔了些,一根手指分开邱明泉的唇瓣,轻轻伸了进去,轻轻一触那惊慌逃窜的舌尖。

    “你知道你这个样子,有多叫人发狂吗,邱明泉?”高大的青年凑近他,就是不用自己的唇触碰他的,只用手指在里面轻轻探索搅动,满意地听着邱明泉喉间忽然逸出的呜咽。

    身前被挤在马桶背上的邱明泉头发上湿淋淋的,水珠沿着面颊滴落在鼻翼两侧,慢慢滑落在腮边,一张平时温润平静的脸上布满羞愤和惶恐。

    仅仅是被自己用手指在嘴里调戏一下,那双漂亮的眸子就委屈得快要哭出来,泛着红,荡漾着水色。

    “你看你,从一开始就勾引我,现在也一样。……”封睿的脸上完全没有邱明泉那样的情动,冷静而克制,嘴里说着给人安上罪名的冷酷的话,“我在美国想了两年,越想越是确定一件事。”

    “什、什么……”邱明泉如中蛊惑,含糊地轻颤着问。

    “勾引我,惹了我就跑,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呢?”英俊的青年眼角眉梢都是愤怒似的,强迫着邱明泉抬起头,手指加大了在他口中肆虐搅动的力度,叫邱明泉发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你看看,你的腰都软了,大腿一直在发颤。你的这里——”他另外一只手忽然握住了某处,用力一握,“都这样了,你还敢跟我装无辜装不动心?”

    最重要的地方忽然落入别人手里,火烫得就像是被什么烤着,邱明泉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就像是忽然被扔上岸边的、失了水分滋养的鱼儿一样。

    封睿的唇几乎紧紧贴近了邱明泉的耳廓,用极轻、极色的口气在他耳边道:“我在美国看了很多片子,比我们在小礼堂里看的尺度大多了。”

    他满意地体会着手里包裹住的东西的形状,更加满意它远比主人忠诚的反应,忽然邪气地扬起浓黑的眉:“承认吧,你后来一定也偷看过,不然怎么会硬成这样?……”

    “没有!”邱明泉终于颤抖着出声,被冤枉的委屈、被戏弄的羞耻齐齐夹击着他。

    大脑已经被酒意侵蚀得没思考能力,身体的反应却在迫不及待地背叛,从没有过的煎熬感袭上全身,让他露在外面的所有肌肤都红透了,就像是被放在蒸笼里蒸着的虾米。

    封睿的眸色,越来越深,终于忍无可忍地猛然挺身,正要开始正式进攻,忽然地,酒店卫生间的门口,传来了一点奇怪的声响。

    像是有人撞到了什么,又像是有人被人捂住了嘴巴,被迫着发出了和邱明泉一样的呜咽声。

    很快,又有人声吵嚷着逼近了,唐郁几个人的熟悉嗓音响起来:“哎?向城怎么了?终于喝吐啦?”

    乱糟糟的打趣中,韩立的语音有点含糊,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听见唐郁和伍小天几个同学的声音涌进来,开始有人在对面的站便池放水。

    “哈哈哈叫向城那小子逞能,我瞧他起码喝了有一斤!”

    “就是,瞧那小脸白的,别出什么事吧?”唐郁的声音有点担心。

    “没事的,韩立看着他呢。”伍小天的声音也有点醉意,“别看他俩从高中打到现在,感情可铁着呢……”

    封睿侧耳听着外面,动作微微放缓了,却没有因为外面的人而停止,低头握住邱明泉因为紧张而几乎痉挛的手指,他忽然低下头,一下子啃咬在邱明泉忍无可忍侧过去的脖颈上。

    邱明泉猛然一个挣扎,胳膊就捣在了身侧的墙板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闷响。

    忽然的,外面就有人疑惑地问:“什么声音?谁醉倒在里面了吗?”

    邱明泉吓得蓦然睁大了眼睛,嘴里的惊叫忽然就卡住了,封睿一把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低低威胁:“你想引来所有人吗?叫他们都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平时温文尔雅,对任何人都如春风拂面,满满的禁欲气质叫人不敢亵渎似的。可是现在,只有他,只有他才能看到他的另一面!

    平日的清冽被打成碎片,眼角眉梢全是惊怕,可是身体的绵软和敏感却完全未经人事,随着他每一个动作诚实地给出反应。

    邱明泉全身僵硬,再也不敢动弹半分。外面的人听不到再有声音,也就没有再发出疑问。

    封睿侧耳听着外面几乎没了声响,才一边慢慢地啃咬着他扬起脖颈上的喉结,一边眯着眼睛捉住了他的下巴,把邱明泉所有奋起的挣扎和反抗镇压在初起之时。

    “在美国,我想了很久。”等着外面的声音终于渐渐再次归于沉寂,他才小声地开始重拾话题,“我想过放弃,想过从此忘记你……我想象过,再见你的时候已经云淡风轻,就像是多年前的旧友。”

    邱明泉的耳尖已经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他拼尽全力往后仰着头,声音虚弱:“求求你,快点起来……外面,我还要去招呼客人……”

    “你总是这样,想着所有人,面面俱到,如同散花天使。”封睿的声音不知道是讥讽还是恼怒,可是显然被他这句话激起了某种不甘,他的大手一边一只,忽然狠狠掐住了邱明泉劲瘦的腰肢,用力合拢,直惊得邱明泉急促喘息,“我呢?你什么时候想过我!”

    他咬牙切齿,低沉的声音再没有少年时的温柔和热情,只剩下攫取:“邱明泉,你听好——再有两年,我就回来了。”

    “混蛋……”邱明泉终于咬着牙吐出两个字,“你回不回来,和我都、都没关系。”

    “呵呵。”封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笑声充满磁性,震动着人的耳膜,“我们俩之间有没有关系、有什么关系,从今天开始,你说的不算。”

    ……

    半拉半拽,韩立把脸色煞白的向城从二楼卫生间里揪出来,带下了楼梯。

    一楼是被申交所征用的交易大厅,一到晚上就空无一人,走廊更是空荡荡的,只有莹白的灯光大剌剌地亮着。

    韩立拖着跌跌撞撞的向城,冲进一楼的卫生间。

    “你给我吐出来!”韩立脸色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一股煞气,毫不留情地把向城拉到洗脸台前,向下一按,“不知道死活,帮人代那么多酒!”

    向城默默不语,惨白着脸伸出手,颤抖着压向自己的舌根。腹中的烦恶顿时涌上来,一阵翻江倒海。

    “哇”地一下,他低着头,吐了洗手池一地。整个酒席前也没时间吃点垫垫肚子,现在被刺激得悉数吐出,却也没什么东西,更多的是胃液和酸水。

    “你想喝死就直接对着瓶子灌好了,肚子里什么都没有,还敢一杯杯喝!”韩立脸色铁青,“你到底几岁?!不知道打个太极,不知道推辞一下?”

    向城充耳不闻,只埋着头继续在洗脸池边呕吐,吐得像是要把胆汁都吐出来一样。

    随着呕吐的频率渐渐变少,他弯着腰,终于不堪重荷般,半瘫在洗手台边,细瘦的腰软绵绵的,像是折断了似的。

    韩立在他身后站着,凝视着镜子里向城的脸。眼睛紧闭,睫毛湿润,而半边脸上,早已经泪痕狼狈。

    韩立紧紧盯着那还在不断流淌的泪痕,眼神中有阴郁的火焰在跳动。

    他冷冷等了半天,却等不来向城抬起脸,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捞起来他,强迫着他惨白如纸的脸暴露在灯光下,面对着自己。

    “真想哭,那今天就在这里哭个够。”他冷冷道,“哭完了之后就忘掉这些,以后别再想了!”

    向城终于睁开眼,一双凤目微微眯着,有点红肿,他踉跄着一把摔开韩立的手,嘶声大叫:“忘掉什么?我哭我的,关你什么事!”

    “废话,我管定了!”

    “你屁都不知道,能不能走远点,叫我一个人待着!”向城伸手抹抹忍不住的泪水,猛吼一声。

    韩立盯着他的目光像是有火焰在烧,忽然充满讥讽地笑了笑:“我什么都知道。你忘了我爱听墙根了?”

    他跨上一步,高大健硕的身子将向城顶在洗脸台边,眼中是陌生的神情:“不就是暗恋封睿那个王八蛋吗?不就是人家封睿喜欢的是邱明泉吗?你就差满大街昭告天下了,谁还不知道?!”

    向城身子一颤,茫然地看着他,终于沉默了。

    面前的人穿着参加婚礼的正装,同样领带齐整、衬衣合体,和他印象中那个天天t恤牛仔裤的邻班大男生完全不同,已经有了青年的凌厉和强势,看着他的眼光也没有温暖,却像是带着某种鄙夷。

    向城微微瑟缩了一下,心里模糊地浮起一点明悟。

    是啊,他瞧不起他。

    他和那些人一样,因为过去的朋友情谊不忍心彻底疏远,可是鄙夷却又发自内心,遮都遮不住。

    在他们的眼里,他这样的人是神经病,这样暗恋同性更加叫人恶心。

    “你滚……滚远点。别逼我动手。”他疲惫又绝望地想推开他,可是力气却因为酒醉和呕吐变小了,根本推不动面前坚如磐石的青年。

    身前的人不仅没有滚,却重重猛地出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冷冷低头:“在卫生间里听到人家打情骂俏,所以就哭天抢地,要死要活的,假如不是我拉走你,你是不是还要在那里听一辈子!”

    向城被他明白的讥讽刺激得又羞又怒,他咬着牙,猛然一推韩立:“他妈的到底关你什么事!”

    韩立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之大像是要折断他的手腕一样,向城用力挣脱不掉,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怒色,膝盖猛然提起来,冲着韩立的胯下顶去,韩立却更是早就防着他这一招,膝盖同样急速抬起,两个人的腿撞在一起,全都痛得闷哼一声。

    向城的脸痛得皱成一团,雪白的牙齿咬着淡色的嘴唇,忍不住哆嗦着,嘴里就怒骂了一句:“韩立你个神经病!”

    韩立忍着疼,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子,将他猛地按向了水龙头,“哗”地打开到最大,汹涌激射的水流狂冲上向城的头。

    向城的实战技巧比他还强上几分,可是酒醉之下浑身无力,神智又被悲伤冲击得昏沉,被韩立冷静地这样粗鲁攻击,瞬间就落了下风。

    刚刚挣扎几下,韩立铁钳一样的大手已经从背后反剪了他,一股疼痛从他手腕迅速爬升,传导上肩膀,疼得他一个哆嗦。

    可是身后的韩立没有任何怜香惜玉,却使劲将他死死按在水龙头下,向城扑腾了几下,立刻就呛了几口水。

    他激烈地咳嗽着,本来就空空如也的胃被这冷水灌进去,立刻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反胃,忍不住又是一阵呕吐,可是这一次吐出来的已经全是清水。

    手臂被反剪着,腰肢被顶得像是要断掉,他奋力挣扎着,悲伤和茫然终于被愤怒全面压制,一振胳膊,硬拼着反剪手臂的痛,猛然翻转过来:“我操你……”

    粗口没爆完,韩立已经狠狠攥住了他尖尖的小下巴,像是恨不得要揉碎他一样:“操谁?他妈的以后只能我操你,懂吗?!”

    一言既出,两个人之间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头顶莹白的日光灯管发着冰冷的光,他们身后的水龙头哗哗无情流淌,可是整个安静的卫生间里,却像有什么在暗暗加温,烧得室温急速上升。

    向城茫然地瞪着他,头脑中有点混乱,耳朵里有点嗡鸣,刚刚韩立好像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他似乎听清了,又似乎完全不理解它的意义。

    韩立的眼角泛着凶狠的红,再也看不出平时阳光爽朗的模样,神情愤怒,他死死瞪着近在咫尺那张俊美又惶恐的脸,瞪着那微微颤抖的淡粉薄唇,忽然低下头,狠狠吻了上去!

    那亲吻并不温馨,也不甜蜜,却带着最激烈的妒忌,带着积攒多日的勇气,一往直前,攻城略地。

    向城只觉得脑袋里猛地“嗡”了一下,就像是有炸雷劈上头顶,直接沿着脊梁向下,叫他全身僵硬,被酒精侵蚀的大脑全面停摆。

    “啊!——”一声惊叫忽然响起来,一个清洁工阿姨目瞪口呆地拿着拖把,站在一楼卫生间门口。

    韩立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停下粗鲁的热吻,忽然抓起向城的手,向着外面奔跑而去。

    踉踉跄跄地,向城被他带得向外狂奔,差点被门槛绊倒,身子刚刚一歪,韩立就猛然反身转头,一把揽住他的腰,竟然猛地把他扛在了肩膀上!

    边上是一个敞开的角门,不知道通往哪里,韩立身高足足比向城高了七八公分,这样蛮横地扛着人,活像土匪扛着抢来的压寨夫人。

    他不管不顾地扛着人冲出角门,终于发现外面是饭店后面的一片绿化带,鹅卵石铺地,修竹亭亭玉立,竹林的沙沙叶声在静夜里分外清晰。

    韩立一把将肩膀上的向城放下来,用力一拽,一起隐入了那片小小的矮竹林中。

    刚刚站定,向城一拳已经带着无比的愤怒狠狠砸到。韩立还没站稳,被这一拳正击中小腹,疼得一咧嘴弯下了腰。

    向城的一脚紧跟着飞起,狠狠踢中他的小腿,韩立忍痛硬挺,反手一肘下沉,挡住了向城如同疯虎一样的进攻:“住手住手!妈的你要打死你老公吗!”

    向城不听则罢,一听这句,更加像是疯了一样,嘴里冒出一连串脏话,手脚并用狂轰乱炸,没了格斗的章法,只剩下狂乱的泄愤。

    “妈x的韩立你个王八蛋,我和你拼了!贱人……混蛋!我操你……”

    猛地被一个坚实的胸膛堵上来,韩立忽然狠狠抱住了他,任凭他疯狂的拳头砸在他的侧胸,膝盖顶在他的下腹,却死死不放,越抱越紧。

    “再说一遍,以后只有我操你的份,你是不是听不懂!?”他恶狠狠道,声音沙哑,彻底豁了出去,“你他妈的看看我!看清楚,喜欢你的人在这里!”

    月光下,他的目光灼灼,像是有不顾一切的火焰在燃烧:“从今天起,你他妈的只能看着我、想着我;从今天起,你再敢为别人掉一滴泪,我就在床上操到你彻底哭不出来!”

    向城彻底傻了。刚刚被酒精烧得糊涂的大脑终于好像恢复了一丝清明,他浑身僵硬得像是一块风化的石头,再也不能动弹分毫。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缓伸手,把韩立从胸口推开,一张脸在月光下白得像狐精山怪,目光恍惚。

    “你……你疯了?”他用力甩甩头,忽然尖锐地冷笑一声,“你是傻逼吧?”

    “对,我就是个24k纯傻逼。他妈的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我知道你喜欢他喜欢了很久,可是我就是栽了!”韩立的眼睛在皎洁月光下泛着清晰的血丝,像是要择人而噬.

    “我管你喜欢谁呢,我就是喜欢你!从高一我就只想欺负你,从小礼堂里看到那小毛片那一天起,我晚上做个春梦,就再没梦见过女孩子,妈的只剩下你了!……”

    第155章 拒绝

    向城呆呆地望着他, 忽然踉跄退后一步:“你胡说什么呢?你们、你们这种人,不是应该觉得我这样的……”

    他艰难地吐出那个词:“同性恋……又恶心又脏?”

    “不觉得。”韩立一字字清晰道, 声音带着不顾一切, “我们又没碍着谁,又不糟蹋好好的女孩子, 哪里脏了?你瞧不起自己, 我可瞧得起我自己!”

    他的神情骄傲, 带着最热切的纯真, 忽然攥住了向城的手:“向城,从今天起,你忘掉封睿吧!我保证, 我比他好一百倍,他不能给你的, 我都能给你!”

    向城怔怔看着他,终于从他的眼睛中读懂了什么。

    那东西叫他猝不及防, 也叫他心惊肉跳。

    他茫然又慌张地退后了一点,好不容易拉开了点安全的距离,然后他慢慢摇了摇头, 眼眶红了。

    “韩立, 你不懂……”他低声道,忽然抱住了头,“从小到大, 我只喜欢睿哥, 我心里不会有别人了。”

    他绝望地蹲下身, 坐到了竹林中一块嶙峋的假山石上,痛苦地低声啜泣起来:“从三四岁时,睿哥把我从烂泥地里拉起来的时候,我就喜欢他了……”

    韩立默默蹲下身,轻轻搂住了他,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向城,你那种不叫喜欢,那是依赖而已。”他坚定地道,“小孩子最无助最害怕的时候,无论什么人站在他面前帮他挡着,那都是他的神,是他的光。可是那不是爱情。”

    向城怔然抬头,一双眼睛里带着狼狈的泪光,有点迷怔,也有点怀疑。

    “向城,我只是来晚了点。你不能因为我晚了一步,就彻底取消我的入场资格。”韩立轻声道,忽然笑了笑,阳光爽朗的脸上无比温柔,“你信我,假如小时候我在那个幼儿园里,我就会是你的天神,压根没封睿那个王八蛋什么事。”

    向城痴痴地看着他月色下英朗深情的脸,半晌摇了摇头:“你骗人……你会和那些人一起欺负我的,和他们一样骂我像女孩子,是娇花一朵,骂我孬种。”

    他嗤笑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高中时,你就和他们一样,嘲笑我娇嫩呢。”

    韩立的脸似乎有点红,张了张嘴,硬着头皮反驳:“就算是,那也只能是我一个人欺负你,我才不会叫别人动你呢!”

    向城瞪着他,恼怒地忽然抬脚重重踢了他一下:“滚!还不是一样,就知道欺负人!妈的今天小爷喝多了干不过你,明儿我缓过劲,看我……”

    话没说完,韩立已经打断了他,声音带着痞痞的邪气:“什么干不干的,你少说下流话。”

    “谁、谁下流了!……”向城脸色涨得血红,死死地瞪着他,就像是要扑过来生生咬下来他一块肉,可是在原地瞪了半晌,他终于没有扑上来。

    他眉眼中刚刚因为恼怒而显出的生动还是退了,望着韩立英俊热情的脸,他难受地摇了摇头。

    “韩立,对不起。……我没法子骗你,我不会忘记睿哥的。”他涩然地道。

    韩立凝视着他,神色有丝不忍的怜悯:“封睿喜欢的是邱明泉……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喜欢得快要疯了吧?”

    向城终于绝望地埋下头,半晌一动不动。再抬起头的时候,面无表情,泪水却流了一脸。

    他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声音沙哑:“他喜欢他的,我喜欢我的。他要是和明泉哥一辈子好,我祝福他们。……要是他们不好了,我在一边等着。”

    “你等个屁!”韩立粗鲁地骂,充满恼怒。

    “我就等着……万一他们又不好了呢?”向城固执地低声道。

    韩立气得差点笑了:“你他妈的以为这是捡漏呢?”

    “我又不去妨碍他们。”向城低着头。

    韩立银牙猛地一咬,呼吸粗重了,手掌举起,似乎忍无可忍就想对着向城的头上扇去。

    向城倔强地瞪着他,眼神里透着悲苦和绝望:“你想打我是吧?来啊!你打醒我啊。”

    韩立踏上一步,猛地举起了拳头,向城颤抖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闭上了。

    可是,预想中的巴掌或者拳头都没有落下来,良久之后,一个温暖的怀抱靠近了,轻轻抱住了他。

    “说到做到,我不会欺负你的。”低沉醇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韩立的声音带着无奈,还有点宠溺,“以后不准动不动就打我,打急了我还手,可不算欺负你啊。”

    向城僵硬着被他抱着,想要狠心推开,韩立却发了力,更加狠狠地抱紧了他。

    “我和你一样。”他轻轻道。

    向城不安地奋力挣扎:“什么一样!”

    “你喜欢你的,我喜欢我的。”韩立低声重复着向城的话,“就算封睿那个王八蛋不喜欢邱明泉了,我也会霸着你的。”

    向城的眼泪一点点落下来:“我不会喜欢你的……睿哥只要愿意回头看我一眼,我就会跟他走了。”

    “没关系,他敢回头,我就打断他鼻梁。他敢多看你一眼,我就挠他满脸血。”

    向城气得差点笑了:“……韩立你是蠢货吧?”

    “是啊,和你一样蠢呢。”高大魁梧的男生温柔地回答。

    竹林里似乎有蛐蛐在叫,清风从林间吹过来,月亮在远处的天边温柔多情,向人间洒下一片清辉。

    良久之后,韩立的声音含糊地响起来:“向城,你会一直待在军校吗?毕业后,会不会从军?”

    “当然了,进校就是军人了!”

    “我想你了。上学都只能一学期见一次,以后毕业了,我想天天见你。……”

    “毕业了也见不到,我五年制军校!”

    韩立猛然惊叫起来:“我靠,五年?!什么时候的事?本科不都是四年吗?你怎么从来也没告诉过我!”

    向城冷冷嗤笑一声:“神经病,好像你问过我一样。”

    韩立的声音超级郁闷又委屈:“我靠,靠靠靠!怎么回事啊,别人不都是四年吗,你上的怎么就要五年呢?”

    “指挥类专业,四年在校,外加一年外校实习。”向城硬邦邦地道,“可能是去某个军兵种指挥学院,或到某个基层部队实习,一般都这样。”

    “那你乖,让我多抱一会儿。”

    激烈的打斗终于又响了起来,向城含糊的怒吼响起来:“你那是抱吗,乱摸什么……耍什么流氓!再动手动脚,我在大西北待一辈子不回来了!”

    ……

    热闹又喜庆的喜宴,终于临近尾声了。

    刘东风单位来帮忙的小伙子都没喝酒,一个个留到了最后,把一些重要的宾客送到家和旅馆,邱明泉的大学室友方启他们也早早吃完了饭,挨桌现场分发喜糖。

    ——普通的家庭现在的婚宴回礼也就是喜糖加巧克力,可是刘家的回礼那可是硕大的一个大礼包!

    打开以后分了三层,一盒费列罗巧克力,一对包装精美的小叶紫檀木筷,还有一方精致的真丝方巾,光是这个回礼礼包的价值,就远远超过了一般人婚礼红包的十倍价值以上。

    伍小天和唐郁他们此刻已经站在了喜厅门口,帮主人家送离席的宾客,两个精神的大小伙子一边不停向宾客鞠躬行礼,一边凑在一起抽空嘀咕。

    “封睿呢?还有韩立呢?”伍小天到处张望。

    这两个人明明和他们坐在一桌的,封睿好歹算远来是客,韩立可是事先说好要一起帮忙招呼客人的,现在躲哪儿偷懒去了?

    “好像也没看到邱大班长和向城啊。”唐郁同样有点困惑,“他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到处敬酒的吗?怎么后半场一眨眼就不见了?”

    “大概是跑哪去把心肝肺都吐出来了吧,向城那个死不认输的性子。”伍小天幸灾乐祸地哈哈笑,眼前忽然一花,一个高大的人影就撞了过来。

    “哦!我的中国朋友们!”安德列张开胳膊,热情地对着最近的伍小天就要拥抱过来,“我找不到我亲爱的ryan了,你们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伍小天吓得赶紧抓过来一个大礼包,飞快地挂到他伸开的手臂上,躲开了他的熊抱。

    “来来,honey,给你喜糖,快点带回去see see!有我们中国的红木筷子和真丝丝巾,超级good!”

    安德列也带了点醉意,“扑通”一声在旁边的签到桌旁坐下来,抻了抻领带,好奇地当场就打开了礼盒,探看了起来。

    “啊,筷子!”他的天蓝色眸子里闪着快活的光芒,“我会用,中国人特殊的餐饮文化!”

    伍小天在旁边翻了个白眼,悄悄地对着唐郁叫苦:“封睿到底哪儿去了?放着这个傻乎乎的外国大个子不管,走丢了可咋办?国际友人呐!”

    ……

    而这一刻,他口中的封睿,却正在一个他们绝想不到的地方。

    临近酒席结束,绝大多数客人都会来卫生间一趟,竟是将他们俩硬生生地堵在了里面。

    邱明泉纵然再急于离开走脱,可是听着外面络绎不绝的人来人往,却打死也不敢真的推开门,让人看见这隔间里的异状。

    身体被压迫,神经紧绷到了极点,面前的封睿虽然没用热吻和挑逗再逼迫他,但是那紧贴的身体,也从来没有稍离过!

    整整大半个钟头过去,卫生间里的人来人往终于少了。

    邱明泉紧张地侧耳听着外面,好不容易等到了一片寂静,终于怒了:“你给我起来!……你要在这里待多久?待一夜吗?!”

    这人明明以前骄傲又矜持的,就像是一只时刻准备独自开屏的雄孔雀,看谁都淡淡的,不愿意放下身段,怎么忽然就变成了牛皮膏药般无耻了呢?

    果然是被美国帝国主义的纸醉金迷教坏了!

    封睿终于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反手拨开了门闩。

    悄悄探出头,他看了看外面,果然,偌大的洗手间空无一人。

    好半天下来,邱明泉终于从一片慌乱和羞耻中捡回了理智,酒意也散了几分。他的怒气上来,一把从背后把封睿推了出去。

    这一下推得粗鲁,封睿一下就被他推得踉跄着倒退出去,差点摔了一跤。

    封睿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剑眉一挑抱着胳膊立定,望着邱明泉那重新冷起来的面色,忽然淡淡一笑。

    “高中时,你就是这个样子比较多。”他好整以暇地道,“好像对每个人都礼貌温柔,可是惹到你的时候,也会这样忽然露出獠牙。”

    邱明泉定了定心神,挽起了袖子,一言不发地握紧了拳头。

    “封睿,我有话……要对你说。”他猛然横起手臂,挡住了封睿又想靠近的身体,殷红的脸色白了几分,“我没有开玩笑,也请你听清楚。”

    他定定地凝视着面前这剑眉星目的青年,心里涌起一丝酸楚,但是终究还是要做决断了,不能再任由这种古怪的事态发展下去,一再失控!

    “我很抱歉刚才的情动。”他用尽全力,让自己微颤的声音慢慢平静,“我不是孩子了,我承认,我刚才有正常人的反应……可这并不代表什么。”

    封睿玩味地看着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笑声:“你接着说。”

    “封睿……我心里,有人了。”

    这一句话出口,封睿的脸色终于有了刹那僵硬。掌控一切的表情就像是忽然被撕裂,然后被定身术定在了那里。

    “封睿,我身边,我心里……有一个人了。”邱明泉艰难地一字字道,难受犹如漫山遍野淹没过来,“我不能瞒着你,我得和你说清楚。……在你不在的时候,他和我一直互相陪伴着。”

    他逼着自己直视着封睿,逼着自己受着心里越来越大的疼痛:“我没有骗你,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他的眼神悲伤,但是却坦诚,封睿怔怔盯着他的脸,想要从那双幽黑晶亮的眸子里找出心虚和躲闪,可是没有。

    真的没有。

    在和他相处的那三年中,他看过无数次这双晶莹的眸子,含笑的,发怒的,神采飞扬的,温柔似水的。

    所以他能分辨得出,这双眸子有没有在说谎,有没有心存骗意。

    “你说谎!”他忽然咬紧牙,踏上一步,额头的青筋直跳起来,色厉内荏地叫,“根本没有这个人!我们才分开两年而已,我早就问过韩立他们了,你在大学里一直单身,根本没有和女孩子谈过恋爱!”

    邱明泉静静地看着他:“对……没有女孩子。”

    “没谈恋爱,哪来的什么互相陪伴!”封睿恶狠狠地盯着他。

    邱明泉沉默了许久,方道:“是男人。”

    封睿的脸色,忽然僵住。忽然地,他猛然踏上前,英俊眉眼中有丝扭曲的极怒:“你疯了,为了和我撇清关系,你不惜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邱明泉摇了摇头,心里的难过犹如漫天冰雪,在这炎热的夏季叫他浑身发凉。

    “我没有撒谎……封睿。他和我一起创业,更是我的良师益友。我们同生共死过,也曾互相守望。”

    “他是谁?!”

    邱明泉张了张嘴,忽然觉得荒谬又无力:“你不会见到他的。……”

    他看着面前青年那带着血丝的眼睛,慢慢地伸手,轻轻在他脸上抚摸了一下,犹如羽毛掠过,带着点难过的依恋:“封睿,我答应过那个人……我答应过他,一辈子都和他在一起了。”

    封睿死死地看着他,仿佛想在他的眼睛里找到一丝一毫谎言的痕迹,可是最终失败了。

    “你和他……同生共死,守望相助。那我呢,我算什么?”他哀伤又悲切地望着邱明泉,一字字,慢慢地发问,“我以为,我们也一起同生共死过,我以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守望相助。”

    他忽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拳头狠狠向身边的洗手台上砸去:“所以我们之间那些,什么都不是?我们在一起经历过的生死,共度过的艰险,都比不上短短两年间,你和别人新生的情谊?!”

    他的拳头又快又急,一拳下去,洗脸台坚硬的花岗岩台面上立刻留下了一小片血迹,发出一声沉闷得叫人腿软的声响。

    邱明泉身子一颤,眸子一缩就想上前,可是只晃了那么一下,终于还是死死定住了身形。

    他一动不动,只是远远地看着台面上那片小小的血迹慢慢扩大,目光迷离又沉默。

    封睿并没有看自己的手,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邱明泉,他困兽般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

    可终究没有等来什么,无论是他臆想中的急扑上来查看,还是只字片语的心疼。

    那个人的目光远得像是隔了一座山,一片海,他站在那里,犹如修长玉竹,同时也铁石心肠,冰山铸就。

    猛然一脚踹在卫生间的门上,封睿终于夺门而出,奔跑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灯光惨淡的走廊!

    好半晌,邱明泉才慢慢走了过去,目光落在了那片小小的血迹上。

    颤抖着手,他轻轻触碰了一下,指尖瞬间传来一阵真实又虚幻的痛感,像是火烧,又像是针刺,沿着手指传到心间。

    “他刚才在?”心里,成年封睿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丝古怪。

    邱明泉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洗手台前的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目光迷惘,带着他自己也分辨不出的情绪,可是他知道,有人正在通过这双眸子看着他,似乎带着悲悯一般

    “封睿,我刚刚和他说了。”他低声道,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告诉他……我心里有一个人了。所以我不能回应他。”

    封睿沉默了。

    好像应该是该欢欣雀跃的,又或者该高高兴兴地夸奖一声“你做得好”,可是统统都没有。

    邱明泉茫然地望着镜子,心里有点模糊的不安。

    ——他还是做得不好吗?

    “邱明泉……你这样说、这样做了以后,觉得真的轻松和高兴吗?”封睿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很温柔,可是也有点悲伤似的。

    “怎么了?”邱明泉茫然地问,“轻松不轻松,高兴不高兴,很重要吗?”

    “是啊,很重要。”心里的那个人叹息一声,仿佛想再说点什么,可是还是顿住了。

    好半晌,他才轻轻道:“我说过,要送你一世滔天富贵的。可是我现在又在想,假如一辈子都这样不快乐的话,要滔天富贵又有什么用呢?……”

    邱明泉忽然急促地开始摇头:“不不,我快乐的!你看,我们现在很有钱了,我的家人全都幸福安康,我学业有成,我有很多朋友,事业也有模有样,每天还有你陪在我身边……”

    “别说了。”封睿忽然打断了他,“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今天你太累了。”

    顿了顿,他安静地道:“打电话给林哥,叫他派人来代驾。你这个样子不能开车。”

    ……

    刘东风和向明丽的婚礼过后没几天,邱明泉在一家咖啡厅里和向明丽以及她的导师李教授再次见了面。

    咖啡厅里布置着原木的桌子,柔软的沙发,旁边还有潺潺流水伴着造的假山景观,耳畔是现场伴奏的钢琴声。

    再早些年比如80年代末的东申市,这样舒适优雅的小资情调店铺是很难存活容身的,而现在已经非常常见,就算称不上遍布大街小巷,也是能轻易觅得了。

    “小弟,我们这个研究项目……说到底还是有很大风险的,也不容易收回投资。”向明丽有点忐忑地小声道,心虚地看了看对面的李教授。

    前一阵邱明泉和姐姐向明丽闲谈时,无意中得知了一件事,李教授手下带领的基因科研小组的经费,出了很大的问题。

    人类基因组的全世界研究计划中,中国占有一席之地,但是地位毕竟不高,得到的经费有限不说,现在国家给予的研发补助更是捉襟见肘。

    向明丽所在的高校每年能够拿来分配的课题经费就那么多,李教授虽然在本行业地位高、影响大,可是整个燕京市的著名高校多,这个年代国家投资在高校的科研经费也确实不够,僧多粥少,就算是李教授这样的学术大拿也难免分配不到多少。

    白发苍苍的李老神色羞窘,和在去俄罗斯的火车上的骄傲矜持有着很大的不同,他有点局促地搓了搓手:“是、是这样的。来自国际基因组的拨款经费只够进行基础的基因测序研究,但是……我们想在别的领域中再做一点拓展研发,就几乎无米下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