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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封睿这种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其实也不敢保证记得清历史上那些每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可是这个日子,实在是比较好记。
就在今天的白天,管理层刚刚在燕京市召开了紧急会议,面对暴跌不止的股市,会同有关部门以及负责人,一起商讨了如何救市!
封睿怕自己的记忆有误,还特意叮嘱邱明泉在白天打过一个电话给魏清远的办公室,果然,是秘书接的电话,直言魏处长昨天就已经飞去了燕京市出差,这一切,都对上了!
第136章 帮你全赚回来!
那么, 在今晚的《新闻联播》中, 就应该看得到来自证监会的新闻, 而明天的《人民日报》也一定会紧接着跟上——第一次证券史上著名的、正规而有效的政府救市行为展开了,以坚决的语气、积极的鼓励,提出了三大直接切中股市的政策。
首先被公布的最重要的一条, 就是在后世被反复验证的、行之有效的举措——停止发行新股!
……
终于,收音机里,传来了女播音员字正腔圆的甜美声音:“现在播报来自于证监会的一条紧急新闻, “今天上午, 财政部管理层和证监会的领导们,在京召开紧急会议, 会同国务院有关部门及东申、南圳的证交所负责人一起,商讨目前对于两地股市的救市办法。首先, 管理层决定暂停各种新股的发行和上市……”
韩立正在吸溜溜地吃着方便面,忽然就听见了收音机里的这段话, 他手中竹筷一停,凝眉认真听了起来。
同一时间,马钧定已经吃完了晚饭, 正在客厅的电视前正襟危坐, 每天准点收看《新闻联播》、认真关注国家政策动向,早已经是他的习惯,这些年,他们这样毫无背景的先富起来的一批人,说到底, 还是因为真正领会了改革开放的政策!
而冯老师家,更是一片低气压。张峰松气得独自扭开了电视,愤懑不已地坐在电视机前,冯老师也是一脸愁容,而老张则脸色难看,显然被儿子的不恭敬气得不轻。
……
“暂停股票发行,这有什么意义?”韩立扭头看着邱明泉,虽然不是很懂,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一条似乎非常重要。
“暂停新股发行,啥意思啊?”此时此刻,马淮定的老婆也在茫然发问。
“为啥要暂停股票发行啊?”张家的客厅里,老张哆嗦着嘴唇,惊恐地看着儿子,“这、这是好事吗?”
……
“当然是好事,而且是颠覆性的、史无前例的好事。”半个月前,当邱明泉在心里疑惑地问封睿时,封睿早已经这样轻松回应过。
而现在,他正笑吟吟地,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对着韩立说了出来。
韩立精神一振:“真的吗?为什么?!”
他挠了挠脑袋,忽然疑惑地道:“不对吧!股市的主要功能之一不就是融通资金嘛,停止了新股上市,岂不是就像直接打瘸了它的一条腿,或者说,直接阉割了它吗!”
邱明泉笑着挑起一坨有点发胀的面条,不紧不慢地放进嘴里:“可以嘛,经济学原理学得不错。”
韩立急了:“大班长,别卖关子了!快说,为啥要这样自废武功啊?”
邱明泉慢条斯理继续吃着方便面:“你说的一点也不错,可惜,这是理论,实践恰恰相反。”
“怎么就相反了?”韩立有点不服气。
“你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市场的资金是有限的。股市越跌,愿意持有的人就越少,资金流出就越多,这个懂吗?”
韩立连连点头:“懂!所以才阴跌不止啊!”
“资金越来越少,股票越来越多的话,那每一只股票的价格呢?”邱明泉循循善诱。
……同一时刻,马钧定家里,他老婆也充满好奇地看着老公眉飞色舞的表情:“你怎么了?这消息很好吗?”
马钧定乐得嘴都合不拢:“哎呀我的好老婆,快点给你能干的老公泡杯茶去,再给我捏捏肩。后天周一啊,我瞧这股市得飞!”
他神秘地做了个烟花上天的手势:“你想啊,新股不进来,市场就这么些老股票了,那不就都变得稀缺了吗?!”
……冯老师家里,张峰松呆呆地看着电视,忽然痛苦地狠狠捶了一下身边的沙发!
老张吓得一哆嗦:“怎、怎么了?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国家都不准发行股票了,这股市得完蛋?”
张峰松痛苦地摆手制止了父亲的张嘴欲辩:“周一一早股市开盘,你就知道你干了什么蠢事了。”
——在即将暴涨的前夜卖出了带血的低价筹码,就简直像是在1949年加入了国民党吧?他忽然想起了这个笑话。
……
“东方智慧”的办公室里,韩立猛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我懂了,这是最有效最直接的法子,希望造成‘物以稀为贵’的认知,最重要的是表明了管理层呵护的态度!”
邱明泉笑着点点头:“没错。”
收音机里,新闻的详细内容正在继续,足足占据了以往一条新闻两倍的时间。
“与会人士还提出三方面措施:一,发展各种投资共同基金,培育更多的机构投资者;二,试办中外合资的基金管理公司,逐步吸引外国基金投入A股市场;三,有选择地对资信好的证券机构进行融资,活跃交易,稳定股市……”
邱明泉安静地听着,心里,封睿也正在和他一起聆听。
一直等到新闻完毕,转向下一条,封睿才长长舒了口气:就算是他,前世在很多重要的事件突发时,大多数人也都是后知后觉,事后才反应过来,往往也会丧失先机。
重回这一世,亲眼重新见证这些历史时刻,他也和邱明泉一样,有种世事神奇的感慨徘徊在心间。
韩立呆呆地听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道:“这些都是促进股市的,我懂,不过好像都还是‘打算促进’吧,啥时实施都没个谱?”
邱明泉点点头,终于把方便面吃完,顺手收拾着一次性碗筷:“是的,仅仅是表个态。不过——”
他郑重地看着韩立,唇边绽开一个清朗又狡黠的笑意:“你一定要记住一件事,那就是,炒股也好,投资实业也罢,一定任何时候都要跟着国家政策走。”
韩立懵懵懂懂地使劲点头:不管怎样,邱大班长可是他真正打心底佩服的人,何况他现在的专业就是金融,听他的准没错!……
忽然,邱明泉手边那款新买的诺基亚响起了悦耳的铃声,打开电话,马钧定的大嗓门立刻响了起来:“小老弟,你看了《新闻联播》没?”
心里,封睿“哈”了一声:“这个马百万,还真是嗅觉灵敏。”
邱明泉嘴角噙笑:“马叔叔,您好,我也刚刚听了新闻,挺大的利好啊。”
马钧定激动万分:“不瞒你说,我今晚肯定睡不着了,你说说,这后天周一得涨多少点?!”
邱明泉笑着道:“昨天周五盘中最低探底325点,最终收在333点。周一高开20%应该没问题吧?”
在股市刚开时,他们都经历过最早那种每日涨幅限制在0.5%的日子,可现在,规则早已经变了。
放开涨跌幅,完全不设置单日最高和最低涨跌幅,换句话说,只要群众有热情,涨到天上、跌到地下都可以!
“对对,我也觉得!周一啊,我瞧能涨到天上的哦这个指数。”马钧定兴致勃勃,“小老弟,你上次不是说你手里没啥股票了吗?那后天一早,你打不打算追高?”
对于手里现在有股票的人来说,或多或少心里是有点得意的,就好像马钧定这样,就算是满手套牢的票,依旧对于踏空的旁人有点微妙的怜悯:瞧,你们没有坚守到最后吧?我们才是苦熬到最后,否极泰来的那些幸运儿!
邱明泉毕竟和他认识多年,也有着挺不错的情谊,不好意思骗他,只得含糊道:“啊……不追高了,我月中的时候,又把手里的闲钱,全都买进去了。”
马钧定一声怪叫,浑厚的声音都尖细了:“你、你这是什么神操作啊?老弟啊,我错了,没有每天和你联系啊!以后我就跟着你闭着眼买卖算了,还自己研究什么啊?”
邱明泉忍俊不禁:“马叔叔,我可没买在最低点,我买了以后,还套了百分之二三十呢。不瞒您说,几十天亏了近百万,我也害怕难受的。”
马钧定多多少少知道他身家的一部分,邱明泉说的这个数字,其实只是冰山一角,并不怕露富。
果然电话那头,马钧定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两人又聊了一会,才挂断电话,邱明泉抬头看了看一脸呆滞的韩立:“你那什么表情啊?”
“老大,你……你说你这个月,亏了一百万?”韩立哭丧着脸,真心实意地难过又担忧,怪不得要招待自己吃方便面呢!
他纠结地看着邱明泉:“你……你还好吗?要不要我从家里拿点钱给公司周转?”
封睿在心里哼了哼:“这家伙傻是傻了点,心倒是不坏。不过要是知道你这一波能赚多少钱,怕是连胆都能吓破。”
邱明泉又感动又好笑,明眸含笑看着一脸忧色的韩立:“谢谢,心领了。不过——”
对着这个完全信得过的好友,他也不愿意叫他担心,他顿了顿,慢吞吞道:“明天股市一定会暴涨,我估计……我账面上能浮盈千万吧。”
韩立蓦然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神色可谓精彩,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邱明泉手边的电话,又响了。
和刚才喜形于色的马钧定不同,张峰松的声音沮丧又难过:“老板,这么晚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了。我只是想听听您对后市的判断。”
虽然隔着电话,邱明泉已经敏锐地发现了他语气的低落:“张大哥,出什么事了?”
……
周一,8月1号上午9点,一家券商营业部的大厅里,邱明泉带着张峰松,早早地占据了一台委托专用电脑。
张峰松家的股票账户上不过十来万元,尚且没资格入驻那些豪华的专门大户室,平时进行委托交易,都是通过大厅里的自助终端。
张峰松看着大厅里人挨人、人挤人的盛况,忽然有点恍惚。
几年前跟着邱明泉参加股市初开时的那一幕犹在眼前,可面前的这个小老板,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了比他还要高一些的俊朗青年。
昨天夜里通过电话后,这位小邱老板直接就下了命令:周一凌晨5点,就叫他务必赶到营业部门口排队,他本来还有点觉得大惊小怪,可是真的到了现场,他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股市9:30开盘,平时营业部8:30开门,大厅里也就是最多四五十人的容量,可是当他凌晨赶到时,门口竟然真的已经有十来个人在排队了!
大厅里不过二十台交易终端,要不是他早早赶到,现在哪里轮得到他排在这台电脑的面前!
“老板,我的股票卡带来了。”张峰松悄悄道,“幸亏我爸没来得及把钱取出来,还在账户上,我昨天又紧急凑了点钱进去,现在账上大概三万多。”
邱明泉淡淡点点头,和周围那些满脸红光、激动万分的股民们比起来,他眸光锐利的模样有点淡淡的疏离感。
“记住我刚刚说的话了吗?”他声音不大,“集合竞价时,那几只权重绩优股,按照昨天的收盘价,统统直接高出30%报价,全入,一分钱都别留下。”
张峰松紧张地点点头,天气本就炎热,小小的散户大厅里挤进来平时十倍的人,简直摩肩擦踵,沸反盈天。
虽然他们交谈的声音低,可是这里实在是挤满了人,围在他们身边的人满满当当,根本毫无隐私可言,立刻就有人惊叫了一声。
“30%?这是疯了吗?!”
虽然早就放开了涨跌幅,可是这样直接高出30%去竞价,怕是谁也从来没见过吧?
虽然昨天的新闻是出了个超级大利好,可是哪能癫狂成这样?
“就是啊,这一个个的,我瞧都是发疯的赌徒。”隔壁电脑边的人嘟囔着。
张峰松毕竟年轻气盛,加上家里股票巨亏,自然没有好语气,他冷笑一声:“不疯了的话,你干什么凌晨排队,也排在电脑边等着开盘第一单?”
他身边的等候者七嘴八舌的:“是啊是啊,还不都是看好嘛!”
“再看好,也不会高开30%啊,真是异想天开!”
“我觉得也是……这都是被套得太惨了,有点妄想症了吧?”有人酸溜溜地道,“反正排队轮到我,我最多愿意高出来10%下单。”
……
封大总裁在邱明泉心里冷笑了一声:“嘴上说着不愿意高价买,身体一个个都诚实得很呢。待会儿看看集合竞价就知道了。”
大厅里人流越来越多,还有人不断往里面挤,证券营业部的保安不得不开始在外面拉了一条排队的红线,开始限制股民的进入。
随着一声清亮的鸣钟声,9点15分委托下单时间,到了!
二十台电脑边,每一台边上都围着密密麻麻的人:“快点快点,输完下单赶紧让开,轮到我们了!”
张峰松前胸后背都是汗,手心更是湿漉漉的,电脑屏幕的交易界面打开的第一秒,他就迅速地敲下了背了一夜的几只股票代码。
“成都量具、浙江凤凰、轻工机械……”全都按照昨晚收盘价直接加了30%,他飞快地一条条输入了买入竞价的委托,很快,账户上的钱就被临时扣光,化成了一条条待成交的指令。
他旁边的那个人也已经输入完毕,斜眼瞥了他一眼:“10%加价足够了吧,还真当股民都是傻子呢?”
他后面的人可着急了:“哎呀你完事了就让开啊,我们还要买呢!”
邱明泉和张峰松退出了交易终端,用力从电脑边挤了出来。
一直挤到最边上,两个人才找到了一处吊扇下乘凉。
而他们对面的大彩电屏幕上,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几分钟后的集合竞价结果了!
9:25分。
大屏幕上、各台终端机上,齐刷刷地跳出了今日大盘最新集合竞价的指数,整个大厅里,一阵讶异和激动的呼声,齐齐迸发出来!
——大盘指数从上周五的收盘333点,直接高开到了394点,整体上扬了18%!
张峰松死死盯着专门滚动播放个股行情的小屏幕,脖子都仰得酸了,才在一排排的股票中找到了自己下单的那几只。
这一看,心里就又是狂喜,又是后怕!
邱明泉叫他买入的这几只,显然属于人气更加旺盛的绩优股,开盘价都远远高于上涨幅度,平均都是高开了20%多,假如稍微保守一点,那可就真的白白挂单,买不到了。
而现在,按照这个开盘价,他手中的三万多元,全都正好完美成交,成功购入了!
“妈的这些疯子,都挂这么高,也不怕赔死!”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叫起来,转眼一看,正是那位和他并排参加了集合竞价的那位,很显然,他的价格低了,完全没有成交,整整几小时早起的排队白排了。
那人满脸是汗,正看见张峰松神色欣喜,不由得觉得格外刺眼,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句:“呵呵,待会儿跌下来,套死这些投机的!”
邱明泉抬眼看看他气急败坏的脸,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跌不下来了。”
就像是要验证他的话一样,屏幕上晃了一下,新的指数又再度变化,这一次,直接就被蜂拥的买盘推到了400点上方!
“邱老板,这、这价格是不是有点疯狂了?盘中会不会跌啊?”张峰松忽然回忆起几年前的那个白天,盘中的起起落落还记忆犹新。
“不会了,这次不一样。”邱明泉从容地看着变幻不停的数字,那上面,齐刷刷的一片鲜红,没有一个象征绿色的下跌盘。
“啊,哪里不一样呢?”张峰松谦逊又好奇地请教着。
邱明泉笑了笑:“那次是股市刚开盘,大家都还心里没数,犹豫彷徨者有,捞一把就走的投机客有。可是现在股市经过几年运行,无论是参与者的多少,还是成交量的大小,早已经和过去不同了。”
封睿在心里也感慨道:“是啊,短短数年工夫,东申和南圳两地,成交量已经急剧放大了。”
就在这几天的财经新闻里,他们特意关注过这个数据,东申市这半年来的每日成交额维持在四五亿左右,而在封睿的记忆里,就是在这次爆发如火山的行情后,两市成交量在接下来的八月份,竟然暴增到每天一百亿上下!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全国无数资金都嗅到了股市的春天,全都从各个渠道蜂拥而入,足足使得这个市场的钱,多到原先的20倍以上!
所以,刚刚邱明泉对着那个人说的“不会跌回去了”,可并非一句戏言,那是确确实实的历史轨道。
在今天早上刚刚跳空高开的这个333-394点的缺口,也将成为东申股市上唯一一个、再也没有见到回补的著名位置。
张峰松连连点头,经过这几次神奇的操作,他如今真的是死心塌地,对这个小老板的一切话语都奉若神明。
“那老板您觉得,就这么抱着刚刚买的股票吗?等到什么时候再出手呢?”他不好意思地问,这样简直就像是自己完全不思考一样,心里也有点羞惭。
邱明泉正要脱口而出“1000点上方再卖”,心里,封睿却飞快地截住了他。
“虽然这一波巨大的涨幅直接涨到了1050多点上方,足足涨了三倍,但是你不要讲得这么准确。”封睿严肃地道,“张峰松这个小伙子嘴巴牢靠,为人也信得过,可是不代表你就要直接指出1000点这么具体的位置!”
邱明泉心里一凛,已经明白了封睿的担忧。
“张大哥,我也实在不知道。”他谨慎地想了想,说的话滴水不漏,“可是我知道的是,这后面一定是一场暴涨。你握住手里得之不易的筹码,千万别轻易抛出就是。”
张峰松连连点头,看着身边那些激动的、流着汗水往电脑终端挤去的人们,心里忽然一阵后怕。
假如真的像他们这样姗姗来迟,排队到下午都未必能委托下单。而那个时候,价格恐怕早已经扶摇直上,要想再买,多付出的代价,恐怕是一个叫人痛苦的数字了啊!
邱明泉在心里叹了口气,毕竟还是担心张峰松,将声音压得极低:“张大哥,我个人觉得,看到900点以上,就可以分批卖出了。不用想着一次卖在最高点,那神仙也做不到。”
“好的,明白明白!”张峰松激动不已,牢牢地记住了这个点位——老板说的有道理,整数关口往往会对人们的心理造成极大的压迫感,假设1000点是一个重要的心理关口,那么他们就该在900点以上出手了。
回去以后,不到这个点数死不出手,一旦到了,就赶紧分批卖出,不管外面风风雨雨,就是这么办!
两个人不再看那继续攀升的股价,奋力挤出了大厅,站在外面热气滚滚袭来的街道上,邱明泉忽然想起了最后一件事。
“张大哥,你挣钱也不容易。张叔叔亏掉的那些钱,都是你这些年的工薪吧?”他开门见山。
张峰松的脸色蓦然黯淡下来:“哎……是的。”
小邱老板给他的工资,已经开到了十二万元的固定年薪再加年底分红,短短三年时间,就让他们家在换了新房子的基础上,还攒下了十万积蓄。他一向孝顺,就把积蓄给爸妈保管,可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娄子!
邱明泉静静地看着他:“张大哥,按说你家的家务事,我不该插手,可是冯老师是我的恩师,你也是我们邱氏百货的顶梁柱。有句忠言逆耳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峰松赶紧诚恳地道:“老板您说!”
“我能帮你第一次,也能帮你第二次。可是我不能帮你一辈子,关键是,我也不敢保证永远判断正确。”邱明泉的脸色从未有过地严肃,“十几万元的血汗钱转眼被令尊亏掉,这是一个血的教训。我想张大哥不是糊涂人,应该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吧?”
张峰松一个激灵,猛然明白了邱明泉话语中的警告。
是啊,邱老板是做大事的人,不可能永远做他家的救火员,对了倒好,万一看错了导致他亏钱,人家还得落个内疚呢!
“邱老板,绝对没有下次了。”张峰松郑重点头,“以后家里的财政权,我来管,绝不能再由着我爸那个糊涂蛋糟蹋了!”
回去以后,他要正式召开一个家庭会议,把这件事说清楚,他有信心,作为家里现在真正的顶梁柱,他能当好这个家!
邱明泉这才微微露出了笑意:“这就好。我也希望冯老师能有一个幸福的晚年,更希望张大哥你早早过上更好的生活。”
……
《中央新举措掀起沪深股市狂飙》!
《狂飙突进天热怎比人气热,长红陡起,量高还催股价高》!
《攻势汹涌,人气鼎沸,高潮迭起,一周升幅近七成,积年买盘如火山爆发》!
《政策“一言既出”,股价“驷马难追”》!
雪片式的各种报道出现在报纸、电台、广播中,全中国的股民一片沸腾,像东申市这种金融重镇,股民更是比例极高,八月初,街头巷尾无疑都是火热的,手里有股票的人天天喜笑颜开,没有股票的心乱如麻。
仅仅十天之后,申交所的股指,就在全国股民的热情涌入下,从300多点的低谷,汹涌地涨了整整100%,迅速被推高到了600点上方。
短短十天,无数原先握有股票的股民们解了套,无数早早冲进去的人十天就赚到了接近一倍的利润!
巨大的利润已经到手,终于有不少人回想起前一阵的惨痛,开始惶惶不安,试探抛售了。
股指开始反复,价格开始拉锯,报纸上和电视上的股评节目开始雨后春笋般开了起来,股评家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在彷徨犹豫的股民耳边分成两派,轮番灌输着各种似是而非的废话。
而这时的邱明泉,已经开始悄悄再度收购了一些绝对可靠的账户,将手里的股票分批地转移到了更加分散的账户中。
这个时代,尚且没有像后世那样要求身份证必须和银行账户统一,很多人都在多家券商那里分别设有账户,提钱时也允许将钱提到不同姓名的银行中,也就是说,邱明泉随便用一个张三或李四的身份证拿到一个账户,并不影响他将钱提现出来。
这样宽松的监管措施下,就使得很多机构和券商自营部门手中,拥有了大量从农村收购的有效账户——名字不是自己的,可是在使用上完全可行,也不违规。
在这轮股市暴涨之前,邱明泉从俄罗斯带回来的净利润加上原先手中的流动资金,总计达到了六千万之多,而经过这轮史上著名的一次国家救市后的暴涨后,他们分批在平均400多点买入的股票,开始渐渐在800-900点附近悄悄地隐蔽出货了。
这么大的资金,绝对不可能既吃到鱼头,也吃到鱼尾,他们稳准狠地伸出筷子,夹到的是这条巨大肥鱼的鱼腹部分,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由于这次暴涨有着鲜明的“国家救市、一夜暴涨”的特征,所以封睿对于具体点数都记得很是清楚——就在九月初,这轮疯狂的暴涨将要达到整整1000点上方,然后才会开始又一轮漫漫熊市。
八月下旬,在没惊动任何券商的情况下,邱明泉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筹码,全部卖出了。
六千多万的投入,净赚了七八千万,在他手中的几十个账户里,这一亿多元现金已经悄然落袋为安。
而他自己名下的股票账号上,只有六七百万左右,而且为了不引起人过度关注,他特意没把这个账户上的筹码全部卖出,而是留了一些,打算一直留到将来的再度暴跌后,故意造成一直判断错误、最后也有一部分坐了过山车的假象。
这是开在申金万家券商名下的账户,它既然已经展现在了魏清远眼皮下,那就没有再隐藏的必要,相反,假如那位魏叔叔一时好奇想要偷窥一下,那么就索性给他看看。
“其实我故意把你自己的实名账户开在关晋升他们的券商那里,你知道为什么吗?”封睿此刻正在发问。
邱明泉抱着一杯冰镇的可乐,正端坐在电脑前好整以暇地看着还在上升的股指,闻言细细思索片刻:“因为你也想主动把这个账户暴露给他?”
“聪明。”封睿淡淡道,“那个人实在太精明,我总有种感觉,以前我们和他的交往,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他也一定有兴趣关注我们的账户。”
只要在任何券商那里开户,那么在那个券商营业部的电脑系统中,你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所以这个账户上,我们的盈利也最可怜。”邱明泉微微一笑。
“你现在胃口大了啊。”封大总裁懒洋洋地揶揄着,“就算是故意提前卖出,这个账户上也有最少80%的利润,在你嘴里就成了可怜?”
……
“班长!”办公室的门“砰”地开了,韩立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我待会儿开车去‘无色’酒吧,你也一起不?我们乐队晚上在那玩呢!”
已经是八月底,各所高校开学在即,向城所在的军校更是比普通学校开学得早一些,明天上午的火车就要走,而韩立大概是过两三天才动身,今晚,是他们高中时的小乐队约好了重聚狂欢的日子。
“我……我就不去了吧?”邱明泉心里微微一颤,不知怎么,自从上次在爸妈家和向城在厨房里对话之后,他就有点不敢再直面向城。
两个人在家里的餐桌上保持了默契,都完美地表演着兄弟友爱,叫向元涛夫妻俩欣慰得不得了,可是两个人都知道,有个绕不过去的名字,一直横亘在两人之间。
“班长,你好无情,你好冷酷啊!”韩立嚷嚷着,一把扑将上来,大高个像高中时那样整个吊在邱明泉身上,充满控诉,“都是熟人,去玩玩嘛!”
邱明泉使劲往外挣,忍不住好笑:“你才又无情又冷酷又无理取闹呢!”
他假如没记错,那部风靡全国的《还珠格格》还要好几年才上映呢,这韩立又不是穿越回来的,怎么满嘴《还珠》台词呢!
第137章 酒吧之夜
“赶紧把这傻大个扒拉下去, 这么大的人, 还学无尾熊卖萌吗?恶心死了。”心里, 封睿满嘴嫌恶。
邱明泉好不容易才把韩立从身上拉下来:“行行……我去我去。好久没见伍小天他们几个是真的了,他们好吗?”
韩立欢呼一声,飞快地把他往外面拽:“来来, 我请你吃饭,吃完了我们去酒吧!伍小天还不就是那样,脸上的痘痘跟被蹚过的地雷阵似的!”
……
“无色”酒吧里, 并不缺乏颜色。
暧昧而五彩的灯光迷离, 吧台上各色的鸡尾酒的分层绚丽斑斓,年轻的男男女女们穿着暴露的衣裳, 在这座繁华都市里,夜生活开始逐渐丰富, 越来越有了国际化的趋势和味道。
酒吧的一角,单独围出了一块地方, 半明的灯光慵懒地打在那小小舞台的中央,一个年轻男子正在手抱吉他,浅吟低唱。
和这种场合里常见的打扮不太一样, 那青年没有披肩的长发, 也没有耳洞鼻环什么出格的打扮,却留着一头在寻常酒客中也少见的极短板寸,灯光照耀处,黑亮的发间露出个小小的漩儿。
“每个人都在问我到底还在等什么
等到春夏秋冬都过了难道还不够
其实是因为我的心有一个缺口
等待拿走的人把它还给我
……
我睡不着的时候会不会有人陪著我
我难过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安慰我
我想说话的时候会不会有人了解我
我忘不了你的时候你会不会来疼我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声音清亮慵懒, 伴随着电吉他的自弹自唱,虽然没有原唱张学友那种厚重醇亮,却有着另一种迷惘深情。
周围的客人原本都在忙着调情和行酒令、玩骰子,可是这歌声响起时,慢慢地,酒吧中的声音竟然慢慢小了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在歌声中都有点走神,仿佛被这纯净忧伤的歌声牵动了某种暗藏心底的旧日情绪。
邱明泉和韩立静静坐在角落里,面前的小桌上摆着两杯刚点的酒水,遥望着那方舞台上。
“这家伙,唱歌的时候和平时就不是一个人。”韩立抱着胳膊,浓眉下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望着台上的向城。
邱明泉看看他:“怎么不一样了?”
韩立“呵呵”了一声:“开口唱歌就叫人喜欢得不行,开口说话就欠揍。”
“……那不开口呢?”
韩立挠挠头:“不开口啊,那就比较麻烦了,容易一言不合就动手。”
邱明泉终于忍不住微笑起来:“现在总不会了吧?以前在高中你们可没少打架。”
韩立喝了一口鸡尾酒,大言不惭:“别看这小子打架刁钻,好歹我皮糙肉厚,再说了,我劲儿大!谁也别想占谁便宜。”
邱明泉注视着灯光下向城那微微隆起的小臂肌肉,故意吓他:“现在估计你够呛了,我瞧向城在军校锻炼了一年多,明显肌肉超过你了哎。”
韩立大吃一惊,赶紧凝目向台上望去,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长舒一口气:“哪有,明明还是那么瘦!起码应该再胖二十斤才好。”
他凑近邱明泉,贼兮兮地压低声音:“再说了,你以为我没防着他在军校变厉害么?我早就想到了!”
邱明泉诧异地看看他:“什么意思?”
韩立一撸袖子,亮出明显更加健美结实的肱二头肌,在酒吧幽暗的灯光下闪着蜜色的光泽,得意扬扬:“我就怕这小子进军校练得更凶残,我在学校也没闲着,除了拼命健身以外,我还报了自由搏击班和散打呢!敢和我斗,我就算干不趴他,他也别想阴我!”
心里,封睿实在忍不住:“这个白痴!”
邱明泉静静凝视了韩立半晌,半晌叹口气,慢吞吞吐出一句:“我觉得……一年不见,向城已经长大了,怎么你还这么幼稚呢?”
“班长!”韩立横眉立目,悲愤不已,“你到底是向着他,还是向着我!”
邱明泉哈哈一笑,终于不再拿他开玩笑,就在这时,耳边向城的歌声终于缓缓停下,吉他的尾音在空气里划过一道微弱痕迹。
四周静了一会儿,才忽然响起非常热烈的一片掌声。在这种地方寻欢作乐的人,往往对背景歌手没有什么反应,可是向城的声音委实出色,一曲既终,竟是引来了一片真诚的叫好声。
舞台上,向城并没有下来,他安静地沐浴在那片集中打来的舞台灯光中,忽然站起了身。
他利落地一把撕开胸前只扣了两个纽扣的斯文衬衣,露出里面镶满金色龙纹的黑t,配着下身的破洞牛仔裤,猛然抬头,帅气而夸张地向着台下举起了吉他!
随着他的动作,早已在台下的两个男生忽然站起,飞身一跃,齐齐跳上了小舞台的中心,在地上捡起早已摆放好的贝斯和键盘,和向城一左一右,并排而立。
正是继光中学那个小乐队的伍小天和唐郁。
都穿着风格一致的定做黑金龙纹t恤,都穿着破破烂烂的牛仔裤,三个大男生又骚包又帅气,没有忙着演奏,却齐齐冲着台下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立刻引来一群小姑娘的尖叫。
他们中间,刚刚还温柔吟唱的向城眉目生动,俊美无俦,懒洋洋冲着台下某一桌勾了勾手指。
“草!叫我呢。”韩立摇头笑骂一句,飞快脱下外衣,露出早已穿在里面的同款t恤,“班长,我上去了!”
迈开腿,他生龙活虎地飞身上台,可是跑得太急,一双大长腿不知在哪里就被什么绊了一下,忽然就狼狈不堪地摔了个大马趴。
舞台灯光正有一束照在前方,这一下,帅气亮相变成了狗啃屎,台下立刻一阵哄笑,酒客们兴致勃勃地狂吹口哨:“喂,行不行啊哥们!”
台上的伍小天和唐郁都猛地一扭头,做出“我不认识这傻叉”的嫌弃表情,向城更是一闭眼睛,脸上一片惨不忍睹。
接过唐郁劈面扔来的两根鼓槌,韩立狼狈地跳上台,涨红了脸,闷着头就往后面的鼓架那边冲。
唐郁瞪他一眼,小声恨道:“我隔壁外语系的女神可在下面看着呢,好不容易才约到的,毁了我们的演出,我捶死你!……”
韩立根本不理他,只冲着向城一乐:“嘿嘿,我好好打鼓弥补。”
向城斜睥他一眼,冷着脸作势要踢:“快点滚去站位!”
灯光骤然变亮,贝斯和键盘声混合着响起,短暂的前奏过去,和刚刚截然不同的声线忽然爆发,向城压低了嗓音,刻意露出嘶哑的狂放: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相遇相识相互琢磨
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
装作正派面带笑容
不必过分多说自已清楚
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黑豹乐队最著名的单曲之一《无地自容》!
1994年的夏天,窦唯尚且才华肆意,风华正茂,黑豹乐队也还在最巅峰的时候,这首叫无数人癫狂的金曲虽然被一些摇滚迷抨击为“过分谄媚流行元素”,可是显然,它在大众中的知名度和传颂度,都达到了流行摇滚乐的一个高峰。
台下气氛蓦然变得狂热,在酒吧的客人们没人不熟悉这首著名的摇滚金曲,叫好声、口哨声、打拍子的鼓掌声,还有一堆人在下面跟着应和,而这些嘈杂,都没办法真正盖过台上经过音箱放大出来的乐声和人声。
向城的音色还是偏向清亮,就算刻意压低了声线,和原唱的粗狂张扬依旧有着极大的不同。再加上一头利落板寸,没有摇滚乐手标配的长发,整个人在唱着这首酣畅淋漓的摇滚时,就凭空减少了些原唱的狂放不羁,多了一份迷惘和脆弱。
“人潮人海中又看到你
一样迷人一样美丽
慢慢地放松慢慢地抛弃
同样仍是并不在意……”
偶一抬头,他的目光掠过台下,终于望向了一边静静坐着的邱明泉。
无序摇动的酒吧灯光晃荡着,正打在这一刻的邱明泉身上,映出他安静聆听的脸,和四周的狂热形成鲜明对比。
向城的视线和他似乎对视了那么短短数秒,才再度移开,继续专心歌唱。
而邱明泉心里,封睿却忽然叹了口气。
“上辈子,我也和你一样,在台下这样看他唱过歌。”
邱明泉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饮料吸管:“也是这里吗?无色酒吧?”
“对。”封睿语声有点萧瑟,“那时候我出国上学,也会在放假时回国,和昔日的好友们聚聚。向城那时候考的是音乐学院,也是很早就组了乐队,一心一意做原创音乐。”
“不是现在这几个人吧?”邱明泉望着台上青春洋溢的四个大男生,唐郁戴着贝雷帽,正疯狂地弹奏着键盘,和向城背靠着背,他们身后,韩立的身影隐在灯光后,却藏不住一双眸子里晶亮的光芒。
“当然不是,这几个也就是玩票的,向城在音乐学院里找的都是志同道合的同学,很专业,在东申市的地下乐队里曾经也小有名气。”
“后来呢?”
封睿淡淡道:“也没有什么后来了。90年代没有什么摇滚乐队真的生存下来,就连最著名的那些黑豹、唐朝,最后也都纷纷解散,湮灭于人群中。整个圈内有名的摇滚乐队那时候都集中在燕京市北漂,日子过得异常清苦。”
邱明泉犹疑问道:“他也去燕京了吗?”
“他去过一段时间,我也曾顺便去燕京市看过他们乐队的演出,条件是很差的,都住在地下室的大通铺里。向伯伯他们不太支持他做这一行,所以他也不敢说这边的窘迫,也死活不要爸妈寄钱。”
“啊……”邱明泉有点动容,“他是真心喜欢音乐啊。”
“对,那时候虽然过得苦,可是匆匆一见下,我觉得,他的眼睛却像是闪着光。我那时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爽快地说,你有什么梦想就尽管去,别考虑钱,哥支持你。”封睿陷入了遥远的记忆,“可是没过两年,他终究还是回来了。我只以为他娇生惯养惯了,终究还是受不了燕京那样的漂泊,可是后来才知道……”
他停了停,有点说不下去了。
邱明泉接过了话题:“其实,是因为你们封家的大本营在东申市,你回国后的生意主战场也在这里。”
向城舍不得的,是封睿,而不是这里舒适和安静的生活。
只可惜,他牺牲了自己的梦想,却又没有得到爱情。这世界上,本就没有必然得到回报的牺牲,更何况,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封睿苦笑一声:“对。他的确是为了留在我身边,才放弃了燕京的音乐梦。假如我能稍微早点发现端倪,我应该更早地劝醒他,一定不要放弃。”
“可惜你并没有观察入微,当然更别提给他忠告。”
“是啊。我什么都没察觉,等到我察觉的时候,处理和拒绝的方式又太粗暴。以至于他后来一直很颓废和消沉,那时候,听说了他的放纵后,我是充满埋怨和不耐烦的。”
邱明泉点点头:“不满他忽然打破了你们的好哥们关系,埋怨他叫你有内疚感——你觉得你没有什么错,却被忽然拉入了一个窘迫的境地,所以你觉得他应该自己走出来,假如走不出来,就是又蠢又糊涂。”
“……对,我就是那样想的。”
“所以你会在多年之后再度被告白时,忽然口不择言,说叫他去死。”邱明淡淡道。
封睿沉默了,好半晌,他自嘲一笑:“你对我失望了,是吗?你觉得,我的做法冷酷又自私。”
“是的,我对你有一点点失望。”邱明泉凝视着台上的向城,怅然道,“你其实可以处理得更好。向城固然执拗而偏激,但是他也没有苦苦纠缠,被拒绝的痛苦和失望,多年里是他自己一个人背负着。”
台上,年轻的向城还在肆意张扬地歌唱,邱明泉尚且看不出他的眼中有明显的痛苦迷惘,可是他的记忆中,却一直记得上辈子临死前看到的那个向城。
同样是憔悴和黯淡的,虽然面容依旧俊美,可是眸子里却像是被绝望剥夺了任何光芒。
不知道怎么,他就越想越憋得难受:“而你却根本没有受多大影响,对着你最好的童年伙伴,就算不能理解他的痛苦,可是也该有点同理心,用起码的关怀和理智,帮他走出来吧?没有人应该为痴情和喜欢付出这么大代价,却没有人拉他一把。”
……好半晌,封睿都没有说话。
台上歌声渐停,乐器逐一消去了声音,就在一曲就要终了时,封睿终于淡淡道:“你说得都对,我承认。可是你这么生气,却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你。”
他慢吞吞道:“你同情的那个人,因为喜欢和痴情而痛苦的、没有被认真对待的,到底是向城,还是……他?”
酒吧里喧嚣无比,他们身边似乎炸响了一片欢呼和掌声,台上的几个大男生正得意扬扬地鞠躬,可是邱明泉却觉得耳边一片空白的安静。
就好像有人帮他扫清了一切杂音,好叫他听清楚封睿接下来锐利的话:“你到底是在责怪我简单粗暴地对待了向城,还是后悔自己没有温柔和理智地对那个人说一声‘我也喜欢你’呢?”
邱明泉怔然坐在那里,觉得耳边只剩下了封睿的这句诘问。
“封睿……你这是无理取闹,胡乱对比。”他狼狈地忽然站起身,在酒桌上的鸡尾酒杯下压了几张百元大钞,转身快步,挤出了热闹的人群。
台上,向城拨弄着吉他弦,正要开口说出下一首的歌名,可是一眼看去,正望见邱明泉颀长身影一晃,他怔了怔,拨弄琴弦的手指就是蓦然一停。
邱明泉冲出了酒吧,奇怪的是,一向毒舌而尖锐的封睿,却没有再在他心里咄咄逼问。
酒吧外面的街道繁华热闹,是一片酒吧聚集区,不时有酒色的气息透过五彩陆离的玻璃门透出来,逃出那里,邱明泉才觉得耳中的嗡嗡声减轻了些。
空气清新了许多,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不知道是借此平复纷乱的心跳,还是掩饰混乱震惊的情绪。
——封睿这是怎么了?自己又是怎么了?……
可是没容他有细想的时间,他的身后就响起了一声黯哑的叫声:“明泉哥!”
邱明泉猛然回头,怔然望着酒吧门口追出来的向城,心跳微微加速。
向城推开门,缓步走了过来,似乎有点迟疑,可还是一步步走到了他近前。
附近的小树上缠绕着酒吧装饰的彩灯,在夜色里闪烁着微弱变换的亮光,照在近处向城的俊脸上,使得他顾盼生姿的凤眼中,有丝破釜沉舟的意味。
“我最后问一句,你喜欢睿哥吗?就是我说的那种喜欢。”他声音稳定,似乎不知道在心里对着这个假想敌问过多少次。
邱明泉静静望着他:“我的回答,会影响你做什么决定吗?”
“对!”向城静静道,“我知道,睿哥从来都喜欢你,喜欢得要命。”
邱明泉心里一颤,抿住了薄唇。心里,封睿一言不发,只是聆听。
“我要你一句话。你也喜欢他的话,那么我不碍着你们两情相悦,二话不说退出。”向城声音平淡,似乎在说着一道简单的选择题,可是声音却出卖了他的紧张,那是和台上的嘶吼完全不同的喑哑,带着轻微的颤抖,“假如你不喜欢他,或者根本不敢回应,那么你也给我、给他一个准话,别婆婆妈妈的行不行!”
邱明泉的身体站得笔直却僵硬。理智和情感都在疯狂地叫嚣,企图争夺他的偏向:到底要怎么说,才能既符合自己的内心,又不伤害向城?既不让心里住着的这个人难受,又对远方的那个青年公平?
无措之下,他踉跄后退:“向城……他叫我带一句给你。”
事到如今,他能说的,似乎也只有这一句。
向城一怔:“谁?睿哥吗?”
他的眉目忽然生动起来,充满了急切:“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邱明泉艰难地道:“他说,以后你无论怎样,不要放弃自己的梦……人活一世,总有些事情要坚持。不能为了父母的期望,不能为了迁就恋人,就活得委屈和卑微。”
向城愣愣地听着,忽然眉毛立起,充满惊疑:“你骗人,睿哥有什么话不会自己和我说,要你转达?我前一阵还和他通过越洋电话,我问到你时,他说,出国后就没再和你联系了。”
邱明泉轻叹一声转过身,路边正开过来一辆出租车,他伸手招停,快步坐了上去。
向城忽然冲着出租车大叫一声:“明泉哥!”
邱明泉静静转过头,从敞开的车窗里看着他,眉目隐在车厢的暗影里。
“我不会放弃自己的梦的,睿哥就是我从小到大的梦!”
望着出租车绝尘而去,向城焦躁而烦闷地抬起脚,猛地把脚下的一块小石头踢飞。
“哎哟!”一声猝不及防的痛叫在他斜后方响起,向城蓦然回头,瞪着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韩立。
“生气了就知道踢石头。”韩立嘟囔了一句,声音含糊,不知道是说给向城听,还是自己嘀咕,“高中军训时就这样,现在还这样!”
“你干吗站在那?你站了多久了?”向城口气不善地冷声问。
韩立抱着胳膊,没有走过来,却斜倚在酒吧的玻璃门前,慢悠悠地道:“你跑出来的时候,我就追过来了,什么都听见了呗。”
向城脸色猛地涨红了:“你……你怎么这么龌龊,一个大男人听人墙根!”
韩立迈开长腿走过来,一直走到他面前,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我龌龊?你都敢说,还怕人听?”
他本来就生得高大健美,上了大学还在不停地蹿个子,面对面站着,比身材清瘦的向城就高了大半个头,这样不带笑看人的时候,忽然就有种压迫的意味。
向城迎视着他,半晌忽然冷笑一声:“怎么,觉得我们这种人才龌龊对吧?”
韩立没有说话,一双平时笑嘻嘻没个正经的眼睛中有种复杂的意味:“哪种人?”
向城脸色一点点涨红,恶狠狠地瞪着他,就在韩立以为他会扭头就走的时候,他却俊脸阴沉,一字字道:“非要我说出来恶心你?好,那我说给你听——我们这种人,就是喜欢男人的人。怎么样?”
他一双凤眼泛着红,不知道是不是被韩立那逼视的目光刺激的,就像是一只被逼到角落的小兽,龇牙咧嘴,充满对世界的怀疑和不信。
他忽然跨前一步,伸手出去,戳了戳韩立在t恤下微微隆起的胸肌:“就是这样,我压根不喜欢女孩子,我就喜欢男人的这里——”
他手指向上,毫不客气地继续去戳韩立的锁骨,接着是胳膊:“觉得恶心不?恶心就快滚!我他妈的早就烦透了在你们这些人面前装正常人了!”
他咬牙切齿,形容凶狠,却没有发现面前的大男孩眸色越来越沉。
韩立忽然伸出手,铁钳一般攥住了他还在到处乱戳的手指,低声猛喝:“够了!……”
向城使劲甩了甩手,却意外地没能甩脱,不由得大怒,伸脚就是凌厉一踢,可没想到韩立却早有准备,带着他的手腕侧身一转,就堪堪闪身躲过了这一脚。
两人正站在街道边,忽然旁边不知怎么就蹿过来一辆疾驰的摩托车,笔直沿着路边冲来。
韩立面冲着马路,一眼看去脸色就是一变!慌忙地劈手带紧了向城的手腕,他用尽全力往自己宽阔怀里一带。
向城猝不及防被大力拉倒,整个人就落在了他的怀中。
夏天穿得少,两人又刚刚在舞台上演奏过,韩立一通架子鼓下来,胸口都被汗水微微浸湿了,这样紧紧贴在一起,肌肤相接处,都有种滚烫的感觉。
向城猛一抬头,正看见韩立目光灼灼,神色古怪地低头看着他,心里不知道怎么,就又是焦躁又是羞窘。
不知来处的愤怒烧灼着他,他忽然狠狠一拳挥出,揍在了韩立的小腹,成功地看着韩立猛地一龇牙,抓住他的手松了开去。
“我知道,全世界都瞧不起我们这种人,觉得我们是变态。”他眼角泛红,恶狠狠地瞪着弯腰忍痛的韩立,“你他妈的别用那种看瘟疫一样的眼神看我!”
“喂喂,你们俩怎么一见面就打架!”酒吧里,伍小天和唐郁久等不到人,也跑了出来,正瞧见向城挥拳打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唐郁首先跑过来,充满同情地看看韩立:“哎呀,又吃亏了?人家向城可是刚在军校练过的,你可得小心!”
伍小天也跑过来,搂肩搭背地拉住向城,语重心长地一副痛心口吻:“队长啊,你说你到底是不是人?大家伙儿一年没见你,都快想死你了,每次聚会你不到,人家韩立都一直念叨你。到底啥事啊见面一小时就又打起来了!”
……
出租车里,封睿淡淡开口,语气不是讥讽,却也算不上赞许:“你叫他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不要放弃,可他还是会错了意。瞧,他的梦想还是爱情。”
邱明泉沉默着没说话。
半晌,他才怅然道:“封睿,我觉得……我们这辈子重活一次,命运好像变好了,富贵顺遂,我也认回了失散的父母。可是为什么,有的事情却变得更复杂了?”
“我不知道。”封睿一字字地道,“我劝你也别想这些。人活一世也好,活两世也罢,都难得糊涂。还是专心想发财最好,一点也不痛苦。”
就在这时,邱明泉手边的诺基亚忽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看号码,眉头微微一皱: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程宵的电话?
“程大哥,你好。什么事?”他听着听着,清俊眉头微微蹙起,“原先的日系彩电供应商,给我们的供货价提价20%?……”
……
明乐家电总部的办公楼租在陆家嘴,不少新开发的办公楼已经初具规模,在这片新兴的新区发展重地上兴建起来,并且向外招租。
早期拿地的那些地产商们,不仅都享受到了火箭般飞蹿的地皮升值速度,最重要的是,其实这里的好地段,已经都有价无市,寸土难求了。
稍有远见的商人,都一眼能看出来上面对打造这片金融国际重镇的决心,随着如火如荼的经济蓝图徐徐展开,随着越来越多的国际企业总部开始选址入驻,这一片稍微像样点的地皮,都已经名花有主,而且基本都已经开发完毕。
这个时候出手,简直就是放弃将来完全不可预知的升值可能,更放弃了日益暴涨的写字楼、商铺住宅的租金收入,自然就会形成有价无市、只肯出租、罕有出售的态势。
程宵已经等在租的写字楼外面,一见邱明泉从出租车上下来,就快步迎了上去。
邱明泉一边随着他往电梯间里走,一边打量着这附近的建设速度。
和六七年前相比,这里的地貌改变可谓天翻地覆,原先算得上是远郊的地图,早已算得上城市的一部分,就算是邱明泉这种在前世并不了解政治和经济的人,也都知道这里在二十年后的繁华盛景和朝气蓬勃。
而现在,一切繁华也才刚刚露出头角而已。
“这里的写字楼明年的租金据说又要涨了。”程宵一边带着他往楼里走,一边感慨,“你说咱们这种辛辛苦苦地做实业吧,利润好像都赶不上这些做房地产的了。”
邱明泉笑了笑:“那可不,我瞧着,这房地产的价格啊,怕是远远不是尽头。毕竟这里可是中央一力打造的金融重镇。谁知道将来会飞涨到什么地步呢?”
何止是现在普通实业的利润率赶不上房地产,在将来的多年之内,无数行业的平均利润率都在苦苦向下寻求支撑,比不上房地产业的暴利,那可是常事!
现在的一切,不过是刚露出端倪罢了。
当然,这些话也就是闲谈,邱明泉可不是傻到说得那么笃定。
程宵点点头:“是啊,就咱们脚下的这成片的写字楼,连着边上还在建设的大型商贸中心,全都是一家的产业,这些人啊,才是真正的富贵。”
邱明泉抬起头,从侧面的落地玻璃望出去,就算是晚上十点多,隔壁的施工工地依旧灯火通明。
程宵当然不知道他和这片土地主人的渊源,还在继续感慨:“整整四块相连的黄金地段地皮都是属于一家集团的,就是那个东申市的财富新贵封家,他们家可真是传奇。”
邱明泉目光温和,唇边带着一抹微笑:“怎么说呢?”
“邱老弟没听说吗?我还以为这是富人圈子里人人都热衷的谈资。”程宵爽朗笑道,“他们家原先也是富豪之家了,但是就是这几年,接二连三做了几件大事,导致了资产暴增。首先,你猜猜,他们当初花了多少钱,就将这些地纳入囊中的?”
邱明泉嘴角噙笑,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了遥远的一幕。
幽深的玉佛古寺里,神秘竹签纷纷落下,最终带动了这片土地的易主。假如没有封睿设下那一局,现在这几片黄金地段,怕是和上一世一样,要落入那个胡靖康手中,帮助他享受无边富贵了吧?
而一切,终究是全然不同了。
“我猜……两千万?”他故意往高里说了好几倍,“毕竟现在这些地也好几亿市价了吧。”
果然,程宵大笑起来,神秘地压低声音:“这可不是秘密,市规划局每年都会公布售地价格的。这几块黄金地段的地皮啊,当年人家封家只花了八百万!”
邱明泉做出略带夸张的表情:“啊,那可真是最佳出手时机,也算是捡漏价了吧?”
第138章 全面迎击!
说到这些商业秘辛, 程宵也兴致勃勃:“可不是嘛!人家封家挣大钱的美事可不止这一桩, 那位封家的家主最叫人津津乐道的, 是另外一件事。就在前几年开放股票认购证的时候,他豪掷千金大举购入了天量的认购证,一下子据说又是十来亿元的进账!”
邱明泉淡淡笑着, 和他一起迈入了明乐家电总部所在的楼层。
一踏进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邱明泉就是微微一怔。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可是整个会议室里, 却乌压压地坐着足足二三十人, 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激动的声浪充满了整个房间。
“今天下班时我们接到日方的报价单, 各个部门都炸了,都忙着想对策呢。正因为意见不统一, 我才想要请老弟你过来拿拿主意。”程宵解释道。
邱明泉轻轻扫视了一眼会议室里的众人,心里莫名有点感动。
在座的这些人, 他多少有点眼熟,绝大多数是程宵从濒临破产的老企业带过来的人,有的已经鬓间微带华发, 有的风华正茂, 但是无论是年轻还是年迈,邱明泉都能在他们眼里,感受到一种熟悉的蓬勃向上的朝气。
从国营企业里放手一搏,离开了铁饭碗,这些人甚至都拿出来自己家中的全部积蓄, 入股了明乐家电,真正地想不再虚度光阴,放手干一番事业啊!
“邱总!”
“邱总好!”此起彼伏的问好在会议室里响起来。
这里的员工对这位小老板可不陌生,整个明乐家电的第二大股东可就是他,平时虽然不太参加公司管理,可是偶然过来列席股东会议时,早已经用他的见解和商业敏锐度征服了所有人。
“大家好,程总跟我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我来旁听一下大家的讨论,大家畅所欲言就是。”邱明泉谦虚地道。
一边,一个干练的姑娘赶紧递过来一份传真文件,递给邱明泉:“邱总,这是凌友株式会社发来的报价单,除了低端彩电外,所有的中端和高端系列全都价格上浮了15%-20%。”
程宵神色严肃:“假如是全线上涨就罢了,可是我们得到的消息,他们给国豪和另外几家大商场的报价,却都是原价没动。”
上次和中岛一面之后,程宵想着他总不至于真的放弃明乐这么大的卖场,可是没风平浪静多久,今天就接到了这份叫人窝火的报价单。
邱明泉静静地接了过来,草草浏览一下:“和他们谈了吗?”
“立刻就联系了他们,对方很傲慢,说就是这个价格,爱要不要。”
封睿在邱明泉心里冷笑一声:“既然摆明了要决裂,自然是没的谈了。”
邱明泉随手抛开那份报价单:“爱要不要?那就不要了呗。”
他语气轻松,眼神却带着了极淡的冷意。
坐在他左手边的一个店面经理小心翼翼地问:“不要的话……我们店里可就没有日系电视了,消费者来看的话,会不会觉得我们货源太单一,整体档次也不高?”
“是啊,毕竟日系高端彩电的认可度一直很高。”好几位店面经理都在忧心忡忡。
邱明泉淡淡道:“日系彩电能进到当然很好,可以丰富我们的产品线,可是假如真没有,也不必惶恐担心。我相信,仅仅靠着国产彩电的崛起,我们也能打一场漂亮的业绩仗!”
他目光一扫,在桌上拿起了一份东西,正是汇总的各家国产品牌的电视宣传册合集,最上面,川蜀长虹的宣传页赫然在目。
“大家对长虹最近的广告轰炸怎么看?”他接过小秘书递过来的水杯,轻抿一口润润喉,坐在座位上微笑着问。
一名销售经理立刻眼睛一亮:“近期卖得非常好!不少卖场都迅速售空了,幸亏上次程总提醒,我们向长虹事先购买了大量的货源,这才没断货。”
“那不就对了?我们做企业,最终要的是利润,谁的产品能热销,我们就卖谁家的货,日系彩电固然质量不错,可是价高已久,我觉得,是时候有国产品牌把它们拉下马了。”
他的声音不高,语气淡淡的,带着笃定,可听在众人耳中,却都有点犹豫起来。
这些年,国货家电一直背负着不太好的名声,在质量上,的确很难和日系德系的一些产品抗衡,就好像现在的大城市,有点经济能力的家庭,几乎都觉得购买日货和德国货是件有面子的事。
而中国人啊,偏偏是个爱面子的民族!拉下马,这哪里是说说口号就能做到的事?
程宵犹豫一下:“怎么,邱老弟这么看好长虹?”
邱明泉点点头:“我看好的不仅仅是长虹,我看好的是整个国产彩电行业。”
他正色看着侧耳倾听的众人,眼睛沉静而安稳:“至于长虹,我就读的大学的经济学知名教授,亲自组织调研课题去考察过,我就恰临其会。——我的眼睛看到的一切,告诉我它绝对有实力,成为继海尔以后国产家电业的另一个领军式的企业。”
他明亮的眼睛里仿佛有神奇的光彩:“国货,并不差。我们的民族品牌固然还有很艰苦的路要走,可是我相信随着我们的自主研发技术的成熟,很多国货已经有了极高的品质。——我不能说质量上完胜外国品牌,但是在彩电行业,我觉得在性价比上是绝对胜出的!”
下面一片窃窃私语,有个年轻的女销售代表就举起了手:“邱总,长虹的广告轰炸我们看到了,可是,这钱砸光了也就结束了,又怎么敢肯定,能掀起来别的国产品牌热销呢?”
女孩子长得面目姣好,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带着汗水,一双明亮的眼睛却大胆地看着邱明泉。
邱明泉温和地直视着她:“黄小姐在销售一线对吧,我记得你。”
那女孩子的脸腾地就红了,刚才的大胆变成了羞涩:“是的,邱总,我是销售一部的。”
“不放手一搏,怎么知道有没有可能?”邱明泉微微提高了声音,“不仅仅是长虹一家,所有的大型黑白家电,我们都要大量增加国产品牌进货份额,而且要在店面主动加大扶植力度,给他们最好的店面位置、最显眼的广告宣传!”
程宵微微一怔:“有这个必要吗?那我们自己要贴不少钱进去啊。”
这些促销费用,按说应该由厂家来承担呢。
邱明泉摇摇头:“程大哥,长虹人已经开展了旋风般的广告宣传,按照常理推测,别的国产品牌的厂家也一定开始坐立不安,价格战也将一触即发了。相信对于很多厂商来说,接下来的价格战期间,现金流都是紧张的。”
程宵略一思索:“你觉得,我们索性大度点,自己出广告费,抓紧时间配合他们宣传?”
财务部的部长四十多岁,是位扎着干练马尾的女同志,一听这话,立刻笑着道:“邱总,这可不行,得等我看看账目,看能挪出来多少闲钱,临时贷款也来不及啊!”
邱明泉欣赏地看着她:“郑部长,您考虑得很周全,不过不用担心资金的问题,真要是不够,我私人出资借给明乐就是。”
郑部长眼睛蓦然瞪大了:“这、这怎么好意思?再说,那么多家连锁卖场同时促销的话,那钱……”
下面的话她没好意思说出来——那钱可不是小数目!
邱明泉完全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只是淡淡一笑:“郑部长放心,我正好手里有笔闲钱,还想找地方安全地放贷出去呢。咱们也不是白给,你们付我市面最低的利息就行了。”
程宵可是隐约知道邱明泉的经济实力的,立刻笑吟吟道:“郑部长你就放心吧,我也给你打包票,钱的事,不是事!”
下面的人渐渐起来一些议论声,赞同的、反对的、举棋不定的皆而有之。
程宵思索片刻,也迅速理清了思绪。
这些天长虹彩电的销量他一直有关注,对于近乎奇迹似的增长也暗暗惊奇,在这一行浸淫多年的经验已经让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商机,而此刻再听邱明泉这样笃定,不由得咬了咬牙。
“大家静一静。”他站起身,斯文的脸上隐隐显出杀伐之气,“日系彩电的代理商既然存心刁难,也没必要和他们苦苦哀求。我们索性赌一把,赌国产电视能不能打个翻身仗!我和邱总一样,愿意孤注一掷试试看!”
他是带着一百多号人出来创业单干的,在这群老伙计中威信极高,这样充满鼓动地振臂一呼,下面的人精神全都纷纷一振。
“程总说得对,我们拼了!”
“我就不信国产的能比外国的差多少,就算真差点,价格在这里放着,凭什么他们能贵上两三倍去?!”
“就是,我家买了两三年的海尔冰箱,我觉得好得很呢!”
财务部郑部长豪气地一拍桌子:“那就上呗,输了,大不了搭上促销的广告费和优惠补贴,大家年终奖泡汤;要是万一赢了,说不定就是海阔天空!”
虽然是女同志,可是她素来干事利落,专业能力极强,立刻就引来一片附和:“老郑说得好,我们什么苦没吃过,大不了打回去过一阵子苦日子呗!”
“就是!这些国产品牌不容易,我们和他们一起干,支持一下!……”
心里,封大总裁悠悠一笑:“你猜,他程宵真的在做赌博?”
邱明泉坐在程宵身边,专注地听着他的话,闻言在心里道:“我瞧程大哥可不是冲动热血的性格,自然是也有把握的。”
“那你猜他为什么不直接说是慎重考虑过的结果?”
邱明泉思索一下,悄悄道:“因为……这样更能调动积极性?”
封睿赞许地轻笑起来:“不错啊,你终于也懂一点人心之术了。没错,在企业领导人身上,冷静固然叫员工信任,可是特殊时刻,往往是具有煽动性、有干劲的领导人更具个人魅力。”
邱明泉问:“那你以前做大总裁时,是什么样的做事风格?”
封睿傲娇地哼了哼:“我是冷静睿智为主,偶然热血煽动为辅。”
邱明泉忍不住嘴角一扬,差点笑出声来。一抬头正见程宵低头看他,忙收敛了笑意,正色道:“程总的话我完全同意,别的我不敢保证,万一有流动资金缺口,郑部长尽管找我就是。”
会议室里一片沸腾:“邱总太厉害了!比财神爷还霸气!”
“哈哈,邱总可是坐拥几十家黄金地段的店铺呢,那可是小地主!”
程宵当机立断:“那我今晚就不回去了,在这里拟计划书出来。各部门留一个负责的就好,陪我一起加个班。明天一早再各自召开部门会议,该订货的立刻派出去出差,该奔赴门店的就去现场!”
下面的人立刻纷纷应答:“销售二部我留下!”
“采购部我来,我老婆也出差了,我一个人回去也是孤枕难眠。”
“我也留下吧,财务部老郑一个女同志不行,我留下做预算。”
郑部长立刻哎哟了一声:“什么话啊谁不行啊,老马我可告诉你,咱俩比比做报表,看看谁快!”
会议室里一片哄笑,热闹极了。
邱明泉含笑看着,心里一片温暖,更有种激动和热血的感觉悄然袭上心间。
他忽然发现,无论是以前结交的马钧定这种股海弄潮儿,还是在南圳认识的王威那批干物流的小伙子,远在川蜀盆地里的那群长虹人,又或者是眼前明乐家电的这些老员工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
——无关年纪、不论身份,他们的眼睛里,都充满着对工作的热情,对金钱的渴望,还有对将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和这个欣欣向荣的时代一样,处处都是积极向上的气氛,到处都有遍地的机会,只要你敢于闯,愿意拼,敢于向着前方迈出第一步!
……
同一时刻,隔了不远的一处幽静小街边,一家装修清丽、精致安静的日式食肆里,最昂贵的里间包厢里,客人们正酒酣耳热。
中岛坐在最中心的位置,旁边两个男人作陪,一个是株式会社在东申市本部的副经理,另一边坐的,赫然正是杜强。
幽幽的日本民谣音乐背景下,穿着日式和服的年轻姑娘温柔殷勤地布菜送酒,片刻又悄然退下。
中岛矜持地端着小酒杯,喝了一口女侍应帮他倒好的清酒:“口味还是不纯正,不过在这座城市里,也只能喝到这种档次的了。以后诸君去我的家乡北海道的话,我会请你们尝尝最好的清酒。”
杜强穿着一身极为精神的西装,整个人器宇轩昂,可是跪坐的姿势却让他身体前倾,少许带了点佝偻之态:“日本是个美好的国家,我一向心向往之。原先想在大学毕业后拼命想办法去那里留学的,可惜家族实业正在迅速扩展中,我不得不忍痛留下,帮着国豪管理本地的业务啊!”
中岛旁边的那位副经理面相也十分斯文白皙,年纪最多也就是不到三十的模样,说话也轻声慢语,温和笑道:“日本风光极美,民众素质也极高,我因为要向凌友总部述职,每年都会去一趟。杜经理有兴致的话,年底可以跟我一起去一趟,旅游是极好的。”
杜强连连点头:“方经理有心了,到时候我一定抽时间叨扰!”
中岛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在金丝眼镜后闪着光,骄傲一笑:“你们国豪和我们凌友合作后,一定前程似锦,年底时,杜经理你的分红也一定很可观。”
他伸手夹了一筷子精美食器中的海胆黄,在一边的特制生抽汁里蘸了蘸,挑剔地看了看颜色:“到时候拿着丰硕的分红去我们日本旅游,会吃到比这新鲜得多的各种刺身的。”
杜强满脸堆笑:“是的是的,那是一定。”
一边这样应酬着,他一边在心里腹诽不已:这已经是东申市最昂贵、最有质量保证的一家日式料理店了,这海胆都是直接装在海水里运过来,即食即取,偏偏在这小日本嘴里就不新鲜了,矫情又傲慢!
旁边的方经理微笑开口:“这次我们和国豪签下天价订单,可是把原先分给明乐的份额都匀给你们了,杜经理可要好好帮着宣传,给我们的产品最好的摆放位置和资源哦。”
杜强赶紧拍了拍胸脯:“中岛先生,方经理,你们放心。我们国豪这次决心很大,一定好好宣传你们的优质产品,把国豪在东申市的门店打造成日系彩电的大本营,叫每一个来选购的顾客,全都一眼看到的是高端洋气的货!”
中岛哈哈大笑:“很好,国豪是有眼光的商家,我们精诚合作,一起把那些不入流的卖场打垮!”
杜强兴奋得两眼发光,赶紧举起酒杯:“对,首先把那个什么明乐给击垮,没有贵国的高端日系彩电,我瞧他们得立刻沦为野鸡店,没人愿意进去的吧?”
“哈哈哈……杜先生说得好。”中岛得意地笑起来,“让我们预祝合作愉快!”
酒席之间,宾主尽欢。
……
终于酒足饭饱,杜强撑着酒意站起身,殷勤地扶着中岛:“中岛先生,您小心,我的司机在外面,送你们回酒店吧。”
旁边,斯文安静的方德鑫却悠悠地笑了,神色暧昧:“杜经理,我待会儿还要带中岛先生去洗脚按摩呢,有很好的女孩子,又干净又温柔,杜总要不要一起去?”
杜强猛地一愣,心里忽然怦怦跳了起来。
他虽然年纪有二十多岁,可是毕竟是正经大学生,平时家教也严,从小到大围着他转悠的女孩子极多,在大学也早早和女生尝过禁果,可是还真没在外面胡搞过。
这方德鑫看上去道貌岸然,可是这忽然一笑起来,却颇有点邪恶之意:“杜老弟看上去就清纯,还是乖乖回家和女大学生谈恋爱吧,我们去的场所,可有点少儿不宜啊。”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怪,杜强咽了咽口水,正看见对面一栋房子门前亮着的幽幽红色灯光,忽然小肚子下面就是一热。
“方经理开玩笑,我哪有什么女朋友……要不,我也跟着方哥去见见世面?花销我出,就算在我们国豪的招待费上嘛!”
……
这一天,一处临街的幽静小咖啡厅里,韦青轻轻拉着身边女儿的手,开始找寻约定好的包厢。
“妈妈的同事一定要介绍的,说对方的身家相貌工作无一不好,你就算没兴趣,来看看也是无妨的。”韦青轻声慢语道,有点歉疚又有点心虚,毕竟女儿根本不愿意来相亲,她是好说歹说,叫女儿好歹来看一看的。
向明丽闷闷不乐地板着俏脸,小声地反抗着:“妈,我不想相亲,我还小,我……”
“一点也不小了。”韦青急忙打断她,“我带的研究生里不少都是在读研期间结婚生子的,这可没什么大不了,难道研究生毕业再找对象,然后到了三十岁才结婚吗?”
虽然她在高校任教,可是这个时代人们还是相对普遍结婚较早,后世到处盛行的独身不婚主义在这时候毕竟还不是主流。韦青本来并不想管女儿的感情问题,可是最近女儿的变化,可真有点叫她心里隐约忧心。
刘东风那个小伙子不能说哪里不好,可是身为母亲,实在不想女儿再过和自己一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这一生,还是希望女儿能嫁一个家庭清白、生活安定、物质条件基本过得去的好人家,就别无所求了。
一眼看见对面的一个卡座,韦青连忙拉着女儿走了过去,那里她同系的一位同事,正和一个年轻男人坐在一起。
一见她们过来,那位女讲师眉眼含笑,赶紧招了招手:“韦教授,这里这里。”
那位年轻男子一抬头,正看见向明丽亭亭玉立的身影,眼睛就是一亮。
向明丽正是青春年华,在家里大多时候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既没有吃过什么生活的苦,也一心只对学习钻研感兴趣,比一般人家的姑娘就多了分清冷的书卷气。
再加上一身雪白的重磅真丝连衣裙,胸前一圈微带褶皱的荷叶边,更衬托得整个人雪肤玉肌,气质高洁。
那女同事笑吟吟地看着向明丽落座,越看越是喜欢:“明丽真是长成大姑娘了,我记得好几年前学校系部聚餐,韦教授带着你来过一次,那时候还是个高中生,戴着黑眼镜呢,这一转眼,真是女大十八变。”
韦青毕竟是个母亲,听到人夸赞自己家的掌上明珠,哪有不欢喜的道理,禁不住就笑了:“是啊,现在都戴上新流行的隐形眼镜了。女孩子,这个年纪不打扮都好看的呀。”
那名女讲师赶紧向他们介绍着身边的年轻男子:“韦教授,明丽,这位方先生是我家亲戚家的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在一家日企做到副总的位置,小伙子为人诚恳,工作又勤勉。韦教授不是说想给家里换一台彩电吗,就叫小方给你推荐一下,他可是行内人呢!”
韦青连忙也客套了一下:“方先生真是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呢。对了明丽,你前几天不是帮我研究了一下彩电型号什么的吗?有什么想法,可以问问这位方先生呢。”
两位大人都没明着说相亲,还是找了个借口,向明丽也不好掉头就走,也就客气地笑了笑,和声道:“嗯,那就有劳方先生。我稍微关注了一下家电杂志的测评,感觉上长虹彩电应该不错呢,您觉得呢?”
向明丽平时并不爱笑,大多时候是清冷又有点云游天外的表情,可一旦笑起来,就显得格外清丽逼人,像是一朵冰莲花开在了春天。
对面的方德鑫猛地心里一跳:相亲见过的女人也不少,今天这一个,简直是各方面都堪称上上等的了!
来之前只听介绍人说这姑娘家庭出身极好,父亲是本地公安局局长,母亲是著名大学的副教授、学科带头人,来之前,他就心里想过,万一真的看到一个矮大粗的姑娘,也得捏着鼻子试试看,可没想到,上天简直给他送来了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儿,不仅相貌出色,连谈吐也是温婉宜人。
“向小姐真是很有研究精神,很多女性都不太喜欢研究这些专业的数据,往往是听听广告就做决定的。”他柔声地肯定道,语气谦和有礼,“是的,国产家电正在崛起,很多质量相对不错的。”
向明丽浅浅一笑:“对啊,我问过我弟弟,他说现在的国产彩电质量很好啦,值得信任。”
方德鑫斯文清俊的脸上显出一点自信的神采:“不过韦教授和向小姐假如对色彩和表现力要求比较高,同时对价格不敏感的话,那么我还是更加倾向于推荐日系的彩电。客观地说,价格虽高,可是质量上还是略胜一筹。”
他回答德不紧不慢,口气并没有热情到失态,但是又带着专业态度,听上去极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旁边的那女讲师立刻笑着接话:“小方所在的日企是整个东申市最大的日本电器代理商,听他介绍准没错的。要是看中什么,就别去商场买了,叫小方给你批发价,直接送到家里去。”
方德鑫爽朗一笑:“公司每年都给内部员工几台购买电器的低价折扣,我用不到这名额,韦阿姨假如不嫌弃,我把员工额度拿来就好了,总比批发价还是要低一些的。”
初次见面,直接说出什么赠送的话就太逾矩了,这样的表态恰恰好,既不见外,又不显得过分殷切,可是又把刚才的韦教授改成了韦阿姨,显出了一些亲近,就连韦青也暗暗满意这小伙子的进退有度,忙笑道:“那好呀,那明丽就找找看日系彩电有什么好型号,到时候找小方帮帮忙。”
本就是随口找个机会给青年男女制造接触机会,可是向明丽却丝毫也不接话,温柔又固执地道:“我相信弟弟的话,他更专业。”
……这一下,咖啡座里就有了点冷场。
隔了好几个卡座后面的一个幽静软包厢里,邱明泉对面正坐着林哥和小何,旁边还有一个长相甜美的姑娘,一双杏仁眼明亮又灵活,正羞涩又好奇地打量着邱明泉。
一见之下,真像是电影里的那些港台小生似的,相貌好、气质又佳,果然是大城市的富贵少爷,和她以前看到的所有小镇男人都不一样。——难怪小何这次回来鼓动她来东申市,满嘴都离不开这位小邱老板呢。
“小邱,我们都把家里的事安顿好了,彻底下了决心,来东申市干!”林哥的胡子早已经刮得干干净净,青色的胡茬在方下巴上星星点点,更添了些阳刚的男人气,“你嫂子带着孩子先留在老家县城,我请了农村的表妹来帮她照顾家里。等我在这里混出点头,我再把一家老小接过来。”
邱明泉微微一笑:“现在东申市大发展大建设,户口政策还算松动,林哥你们抓紧多挣钱多缴税,为本地做的贡献多了,户口不是不能解决。”
也就是这几年户口好解决点,再过个十年八年的,东申市的户口那可就是千金难买的金贵,不是交税大户就能解决的了!
小何笑得开心:“嗯,我和我对象商量好了,我俩一起出来打拼,大城市还是好,我俩都看好房子了,就租在公司附近,房租有点贵,但是还算承担得起。”
邱明泉眼睛一抬,飞快地看了一眼那女孩子,赶紧笑着道:“那挺好的,一起手挽手出来,也好有个照应。”
心里,封大总裁也惊异了一声:“哎呀,现在小县城的年轻人就这么开放了吗,就连东申市婚前同居的都不多呢。”
小何看到邱明泉那一刹那的惊异,忽然明白了什么,赶紧从桌子下拉起女孩子的手,嘿嘿一乐,圆圆的娃娃脸上有点不好意思:“芳芳跟我来东申市,两家大人都不同意她没名没分地来,赶着给我们领了结婚证。”
那个叫芳芳的女孩子一脸红霞升起来,原本明朗大方的神态有点忸怩了,小声道:“那当然了,谁跟你不清不楚地在一起呀。”
小何转眼看着她,歉疚道:“可是我俩都没办像样的酒席呢,也没给咱们买套落脚安身的房子。”
“我不怕苦。”刚刚拿了结婚证的女孩子满脸红晕,“你对我好就成。”
“那以后发财了,我给你补一个大钻戒和豪华婚礼!……”
两个人你侬我侬的,一时间就有点忘情,邱明泉和林哥对望一眼,林哥眼中含笑,悄悄摇了摇头。
“真是一股子恋爱的酸腐味道。”封大总裁在心里悻悻地道,“当事人一旦陷入恋爱这种陷阱,秀起恩爱来真是不分年代、不分场合,一样地叫人瞧不下去。”
“哪有的事,不要乱说。”邱明泉佯装低头喝着咖啡,在心里小小声反驳,“看人家真的互相喜欢,好甜啊。”
“呵呵。”封大总裁笑一声,正要接着驳斥,忽然就住了嘴。
他凝神听了听,忽然道:“我怎么好像听到你姐姐和你妈妈的说话声?”
邱明泉一怔,悄然抬起了头。
封睿的感知比正常人灵敏得多,他是深有体会的,既然他这样说,那妈妈和姐姐就可能真的在附近了。
果然,他举头张望,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卡座里看到了向明丽的侧脸,有布帘子半遮掩着,看得不太清楚,可是肯定是姐姐。
啊,这么巧,姐姐和妈妈她们来逛街喝茶吗?
忽然,封睿又凝神听了几句,就在心里急促地叫了一声,声音竟似带了惊怒之意:“不对头,这个男人姓方……你姐姐在相亲?快点去阻止她!”
邱明泉一怔:相亲怎么了?姐姐也到了本科毕业的年龄,这个年代通过相亲认识的婚姻还是挺多的,又不是包办婚姻。
第139章 打脸渣男!
封睿冷静了一下:“你这儿的事也谈得差不多了, 叫林哥他们先走, 你留下来。”
邱明泉知道他必有道理, 赶忙和林哥他们再次确认了一些开安保公司的细节。
这次林哥他们几个人找了几位信得过的退伍兵老战友,凑了五十万元现金的份额,他们再三考虑, 还是和邱明泉商量也请他投了资,一共是一百万的注册资本金,公司选址和注册都已经开始了。
邱明泉熟悉本地, 在这些事务的前期上亲力亲为, 让两眼一抹黑的林哥他们更是感激不已。
几位老战友通过全国各地的关系筛选了首批五十名退伍兵,大多数在老家务农, 一番详谈后,成功说服他们来东申市打工。这么多人一下子涌过来, 集体宿舍、紧急培训都已经开始在操办,林哥他们这几天都已经忙得脚不沾地, 但是越做,就越是兴奋。
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漂泊在中俄边境列车上,做的又是擅长的本行, 一切都叫人觉得新奇, 而且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邱明泉也都不厌其烦地讲解指点,叫他们创业一开始,就迅速步入了正轨。
“好,我们定下来培训方案, 就立刻和邱老弟你汇报一下。到时候,怎么找客户、怎么推销自己,都还要靠邱老弟多多费心了。”林哥站起身,诚恳地道。
邱明泉也笑意吟吟地站起身,和他轻轻握了握手:“林哥和我还客气?我们可是同生共死的交情。不过,我马上也要开学了,时间和精力也难以保证,真正的广告和拓宽客户群这种事,就要找专业的人来做——我会注意寻找,推荐专业的人来公司帮你们。”
送走了林哥和小何他们,邱明泉不动声色地换了座位,在和韦青她们背靠背的卡座里落了座,借着高高的沙发背挡住了自己。
“怎么回事?姐姐相亲有什么不妥吗?”
封睿声音冰冷:“你知道你姐姐前世的命运吗?”
邱明泉猛地一怔,他和父母认亲的事也没过去多久,他的脑海里也从没想过此刻温柔年轻的姐姐的前世,总以为不过是相夫教子、学术有成,可听封睿这个意思,竟是不幸福吗?
“明丽姐上一世一直单身。”封睿的声音冷冽,“主要原因就是年轻时经人介绍,相亲认识了一个渣男。那人姓方,我记得叫作方什么德。从时间上算,差不多就是这个了。”
邱明泉的心猛悬了起来:“姐姐前一世怎么了?那个渣男怎么回事?”
“我知道得也不多,毕竟事关姑娘家的伤心事,我妈只语焉不详的说过。”封睿恨恨道,“明丽姐其实一开始不太想结婚的,可是那个人看上去实在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又温柔体贴,善于讨好老一辈的人。明丽姐大概也是实在挑不出他的毛病,加上这个年代不婚主义的实在是少,也就谈了两三年后决定结婚。结果不知道什么机缘巧合,竟然在结婚前夜发现这个恶心的人渣在家里玩双飞!”
邱明泉茫然道:“什么是双飞?”
封睿一阵语塞,半天才狠狠道:“就是叫了两只鸡,一起上门服务!”
邱明泉猛然瞪大眼睛,又窘又恶心:“这什么烂人啊!不是要结婚了吗?干这种龌龊的事,是告别单身的婚前派对?”
“放屁!”封大总裁冷笑,“才不是偶然的,就是发贱,就是肮脏!后来向局长气得查过他,本来就是欢场常客、烟花柳巷的熟人!”
邱明泉只觉得一阵恶心:“那我姐呢?”
“你姐姐不巧正撞见了那档子画面,惊吓和羞辱之下,许久都缓不过来,婚事当然黄了。大概被这事恶心到了,好几年都不愿意再和男性相亲交往,慢慢地就蹉跎了最好的年纪,她就一直单身了。”
在他的记忆里,隔壁家这个聪慧温婉的大姐姐,后来就一直是独身的。在他们重生之前,也都有了接近四十岁,容貌依旧温婉,气质依旧优雅,可是也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一直住在父母家里。
“那个渣男就没有什么报应吗?难道就这样算了?”邱明泉死死地握住了咖啡勺,气得坐立不安。
“男未婚女未嫁,向局长和韦阿姨一个清廉一个书香门第,甚至都没要什么彩礼,婚事黄了,又能怎样?而且那个人渣害怕向伯伯追究,故意把这事传开了,说什么要是他出了事,就一定是被冤枉报复的。你姐姐在外面被人指指点点的,虽然都是同情居多,可是谁又稀罕这种戳脊梁的同情?!”
在他的记忆里,那一段时间的明丽姐,脸色都是苍白憔悴的,也少见笑意。
“我爸爸难道就不管吗?!”邱明泉气得要命,“前一世,他们又没找到我,姐姐可是他们唯一的亲生女儿啊!”
“难道向伯伯能利用职权,把他弄进冤狱去吗?”封睿冷笑,“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老话说的不仅仅是韦阿姨这种书呆子,也指向伯伯这样清廉又遵守原则的好官。那个人渣出事后一直安分守己,向伯伯想抓他嫖娼都没有证据。”
邱明泉只觉得胸口的郁闷之火越烧越旺,他那清高安静的姐姐,他那善良温柔的姐姐,前一世凭什么要被这样的渣男作践?!
“难道就这样算了?!”邱明泉气得有点哆嗦。
“倒也没算了,向城最后帮他姐出了口恶气。他那时在学校,放假回家才知道这事,又听说那个人渣根本毫发无伤,立刻就炸了锅。”封睿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一向对明丽姐尊敬又依赖,当时就和他说了,叫他别着急,我想法子钉死那个人渣。可是他嘴里答应,转身就去堵了那个人。”
邱明泉“啊”了一声,头一次不觉得向城这暴脾气不好,却觉得说不出地爽快:“那怎么样了?”
“他守了几天,也没抓到那人出入什么风月场所,实在忍不住,在下班路上把那个人打了。”封睿叹了口气,“那个人渣应该说了什么羞辱明丽姐的话,他激愤上头,直接捅了那人渣一刀,不过没致命就是了。”
邱明泉一个激灵,注意力终于转移了,担忧地道:“什么?这样不会有事吗?”
只是打人斗殴就算了,持刀伤人就是犯罪了吧?
“对,所以在前世,向城的音乐学院其实并没有念完。他本来就带着刀,蓄意伤人是怎么都洗不掉的,被害人伤情不重,他被判了半年,直接就被学校开除了。”
邱明泉呆呆地愣在那里,只觉得口中的咖啡又苦又涩,服务员轻盈地走过来,给他续了一杯柠檬水,他也没有看见。
“我爸是公安局局长啊。怎么他……都不能保护自己的儿女吗?”他只觉得,难受地像是有小刀子在心头剐动。
“都说了,向伯伯不是公器私用的人,他要是那样的人,也就不是向元涛了。”封睿冷笑一声,“那个人渣只是道德有损,在法律上,根本就无法惩罚他。”
邱明泉不作声了,他不是不懂法的人,只是一时气得昏了头,细想之下,的确这种事不是诈骗、不算犯法,只能道德谴责,却无法在法律层面进行审判。
而向城的做法,虽然激愤之下出了气,受到法律的制裁,才是真正毁了自己啊!
这是封睿第一次详细提到向城前世的命运轨迹,此刻终于在他眼前清晰地连成了一条线,竟叫邱明泉一时恍惚又百感交集。
向城虽然得到向家夫妇的收养,不缺吃不缺穿,也算家境优渥,可是一直暗恋着封睿,情窦初开时的表白被拒,上了音乐学院后却为了给姐姐一个公道,冲动伤人,导致入狱退学。
出狱后去了燕京想做音乐,最终却因为放不下封睿而回来。可就算回来了,也只是默默跟在封睿身边,没敢再表白再纠缠,生怕被彻底厌弃了。
终于看到封睿游戏似的结交男性时,他终于再也……无法承受内心的绝望了吧?没能坚持自己的梦想,更没换来喜欢了一辈子的人的一眼另眼相看,这样的人生,说是一事无成,也不为过。
和前世一生穷困的自己比起来,到底谁更悲哀,谁更失败和黯淡呢?
“我爸妈他们……会很难过吧?”他喃喃道。
“谁说不是呢?”封睿唏嘘道,“市公安局局长家的公子当街捅人,多少人看着盯着,向伯伯什么也不能做。我记得,向伯伯就是那一年后,鬓间就有了白发。”
邱明泉默默听着,眼角忽然湿润了。他掩饰地低下头,轻轻飞快擦了一下眼角。
“有一次向伯伯在我家和我爸喝酒,他说着说着,酒意上头,堂堂男儿忽然哭了……他说,是自己没有教导好向城,辜负了战友所托,竟然还让孩子坐了牢。”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向伯伯这样的铁血男儿流泪,也是唯一的一次。
邱明泉心里酸涩难言,眼前不由自主想起前几天在家里吃饭时,父亲那喜笑颜开的样子来,忽然之间,他心里却渐渐静了下来。
不,不要难过了,那是上一世的悲哀,不是现在的!
这一世的他们,无论是向城还是自己,都过得这么好,起码现在都很好。
“封睿,以后,我不会再逃避向城了。”他举起早已经冰冷的咖啡杯,将剩余的冷咖啡一饮而尽,品味着口腔中那苦涩滋味,“我是他哥,我得管他。”
封睿一时语塞:“你醒醒,他连我的话都不听,会听你这个大仇人的?”
“什么大仇人,他讨厌我还不是因为你。”邱明泉呛了他一句,坚定而固执起来,“不管怎样,我大他几个月,他就得叫我一声哥。我得拉他一把,你们上辈子的破事,我不会让它们再发生了。”
“你!……我们怎么就破事了?”封睿急了,“邱明泉你又冤枉我!我可没和他有过什么不清不白!”
邱明泉听到那“又冤枉”几个字,立马怂了:“好啦好啦,没有不清不白,只不过我俩就一起死了。”
他站起身来,向着不远处快步走去。
“呵呵,邱明泉我发现你最近脾气见长啊。”封睿悻悻起来,旋即一惊,“你要干吗?”
“我们去会一会那个人渣。”
……
方德鑫招手叫来服务员:“您好,请给我们上一份红宝石的奶油小方。”
韦青微笑道:“红宝石的店就在附近吗?我怎么记得有点远?”
方德鑫笑得春风满面:“这家咖啡店服务很好,每天都在下午三点准时派服务生专门去红宝石总店,买来最新鲜的几种点心。韦阿姨放心,口味很好的。”
他温柔地看了看有点走神的向明丽:“向小姐爱吃甜点吗?”
向明丽终于回过神,客气地也笑了笑:“啊,我不太爱吃甜的。”
方德鑫也就立刻充满歉意地道:“我想着这种老牌子大概合大众口味,就做主点了,没想到向小姐果然和一般女孩子不一样。”
“不是我姐和别人不一样,是她不喜欢油腻而已。”一声突兀的语声忽然在卡座旁边淡淡响起,“无论是油腻的糕点,还是油腻的男人。”
众人愕然抬头,只见一个眉目清俊的青年正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方德鑫。
韦青和向明丽一怔,齐齐惊喜地站了起来:“明泉?”
“小弟?你怎么也在?”
邱明泉转头冲着她们笑了一笑,并不多客气,就伸手从旁边拉了一个藤椅过来坐下:“妈,姐姐,我正好在这和朋友谈事呢,刚谈完,就看见你们啦。”
那个女讲师一愣,热情地笑了起来:“哎呀这么巧,韦教授,这是你儿子吧?也是一表人才啊!”
她本觉得方德鑫已经算是年轻男人中才貌出众的了,可今儿一见韦青这儿子,才叫一个眉目清朗、芝兰玉树呢!这一比吧,小方可就完全被比下去了。
邱明泉礼貌地冲她笑了笑:“阿姨您好。”
方德鑫一听这就是向局长家的公子,哪里敢怠慢,急忙殷勤地站起身,向着邱明泉伸出手来:“向弟弟是吧,鄙姓方。幸会幸会,刚刚向小姐还谈到你呢,说你对家电产品很有兴趣和研究……”
心里,封睿冷冷道:“还是我来吧,你这人脸皮薄,能骂出什么花来?看我恶心死他!”
邱明泉有点不甘心,可是想到骂人损人,自己的确不如封睿,也只得悻悻让位。
封睿一上身,就忽然伸出手,牢牢抓住了方德鑫的手。
可这一抓根本没有正常相握,却死死扣住了方德鑫的脉门,抓得他生疼。
方德鑫完全不明所以,惊愕地看向这个初次见面的向家公子。只见对面的青年目光如箭,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冷冷看着他。
那眼神和刚才的冷淡疏离比起来,就像是忽然掺进来了一抹暗黑之色,又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
韦青终于隐约感到了点不对,疑惑地看着邱明泉那锐光凛冽的眼睛,这一见面,哪有不握手,却抓着陌生人的手腕不放的?
封睿抓着方德鑫的手,悄然使劲,将他手腕强行按倒在茶几上,冷冷拿住了脉门处:“方先生是吧?我学过一点中医,小有心得,刚刚碰到你脉门,觉得有点异样。不介意我帮着把把脉吧?”
他这举止太过古怪,就连向明丽也觉得了一点异样,可是她毕竟不会拆弟弟的台,也就默不作声在一边好奇地看着。
方德鑫被他这古怪举动弄得又尴尬又狼狈,可是不便生气翻脸,略略挣扎一下竟也挣脱不开,只有笑道:“好啊,那就谢谢向弟弟了。向弟弟真是博学,还懂中医吗?”
封睿冷冷一笑,低眉佯装把脉,半晌眉头却紧紧锁了起来。
那位女讲师也正好奇地看着,看邱明泉脸色不对,终于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吗?”
封睿终于放开了手,众人一直盯着他把脉的动作,这一松,几个女人全都瞪大了眼睛,差点吓了一跳。
——这方先生的手腕上,隐隐约约两个乌青的手指印是怎么回事?
又没有深仇大恨,这用力也太狠了吧?!
封睿心满意足地缓缓靠上椅背,沉吟了一下,忽然叹了口气:“大家别误会,我没用力,方先生皮肤容易受伤,轻轻一按就是手印子,这说明体虚血管脆,极易内出血。”
他这随口乱说,几个女人尚且将信将疑,方德鑫却终于确认了一件事:这位向公子对他的敌意,是真的。
刚刚那一会儿,只差把自己都给掐得痛不欲生了,明明是他下黑手,却污蔑他体虚,还说什么内出血,这说话可真难听得狠了!
可是不过第一次见面,这明显的敌意又是哪里来的呢?这向小姐看着温婉有教养,怎么这弟弟却眼神犀利、恶意满满?
他强笑道:“向弟弟开玩笑了,我虽然不算多么强健,可是自幼体育成绩也是极好的,平时锻炼强身并不落下。”
韦青也觉得有点尴尬,不明白邱明泉今天这样的举动到底为什么,忙也笑着圆场:“是啊,我瞧小方气色挺好的……”
封睿露出少见的不恭顺,立刻截断她的话,正色道:“妈,我不骗你,方先生的身体的确有很大问题,凶险得很呢。”
这一下,方德鑫的脸色终于有点不好看了,被人三番五次说成重病在身似的,简直就像是诅咒一般,谁能忍下去?
再说了,向明丽可就在旁边,要是真的觉得他身体有什么隐疾,这印象还不完蛋?
“哦,那就愿闻其详了,有什么具体的高见吗?”他微笑开口,看向邱明泉。
封睿脸上又是诧异,又是犹豫似的,半晌才深深叹了口气:“那我可就直说了——方先生的脉象非常清晰,毫无疑问。”
他郑重道:“第一,你相火偏旺,久郁化火,又欲火内炽,终致性欲亢进;
第二.你阴虚火旺,平日恣情纵欲,精失过多,导致已经伤及肾阴,也就是我们俗称的肾阴亏虚。——方先生,纵欲是养生大忌,你还这么年轻,何必急吼吼地搞成这样,内里都虚得不行了呀!”
“咳咳……”女讲师一口茶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呛得咳嗽起来——这这、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几个女人都听得又尴尬又羞窘,这向家的儿子一出口,直接就指出方德鑫纵欲过多,肾亏阳虚,虽然讲得文绉绉的,可是任谁也听得出意思,简直就是活生生羞辱人了?
韦青和那名介绍人好歹是已婚的,尚且不至于太过害羞,可是向明丽早已听得满脸飞红,低着头只当没听懂。
她虽然不太明白邱明泉为什么忽然这样言语犀利,甚至带着羞辱对方的意味,可是她毕竟冰雪聪明,心里又相信这个弟弟绝不是胡乱说话的人,立刻心里就狐疑起来——假如不是他真的懂中医,那就是面前这个男人有问题。
韦青也不是糊涂的人,心里和向明丽想到了一起,这看向方德鑫的目光,可就古怪多了。
方德鑫一眼瞥到两个女人的目光,心里就是一凉:糟糕,这事不对!
这个向家的公子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胡说八道,这么一来,自己的印象分可要跌到谷底了,这不行!
“向弟弟,这话从何说起?别的我不敢说,可是为人清白,洁身自好还是可以保证的。”他目光温和,沉静地反问,并没有半点大怒和失态。
这副样子在一般人眼中,自然是极容易博得好感,只觉得他懂事又有分寸,就连韦青都有点疑惑,据她所知,明泉肯定是没有学过什么中医的,那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封睿讥诮地看着方德鑫,心里正和邱明泉交谈:“看,难怪前世向伯伯和韦阿姨都对他印象挺好,你姐姐最后也都和他订了婚,这样的人渣假如不是知道真面目,就连你我,怕是也觉得这人相当坦荡真诚。”
只可惜,他遇见的是深知他这副画皮下嘴脸的前世之人。
“方经理,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封睿收起了唇边那抹虚假的笑意,身体前倾,锐利的目光就像是两道出鞘刀锋,“你在日企打工对吧?我知道你。刚刚我和客户谈生意,他在那边认出来你,笑着说,你们企业招待他们这样的大客户,都是去烟花之地。而你,每次必然陪同,而且从来都是一起纵情享受,熟门熟路的!”
他说的客户是临时杜撰,可是这些事实却是前世证实过的,丝毫也没有冤枉方德鑫。
果然,对面的方德鑫脸色猛地就白了,颤抖着双唇,竟没敢第一时间反驳和否认。他心里此刻正是惊慌一片,因为这位向家的小公子说的,全都是真的。
偶遇客户,随口谈些男人间的隐私,这本来就是常事,只可恨自己倒霉,竟然被未来的小舅子当场撞破了!
他这脸色的变化和神情的慌张,却全部落在了几个女人的眼里。
韦青和向明丽固然是心里一阵恶心,就连那位女讲师的心都凉了个彻底。
——这看上去,竟像是真的了!向家的儿子没有平白无故诬陷陌生人的道理,人家既然知道这姓方的德行有亏,哪有隐忍的道理?
自己冒冒失失地来做这个媒,幸亏被搅和了,要是以后再爆出来,自己可不成了罪人?
女讲师这一想着,心里又是懊恼,又是悔恨,看着方德鑫的目光就已经完全不客气了:“小方啊,你工作忙,要不就先走吧,我们几个女人还有话说。”
方德鑫脸上青白交加,只满心以为自己的阴私真的被人揭穿,也已经完全没了辩解之心,他匆忙地站起身,强挤出一丝笑:“好,那两位阿姨和向小姐接着坐坐,我先走一步,去买个单。”
话刚说完,封睿已经嚣张地轻笑一声:“对不起,不用你买单。你招待客人的钱太脏,我们觉得恶心。”
他抢先站起身,强拉住方德鑫,一把将他拽离座位,向着收银台走去。
方德鑫被他铁钳一样的手抓着,又痛又惊,可心里还知道忌惮这公安局局长家的公子,竟是一声也不敢吭。
封睿不由分说把他拉到门口,根本不叫他靠近吧台,就一把将方德鑫推到了门上,后脑勺重重磕在玻璃上,发出了“咣当”一声。
“别以为灰溜溜地远离我姐就行了。”封睿伸出手,忽然掐住了他的脖颈,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捏,直捏得方德鑫猛然脸色涨红,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会死死盯着你的,你以后做任何事情,都最好小心。”封睿轻声慢语,一点点收紧手腕,直看到方德鑫脸色紫红,才缓缓松手,“我郑重地警告你一句,要是敢靠近我姐姐一百米之内,我打断你一条腿,靠近五十米之内,打断一双。”
猛然抬起膝盖,他狠狠一下撞向方德鑫的胯下,满意地看着他脸庞瞬间扭曲痛苦起来。
“要是敢靠近十米之内呢,这下面的第三条腿,我就彻底给你废了。听懂了没?”
他们的举动本来就异常,吧台边的收银员一直小心偷窥着,这一看就惊叫了一声:“哎呀,两位客人别打架啊。再打我就报警了!”
方德鑫胯下剧痛钻心,脸上扭曲得几近狰狞,终于心中充满了恨意,嘶声叫:“你、你疯了!……就算我不是什么好人,又没对你姐姐做什么,你简直就是仗势欺人!”
封睿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咧嘴一笑,眼中却是叫人心寒的嗜血:“对啊,我可是公安局局长的亲儿子。我就仗势欺人了,你敢怎样?”
前一世,他最后悔的几件事之一,就有一件是关于隔壁明丽姐的,要不是他觉得不急于慢慢布局报复,向城也不会犯下那样的事,把一辈子都毁了!
……
向家小洋楼的客厅里,邱明泉和韩立合力,一起哼哧哼哧地把一个大箱子搬进了家门。
外面门口,停着的是韩立家新买的奥迪100,外观低调却隐约霸气,几乎是很多官员的标准配车,刚刚进入中国市场也没几年,高达六十万元的售价已经是相当昂贵了。
韩立家本来也不至于买这样的豪车,可是无奈韩爸爸不仅是个科技迷,更是个汽车迷,一拿到韩立公司的分红,爷俩就乐不可支地凑在一起研究车了,韩妈妈虽然觉得肉疼,可是架不住爷俩都喜欢,一起苦苦哀求,也只好批了这笔预算。
——这个年代的六十万,寻常人家看来那可真是天文数字了呢!
韦青紧张地站在门里:“小心小心,别闪了腰!这么重的东西叫工人送来啊,怎么你们两个孩子亲自动手了?”
韩立这两天就要回燕京上学,赶着最后的时间去邱明泉那边的明乐电器商行买了台24寸大彩电,邱明泉一合计,正好一次提了两台最高端的长虹新款,和妈妈说了一声,就送了一台到家里。
“不重不重,我们两个大小伙子还抬不动一台彩电吗?”韩立抢先答道,和邱明泉一起,小心地把大箱子抬到客厅的电视柜边,利索地拆了外包装。
雪白的泡沫模具里面,一台硕大屁股的大彩电正摆在里面,现在尚未流行液晶和等离子电视,尺寸越大,那重量可是成倍增长。
今天这台24寸电视,就连邱明泉和韩立两个青壮小伙子一起使劲,那可都是挺沉的分量。
“这几天啊,彩电热销,不少店铺的送货工人都忙不开。”邱明泉一边拆着泡沫和贴在电视上的保护膜,一边笑吟吟道,“我也不好意思叫店里给我加塞,索性就和韩立自己去了仓库提出来。”
韦青在一边惊奇地道:“我都看报纸上说了,说什么本地两大家电卖场正在打擂台?你们明乐在大力推销国产品牌,国豪电器那边在推高端的外国货?”
邱明泉终于把外包装全清除了,和韩立一起再度发力,将电视抬到了电视柜上,插好了电线插座。
开关一开,屏幕上自动显出了中央一套的画面,颜色靓丽鲜艳,清晰度也格外不错。
“是啊,战火正酣呢。”邱明泉一边调试着基本参数,一边淡淡道,“他们这次广告下了血本,我们也没退让,宣传和营销全方位跟上接招。”
“那怎么样了呢?”韦青平时不太关注这些,不由得有点紧张。——这一边,儿子可是有投资的呢,邱明泉也没瞒着父母。
韩立在一边嘿嘿一乐:“阿姨,您瞧他们明乐都忙得没工人送货了,还不明白吗?销量暴增,供不应求,我妈想买一台都买不到,这不,找大班长走后门来了吗?”
邱明泉微微一笑,挺直了腰杆,纤细劲瘦的腰肢在高腰牛仔裤里格外线条优美,他也不谦虚:“是啊,迎战的效果比预想的好。”
长虹掀起的这场价格风暴很快漫卷全国,带动无数观望的国产品牌加入进来,封睿早已经和他说过,这些鲜活的案例在教科书上是枯燥的,甚至连结局也早已知晓,可是只有身临其境,他们才能亲自感受到,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是多么残酷。
起码在现在,身在局中的人们,都是压力巨大的。
无论是背水一战支出了巨额广告费的长虹等厂家,还是明乐这样的舍弃了日系彩电的家电卖场,又或者是同样在进行广告大战的日系代理商,在这个暑假结尾,都在紧张地关注着各种数据和最新的战况。
……
电视柜上的彩电终于调试完毕,韦青赶紧把两个孩子让到沙发上,自己跑到厨房里去端饮料。
“阿姨,您别忙了,我这就走。”韩立大着嗓门叫。
韦青急忙应着:“那也不能不喝口水就走啊,这么大热天的。”
“这算啥,我们年轻人干点活算啥。我和向城那家伙是好哥们,要是明泉有啥忙不过来的您就叫我,把我当儿子使唤呗!”韩立大大咧咧地道。
第140章 复仇
韦青急忙应着:“马上就好, 我熬了一上午了的, 放点冰块就好了!”
厨房里叮咚一阵乱响, 韦青手忙脚乱地掀开凉了半天的酸梅汤,盛在了两个透明的玻璃碗里,乌紫色的汤汁清透, 散发着隐约的桂花香。
昨天听邱明泉打招呼说今天要送彩电过来,她一大早就赶到市场,按照自制酸梅汤的食谱买好了一大堆原料, 在家里辛辛苦苦地熬了出来。
平时很少下厨的她其实很不擅长做这些, 可是做这一锅酸梅汤,韦青却做了整个上午, 第一次糖放多了,太甜, 第二次放干桂花的时间又太早,导致香气都散光了, 幸亏原料买得多,这才能一遍遍地试验。
现在这一锅,总算是酸度适宜, 甜香四逸了。
韩立靠在向家的沙发上, 甩了甩胳膊,忽然看向邱明泉,支支吾吾道:“上午我……没去车站送向城返校。”
邱明泉怔了怔:“为什么?你不是刚买了新车,不想显摆一下?“
韩立微微皱着浓眉,忽然迟疑着开口:“班长……我问你件事。”
“嗯?”
“那天晚上在无色酒吧……我听见你和向城说话了。”韩立咬了咬牙, 忽然突兀地道,“你们几个到底怎么回事?”
邱明泉被这冷不防一句吓得不清,猛地抬头看着他,心跳都跳得漏了半拍。半晌才道:“你想知道什么?”
“就是……就是封睿喜欢你,向城却喜欢封睿吗?”韩立有点焦躁似的,“你懂我的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
邱明泉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神色里看出来什么:“你为什么要深究这个?这件事,会因此影响你和我们的友谊吗?”
“当然不会!”韩立张口结舌地抓着头,“你们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啊!”
“那就尊重朋友的选择吧。只要不伤害他人,不妨碍社会,无论是怪癖,还是性向,有什么好打听的?”邱明泉目光清冷却明澈,“还是你觉得为我们担心,想要劝说我们,帮我们纠正人生方向?”
他垂下眼帘,淡淡地自嘲一笑:“谢谢不用了,我们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韩立怔怔看着他坚定坦荡的眉眼,忽然深深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觉得向城好像很可怜。那天晚上,我发誓我没有任何瞧不起他的意思,可他也是像你这样,好像觉得忽然被冒犯了似的。”
邱明泉静静地听着,目光终于温柔了些:“是我反应过激了,抱歉……我很好,没有什么被冒犯。可是向城心思更加细腻些,假如你真当他是朋友,那就对他好一点,不要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韩立涨红了脸:“我当然会对他好的,我……我刚刚还托伍小天送他的时候,把诺基亚塞到他包里呢。”
邱明泉瞪着他:“你都说他生气了,他会要?”
韩立一下子垮下脸,高大的身体缩在了沙发上:“我昨儿打固定电话给他,说要送他这个,他叫我滚,‘啪’地就把电话给我挂了。”
邱明泉斜着眼睛看着他,终于忍不住笑了:“他那人口是心非的,嘴里叫你滚,其实我瞧他就和你最亲近了。”
当然,除了封睿就是了。
韦青终于在厨房取好了冰块,敲碎了放进了晶莹剔透的水晶碗里,端了两小碗出来,急急地递给了两个大男孩:“快喝点,解解渴。外面这么热呢。”
韩立赶紧道了声谢,和邱明泉一起接了过来。
果然,大热天的,放了小粒碎冰的酸梅汤里面放了上好的乌梅、甘草和山楂片,熬出来的冷饮上面撒着糖桂花,一股扑鼻的清甜。
韦青怔怔地坐在一边,看着邱明泉鼻尖那一点点小小的汗珠,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着酸梅汤,久久地不能移开眼。
韩立喝得快,几口就见了底,嘿嘿傻笑着满足地放下小碗:“谢谢阿姨,好好喝啊。向城以前还说您不爱下厨呢,我觉得您煮的酸梅汤太好喝了!”
韦青魂不守舍地点点头:“嗯……学学就会了。”
邱明泉也喝完了,抬头展颜一笑:“是啊,真好喝,凉凉的却又不冰。”
韦青忽然只觉得眼眶一阵湿润:“是啊,我没敢放整块的冰块,怕凉着,所以敲碎了冰放进来。你们再喝一碗吧,这碗小,也没几口呢。”
韩立正想推辞,可是一眼瞧见韦青的眼,就是心里一怔。
韦阿姨的眼睛这是怎么了,不仅微微发红,还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邱明泉看?
邱明泉因为高中那次在封家被劫持,最后因为保护韦青,而被向家人认作了干儿子,这个大家都知道,不过韦阿姨这眼神,可真有点古怪呢。
邱明泉也抬头迎上了母亲的目光,又怎么体察不到那份悲切的缱绻,心里蓦然一酸,急忙应道:“好,我也想再喝点……可真的渴了呢。”
韩立懵懵懂懂的,赶紧一递碗:“那我也要,嘿嘿。”
忽然地,他包里的手机就响了,韩立掏出来一看,神色就忽然有点紧张起来。
邱明泉一眼看到那部刚托人帮他从香港带回来的诺基亚1011,本身没有想要偷听,可是距离太近,向城那极具辨识度的清亮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带着恼火。
“这是什么东西,韩立你说清楚!”他的背景声里有火车到站的鸣笛声,显然列车早已驶出了东申市,不知道停靠了哪个西去途中的车站,“都说了不要了,你怎么塞进来的?”
明明韩立也没来车站送行,怎么背包里还是冒出来这个玩意儿,一打开,里面还只存了一个号码,就是韩立的!
韩立急忙叫道:“我给我爸买的,他用不好,叫我退!从香港带的呢,买都买了,退什么啊,我就叫伍小天带给你了呗。”
说着说着,他就一眼瞥到邱明泉那似笑非笑的眼睛,麦色的脸上就是一红,声音放低了:“才八百块钱,二手走私货!”
心里,封睿“哈”一声叫起来:“八千块的东西说八百,他当向城是傻子吗?”
果然,那边向城冷笑一声:“是吗?这么便宜,我可就扔了啊,外面是南京长江大桥,下面全是水呢!”
韩立一下子急了:“可别!”
“咔嚓”一声,电话断了。韩立听着里面“嘟嘟”的盲音,呆呆转过身,“班长,你说这混小子脾气上来,不会真的把手机扔江里吧?”
邱明泉笑着耸耸肩:“别问我,我真猜不透他。”
……
绿皮的列车慢悠悠地驶过了南京长江大桥,下面的江面波澜壮阔,水面上过往的轮渡鸣着汽笛,悠远响亮地从下方传到车厢。
向城抱着那只小巧的银色手机,紧蹙眉头看着。好半晌,才轻声骂了一句什么,没人听得清。
旁边,一起结伴去军校的本地同学凑过来,好奇地看着那只银色的稀罕手机:“这是什么啊,没见过哎?”
向城闷着头把手机塞进了脚边的行李:“做成微型大哥大模型的收音机!”
双手枕在脑袋后面,他黑亮的眼睛呆呆地望着逐渐远去的江面。半晌后,又心烦意乱地皱着眉,从行李箱里把那个小巧的手机掏了出来,放进了贴身的口袋。
可恨,这么贵的东西不由分说就硬塞,还得好好保护着,以后还给他!
……
国豪在东申市最大的卖场开在南京东路的闹市上,一年多前郑广豫没有谈下和邱明泉的合作权,转而只能选择租下场地,开了数家家电连锁卖场。
国豪毕竟是后来的一方家电卖场霸主,郑广豫现在坐镇燕京大本营,无论是眼光和魄力,都是当仁不让的英才,要不然也不会在后世做到那样的规模,将店面开到了全国两百多个城市,更不会将自己的企业成功做到年营业收入几百亿人民币的超级家电零售商了。
燕京市的国豪总部财务室里,封云海正拿着刚刚出炉的企业半年财务报表,细细观看。
“我们在东申市的门店发展好像不太顺利啊?扩张速度和营收都比不上全国门店的平均水平?”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去年刚到燕京市,就有人牵线,让他和这家电器零售企业的老总见了面,一见之下彼此都对对方的商业头脑和见识非常赏识,封家本就在找各种投资机会,详谈之后,就入股了正急需资金的国豪电器,投入了相当不菲的一笔钱。
作为大股东之一,定期来查看企业的财报,也是正当权利。
郑广豫点点头,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有点感慨:“去年我亲自去了一趟东申市,想去谈一个看好的合作,结果没成,被本地一家竞争者捷足先登了,本地企业还是有本土优势啊!”
封云海这就笑了笑:“可惜我们联手晚了点,不然我亲自去那边运作的话,想必会好得多。”
郑广豫点头笑道:“是啊,英雄相见恨晚,要是有封总早点入股帮忙就好了,东申市可是您的地盘!”
封云海哑然失笑,继续看了一会儿:“东申市的门店效益差,可是广告促销支出反而是最大的?是这样吗?”
郑广豫神色凝重起来:“对,东申市的那家本地家电卖场可真不是善茬,最近在搞什么‘国产名优家电促销月’,跟着很多打价格战的国企一起猛烈发力,我们搞得有点被动了。”
封云海沉吟一下:“贵公司那边的应对是?”
“东申市的日系电器代理商很不满他们这样大举补贴民族品牌,和我们达成了同盟,专供我们国豪。而且您知道的,东申市的消费一向是很高端的,所以——”郑广豫沉吟一下,“我们在东申市的策略是主打高质高价的洋货。”
封云海的神色就有点严肃起来,他皱眉想了想,半晌才道:“这个我似乎不太看好。实际上我是比较倾向于将销售重点也放在国产品牌上,内需正在井喷,性价比更是老百姓的消费痛点。”
郑广豫哈哈大笑:“封总放心,我和您的观点一致!实际上,我们国豪在总体方针上,和他们明乐家电的策略是不谋而合的,只是在东申市有点分歧而已,就当试水了。”
封云海这才放下心来:“一城一池之失,倒也无所谓的,只要郑总在整体把握上依旧高瞻远瞩,我们这些小股东就放心了。”
“哪里哪里,封氏集团可是我们国豪的大贵人,30%的出资股权,可是解决了我们增资扩股的大问题啊!”
送走了封云海,郑广豫拨通了东申市的长途。
“阿强啊,这几天广告的效果怎么样?高端货出货量如何?”
电话那边,背景声是靡靡乐声,杜强的声音十分急切:“姑父放心,高端货嘛,销量毕竟是有限的,但是来看的顾客相当多!”
他原本算得上英俊的脸上因为饮酒过多而显得通红一片:“这么高端的东西,都得和家人商量一下,但是买一件是一件,得狠狠心才行!”
郑广豫皱着眉:“你身边什么声音?马上开学就是研究生了,要好好学点专业知识,卖场的事多叫下面的人跑跑,交际招待就更不要自己做了。”
杜强赶紧冲着话筒道:“好的好的,姑父的教导我明白。今天是招待凌友会社的贵客,我不出面不太礼貌!”
挂上电话,杜强从ktv的走廊里返回了包厢,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旁边有娇俏的妙龄女子立刻腻上来:“杜总,今晚带不带我们出去啊,我们几个可是推掉了别的客人,专门等你们的呀。”
旁边,方德鑫正搂着一个身姿妖娆的女人,闻言暧昧地捏了捏她的脸蛋:“都一起,你再叫两个姐妹也是无妨的。”
“真的吗?那我可就叫好姐妹来啦,到时候方先生可不要吃不消哦。”女子吃吃地笑。
中岛张着嘴,一个看上去特别天真低龄打扮的女孩娇羞地爬过去,张嘴哺了一点酒液给他:“中岛先生好温柔啊……我好喜欢。”
纸醉金迷的包厢里,点唱的歌曲早已经没人顾得上,忽然,包厢门就开了,一个送酒水的小弟脚下无声地走了进来,利落地放下一个硕大的果盘,才转身出去。
快步走出了包厢,那个小弟足下生风,迅速地溜进了旁边的消防通道,三两下除去了身上的服务生装扮,正是小何。
“确认了,三个目标都在。”他掏出最新型的步话机,藏在无人角落里打开频道,一张娃娃脸微微显出一点得意,“他们正在商量出街,应该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去开房。”
顺着消防通道的窗户看出去,对面街道里一辆普通的夏利轿车里,车窗隐约露出一道缝隙,林哥眯着眼睛:“干得好,待会儿他们出来,你在窗口给暗号。”
小何轻声应道:“放心吧林哥,保证齐活!”
车里的林哥放下了步话机,按下了手边的电话:“邱老弟,你交代的事有眉目了……很好抓,简直没跟几天就出去花红酒绿了。”
邱明泉坐在自己新搬不久的别墅二楼书房里,面前摆着刚打开的电脑,刚刚洗完澡,他身上穿着件深蓝色的真丝睡衣,更衬得肤色莹白,隐约散发着光泽。
随手拿起洗澡前取下的玉石吊坠挂在脖颈间,他单手举着话筒:“好,那就务必拜托林哥了,能保证拿到他们房号吗?”
林哥轻笑一声:“放心吧,老弟你托我办的第一件事,保证手到擒来。就当叫你检验一下我们公司的业务素质了。等我好消息吧!”
……
没过多久,娱乐城二楼的窗口里就忽然闪过明灭两次的手电筒光。
林哥一直盯着,见到手电光的瞬间,立刻就在车顶放上一个模拟出租车的信号灯,缓缓从黑暗中驶出,驶近了ktv的正门。
杜强和中岛一人搂着一个妖娆漂亮的女孩子,他们身后的方德鑫更是一人左拥右抱了两个,脚步微微踉跄,前面的几个人招手叫停了最前面的一辆出租车,后面的方德鑫叫了另外一辆。
杜强弯着腰,和中岛一起钻进车门:“去隔壁的青岛路23号,顺美宾馆。”
“好嘞,您几位坐好。”前座的魁梧男人声音洪亮,热情地在前面答应着,一边迅速地发动车辆,一边随手按下车内的某处通讯器,“老婆,我送完这个客人去青岛路,马上就回家!”
数里之外的邱家别墅,邱明泉静静听着林哥的声音,迅速拨响了一个电话:“东风哥,前天我和你说的事,可以收网了。青岛路上的宾馆,三位嫖客……对,保证消息可靠,房间号马上报给你。”
刘东风的声音有点懒洋洋的:“抓这些小鱼小虾有什么劲啊?”
邱明泉一扬眉:“给你下面的兄弟添点扫黄打非的业绩呗,闲着也是闲着。”
“明泉,我说你可真是闲的,管这事干吗?我堂堂刑警二大队队长,破的都是大案子,这点恶心巴巴的事。不归我们管……”
邱明泉声音一冷:“东风哥,恭喜又升官了啊。我就跟你说一句,其中一个嫖客几天前还和我姐相过亲呢,你要是不管,行,我自己动手钉死他!”
电话那头,忽然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不知道刘东风碰倒了什么,还是亲手摔了什么,他大吼一声:“你说什么!这种王八蛋也配和你姐姐相亲!我……我……你等着!”
市刑警支队的值班室里,刚刚被提拔成二大队队长的刘东风急火火地冲出办公室:“小朱小王,跟我去扫黄打非去,临时接到热心群众举报!还有你——”
他一指值班的文员:“赶紧地,给我把治安大队的兄弟再叫来,叫他们直接去青岛路会合,帮他们弄业绩!”
执晚班的几个民警都吓了一跳:“队长,这种事治安大队去就行了,嫖娼人数很多吗?怎么这么大阵势?”
“先按照大案准备着!”刘东风杀气腾腾,“万一是个聚众卖淫呢,给我按大了办!”
邱家别墅里,刚刚被戴上脖颈的封大总裁在心里不怀好意地道:“既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
青岛路上的顺美宾馆,前台迎宾台的小姐百无聊赖地垂着头,眼睛困得眯缝起来,忽然之间,门就被粗暴地推开了。
四五个精壮的小伙子穿着清一色的警服,脸色严肃,领头的一个更是杀气四溢,板着脸大步冲到台前,一亮警官证:“我们接到群众线报,你们这里有聚众嫖娼行为,房间号是208和210,请你立刻配合我们办案!”
小姑娘吓得一下子就清醒了,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证件:“好好,我给你们拿钥匙,我们可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啊,警察同志您不会罚我们款吧?”
二楼的房间里,紧挨的两个房间门同时被服务员打开,身着警服的几个壮小伙子踢门而入,正看见房间里不堪入目的一幕。
杜强毕竟刚被带着出来风月场,脸皮薄,自己包了一个女人单独开了一个房间,此刻正脱得赤条条犹如白鱼,正奋战在兴头上,就被巨大的踢门声吓得猛跳起来,一眼看见冲进来的几个警察,立刻就觉得满身的血都涌上了头!
完了,怎么会遇上警察扫黄!家人、学校,会不会都知道了?!
刘东风踹开的另一间是个套房,里面的情景更是污秽不堪,就连这些办案有经验的民警们都一个个心里在疯狂咒骂:什么玩意!这么多人挤在一个里外间的套房里,两男四女,都在玩双飞,房间里不仅仅是床上乱七八糟,沙发上也狼藉一片。
刘东风眼尖,忽然就在茶几上发现了一点与众不同的东西,他一个健步蹿过去,眼中锐光直闪:白灰色的一点点碎粉末摊在剥开的纸包装上,再边上,明晃晃的锡纸!
有人吸毒!
“都起来,双手抱头到屋角蹲下!”他厉声大喝,“我们是市局的刑警支队,前来扫除非法嫖娼卖淫还有吸毒!谁不老实,拒捕的话罪加一等!”
中岛正玩得兴起,刚刚烫吸了今天份的海洛因,正飘飘然地接受两个女人的服侍,忽然就被三四个警察冲进了屋,吓得立刻萎了,旁边的方德鑫更是面如土色。
几个女人尖叫连连,可是片刻惊吓后,都是熟门熟路地,立马裹着床单乖乖下床去了墙角蹲着。都是进过局子的常客,规矩都懂,老老实实罚点款关几天,出来时重操旧业,又不会真的扒一层皮。
中岛刚刚吸粉不久,头脑还没完全被致幻,终于气急败坏起来,惊叫着拉过床单披着,颤抖着声音,又惊又怒:“你们这些人侵犯隐私!我是外国友人,我抗议你们的粗鲁行径!”
刘东风冷笑一声走过去,嫌弃地瞥了一眼他裸在外面的小半边身子,一字字道:“对不起!在我国境内违法犯罪的外国人适用我国法律,懂不懂?嫖娼属于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违法行为,吸毒的罪行就更重。我国公安机关有权依法给予治安处罚甚至判刑,必要的,可以同时做出限期离境或者强制戒毒的决定!”
他大手一挥,旁边的手下直接扑过来,把中岛拎了起来:“穿衣服,所有人跟我们回去验尿!”
小黄嘿嘿一笑凑过来:“队长,理论知识很过硬嘛。”
刘东风从鼻子里骄傲地哼了哼:“那当然,依法办事,理论先行。”
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角落里强自镇定的方德鑫身上,眼睛里闪着不明原因的幽火:“你姓方?”
方德鑫看着他那冰冷眼神,心里没由来一慌:“是是,开房是用的我的身份证。警察同志,我错了,该罚多少钱,我认……我一定配合调查,可是我绝对没有吸毒!您明鉴!”
手忙脚乱地披上外套,他把心一横,凑近了刘东风,用极低的声音道:“警察同志,我有点事想交代,您能不能……跟我去一下卫生间?”
他侧过身,悄悄对着刘东风露出了装满钞票的钱夹,轻轻一抖。
刘东风似笑非笑地看看他,揪着他的衣领就往卫生间拖:“好啊,我听。”
卫生间的门关上了。忽然之间,里面就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方德鑫的痛呼声传了出来,又惊又怒:“你干什么!我要告你……你凭什么打人?!啊——”
只听见刘东风怒声大叫:“谁打你了,竟敢血口喷人?给我蹲下,我怀疑你身上携带违法的东西,特别是藏毒!——我靠,竟然先行贿再袭警!”
又是一阵古怪的声音,夹杂着方德鑫的痛叫,半晌刘东风才拍了拍手,打开了卫生间的门走了出来,冷冷地吐了一口吐沫:“24k的纯傻x!拿着一沓钱当场行贿,小黄,给他记下,多控一条罪!”
小黄高声应了一声,冲进去就往外拖人,方德鑫只是嗷嗷痛叫:“我要控告他,他打我!我有伤!”
小黄“扑哧”一下,充满鄙视地凑近他,随手在他某处轻轻一击,立刻引来方德鑫又是一声惨叫。
“放心吧,你身上不会有伤的。”小黄笑眯眯道,“我们害怕得很呢,不会叫你们这些人渣陷害成功的。”
……
一行人灰溜溜地被带出了宾馆,外面的警车闪着灯,另一边,一辆白色的帕杰罗正安静地停在一边。
刘东风没好气地一脚踹在杜强和方德鑫屁股上,把他俩塞进了警车,冲着一边白色帕杰罗边的黑影打了一个ok的手势。
那个修长静默的身影没有立刻隐去,却无声地在一片黑暗中继续看着。前面装着方德鑫和杜强的车开走了,后面,中岛才被押着推上了另外一辆。
“把他单独关着,小心点。”刘东风冷笑吩咐着,“吸毒的,又是‘国际友人’,办案可得小心点。”
他转身来到邱明泉身边,小声道:“惊喜!那个日本人还吸毒呢,被抓个现形!”
邱明泉俊脸冰冷,一双眸子幽深如冰潭,在路灯的照耀下,更显得如黑色琉璃。
此时,他的身体里已经换成了封睿。
封睿悄然靠近了关着中岛的警车,并不掩饰自己的存在,深深盯住了警车里面无人色的中岛,讥讽一笑:“中岛先生,别来无恙?”
中岛正在心里焦急地想着接下来怎么脱身,忽然被他这忽然冒出来的一双眸子吓得胆战心惊,待到看清面前的脸,不由尖叫出声:“你……是你陷害我?!”
“需要陷害吗?有人陷害吗?”封睿诧异地道,冷冷一笑。
中岛的酒意和毒品带来的快感早已经被吓得全部消了,现在看着邱明泉只觉得满心害怕又痛恨,他嘶哑着嗓子:“原来真的是你!你想办法除掉我,对不对?卑鄙的小人,商业竞争而已,就用这种手段……我只后悔怎么在俄罗斯放了你一条命,才会导致你阴魂不散!”
封睿悠悠站在路灯下,看着警车的暗影里的中岛,忽然微微一笑,冰冷的脸上宛如冰雪初融。
“真是巧啊,原本以为也就是嫖娼,没想到你玩得还挺大。”他挥了挥手,懒洋洋地冲着中岛笑笑,“整个都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对了,忘记告诉你,外国人在中国境内吸毒,也不会网开一面哦。”
他冲着刘东风挥了挥手:“警察同志,那就辛苦您啦。”
刘东风装模作样地向他敬了个礼:“感谢这位公民给我们举报线索,我代表警方感谢您,不仅抓到了卖淫嫖娼,还意外抓获了吸毒者!”
……
笑着转身上了自己的车,真正掌握着身体的封睿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让我开一会车儿吧?”
意识深处,邱明泉无奈地道:“是不是太高调太嚣张了点?既然已经看到了中岛他们的下场,悄悄欣赏不就好了?”
封大总裁淡淡道:“我上辈子比这高调嚣张多了,做人不能快意恩仇,要钱要权干什么?”
他一边开着车在路上风驰电掣,一边冷然道:“我明白你的谨慎。可是我早说过了,要送你一世荣华富贵、顺遂舒心。可是什么叫顺遂舒心?有仇报仇、肆意快活,这才是。”
邱明泉犹豫一下:“那也要防止中岛反扑才好。”
封睿唇边微微露出一个笑意:“说得好。只知道逞嘴皮子痛快,那当然是有勇无谋,愚不可及。所以,对落水狗痛打到底的时候,也要审时度势,争取绝了后患。”
他单手拿起诺基亚,找到了想要的号码:“林哥,刚刚辛苦你了。接下来,我还有几件事想托你办。”
林哥在那边沉声道:“你说。”
“第一,那个叫杜强的刚刚保送了本校研究生,而我不想在学校看见他了,所以麻烦林哥拿到这次的嫖娼行政处罚后,帮他寄去学校吧。”
封睿握着电话,脸庞在窗外流动的光影穿梭中一片冷漠:“假如寄去之后半个月之内看不到学校的保送资格取消,那就再麻烦林哥帮着把这份东西,贴满东申财经大学的布告栏。”
林哥在那边爽快应了:“没问题,保证搞定。”
封睿接着道:“第二,这次有意外收获,那个中岛不仅仅嫖娼,还吸毒。你同样尽快拿到中岛和方德鑫卖淫嫖娼的处罚书,中岛吸毒的判决一拿到,就用加急国际快件寄送给日本凌友株式会社。”
林哥又是惊讶又是欣喜:“居然还吸毒?这可好了!”
“再找个懂日文的人冒充凌友会社的员工,打电话给总部,举报中岛为了泄愤私仇,放弃东申市最大的家电卖场,顺便告诉他们,中岛短期内不会出来了。”
林哥心花怒放,他是知道中岛和邱明泉在俄罗斯的过节的,也知道中岛曾经花钱请人暗杀邱明泉:“好,懂日语的大学生还是好找的!”
“我明天派人给你一份翻译好的日文信,里面有他们近期下滑的销售数据,你叫人照着念就行,请求日本总部来查。”封睿淡淡道,语声透着平时少见的杀伐果断。【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