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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丽眼睛一亮:“对!那位刚来燕京不久的超级富豪,听说他就是来自于东申市,圈内人都说,他们家一开始也只是财力中等,后来运气好,在证券市场上暴赚了一笔!”
……
燕京市,距离后海不远的一处四合院,封云海正推开厚重的红漆木门,走进新购置不久的家。
这处四合院里外两进,分成了东西两院,正中央庭院里种着两棵硕大的枣树和柿子树,现在是严冬,树叶都掉光了,可是依旧看得出树干粗壮,枝桠繁茂。
地段好、面积大,加上燕京市的四合院现在已经有了点涨价起步的苗头,他们从东申市过来,买下这个中意的四合院,也花了有三百多万出头。
刘淑雁正在客厅里新买的青瓷缸前喂锦鲤,看见丈夫进来,忙帮他接过大衣:“爸爸身体怎么样?”
封云海神色郁郁:“刚刚去医院陪了一下午,医生说,暂时控制得挺好的,上次化疗效果不错,幸亏老爷子平时身体健朗,撑得住。”
刘淑雁忧愁地叹了口气,自从举家搬到燕京后,老爷子的病情也确了诊,幸好发现的早,按照医生的估算,目前的状况还比较乐观。
“外面冷吧?我瞧窗户上霜花都那么大朵呢。”
封云海叹了口气:“可不,虽然到处都有暖气,可是习惯了东申市冬天的潮气,乍一来这,天天烤得人发干,还真不习惯。”
刘淑雁走到厨房,掀开灶台上的砂锅:“赶紧来喝碗猪肝枸杞粥,去火的。我这几天也一样,一觉起来,干燥得鼻子里都有血丝。”
封云海接过妻子递过来的热粥,大口喝了几口,额头上冒了点汗出来:“老婆煮的东西就是好,真香。”
刘淑雁唇角带笑,目光温柔:“以前啊,睿儿就挺爱喝这个,就连明泉那孩子……”
她忽然住了口。
封云海闷着头,喝完了那碗粥,抬眼看见妻子忽然黯然神伤的样子,叹了口气。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别想太多。睿儿在那边适应得不错。几年过去,一切就都淡了。”
他打起精神:“我啊,今天谈了笔生意,和一家家电零售公司的老总见了面,决定投点钱进去。他们打算向东申扩张,等过一阵子,你真的想元涛他们夫妻还有那边的朋友,就顺便过去,以股东的身份视察一下。”
刘淑雁苦笑一下:“你啊,还是天天这么拼。”
封云海微微一笑:“等我这几年多挣点家业,睿儿一毕业,我就把这些全都交给他。然后我俩全世界旅游,享清福去!”
……
1994年的春节,无疑比过去冷清了些。
隔壁的封家整个搬走了,一向喜欢凑在一起热闹的几个孩子,也只剩下了向明丽一个人回家过寒假。
向元涛夫妻俩老早就眼巴巴地看着邱明泉,想叫他来一起吃年夜饭,邱明泉想着爷爷奶奶,想着两位老人和以往在一起过年的刘琴花一家,心里也不安。
灵机一动,他索性最终选了一家大饭店,订了三家一起的年夜饭,这样一来,大家都高兴极了。
刘琴花一家和向元涛一家,还真的都颇有渊源。
韦青一直在刘家的美发厅理发,做了常年老顾客,早就和刘琴花熟悉得很,而刘东风更是向元涛的直系手下,向元涛对这个勇猛踏实的小伙子印象极好,就连向明丽,也和刘东风有过几面之缘,算是认识了。
这天是除夕夜,邱明泉早早地开着车,把爷爷奶奶送到了饭店,隔壁的刘琴花一家也早就到了,只除了刘东风还在警察局站最后一班岗。
刘家的二女儿刘媛媛亲热地跑过来,一边一个搀着邱爷爷和邱奶奶:“哎呀,今天二老穿得可真好看!”
邱奶奶身上一身深紫红滚着精致刺绣金边的丝绸棉袄,下身黑色的棉裤,裤脚上同样滚着刺绣金边,庄重又气派;邱爷爷则穿了同系列的一身藏青蓝唐装,浑身上下,虽然还有一点过去艰辛生活留下的畏缩和拘谨,可是整体看上去,也是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儿了
刘琴花把二老让到了主座上,得意地邀功:“那可都是我帮着挑的,贵着呢!就是明泉这孩子见外,死活非要给我钱。”
刘媛媛“咯咯”一笑:“再贵又怎样?明泉现在每天家电店里的销售额,漏出来个零头,都够买十套八套的了。”
刘琴花的老公也在一边凑趣:“就是,我瞧啊,比你们买股票还稳妥些。”
近期的股市,无疑是充满风险的。随着股价开放引爆的市场行情,到了1992年8月开始急转直下,暴跌连连——在南圳市的认购证抢购发生的骚乱虽然很快平息,可是还是传遍了全国,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很多舆论都担心国家因此限制股市,抛售潮一发而不可收拾起来。
一直暴跌到1993年中,股市才再度调头向上,然后再次又开始了暴跌。这期间的毫无规律,结结实实给新入市的股民们上了一堂血淋淋的风险教育课。
到了今年年初,股市依旧像个摸不清脾气的暴躁熊孩子,忽起忽落。有时候艳阳高照几个月,有时候又忽然阴雨连绵。
但是无论股市怎样,邱明泉却没有少赚钱。
别的不说,股市越是风云莫测,研究技术图形的人就越多,他们的“财富智慧”分析软件,就卖得更加红火。
随着计算机的日益进步,现在的很多地方已经开始有计算机出现,证券公司的大户室越来越多,这种简陋的基本分析软件已经是标配,就连一些在股市上赚到一点小钱的股民,也看着别人高大上的软件眼馋,纷纷狠心购买。
市面上,一开始还有人跟风研发类似的软件,可是封睿在前世使用的那些软件都非常成熟,对于它该做哪些循序渐进的升级,时刻可以走在前面。
跟风的几家软件疲于奔命地跟着升级了几次,就偃旗息鼓,再也没有再跟着升级了。而现在的股市,由于电脑的发展,也已经开始在全国热火起来。
他们的“财富智慧”,不仅仅在东申和南圳卖得好,就连全国各地,都已经开始铺货了。
——过去的1993年,经历了四次疯狂的升级的“财富智慧”软件,达到了年销售额两千多万!
邱明泉占的股权是20%,而获益最大的,却是韩立那没心没肝的傻小子。
封睿出国前,决绝地把股份统统转让给了他,导致韩立手里的股份,、和陈老师一样,达到了40%,两个最大股东心里都极其不安,商量了一下后,主动把一部分股权拿了出来,作为奖励,分给了下面十几名元老级别的技术人员。
这一来,所有的技术骨干都感激涕零,恨不得把命都卖给公司一样——公司的业绩大家都知道,这每人百分之一的股权,按照最低算,今年的分红就能有五六万!
——这可是老板白给的,从人家自己份上拿出来的,而非空口许诺的期权!
就算是没有分到的新职员们,也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老板说了,以后还有增资扩股的机会,允许表现良好的员工获得公司股权!……
邱明泉站在包厢里,帮爷爷奶奶把外套挂了起来,笑吟吟道:“是啊,无论股市好不好,卖股市软件都能赚点钱。”
“何止软件啊,明泉家的家电卖得也好啊!”刘媛媛笑嘻嘻地往酒桌上摆带来的酒水,“这些天啊,我看排队买电器的队伍长得吓死人,就连我们美发厅的顾客,都听到人在议论你们‘明乐’呢!”
远低于国营商场的售价,品种繁多的新颖家电,还有各种很多地方少见的高端货,叫“明乐家电”打响了第一炮,而接下来的那轮广告,更是惊世骇俗了!
在这之前,有谁见过一家民营企业,有胆量、有底气在最大的《东申日报》上,包了整整一个版面,只做一句话的鲜红颜色的广告?!
“名优家电,尽在明乐!全市最低,欢迎比价!”
简单又粗暴,直接击中所有人的心脏。正值春节家电销售高峰,这一下带来的人气简直是前所未见,每一天,明乐家电的门外都有人排队付款,程宵带着一群热情澎湃的创业者们,忙得都快要疯了!
源源不断的进货、全国各地签合同、联系运货和安装、紧急扩招和培训新增的销售人员……而这一切,都值得!
程宵从没觉得这样充满干劲过,他对各种销售数据了若指掌,这两个月下来,他心里已经有了数:这步薄利多销的棋,终究是走对了。
粗略估计,销售额已经突破了六百多万!
虽然利润率不高,可是这样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国营企业败下阵来,那些原本属于它们的份额,会转到明乐的手下,这才是最重要的!
——哦对了,还有那家无声无息开了五六家的“国豪”连锁,也根本翻不起来什么风浪。
刘琴花笑着白了女儿一眼:“怎么,看着眼馋了,也想创业去?”
刘媛媛已经大学毕业了,现在专心跟着妈妈打理刘家的美容美发生意,这几年,生意也是蒸蒸日上,红火得不得了。
“琴华美容”刚刚正式从“琴华美发”里分离出来,刘琴花负责美发连锁店为主,已经在全市的富裕小区开了十几家分店。
而年轻貌美的刘媛媛,雄心勃勃地独身去了一趟香江,认真地学习了正规的美容知识,顺便引进了全套的先进美容设备,一回到东申市,就在刚刚兴起的美容业上打了一个漂亮仗。
只做高端客户,一切都挑最好最贵的买,不仅不愁没有生意,相反,有钱的少奶奶圈子反倒大加追捧起来。
刘媛媛如今,浑身上下也都是名牌傍身,气质从容优雅了许多,过去飞马路上那些贫穷节俭的痕迹,早已经被富裕的物质生活消磨得无影无踪了。
“妈,我这不是已经创业成功了吗?”刘媛媛娇笑着,“哎对了,说起来啊,当初还是封睿那个小弟弟提醒我们做美容的呢,可惜啊,他们全家都搬走了,我都没机会谢谢他。”
邱明泉一怔:“他什么时候这样和你们说过的?”
刘媛媛想了想:“那一年,就是他来你家等你,顺便在我家吃了一次饭?”
邱明泉怔怔听着,心里忽然一阵酸楚悄然翻上来。
是吗……他怎么,竟然不知道呢?
“就是那一年,我们家店铺被砸的那阵子。”邱爷爷忽然开口。
明泉这孩子去报案了,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那个封家的孩子,就在家里等了他足足几个钟头,却也没有最终等来。
刘媛媛还在继续笑着:“我这人啊,欲望不大,把我家的美容店开到五十家,我就满足了!”
邱奶奶抓着她的手,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哎呀五十家,那可不就是一个女总裁了吧?”
大家一阵哄笑,富丽堂皇的饭店包厢里,一阵欢乐。
而在这原本该开心欢笑的时刻,邱明泉却怔怔出神,身边的繁华热闹忽然失去了该有的颜色,只觉得隐约寂寞。
他想起来了。
那天在外面奔波后,他一身疲倦回家时,在楼下的小花坛里,遇见了少年的封睿。
他带着医用的纱布和药;他板着脸,异常不快地质问他为什么不去医院;然后,他弯下腰来,沉默不语地帮他包扎。
原来,他已经在他家里,等待了那么久啊。……在那个等待他回来的晚上,少年的封睿在想些什么呢?邱明泉恍惚地想着。
这本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场景,在他们共同相处的那些惊险时刻里,不值一提,可是此刻已经提起,邱明泉才忽然发觉,竟也记得如此清晰。
那时候,他手指划过他伤口附近的酥痒,他蹲下身时头顶乌黑发亮的发丝,他冷冷抬头,英挺眉峰中露出的一点不耐,还有他包扎的手法,温柔细致,好像在呵护着什么。
现在的他,在哪里呢?异国他乡的春节,没有亲人和父母在身边,他会和自己一样,偶然也想起过去的事吗?……
“别想了。”一声冷冷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封大总裁开了口,不带什么感情,“我在外国上学时,过得不知道多风流潇洒。”
他的口气带着悻悻然的冷漠:“一群朋友去赌城潇洒,去游轮上开party,美女环绕、香槟乱飞,哪里寂寞了?要你在这边帮他悲春伤秋?”
包厢外,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谁要做女总裁啊?我妹妹可真厉害,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刘东风笑嘻嘻推开门,向元涛夫妻和向明丽一起走了进来。
向明丽今年已经大四,整个人完全没了过去呆呆的女学究模样,摘掉了厚厚的眼镜,换上了隐形镜片,脸庞光洁如玉,气质像极了韦青,书卷气中带着清丽,还有点不谙世事的超然和天真。
向元涛夫妻个子都不矮,所以无论是邱明泉还是向明丽,两人都遗传到了这一点。
邱明泉现在已经差不多接近一米七八,而向明丽更是抽条抽到接近一米七,在这个物质贫乏的年代,简直算是模特一般的身材。
此刻向明丽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薄款呢子大衣,里面露出银灰色的高领毛衣,更显得脖颈修长、气质温雅。
刘东风站在她身边,比她还高了一个头,穿了一身皮夹克,也是精神又利落。
刘媛媛性格爽朗,赶紧站起来对向元涛夫妻问了声好,才得意扬扬对哥哥道:“可说好了啊,以后在员工面前,你得叫我一声刘总,不准再动不动叫我小丫头!”
向元涛夫妻这边齐齐走过来,和邱爷爷邱奶奶见了礼,又叫刘东风拎过来一大堆年节礼物送给二老,几家人这才热热闹闹地坐了下来。
“向城那孩子呢?”邱奶奶张望着,迟疑地问,“军校也像当兵的一样,不给回家吗?”
向元涛赶紧笑着回话:“不是,军校当然可以回家过寒暑假的。不过向城他们今年遇到点事,附近山区大雪封路,很多山民被困,就近的部队人员不够,就动员了军校生前去支援,小城主动报了名。”
韦青眼圈微微一红:“是的,今年,小城是回不来过春节了。”
虽然是养子,可是向城自从三四岁就长在他们身边,向元涛夫妻感念战友的恩情,对向城从来都当成亲生的一般对待。
向城头一次离家上学,本就想得厉害,结果还主动请缨参加救援任务回不来过春节,向元涛还好点,韦青早已经心疼得掉了几次眼泪。
山区暴雪封山,铲雪救援,那可不仅仅是苦和累,危险都是有的啊!
“上了军校,这可是……没办法的事啊。”刘爸爸感慨了一声。
刘琴花本想附和安慰一下韦青,可是一想到自己儿子有时候彻夜不归、出任务时自己的牵肠挂肚,一时间愁肠百结,也是说不出话了,只悄悄在桌子下握了握韦青的手。
人齐了,菜肴开始一道道行云流水般上来。道道精美,色香味都无可挑剔。
饭店是封睿选的,这种地方,他可是熟稔无比。
东申花园饭店,在1990年刚开业,位于市中心的茂名南路上,邻着繁华的淮海路,不仅闹中取静,规格也是相当高档。
面对着日益鼓起来的人们的腰包,世界知名的不少饭店都看准了中国市场,大仓(okurA)饭店集团就是其中之一,首先在繁华的东申市开了这家高端餐饮。
这里的一顿年夜饭,价格可真抵得上普通人家几个月的工资了呢!
刘媛媛脾气豪爽,又嘴巴甜,穿花蝴蝶一样主动在席上倒酒,先开了一瓶茅台,给能喝酒的倒上。
“这茅台最近可紧俏了,大家尝尝!”
刘琴花笑着道:“瞧你这忙得团团转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带来的酒呢!”
刘媛媛抿着嘴一笑:“我从明泉家的超市拿的,他家货全,啥都有!哥,你不来点?”
刘东风赶紧摆摆手:“我待会儿得开车送大家回家呢,不喝酒!”
“切,就算不开车,你也就是个三杯倒,明明是怕露怯才主动承揽开车吧?”刘媛媛毫不客气地揭哥哥的底。
刘东风羞恼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总比明泉酒量好点吧……闭嘴,小丫头要上天啊?”
第117章 暴富的边境神话
众人哈哈大笑, 饭桌上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邱明泉身边坐的就是向明丽, 看着刘东风兄妹俩打打闹闹, 他鼓足了勇气,轻轻对向明丽道:“姐……你要喝红酒还是果汁, 我给你倒?”
向明丽的脸立刻红了,局促地低声道:“谢谢,果汁就好。”
向元涛夫妻最近找了机会, 将邱明泉的事告诉了女儿,向明丽自然是震惊无比。
她对这个邻家的小弟弟一直很有好感,邱明泉以前来家里偶然做客时, 两个人就谈话挺是投缘,现在竟然忽然得知是自己流离在外多年的亲弟弟, 只觉得造化弄人, 却也由衷地欢喜。
接过邱明泉帮她斟好的橙汁, 她悄悄打量着身边的弟弟。
和前几年初见时那个小男孩完全不同,如今的邱明泉沉稳俊秀, 目光有如寒潭中映出的星子, 坐在热闹的一群人中,显得格外安静。
在他这个年纪, 本该像过去的向城一样, 顽皮笑闹、活力四射的啊, 就连旁边比他大得多的刘东风,都比他话多些。
一想起这个弟弟以前的经历,向明丽心里就酸酸软软的, 一片怜惜。
“对了,我带了这个给你。”她柔声道,从身边的包里掏出来一个漂亮的纸盒子,有点不好意思,“寝室里的同学都在织这个,我就买了点开司米毛线,学着织了一条。”
邱明泉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条深灰色的围巾,中间点缀着漂亮的双绞花样,不由得心里一暖:“给我织的吗?好厉害啊!”
刘东风在一边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哎,向小姐手真巧啊,也给我织一条吧!”
刘琴花在边上狠狠打了他一下,小声骂:“闭嘴,女人给人织围巾,要不就给家里人,要不就给男朋友,你算是哪根葱!”
刘东风还真不知道这些门道,闻言闹了个大大的脸红,向明丽也羞涩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轻声细语地道:“我,我只织了两条,还有一条给小城带去了。要不,我下次有时间给东风哥也……”
“不用不用!”刘东风慌忙使劲摆手,脸色涨红,转头瞪着刘媛媛,“你看人家姐姐都知道疼弟弟,你呢!你这个亲妹妹呢?”
刘媛媛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神气活现地笑:“我忙着挣钱呢!给你织一条围巾的时间,挣的钱够买一百条了,您哪,就将就点吧!”
邱明泉听着一桌子笑声,也微微绽开了一抹笑意。
身边,刘琴花瞧着向明丽一直脸红红的,急忙打岔:“哎呀我家这女儿,天天叽叽喳喳的,吵得我脑仁疼——你也学学你明丽妹子,成绩这么好又淑女。对了,今年该大学毕业了吧?”
向明丽腼腆地回答道:“是啊,这开学就是最后一学期了。”
“啊,那明丽成绩这么好,会接着考研吧?”
韦青微笑着接了话:“已经考上了,不过下学期啊,她会去俄罗斯游学,怕是要去一阵子呢。”
她怅然地伸手理了理女儿的头发:“一个个的啊,都要离开家了。”
邱明泉在一边接口:“姐姐要去这么久吗?”
向明丽点点头:“嗯,最近俄罗斯的国立莫斯科罗蒙诺索夫大学有个生物学的学术交流名额,我争取到了。大概三月去,五月底回来,赶上毕业考试,在国内拿毕业证书。”
四年奖学金成绩排名,她争取到这个名额是无可争议。
封大总裁原本一直默默无言地听着,可是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呼吸急促,在邱明泉心里叫了一声。
“怎么回事?前世可没有这一出?!”
向元涛含笑看着邱明泉:“说起来,她下决心去俄罗斯,还要感谢你呢。”
邱明泉一愣:“什么?”
“这次交换生的机会是国家出路费和学术经费,但是生活上需要自费,小半年的费用可不少。”向元涛感慨地摇摇头,“要不是听了你的建议,她也不会买那个认购证,手里也不可能有那么一大笔钱。这出国的费用,都是她自己解决的。”
封大总裁忽然急切地道:“我知道了!你姐姐现在手里有了钱,所以才决定争取这个名额的!”
前世向明丽一定也有过这个机会,可是向元涛一向清廉,向明丽从小就养出了不乱花钱的习惯,这个名额涉及那么大笔支出,她甚至根本没和家人商量,就放弃了。
而这一世,邱明泉的无心举动,却让向明丽也赚了一大笔钱,面对着高等学府的专业交流机会,自然就心动了。
重活一世,一些事,终究还是变了!
邱明泉诧异地在心里问:“姐姐出国交流不是好事吗?你怎么如临大敌似的?”
封睿沉声急道:“不对,有哪里不对!”
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呢,他想不出来。
就在这时,忽然地,向元涛身后公文包里的大哥大忽然响了,向元涛一直在惦记着这个电话,第一时间就抓了起来,一看甘肃那边的固定号码,脸色就激动起来。
他站起身,稍稍对着大家打了个禁声的手势:“小城!你在哪里?不是说抢险的地方没有电话吗?……”
向城远远的声音从电话线里传来,带着杂音,夹杂着一片呼啸的风声:“爸,我在指导员办公室里打电话呢!没事,抢险早都结束了,现在在做善后工作,大家伙一起过年呢,所以回不去了。您叫妈妈和姐姐放心!”
他的声音顿了顿,微微有点嘶哑:“叫明泉哥也放心。……”
韦青紧张地站起来,示意丈夫接过了电话:“小城,吃的怎么样?大过年的,跟着住军营习惯吗?”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下,向城的声音带着欢快,却似乎有点鼻音:“嗯,我们这边吃得特好!饺子啊包子啊还有香肠啥的,我中午都吃撑了呢。”
韦青这才放心了点:“上次你爸托战友给你带去的绒裤和护膝,记得平时穿戴上,别怕臃肿就不穿,到时候冻着。还有你姐姐给你织的围巾,也记得出入戴着。”
“嗯。……妈我知道了,都穿着呢。你们也保重身体,现在在吃年夜饭吧?”向城对着话筒喊,线路杂音太大,一直滋啦滋啦的。
“是的是的,我们几家人聚在一起凑个热闹。”韦青眼眶忽然湿润了,“就缺你一个了。”
邱明泉在一边默默坐着,看着身边姐姐忽然也红起来的眼眶,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
……白雪皑皑的边陲小镇上,孤零零的小街上没太多人,街口处一个绿色的邮政局牌匾又破又烂,可是里面却满满当当的全是排队等着打电话的人。
向城身后排队的人已经不耐烦了:“喂喂,长话短说啊,这么多人可都等着呢!
“妈,就说到这儿吧……你们好好吃年夜饭,我就来拜个早年的!”向城慌忙大声地对着话筒喊,伸出衣袖擦了擦夺眶而出的泪水,“我挂了啊,妈!”
他赶紧回过身,冲着身后不耐烦的男人露出一个求恳的笑:“我再打一个,马上就好,抱歉抱歉!”
“搞什么啊……大家都是三五分钟的,自觉点啊。”那人不爽地抱怨,可是看到他眉目如画笑容歉然,终于不吭声了。
向城急切地从裤兜里拿出一张小纸条,按照上面的国际长途电话号码,开始拨打。
“嘟嘟——嘟嘟——”盲音一遍又一遍。
他身后的人终于再次忍不住了:“喂喂,占线了就算了啊,哪能一直占着位置啊!”
向城焦急地听着电话里的盲音,终于忍不住问一边的工作人员:“叔叔,请问国际长途为什么打不通啊?是过年线路繁忙吗?”
柜台里的胡子大叔翻了个白眼:“咱们这小地方,没接国际线!”……
“向城向城,快走吧,就等你一个呢!”邮局门口,四五个大男生焦急地催促起来。
“来了来了!”向城匆匆放下电话交了款,转身向着门口跑去。
几个男学生都穿着厚厚的绿色军大衣,带着厚厚的棉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可是邮局的门一开,外面漫天的风雪依旧刺激得所有人一缩脖子。
外面停着辆大卡车,后面的车厢里堆放着一大堆镇上采购的大白菜和成筐的土豆,几个学生嘻嘻哈哈地跳了上去,挤在后面。
披着巨大的塑料布,几个男生躲在下面,躲着外面肆虐的风雪:“打完报平安的电话赶紧回去了,大过年的!”
“有什么区别吗?又没有年夜饭吃,就一顿白菜馅的饺子,连点肉星儿都看不见,我都快馋疯了!”
“别抱怨了,指导员不早说了吗,运进来的猪肉有限,得先送给受灾的群众过年。”
“过什么年啊,明天一早还得去铲雪呢,大型机械车在路上又被塌方堵了,走路全靠腿,说话全靠吼!”一个男生嘟囔着。
“妈的,下次不打电话了,我一打电话。我妈在那边就嚎啕大哭,我跟她说没危险,真危险的地方有大兵哥哥在前面顶着呢,她就是不听。”
另外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学生大大咧咧地道:“就是,我妈也哭得我心烦!”
“下次个屁啊……我以后再也不主动要求来了,这不是想入党吗?”另一个学生哭丧着脸,举起手端详,“我这手上的血泡都没断过,疼死了啊啊啊!”
向城坐在大重卡的车厢最外面,大片的塑料片这挡不住所有人,他半个背脊露在外面,默默听着大家的聊天,一声不吭,红肿的手却紧紧抱着胸前和脖子上的那条银灰色围巾。
那是姐姐帮他织的。
出了小镇,道路渐渐艰难。旷野上的天色早就黑了,呼啸的风声夹着雪粒子拍打在车厢里,很多人渐渐因为寒冷而安静了,互相依偎着瑟瑟取暖。
“喂,向城,你挤进来点。”他身边的同学使劲往里挪了挪,“半只手露在外面举着塑料布,该冻僵了吧?”
向城从遥远的思绪里回过神。摇头笑笑,没动窝儿:“没事,手上冻疮都破了,早没感觉了。”
这是真话,冻疮在暖和的地方才会又痛又痒,现在露在风雪里,反倒僵得没知觉了。
“第一次长冻疮,难受吧?俺们老家可冷了,我年年长冻疮!”他身边的男生得意地挺起胸。
“我靠长冻疮很骄傲吗?你那是年年都犯的老毛病,人家向城可是冻出来的,干活也太狠了!”向城身边的同学好心地捅了向城一下,“我说你也真是实心眼,干活大差不离就得了,就你不偷懒。不累吗?”
向城淡淡地笑了一下,有点茫然:“有吗?我没觉得累。”
“有种。瞧你那细皮嫩肉的手,我还以为你只会弹吉他!”
“我还记得新生迎新晚会上,向城弹得可好了!你不知道,我们班一堆女生都看着他流口水呢!……”
“哈哈哈是啊!话说向城你咋不谈恋爱啊,就凭你那一手吉他和摇滚,把妹简直是手到擒来吧?”
大一军校男生的苦中作乐的笑闹声随着卡车的颠簸渐渐去远去,消失在风雪连天的旷野。
……
饭店的包厢里,封睿依旧在苦苦思索。
所有刚才的信息一直在他心中打转,忽然地,一个词停留在心间。
五月回来……五月。
他这种魂魄状态,一直有种奇异的直觉预感,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向明丽要去俄罗斯的那一刻,他竟然有种毛骨悚然的害怕!
他的脑海拼命地疯狂搜索着前世的记忆,所有的知识、轶闻在脑海中飞快闪过,一片缭乱中,忽然地,一段记忆深处的新闻忽然就跳了出来。
……虽然没有身体,可是这一刻,封大总裁只觉得仿佛有种发凉的感觉沿着脊椎直通大脑,叫他满心惊恐!
“快点阻止你姐姐!不能叫她去这时候的俄罗斯!”他失声惊呼出来……
邱明泉大吃一惊:“怎么了?你说清楚!”
封睿心思急转,整理了一下思绪,假如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开往俄罗斯的火车,正有一群穷凶极恶的劫匪在流窜作案。
不不,不是一伙,是好几伙!
他已经想起来了,前世他在向元涛那里,看过一本建国以来的大案要案纪实,那是多年以后整理和公开的。
早些年,乘坐开往俄罗斯这趟列车的,还多是因公事出差的学者、官员和公务人员,上座率也稀稀落落。
可是到了后来,有些人发现了一个倒卖的商机,往来俄罗斯和内地之间贩卖彼此稀缺的商品,就能赚到大钱!
彼时的俄罗斯刚刚从土崩瓦解的前苏联分离出来,轻工业几乎是空白,国内急缺各种小商品,而中国内地却恰好有不少直销的国营老厂的积压货,比如暖水瓶、脸盆、塑料制品等等,几毛几块的便宜小商品只要贩到俄罗斯,就是几倍甚至十倍以上的毛利!
同时,回程时带上一点俄罗斯盛产的毛皮、手工艺品等等,回到内地又能再赚上一笔,这样一来,不少人就通过辛苦往来这趟列车,实现了人生暴富的第一步。
鼎盛时期,这趟列车充满了来自各个省份的倒爷们,一个个怀揣巨款奔波于燕京市和俄罗斯,导致了一张几十元的车票价格飙涨到黑市价几百美元,还一票难求呢!
封睿简单地向邱明泉解说了一下状况,邱明泉更加茫然,一边在酒桌上吃菜,一边在心里偷问:“这有什么不对吗?”
封睿长叹一声:“整趟列车上,后来都充满了怀揣巨款的倒爷,你觉得呢?”
邱明泉略一思索,只觉得悚然一惊,忽然也明白了。
这么多的钱聚集在一起,有财富的地方,又怎么会没有罪恶?!
“有劫匪吗?”他立刻抓住了重点。
封大总裁声音凝重而冷肃:“是的,商人嗅到商机,罪犯嗅到捕猎的血腥气味。这趟列车从90年代初就有人开始倒货,车匪也慢慢出现,而且在今年达到了顶峰!”
就像是闻到了血腥气味的鲨鱼,他们一开始还是小股流窜作案,后来就形成了大型团伙,抢劫、殴打反抗者,甚至出现了轮奸女性乘客,最猖獗的时候,甚至从列车头抢劫到列车尾,一个乘客都不放过!
邱明泉大吃一惊:“这么猖獗,为什么没人管?!”
封睿回忆着案件纪实中看到的描述,沉声道:“没法管。这时候的列车车速极慢,整个行程长达六天,一旦开出了中国边境线,行驶的列车就是在俄罗斯的国土上!”
“那俄罗斯的警方不管的?”
封睿苦笑:“第一,车程长达六天,一直到终点站才会有俄罗斯警方驻守;第二,车上是中国人居多,并非俄罗斯居民;第三,抢劫者都是中国的罪犯。”
邱明泉终于明白了:人家俄罗斯警方才没有义务帮一群中国人维护生命安全呢,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封睿点点头:“中国警方不便于跨国执法,俄罗斯警方又没有义务去管,导致这趟黄金列车,到后来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罪恶列车’,隔三岔五的就会出事。”
邱明泉总算明白了他的担忧,向明丽开学后去俄罗斯,就一定会乘坐这趟列车吧!她一个弱质女子,万一遇上那些歹徒……
他忽然开口,对着向明丽佯作无意地一笑:“姐,我送你一张机票吧,算作围巾的回礼。去俄罗斯车程太久太累了,还是坐飞机好。”
向明丽微微一笑:“不用啦!我们有教授带队,同行的学生有三个呢,车票和出境的手续都是学校统一办的,我哪能一个人搞特殊化呢?”
邱明泉忍不住焦急:“学生是男生吗?”
向明丽摇摇头:“两个女生,一个男的。”
一个老教授,一个男生,哪里够打的!邱明泉心里越发焦躁,偏偏封睿此刻又忽然道:“她回来的日子不对!”
邱明泉心惊胆战:“又怎么不对了?!”
封睿苦苦思索,半晌道:“我应该没有记错,前世的这趟列车就是在五月份出了最残暴的一次血案,影响恶劣,民愤极大,才惊动了燕京市的公安部!”
他果断地道:“你姐就是五月份回来,万一呢?万一遇到那次血案,整个列车上的人可都都被轮流抢劫一遍的!”
邱明泉头皮一阵发麻,他比谁都知道封睿的记忆力出色,应该没有记错时间,他再也隐忍不住,终于停下了筷子,紧张地盯住了向明丽:“姐姐,你不要坐那趟列车!”
他说得郑重,神色又奇怪,饭桌上的人都停下了推杯换盏,有点吃惊地看着他。
向元涛首先皱眉:“怎么了吗,明泉?”
邱明泉无法隐瞒,直接就不管不顾地道:“我平时在股市跑得多,经常能接触到一些发财的人。前一阵,我遇到一个款爷。”
他认真而严肃地道:“我和他随便聊了聊,才知道,他是进出俄罗斯边境倒卖货物的,所以发了大财。我问他为啥不继续了,他和我说——”
望着众人,他一字字道:“那趟开往俄罗斯的列车上,很多劫匪路霸!”
韦青大吃一惊,急忙看向丈夫:“怎么回事,你这个公安局长,没听说过这个吗?”
向元涛一怔,这才重视起来,想了想,直接就掏出了大哥大,拨响了一个号码:“老徐啊,大过年的打你电话,实在不好意思,先给你全家拜个早年,另外我问你件事,你不是调到燕京市去了吗?”
接电话的,正是邱明泉他们在南圳市见过的局长徐长枫,他年纪比向元涛还小一岁,又由于在南圳市认购证事件中处置得当,刚刚在上一轮全国公安系统提拔中,被选调去了燕京市,虽然是平级调动,但是前途自然更加远大。
“老向,新年好!”徐长枫那边一片鞭炮声,也是在吃年夜饭的声响,他激动地在电话里道:,“什么事你说?”
向元涛就把邱明泉的话复述了一遍:“这趟车上真的不安全?”
徐长枫听说他女儿要坐这趟车,自然不敢怠慢,详细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自然包括那“两不管”的真空情况:“车匪路霸肯定有,但是不算严重,据我了解,会小打小闹地抢劫,交出钱来就过去了,有的还给乘客留一点。”
封大总裁耳聪目明,将向元涛电话那头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大急:“现在才二月,那伙歹徒就是在几个月内疯狂加码,才酿出震惊公安部的大案的!”
五月份还早,现在的确没有那么严重,可是等到向明丽回来,那就是真正的死亡之旅了。而且在那趟车上,不仅仅几个敢于反抗的福建商人被追杀砍死,更是出了几起恶劣不已的强奸案的!
向元涛放下了电话,简单地重复了徐长枫的话:“老徐掌握的情况应该不差。明丽,虽然危险不算大,可是你还是听明泉的,坐飞机去吧。”
向明丽惊异地摇了摇头:“我的老师和同学都坐火车,我一个人抛下他们坐飞机算什么呢?我不要。”
她看着父亲:“徐叔叔也说了,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主要是抢那些倒爷,我们这些穷学生,就算来抢,也没有什么油水的。”
韦青还在犹豫,向元涛沉吟一下:“这倒也是。”
徐长枫是他的战友,他深知对方靠谱,业务能力也强,既然他说问题不大,那就应该不大。
邱明泉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
向明丽看着柔顺,却和母亲韦青一样外柔内刚,打定的主意很难改变。
邱明泉和她接触不多,也知道这个姐姐被向元涛夫妻教育得极好,这种时候,叫她像个公主一样独自去坐飞机,不仅扔下老师和同学,还要再次去个学校打报告说明情况,原因是怕吃苦?她怕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邱明泉一咬牙:“要不这样,你们所有师生的机票,我都包了!姐姐,你就听我一次吧。”
他是真的害怕,一双幽黑眸子里全是焦急和紧张,向明丽看在眼里,心里一阵真切的感动,可是还是摇头:“我……我实在不方便。”
忽然和学校说,因为怕危险,所以豪阔万分地包了全部的昂贵机票,叫学校出的钱都作废吗?学校里到时候不会传得沸沸扬扬吗?
封睿在心里也长叹了一声:“别劝了,这个时代,干部子女更要注意影响,何况向叔叔地位敏感呢。”
一边,刘东风挠了挠头,也劝道:“明泉啊,算了吧。向小姐估计实在不好显得这样出手豪阔啊。”
就算邱明泉根本不把这点钱放在眼里,可不知道的,还以为向明丽家里父亲滥用职权,贪污了多少钱呢!
封睿长叹一声:“你别急。时间还早,我们未必就没有应对的办法。”
他倒是完全理解向明丽的顾虑,在这个时代,清廉的官员比比皆是,对家属子女的管束也严格,很多官二代的子女在学校都相当低调,甚至更加克己,丝毫没有后世那种骄纵涉密,叫向明丽这个公安局长的女儿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那可真是惹来极大非议的。
邱明泉心乱如麻,却无计可施。总不能直接说,他知道五月份,这帮劫匪要干一票大的,会酿出惊天血案吧!
……
春节刚过,邱明泉和封睿细细商量了一下,终于确定了办法。
既然向明丽不能更改这次行程,那么,就由他们亲自护送这一趟吧。他们也想过是都能雇佣一些保镖的举动,可是想来想去,也被否决了。
第一马钧定虽然能聘请两名警察专门护送,可是那正好借了国家扶植证券业的春风,现在要派警察去护送自己的女儿,真传出去,向叔叔怕是被弹劾都不一定,公器私用的罪名可是不小。
第二,现在市面上根本没有任何专业的保镖公司,就看后世那桩著名的香江李嘉诚长子绑架案,都还没发生呢,忽然冒然去请陌生的人来做贴身保镖,万一遇到居心不良的,反倒更加危险。
最后,这趟火车票极为抢手,更不存在什么包车厢这样的事,有钱也是没处使的。
——为了这个唯一的亲姐姐,再危险,只能走这一趟了。
一旦三月份向明丽和老师同学定好启程的日子,他们索性就直接赶去燕京,买同一趟车票,一切见机行事就好!
“你知道吗?”封大总裁回忆着前世的轶事,“前世这条往返线上,不仅出过不少暴富的倒爷,甚至还出现过超级暴富的神话呢。”
邱明泉站在自己家小区门口的家电店面里,一边随意地视察着,一边随口问:“什么神话?”
春节刚过,家电店铺里的生意稍微清淡了些,架子上最近新进了一些小家电,样式新颖、功能巧妙,比如样子漂亮了许多的新型电饭煲,比如越做越轻巧的电风扇,现在的家电市场,已经不再是前几年那样,整个货架上就那么几种老土的设计了。
封睿感慨地笑了笑:“早在90年代初,就有个牛人在这条列车线上,做了件石破天惊的事。有个叫毛其重的人,最早用三百元起家,最后用国内滞销的五百车皮商品交给前苏联的大商人,换取了四架相对落后的图—154飞机。然后,回来把飞机卖给了刚刚开业不久、到处求购飞机的川航。”
邱明泉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开什么玩笑?!俄罗斯会轻易出售飞机给一个私人,川航会从私人手里买飞机?不会自己去买吗?”
封睿哈哈大笑:“几年前,别说资讯不发达,就连打个国际长途都要等待排队叫号,商机全都靠一双腿来跑!而且那时候刚刚改革开放,很多规定都乱,商务部对外贸管控得很松,还真的就能用个皮包公司倒腾出飞机来。”
在那个纷乱却充满商机的时代,像毛其重这样的人物,才真的是领先时代,有着无以伦比的想象力和智慧。
“坊间估算,仅此一单,他就赚了八千万到一个亿。”封睿淡淡道,“要不是你重生得太晚,前几年又太小,我还真就把你拉到俄罗斯,抢在他前面倒腾飞机去了,咱们来赚这一个亿。”
邱明泉感慨地道:“那可真是厉害。后来呢,他在做什么?”
“后来啊……”封睿唏嘘一声,“他身边的员工和下属中,出了不少大企业家,包括地产界后来的几位真正大佬,说一句他对这些人影响深远,也不为过。”
“再后来呢?”
“再后来……他就因为非法集资而坐牢了。”
邱明泉一阵默然。
果然。思想超前,往往也就是胆大妄为的另一面。能在90年代初就奇思妙想贩卖飞机的人,只怕以后的胆子会更大。
再往后,法制健全、一切走上正轨后,这些人难免就游走在了法律的高压线下。一朝过界,法理难容,再难幸免。
封睿兴致勃勃:“对了!既然去都去了,索性顺便赚点钱吧!”
邱明泉闻言一怔,很快微笑起来,心有灵犀地点点头:“好啊,我也这么想呢。你觉得,我们弄点什么过去比较好卖?”
……
新学期一开学,郑源凯教授就在办公室里,迎来了邱明泉的主动探望。
上学期邱明泉加入了他门下的研究生小组,名义上并没有什么身份,毕竟不是研究生身份,但是已经足够他受益匪浅。
如果说,封大总裁教给他的都是商场一线的实战经验,那么郑老能教给他的,那就是实打实的理论知识了。
这一点,就算是封睿有着堪称相当不错的理论功底,也是完全无法相比的。
而郑源凯教授,才是真正地被这个随手捡来的学生惊了一大跳。
虽然邱明泉已经刻意收起了锋芒,不敢露出太多超前的观点,可是有时候随口一句,却往往在一群研究生师兄们中显得格外亮眼。
——直切重心,针砭时弊,甚至很多时候叫他都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而且,还有一件事,也叫郑老非常惊讶。
这个学生,家里开着规模非常大的企业,正是他们要研究的民营企业崛起的对象!
邱明泉并没有瞒着郑老这一点,甚至主动向郑老的研究课题组提供了不少资料,全都来源于程宵和张峰松那里,不仅翔实准确,更是第一手的数据。
这对郑老来说,可真是帮了大忙!
“郑老,我这次来,是有一个想法,想请您把把关。”邱明泉正襟危坐,规矩又诚恳地坐在郑教授面前,“您上次说,对于我国家电企业的这些数据很感兴趣,有关部门也很期待您的第一手调研。我这边呢,正好自己家里开家电零售店,有一些渠道,就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案例,不知道您感兴趣吗?”
郑源凯一下子来了劲头:“哦,你说说看?”
“我知道有家川地的家电厂,从军工业转型过来不久,它的产品和成长非常有代表性,我觉得,我们可以组团去看看。”邱明泉巧妙地引导着,“但是要去考察吧,这学期我的课业就可能缺席太多,您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要说一下牟其中这个人(文中用了谐音),牛逼大发了的。
冯小刚的电影《不见不散》里,葛优有段有趣的吹牛逼台词:
要把喜马拉雅山脉炸开一个50公里宽的口子,把印度洋的暖风引来,把荒芜山地改造成鱼米之乡。
这段话的典故就是出自那个牛人,——没错,就是我这一章中提到的用五百箱小商品换来了四架飞机的人。
他在那个没有电脑、没有资讯的年代,一个人整了一大堆各种奇思妙想。
卖飞机真的挣到了一个亿,真的把两颗卫星送上了天——是真的卫星,和俄罗斯一家商业公司合作的,不是假的……
有的则化为妄想,比如这段把喜马拉雅山炸出口子的话就是他的原话;
最后步子迈得太大,过度集资又无法偿还,则把自己送进了牢房。
但是冯小刚在电影里的这段话,不懂的人,以为是嘲讽,其实真不是,那是对牟其中的致敬。
题外话,大家看看就可以,那个牛人辈出的年代,真的很好玩。
第118章 五千万大单
郑源凯夹着几根银丝的眉毛挑起来, 笑眯眯的:“想出去玩, 不想上课啊?要我来帮你找找系里说句话?”
邱明泉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 伸手掏出上学期的成绩单:“郑老,这些功课, 其实……我不上也没关系的。”
郑老瞥了一眼成绩单,心里暗暗一愣:就算是带过太多优秀的学生,这种门门满分或者全优的成绩单, 也是极为少见的。
不过他倒是没有太吃惊,毕竟这辈子,他也看过太多的天才。这样的孩子, 绑着他们去学这么浅显的功课,才是暴殄天物呢。
“行了。”他摆摆手, “我帮你去开绿灯, 课可以不上, 考试要来考!”
邱明泉精神一振:“谢谢郑老!那接下来,您帮着指点一下, 我们此去, 重点调研哪些方面吧!”
有了郑老向系里求情,这学期的川蜀之行、俄罗斯往返, 就都可以不算旷课了!
郑源凯哭笑不得:“你这孩子也太心急了, 我叫你师兄们过来, 一起商量商量看!”
……
寝室里,方启握着墙上的固定电话听筒,脸色惶急:“什么!爸爸的头跌破了?怎么回事啊?”
电话那边, 他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还不知道你爸?天天泡在厂子里,这下好,出事了吧!”
方启脸色难看地听着,好半天才放下话筒。
身后,邱明泉走进门,关切地问:“你父亲怎么了?严重吗?”
小胖子唉声叹气的:“在厂里出了点事,送去医院了。”
邱明泉沉吟一下:“正好,我刚刚得到一个调研任务,想去你爸爸的厂里,你要不和我们一起吧,就当联系人了?”
方启惊喜地一下跳起来:“真的?!”
邱明泉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平光眼镜,微笑道:“真的,而且可能还会帮你爸的厂拉点销量,什么彩电啊、小家电啊,签点订单应该没问题吧。”
方启并不知道他家就开着家电卖场,只以为是他带去的师兄们有门道,大喜过望:“那太好了,我这就去打电话帮你们联系!——你啥时候走啊,缺勤可以吗?”
邱明泉含笑道:“我这算外出实践,系里特批了。”
方启苦着脸:“学霸同学,那我咋办啊?”
邱明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帮你活动一下吧。”
“邱明泉同学,你简直太好啦!”方启感激极了,“我这就收拾行李去!”
……
走下开往川蜀的列车,邱明泉和方启,还有一位郑源凯门下的师兄,一起坐上了开往绵洋市的长途汽车。
整整两天多的火车加汽车辗转颠簸,他们才终于到了绵山之南的一座小城,绵洋。
这是一个当地重点发展的科技小城,西北边临着青藏高原的边缘山地,群山险峻,而西南边则属川蜀盆地,接着连绵的丘陵地貌,远远望去,视野尽头一片山清水秀。
郑老年纪太大,无法承受舟车劳顿,来之前,已经和他们详细敲定了国企改制方面的调研方向,大纲此刻正躺在大师兄雷佳的背包里。
两个男生在方启的带领下,很快找到了目的地,位于绵洋市一角的那家著名的彩电厂。
“川蜀长虹”!
暗银色的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眼望去,成排的厂房整齐而宽敞,机器开动的轰隆声隐约传来。
看上去一切正常,可是封大总裁却立刻叹了口气:“销量的确不行。”
邱明泉在心里茫然地问:“为什么?”
封大总裁一笑:“真正销售火爆的企业,都有一个明显的特征,装是装不来的。你看看厂区外的马路?”
邱明泉看着干净空荡的马路:“怎么了?”
“上辈子我有一年去贵州茅台酒厂参观,还没有到春节旺季,厂外等待装酒上货的卡车,已经在马路上排了足足几百米。各个省市的代理商都有。你看看他们这里?”封睿道。
大师兄雷佳拿着介绍信,在传达室里登记了一下,门卫大爷看了看介绍信,也觉得稀罕:“你们几个学生娃是来采访的?”
雷佳矜持地道:“不是采访,是调研。不过调研出来的结果,那是要用到相当重要的调查报告里的。”
老大爷一下子肃然起敬:“好好好,我们的东西可好了,就是没人知道,你们这些高才生,可得帮我们宣传宣传!”
方启借了传达室的电话,打给了正在上班的爸爸。很快,一个同样胖乎乎的男人就快步走了出来,胸前口袋里别着两支钢笔,鬓角有着点点霜花。更明显的,是脑袋上还缠着一圈雪白的纱布。
正是方启的爸爸,技术部的副部长方明华。
“爸!”小胖子方启冲过去,埋怨地在上下看着老爸的头,“你不是进医院了吗?都这样了,怎么还不回家休息,泡在厂里干吗!”
方明华的相貌和儿子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胖墩墩的个子不高,慈爱地拍了拍儿子的头:“别听你妈瞎咋呼,我就是低血糖犯了,在厂里不小心昏了一下,撞到生产线的机器上了。”
方启眼圈有点红:“爸你就别逞强了,要不是天天泡在厂里加班,能这样?”
老方笑着指了指头上的绷带:“轻伤不下火线,可是我们军工人的风采!”
老方转身看着邱明泉一行,他热情地上来握了握手:“小启前几天来电话说了你们的来意,跟我来吧!”
带着他们走在厂区的路上,方明华感慨地苦笑:“听说你们想调查一下国企的困境这方面的论题?那可真找对了。”
雷佳四下打量一下,皱着眉:“听小方说,你们的东西不错,就是销量一直上不去?”
他心里,可是有点不信的。
江浙一带轻工业发达,南方电子工业腾飞,可没听过这蜀道难进的大山盆地里,有啥出众的企业的。
方明华苦笑:“是啊。不是夸口,我们做的东西,绝不比市面上的那些差,可就是卖不出去,我们厂长啊,都愁死了。”
——明明各方面参数都很好,质检也优秀,可也就是本省销量好点,卖往全国就差强人意。
市场上卖得最好的是日系的电视,剩下的份额则被一些老牌国产彩电例如熊猫等占领了份额,他们这个困在川蜀盆地里的军工转制企业,产能丝毫不是问题,技术也过关。可是闷头生产的结果,是很多货都堆在仓库里,积压得越来越多。
家电产品可不是塑料和陶瓷,长期不开机,那可是会受潮老化的啊!
邱明泉跟在他身边,安慰地微笑:“方叔叔放心,好东西不愁没有销路的。”
他的目光落到了左边不远处的一栋厂房上,那上面“产成品仓库”几个红漆大字异常明显。
“方叔叔,要不,我们先去看看仓库,开开眼界吧?”他忽然含笑提议。
方明华一愣:“啊……那也好!”
几个人走近了仓库,方明华向门口的仓管员打了招呼,带着几个人进了门。
一进去,几个学生都立住了脚步,被狠狠镇了一下!
从外面尚且看不出深广,进来以后,才发现这里是一个极为开阔的场所,大小堪比两个篮球场,一眼望去,一排排的专用货架林立着,上面摆满了包装完备的彩电!
如山如海,密密麻麻,如同整齐列队的士兵,竟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果然是以前制造雷达等军工品的企业,就连库存摆放,都带着隐约的肃杀和整齐!
邱明泉紧紧盯着这一排排、一列列的彩电包装箱,心里一阵激动。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本就是这家企业现在还没彻底打响名声的各型号系列彩电。
——整整一本现金支票簿,已经盖好了企业公章,随时可以正式付款,拿下足够的订单!
拿下这批家电后,它们的去向,并不是东申市的各大明乐卖场,而是直接发往燕京,在那里,再去往一个陌生的国度。
俄罗斯,等着我。
……
雷佳是郑源凯教授门下最得意的弟子之一,这次前来调研,郑老一再强调遇事要和小师弟商量,他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了。
这个新生本来就古怪,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竟然才上大一就破格跟在郑老身边,叫他们这些寒窗苦读六七载的研究生情何以堪!
稍微观察一下,这个所谓的小师弟,可真是爱口出狂言,装腔作势,就连思维好像也清奇得很。
比如现在,他抓着人不放,问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技术参数做什么呢?
“方叔叔,咱们厂的产品有过出口吗?”邱明泉站在一排彩电货架前,弯下腰,仔细地看着外纸箱上的参数。
方明华尴尬地笑了笑:“出口过很少一批到非洲,别的就没了。”
“没有找过外贸商吗?”
方明华的苦笑更加深:“产品没名气,外贸商谁愿意来呢?”
邱明泉盯着外包装,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出口非洲国家的话,插头的输出电压合适吗?有没有输出是110v左右的国家?”
说到这些技术参数,方明华可是如数家珍:“哦哦,这个不是问题,我们考虑到非洲国家有的是220v电压,有的却是110v,所以出口的那一批,都配了电压转换器。”
邱明泉满意地站起身:“假如随时要一批大量的货,你们能拿出来那么多电压转换器吗?”
方明华一怔:“可以是可以,但是……”
他品味着邱明泉的话,心里忽然一个激灵,这个意思是?!
方启在一边可憋不住了:“哎我说邱明泉啊,你不是说,能帮我爸厂里拉点生意订单啥的吗?”
旁边的雷佳再也忍不住,从鼻子里轻轻嗤笑一声:“邱师弟,你还年轻,这满嘴跑火车的毛病,可要不得。”
他扫了一眼邱明泉,略带讥讽:“学生而已,哪来什么能力拉订单?在外面不要乱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东申财大的人都爱吹牛呢!”
邱明泉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旁边方启看看爸爸那明显失望下来的脸色,还有那头上的纱布,心里就是一酸。
“爸,对不起。”他黯然低下头,“我同学也是好心……”
方明华连忙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有这个心就好了。”
他心里暗暗骂自己糊涂。这可真是被积压的存货弄得焦头烂额了,只听到儿子说几句,就燃起了希望,竟然还当了真。
眼前这年轻得不像话的孩子,可不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随口吹牛么。
坐在接待室里,雷佳拿出了调查表,方明华喊来了财务处的一个小科长,亲自解答他们一行人的问题。
郑源凯教授设计的调查内容极多,雷佳主笔记录,邱明泉和方启协助整理,这一着急,可就有点顾此失彼。
“您慢点,我这边来不及了……”雷佳反复问了几次,那个财务处的小科长就有点不乐意了。
这老方从哪联系的大学生,弄这么多问题,他还有一大堆财务报表要做呢!
“哎呀,我说你们就该带个录音机来嘛。”他有点不耐烦,“出来采访调研,不准备好工具可不行!”
雷佳脸色一僵:“我们这是学术研究,选中你们做调研,你们配合好,也是给自己打响知名度!”
那财务处的小科长也是个暴脾气,这一听,就冷笑一声:“哎呀,我们可不求你!”
雷佳脸色涨红,天天在象牙塔里做学问,本就情商低,正要急赤白脸地反击,旁边邱明泉忽然淡淡道:“请这位同志继续说吧,你记不住的数字,我回去给你补充。”
雷佳正没好气,直接就呛了回去:“你补充什么!缺的数字多呢,做学问来不得半点马虎,原始数据就想糊弄作假?”
“哎哟呦这人还真是内心戏丰富!”封大总裁不耐烦地叫了一声,“自己蠢拖后腿,还张口就教训人了?赶紧怼死他,我看着他心烦得很。”
邱明泉微笑着看向雷佳:“师兄,你缺哪几个数据。我刚刚都记住了,应该不差的。”
雷佳狠狠白了他一眼,这个小家伙,是疯了不成!刚刚那个负责人可是说了几十种不同的财务数据的!
“是吗?那最近两年的销售额?”他冷笑一声。
“1992年年销售额836.5万元,1993年年销售额1187.83万元,首次突破一千万。”邱明泉清晰而流利地道,没有任何停顿,“还要别的吗?我也记得。”
财务处的小科长张大了嘴,连忙低头去看手里的报表:“……我刚刚没说1993年的具体数字吧?”
邱明泉唇角微扬,轻描淡写道:“对,但是你提到了1993年销售额比1992年增加了42%。心算一下就能得出来了。”
雷佳在一边呆呆地看着邱明泉,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这是怎么做到的!一边听着,就随随便便记住了,而且还顺便心算了别的数据?!
财务处小科长的嘴巴,张得比雷佳还大。他忽然站起身,使劲握着邱明泉的手:“哎呀小同学,你这水平,才代表东申财大的水准吧?服气服气,这才是大学生,知识分子啊!”
接下来,宾主尽欢,其乐融融地把调研数据迅速拿到了手,那位财务处科长变得极为配合和热情。
“那就先到这里吧。”小科长笑呵呵地转向邱明泉,“我还得去做股份制改造的工作,你们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欢迎随时再来找我。”
封睿忽然心中一动,急切地道:“多向他打听打听!”
邱明泉立刻道:“哦,股份制改造是好事啊,的确可以大大激发企业活力。我们最近研究的课题,也涉及这个呢。”
小科长看他很是对眼,也就热情地道:“是啊,不仅仅要在外面拉投资,更加鼓励我们自己的员工购买股份呢!”
邱明泉心中一动。不用封睿指点,他立刻佯作无意地笑问:“怎么,你们这么大的国企,还需要外来投资吗?”
小科长一拍大腿:“那怎么不需要?全靠国家投资,还要改制干什么,不就是放我们到市场上拼杀去么?外来企业、外来个人,只要是愿意,我们都欢迎投资!”
……
方明华父子陪着邱明泉,漫步在去往销售科的厂区小路上,快到中午了,大太阳明晃晃地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不远处的厂房里的机器轰鸣整齐有序,一阵阵传入耳中。
邱明泉注视着方明华头上依稀有点渗血的纱布,柔声道:“方叔叔在这个厂,待了挺长时间吧?”
方明华憨厚地笑了笑:“是啊,从大学毕业,就分到了这。来的时候,这里还是山沟沟呢。”
他目光依稀亮了起来:“那时候我们都属于部队编制,研究的产品是军用雷达为主,这一干,就是二三十年。”
“叔叔老家不是这里人?”
方明华点点头:“老家是东北的,这一来几十年,娶了这里的媳妇,结婚生子,真的成了川蜀之地的人啦。”
做了一辈子军品研发,这几年缩减军费、精简编制,他们这些人才从部队脱离开来,改制成了自负盈亏的企业。
转型也算顺利,一群在山里为国家奉献了青春、做出了那么多高精尖军品的技术员们,做台彩电,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一开始的成像技术、外观设计、模具精密度的确有点粗糙,比不上在此道浸淫多年的日系企业,可是他们不信这个邪。
日夜不停地改进,一遍遍地试验,他们技术研发部的人员,这几年哪一年的节假日不是泡在厂子里,不眠不休?
可是这市场就是打不响,他们真心不服气啊!
“叔叔您放心,市场一定会起来的。你们的东西这么好,没有埋没在这群山中的道理。”邱明泉心中一阵说不出来的滋味。
……
坐在销售科的办公室里,销售部王部长狐疑地看了看大学生模样的邱明泉,再望向方明华:“来买彩电?一台这也便宜不了多少,我叫小张给你开张票,你叫辆车,待会儿去仓库拉一台就是。”
这个老方真是糊涂了,带熟人来买台出厂价的彩电,也犯得着找他走后门么?
可是,面前这位斯文俊美的大学生却微笑着摇摇头:“王部长您好,我不是买一台。”
王部长抬起眼:“啊?那要几台?”
“高端和低端的型号,16寸和18寸、21寸和24寸每种都要。嗯,21寸的要多一些。同时配一部分110v的电压转换器。”邱明泉慢条斯理地道。
他从王部长桌上拿过来一张纸,“唰唰”地写下一长串价格和台数,复而递给对方。
“我刚看了你们财务处的报价表,初步计算一下,每种需要的台数是这么多。总价约合五千万。”他清亮又干净的声音不疾不徐,“不过我要这么多,想必贵厂能给我一个合理的商业折扣?”
……
销售部的办公室是一大间,尚且没有后世那种独立的开间。
几十个销售部的职工都坐在各自的办公桌前做事,可是毕竟办公室就这么点大,随着邱明泉的话说下去,越来越多的人忽然停下了自己手里的活,目瞪口呆地扭头看向了这边。
五、五千万?是他们听错了,还是这娃儿口误,多报了几个零?!
王部长呆呆地望着他,又望向一边的方明华:这这……这是开什么玩笑?老方带了个神经病来?
“五千万?”他干笑一声,“不是五万?”
方明华父子俩在一边,更是早就齐齐张大了嘴。
方启终于反应过来,胖乎乎的手使劲地拉了拉邱明泉的衣袖:“你疯了?!这里不好开玩笑的啊!”
邱明泉无奈地笑笑,从自己的包里掏出邱氏百货的支票簿,推到了王部长面前:“不好意思,没自我介绍,是我的疏忽。这是我们公司的现金支票,工行通兑。财务章和公司章都盖好了,您可以看看。”
王部长颤抖着手接过了支票簿,仔仔细细看了几眼。
都是行家,见过的支票千千万,这是不是空头支票不好说,可是支票本身是真的工行签发的,这做不了假。
“我这边有家商贸公司,想大量进货你们的产品。我刚刚也去你们仓库转了一圈,看数量,应该能满足我们的订单。”
邱明泉态度礼貌而周全,带着叫人信服和心安的气质:“谈好价格后,我立刻开支票,你们收到转款后,可以再正式发货。”
先款后货!这一下,王部长真的激动了起来。
现在他们的彩电还是求着人买,赊销才是常态,回款往往还要左等右等,这人狮子大张口要了五千万,要是赊销,还真是七上八下的不敢卖。
先款后货,这已经是多久没见到的好事了?
“您、您真的要进这么多货?”王部长仿佛觉得做梦一般,语无伦次起来,“您哪的啊?这么多货能卖掉吗?”
方明华重重咳嗽了一声,王部长才如梦初醒,感觉到自己话语的愚蠢:这人家卖不卖得掉,要他操什么心?
他一迭声地叫人:“小张,快快,去请一下财务处和仓库那边的人,我们会议室见!”
坐在明亮的会议室中,邱明泉面前坐了如临大战的一群人。一个个都又惊诧,又不信。
真的要是来了一个带着三五个保镖和秘书的企业家也就罢了,这眼前的年轻人……到底有没有二十岁?!
王部长一直在通着电话,好半天才笑容满面地挂上,对着邱明泉道:“我们厂长正在外地,实在赶不回来,不过他听说您的订单量,也非常激动。”
财务部部长立刻道:“厂长发了话,这么大的订货量,我们可以给到正常出厂价的八折!”
说完这句,他悄悄看了邱明泉一眼,已经做好了对方再进一步讨价还价的准备。
毕竟,这可是一笔掏空整个厂里库存的大生意,对方再怎么狠狠还价,都在想象之中。
“按照六折杀!”心里,封大总裁剑拔弩张。
邱明泉却没有立即开口,目光落到了一边方明华那紧张的脸上,又落到了他头上渗血的纱布。
半晌后,他轻轻道:“要不,就七五折吧。一口价。”
“你蠢啊你!”封睿大吃一惊,气恼地叫,“狠狠杀一下,绝对能再杀点。他们整个报价就高,要不然为什么后来能打那么大的价格战,就是因为打得起!”
邱明泉轻轻叹口气,在心里道:“何必呢,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狠宰一刀?”
封睿又气又无语,恼怒道:“你是做生意,还是做慈善?!”
“……”邱明泉摸了摸鼻子,“我们也不缺这点钱了。”
这还真不是矫情,他们现在手里的资金,从认购证那一笔,加上股票软件分红、后来零星几笔股市波段操作、还有邱氏百货的现金流、顺达快递的股权、明乐家电的股权价值,总计已经达到了八千多万。
这些拿出来的五千万,正好是在股市中的现金流,完全是邱明泉自己可以调动的部分。
封睿恼火万分:“商业市场讲什么怜悯,跟你说过多少次,在商言商,你这又是圣母心发作了吗?”
邱明泉尴尬地叹口气:“也没有,就是……对着他们这样一群人,没法子狠心压价。”
封睿冷笑一声:“行,你自己做主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不行,他不想理这个人了,每次都被他气得半死,现在越大越是不听话了!
还是小时候好,对他又崇拜又惟命是从!封大总裁悲哀地想着刚刚重生那会儿,那个黑黑眼睛、小小身体、嘴里尊敬地喊着“封先生”的小邱明泉,多萌啊!
对面的财务部部长欣喜之色掩饰不住,几乎立刻道:“行,那就这么定了,七五折就七五折吧!”
这个折扣,完全在他们承受范围之内,本以为对方会狮子大张口呢,结果谈判这么爽快,也不懂拉锯。
毕竟还是年轻啊,财务部部长悄悄看了一眼邱明泉的脸,心里暗暗想。
很快再次接通了倪厂长的电话,他汇报了最近成交价,然后笑容满面地将电话递给了邱明泉:“厂长想和您谈谈。”
邱明泉一怔,接过了电话。
“邱总,我刚刚听同志们说了,非常感谢您的支持!”对面,一个洪亮又和气的声音传来,口音却不是本地川音,倒有点像西北音,“您既然是个爽快人,这样吧,所有的电压转换器都不计价了,我们送!”
邱明泉一怔,旋即嘴角轻扬,由衷地微笑起来:“好,感谢倪厂长。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对面,倪如风显然是真的有点激动,这样巨额的订单不仅前所未闻,对方甚至都没有过度压价,显得诚意十足。
“邱总,要不是我出差在外,真想回去和您见见!”他感慨万分,心里只觉得千言万语,竟然有点难言的酸楚。
去年的库存积压太严重,整个春节,厂里因为效益不好,所有职工的年终奖都没有按时发放,他这个厂长的心里,一直沉甸甸的,堵得难受。
他现在正在外省亲自跑家电卖场,也就是想自己出马,谈下几个大一点的单子,可没想到,家里忽然传来这样的惊天喜讯!
这样一笔天价订单,带来的利润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回去以后,第一件事是把拖欠员工的所有年终奖给补齐,给辛辛苦苦的一线工人和研发人员点信心和勇气!
“倪厂长,我还有一件事想和您商量。”邱明泉郑重地道,“我刚刚听说,贵厂正在做股份制改造,欢迎外来资本投资,是吗?”
倪厂长一愣:“是啊,怎么?”
“我想入股,以个人投资者的身份。”邱明泉一字字道,“我非常看好贵厂的发展,也愿意在这个时候,帮着解决一点资金周转的困境。”
倪厂长惊讶地静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问:“您想投资多少?”
邱明泉从容道:“贵厂的改制条款里,最高接受的个人投资额度是?”
“一千万。”倪厂长道。
“那就一千万。”邱明泉立刻拍板,“您和下面的同志说一声,我这就和他们办理手续。”
旁边的财务部部长正在紧张地捧着保温杯喝水,闻言差点一口水呛在嘴里。
哎呀我的妈,这哪里来的财神爷!
张嘴就是一千万,他们在外面跑了几个月,拉到的最大的个人投资,也才几十万一个人啊!
倪厂长在电话那头,呼吸也微微粗重了些,显然心情也颇不平静。
“邱总,您真的……如此看好我们?”
“是的,我也是经过了很多调研,才最终决定向贵厂采购。但是投资的事,的确是刚刚做的决定。”
他看了看身边的方明华,刻意提了他一下:“接待我的方明华部长带着伤还在上班,他和我聊了很多,我在他身上,看到了默默奉献一生的军工研究员的风骨,所以,我相信你们长虹人。”
方明华的眼眶,忽然湿润了。他悄悄揉了揉,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纱布。
这孩子,提自己做啥!
电话对面,倪厂长沉默了,半晌才沙哑着声音道:“谢谢您的信任。我倪如风保证,我们长虹人,也一定会不负所托,用好你们投资人投入的每一分钱!”
邱明泉由衷地笑了起来:“既然投给你们,那就是完全信任您的能力。不过恕我多一句嘴,酒香也怕巷子深。贵厂这么好的产品要想走出川地,还是要多多宣传才是。”
倪如风猛然一怔。
就在这段时间,他也正处在痛定思痛的为难中。
明明产品质量好、价格也和同行差不多,可是偏偏就是市场不认,越来越多的积压和滞销,压得所有长虹人喘不过气。
厂里的员工心情黯淡,技术研发人员士气不振,而他这个铮铮铁汉,更加心急如焚啊!
第119章 开往境外的k3专列
厂里的员工心情黯淡, 技术研发人员士气不振, 而他这个铮铮铁汉, 更加心急如焚啊!
可到底要怎么办?打广告吗?钱根本不够。
现在的央视黄金时间段的广告甚至已经飙升到一秒钟几千元,他们底子薄, 完全打不起啊!
“倪厂长,别怕宣传花钱。”对面,那个陌生的买家声音年轻得堪称青涩, 可是却从容又温和,“只有坏产品才会担心广告收不回成本,好产品, 绝不会。”
推算一下时间点,长虹这位著名的厂长, 现在应该正处在琢磨打响价格战的前夕, 邱明泉只希望, 自己这一番话,能稍稍起点促进作用, 早点帮他痛下决心!
……拿着电话, 倪如风陷入了短暂的走神。
实际上,不知道是这笔巨大的订单终于给了倪如风勇气, 还是这天邱明泉这段话真的叫他彻底下了决定, 在这几个月后, 长虹就掀起了中国国产彩电史上最强烈的一股暴风。
——破釜沉舟地贷了巨额的贷款,在全国大做特做广告,电视、广播、纸媒“海陆空”三管齐下, 迅速打响了知名度!
同时,长虹人以大无畏的勇气,决绝无比地首先打起了无畏的价格战,因为他们有底气:这么好的东西,卖这么低的价格,凭什么就卖不过日系电视?
就算质量上还有细微的差距,可是我的价格比你便宜一半,我就不信老百姓看不见、不动心?
那些仓库的积压,正死死刺痛着每一个长虹人的心,几个月后,他们走出这决定性的一步,终将迎海阔天空,迎来中国家电品牌的辉煌时期!
……
接下来的事,就是一阵紧锣密鼓的忙活。
财务科立刻和邱明泉交接支票;销售部开始出具销售清单,和邱明泉一再核对;而仓库那边更是火速检查和清点库存……整个会议室里,来了七八位各个部门的人员协同合作。
连午餐都是直接送到了会议室,一个个心里都觉得匪夷所思——五千万的单子,抵得上好几年的总销售额啊!
而一边的方明华父子,则更是像做了一场梦。方启怯生生地瞅着看起来陌生了许多的邱明泉:“老大,你你……你是富二代么?你到底啥来历啊?!”
邱明泉好笑地看着他:“什么老大,我比你还小两个月呢。”
“别别,我以后就叫你老大!”方启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你真的不是在恶作剧吗?”
“真不是,我家里亲戚的公司而已,我帮着谈谈生意。”邱明泉不敢吓到他,半开玩笑。
仓库的库管员急匆匆地跑进来,大冬天的,急得一头汗:“邱总,实在不好意思,16寸的彩电我们刚刚点了一下,的确不够您的要求,您看……”
邱明泉温和道:“没关系,那不够的,就换成18寸。”
库管员感激得快要哭出来:就没遇到这么好说话的客户啊!
“哎,运到燕京市吗?不是东申市?”仓库管发货的同志忽然问。
邱明泉点点头:“对的,直接发到燕京这个点。”
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对方:“对了,货运的承运,我希望你们用这一家。他们家不仅刚刚在你们省开了物流运输分部,而且在燕京也有,发过去以后,我要他们的人来接货。”
一张朴素的名片,上面方方正正的几个大字:顺达货运。
……
三月份的燕京市,乍暖还寒,树木尚未发出新芽,街上的行人都还穿着臃肿的棉衣。
“这气温啊,果然是全球不断变暖了。”封大总裁此刻正上了邱明泉的身,肆意地感受着久违的燕京的空气,“十几年后燕京的冬天,可没有这么冷。”
此刻的他们,正坐在旅社门口的胡同口早点摊上,买了份煎饼果子,就着新鲜的甜豆浆,惬意地吃着。
到燕京市已经三天了,见到了顺达快递在燕京分部的负责人,亲自验看了刚刚运到这里的大批彩电。
不得不承认,王威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奇才,短短两年不到,顺达货运的分部已经开到了全国各大省会,首都燕京自然不可能落下。
虽然电商尚未起步,快递业完全还没有雏形,可是现在的顺达货运,已经初步有了“快递”的经营理念,对比起普通的物流运输,快、稳、准时,已经成了顺达货运的标语,并且执行得格外到位。
邱明泉这批货点名要他们承运,一方面有点照顾自家人生意的私心,另一方面,也存着考察一下自己有股份的企业的意思。
这一考察,就完全放了心。
普通运输企业要六天的运货周期,而顺达,运达时间是四天整!
邱明泉现在经营着邱氏百货,明乐家电的经营也经常过问,对于进货时间等都十分敏感。他比谁都知道,这节约的两天时间,绝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从分部的管理、货物的交接,都需要各个环节的无缝衔接,才能争分夺秒,抢下来这两天的差距!
这一点,在接触到燕京分部的负责人后,更是得到了进一步验证,这里的负责人,竟然也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无论是业务能力,还是工作热情,都叫没有表明股东身份的邱明泉和封睿十分满意。
顺达顺达,已经初步有了全国快递第一巨头的企业风采和企业文化!
甚至没要他们亲自去做,只是稍微委托了一下,燕京分部的这个年轻负责人,已经帮他们联系好了那趟k3列车的货运车厢。
整整三节货运车厢,装满了价值五千万的长虹彩电,从16英寸到24英寸,种类齐全,质量优良。
k3列车,从华夏的燕京市首站出发,路程六天六夜,最终的目的地,正是远方的那个特殊的、刚刚经历动荡不久的国度。
俄罗斯。
来之前,他们已经回了东申市一趟,亲自去找了一次以前认识的那位工行支行的刘行长,办好了外贸出口所需的手续和文件。
这一趟,可不是倒卖,是正正经经的外贸出口,并不会偷税漏税的。
刘行长当然热情无比,亲自帮着他们跑前跑后,心里更是啧啧称奇——两年不见,这个在浦江饭店认识的奇特少年,如今的胆识,真是越来越大了。
做外贸的他见过不少,把彩电贩卖到俄罗斯,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单子,他还真的没见过!
——别的不说,这能卖得掉么?听这孩子的意思,竟是还没找好下家,就这样直愣愣地先发过去了?
……
“今天该干什么了?”邱明泉等着封大总裁亲自纡尊降贵品尝完煎饼果子,才发问。
封睿言简意赅:“跟我去燕京车站。”
燕京车站毕竟是首都车站,规模和人流都惊人得很,虽然还没有日后那种巨大的客流量,现在也非春运高峰,但是熙熙攘攘的出口处依旧挤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人。
邱明泉用力挤到售票口处,抬头看着票务信息,心一下凉了一大截:“三月十六号的车票没有了?”
姐姐向明丽去往俄罗斯的车次,就是三月十六号的啊!
里面的售票员冷着脸:“呵呵,别说十六号的,十七号、十八号,一直到五天后,都没有。”
邱明泉紧皱眉头:“难道六天后的才有?”
里面的售票员翻着眼看了他一眼,心知这一定是个雏儿:“我们只提前卖五天后的票,六天后的不卖!”
封大总裁淡淡道:“别问了。肯定不会有的。”
这趟开往俄罗斯的列车,早就沦为国际倒爷的专列,除了少数票会留给国家公务出差人员,剩下的,早就被黄牛抢购一空,普通的人又怎么可能原价买到?
果然,刚刚离开售票口,旁边就立刻跟上来一个操着标准京片子的小胡子男人,大声问:“要十六号的票啊?哥们这儿有啊,要不要?”
邱明泉看看他,这年头,黄牛简直比后世的猖獗百倍,说话都这么大声。
“多少钱?”他淡淡问。
小胡子大大咧咧一伸手,露出四根手指:“四百整。”
邱明泉懒得啰嗦,直接拿出钱包,数了四张大钞:“可以。”
小胡子没有接,用一种看着白痴的目光望着他:“小兄弟,你是真傻啊,还是装傻?”
邱明泉一皱眉,心里,封睿已经苦笑了:“他说的是美金。贩卖国际列车车票的,都按美元算。”
邱明泉在心里问:“那他这价格是不是唬人?”
封睿叹气:“我记得看过的资料,说这趟列车后来最高的时候,车票飙到三百五十美元一张,你试试?”
邱明泉不动声色地看着那男人:“三千一百元人民币一张,不二价,不卖就找别人。”
小胡子一愣:这年轻人,看着不懂行,开口却正好。
现在的美元汇率是8.7:1,可是黑市兑换价差不多是9:1,这人喊价三千一百元,恰好是三百五十美元左右,正是市场行情。
“行,爽快。”他露出满口黄牙,龇牙一笑。看着邱明泉数了三千一百整大钞,爽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皮夹。
一打开,满满当当的全部插满了车票!
从里面挑出来一张三月十六号的,他递给了邱明泉,龇牙一笑:“老板也去倒腾货啊?”
邱明泉微微一笑:“是啊,小本生意,去俄罗斯碰碰运气。”
小胡子露出“我懂我懂”的神色:“那先祝老板发财!”
邱明泉想了想,悄声道:“我还想买点别的,你有么?”
他从袖子下模拟了一个用刀捅人的动作,定定望着小胡子。
小胡子猛然一惊,看了看他,不动声色地把他带出了站,一直引到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奇怪的是,明明靠近人流如织的车站,可是这里偏偏就安静如坟墓,散发着一股垃圾的腐臭和下九流的荒废。
小胡子看了看四周,吹了声口哨。口哨夹在呼啸的穿堂风里并不明显,可是原本空无一人的小巷,忽然从一道脏兮兮的门后探出一个人头,看到小胡子,才走了出来。
“这位小哥要东西,你们自己谈。”小胡子干脆利落。
那人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邱明泉:“呵呵,这么秀气的小哥,能要啥样的货?”
“你有什么?”邱明泉淡淡道。
那人敞开军大衣,赫然露出来身上绑的一堆东西!
密密麻麻,全是各种管制的刀具,长短匕首、带血槽的各种刀,一眼看去,全都开了刃,在这阴森小巷里闪着锋利的光芒。
那人身材高大,眼珠不断往邱明泉鼓鼓囊囊的怀里看,邱明泉只装作看不见他的觊觎,伸手在他前胸的刀具囊中翻了几把。
心里,封睿“哎呀”一声:“这人身上还真有不少好货!这把,对,还有这把,要了!”
邱明泉按照他的指点,拔出一把三棱刮刀、一把小弯刀,淡淡道:“这两把,什么价?”
那个男人眸子忽然一缩,狐疑地看了看邱明泉那斯文俊秀的脸。
是巧合,还是行家?这个年轻人拿出来的,竟然就是他手里杀伤力最大、最适合近战攻防的两种,而且品质极好!
“这两把可不便宜。”他嘿嘿一笑,“一共八百元整。”
邱明泉漫不经心道:“货好就行。”
他掏出怀里的钱包,毫不避讳,直接开始数了八张大钞:“给。”
那男人瞥了一眼他敞开的钱包,眼光变得贪婪又幽深,好家伙,那么厚的现金,起码有好几千!
他接过八百元,却没有立刻把刀递过去,死死盯着邱明泉的神色;“小朋友,刀可不好驾驭。随便乱用,割到自己就不好了。还是一条甩棍最实用。”
封睿冷笑一声:“这个人坏得很。”
真是日常防身,甩棍还真是好东西,打人痛楚,又不会致死,可是这趟列车上,甩棍有个屁用!
那都是真正的劫匪,真的冲突起来,不见血不回头的那种!
邱明泉定定看着他,看着他毫无交货的意思,点了点头。
忽然地,他长臂轻伸,以迅雷之势猛然拔出那男人胸前另一把刀,目光冷凝,纤长手指凌空一甩!
那把匕首犹如利箭,一道炫目寒光,风声骤起,直直插在了旁边的垃圾桶边!
“吱——”一声凄厉惨叫,那匕首正钉在一只刚从垃圾桶里露出一个小脑袋的老鼠头上,污血四溢。
小爪子动了几下,那老鼠眼珠爆出,彻底不动了。
卖刀的男人和小胡子愕然望去,心里都是猛然一惊!
那垃圾桶在十几米外,这样随手一甩,正中一个活物,一刀毙命?!
邱明泉目光锐利,慢条斯理地从他手中接过货,带着不容置疑。
他露出雪白牙齿微微一笑,作势在那男人喉咙间比画一下:“谢谢提醒,不过我不会割到自己的手,倒是会不小心割到别人的喉咙。”
望着他修长背影消失在巷口,那男人忽然伸手抹了一下额头。
见鬼,就刚刚那年轻人这么凌空作势在他喉咙一比画,他竟然出了点汗,好像有种奇怪的利刃逼喉的错觉!
“你从哪儿找的杀神啊,怎么跟个亡命徒似的!”他埋怨了一句,小胡子愣了一下,没理他,忽然冲着邱明泉追去。
“喂喂,小哥!”
邱明泉回过头,那小胡子气喘吁吁赶上他,态度变得又热情又敬畏,伸手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名片:“到了那边,还得买回来的票不是?找这个号码,我兄弟在那边,能搞到票。”
邱明泉接过名片:“老板你们这一条龙生意做得也挺好啊。”
小胡子得意地扬了扬眉毛:“那当然。听过卖铲子的故事吗?”
邱明泉买到了好刀,心情极好,看着这小胡子也觉得可爱起来,明知故问道:“哦?什么?”
“发现金矿的地方啊,涌去了一大批淘金客——就是你们这样的。”小胡子得意扬扬地道,“最后发财的是谁呢?是卖铲子给淘金客的人,就是我们呀,哈哈哈!”
邱明泉忍俊不禁,和他挥手作别,这才拿出大哥大,拨响了姐姐向明丽的寝室电话。
“姐姐,我刚刚买了和你一天的车票。三天后,我们直接车上见。”他柔声道,“我陪你一起,去俄罗斯吧。”
……
一周只有一趟的k3列车,今天是发车日。
由于整个行程长达整整六天六夜。不得不说,这时候的火车的确是一种艰苦的旅行工具。
和这趟k3对开的,是从俄罗斯莫斯科发出的k4专列,同样是六天一趟,到目的地后休息一天重新始发。
“我们能买支枪吗?”邱明泉忽然问。
“异想天开什么呢?任何时候,枪支管控都是不能轻易沾的。”封睿没好气地道,“就算找你爸,他都不敢给你弄一把!这群劫匪也都是拿着砍刀而已,哪有那么多持枪的厉害角色?”
邱明泉耸了耸肩,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时间还早,他没有立刻去找向明丽,而是四下扫视了一眼,拖着行李箱,向路边的香烟摊走去。
他心里,封大总裁正指点着:“去买两包香烟,按照我说的牌子。”
邱明泉点点头,径直走向摊位,沉声道:“老板,来两包‘翡翠’香烟。”
付钱拿到香烟,他在心里小声问:“这是干啥用的?给歹徒敬烟不成?”
封睿神秘地嘿嘿一笑:“把里面的烟扔了,只留烟壳子就好。”“
……
“明泉!”一声清脆甜美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邱明泉一回头,正见不远处一身墨绿短呢大衣的向明丽,戴着条格子花纹的素色围巾,正笑盈盈向他挥手。
邱明泉赶紧跑了过去:“姐姐!你们也到啦?”
向明丽身边,有个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有个瘦弱得像根豆芽菜的眼镜男生,还有和她手挽手的一个女孩子,圆圆脸,长得十分喜庆。
都是二十来岁如花般的年纪,两个女孩子站在一起,脸上满满的都是胶原蛋白,穿得都和身边人格格不入地讲究,自然显得分外青春靓丽。
心里,封睿就是一声叹息:“一个漂亮的不够,还来了一个。”
这趟列车上,就是在这几个月内犯罪暴增,一开始是抢劫,后来就开始出现了更加丑陋的罪行,对女性乘客下手!
在一堆脏臭的国际男倒爷中间,向明丽她们,简直就像是人群中明亮耀眼的发光体啊。
向明丽向自己的老师和同学介绍了邱明泉,又对着邱明泉道:“这是我的研究生导师李教授,这两位是我的张师兄和赵师妹。”
她伸手帮邱明泉掖了一下脖颈上的围巾,半是埋怨,半是感动,小声道:“你怎么这么冲动?学都不上了,来陪我一起做什么?”
得知他的决定后,向明丽真的大吃一惊,紧急联系了父母说了这件事。
向元涛夫妻也是大惊,可是邱明泉决心已定,一家人反复劝说无效,也毫无办法。
邱明泉微微一笑:“我也要顺便去俄罗斯做点生意,就当长长见识。”
旁边圆圆脸的青春女生叫赵晓缘,笑嘻嘻道:“明丽,你弟弟和你长得真像,都那么好看!”
长达六天六夜的行程,加上去俄罗斯要待上一阵子做学术交流,所以向明丽他们都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邱明泉伸手把姐姐和赵晓缘的一个包拿过来,又转身拉过来李教授的沉重行李箱,这才轻松地开口:“进站吧。”
那个豆芽菜男生羞愧地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气喘吁吁地赶紧赶在后面:这人和人比,怎么就差距这么大?面前这个小弟弟,明明看上也清瘦得很啊!
一行人拿着车票,挤上了这列著名的国际列车,邱明泉找人换了座位,挤过人流,终于坐到了向明丽他们这节硬卧车厢。
现在的硬卧车厢当然没有后世那样清洁干净,整整一节车厢里住着几十个乘客,墨绿色的车皮已经显得老旧,面前的小桌子上面的隔板也脏兮兮的,不知道用了多久。
最和后世不同的是,这时候的国际卧铺车厢,是同时卖站票的!
过道上,竟然还坐着一大堆自带毯子的乘客,就这么大剌剌地睡在走道地上,衣服一窝就当枕头,警惕地把各自的行李和包裹放在身边。
俄罗斯天气常年寒冷,中国内地生产的羽绒服、皮夹克、石英表、欧码的女式服装……应有尽有,几乎人人脚边都是好几个巨大的包袱!
放眼四周,除了他们这两张上下铺几个人显得文绉绉的,别的乘客都有着非常相似的特征。
一个个熟门熟路,上车就熟络地互相递香烟、拉家常,话题几乎全都是“你这次带了什么货”、“俄罗斯最近什么最好销”、“回来你打算带点啥”。
名副其实的国际倒爷列车!
邱明泉他们刚刚安顿好行李,列车就发出了一声响亮的鸣笛,车身晃动,缓缓驶出了燕京站。
车子刚动,旁边座位上就探过来一个脑袋,是一个长相和气的男人。
这人带着点闽南口音,身材不高,也带着典型的南方男人的特征,略带惊奇地看了看两个女生:“几位也跑俄罗斯玩玩?”
邱明泉微笑着回答:“是啊,我陪我姐姐去的,他们学术交流呢。”
那闽南男人看看领头的李教授,肃然起敬:“哦哦,科学家啊!”
走道上,一个圆眼睛男人探过头,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声音懒洋洋的略带稀奇:“哎呀,几只绵羊跑到了野地里,这里可都是狐狸窝呢。”
那闽南男人热情地跳下卧铺,递过来几根香烟给他们:“科学家抽点?”
李教授和那个男生张涵都婉拒了,邱明泉更是笑了笑:“我也不会。”
瞥了一眼这人手中的香烟牌子,不是“翡翠”牌。
邱明泉恭敬地压低了声音:“大哥,打听个事——听说这条路上,不甚太平?”
那闽南男人自己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你们也知道啊?”
邱明泉点点头,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听说这趟路随便带点啥都能赚。我这是空着手去的,回来想带点东西——听说那边的皮毛质量特好?”
闽南男人很是热情:“啊,你想带货回来啊?没错,毛皮、手工艺品从那边带回来都好销,你要是有钱啊,弄点象牙什么的,那可就更贵!”
邱明泉笑了笑:“俄罗斯有象牙?象牙可是违禁品。”
闽南男人哈哈轻笑:“什么好卖,俄罗斯人都能给你弄来什么。这趟车上的,谁做的不是灰色生意?”
他热心地凑近邱明泉:“你要是真想要好货,我下车带你去。”
邱明泉他们隔壁的包厢开着门,一个络腮胡子斜对着他们,闻言忽然抬起头,一双黑幽的眼睛盯着他们,不明所以地冷笑一声。
“少吵吵嚷嚷的,烦死了!”
闽南男人缩了缩头,看了看那人的体格,也不敢多说,小声对邱明泉道:“这车上啊,的确很不太平。遇到劫匪那可是常事。”
邱明泉赶紧点点头:“那真遇到,可怎么办呢?”
“钱藏好,真的被点名搜身了,就自认倒霉呗。”
“不反抗?”
闽南男人撇撇嘴:“人家一群人拿着刀,我们这些人都是各自跑单帮的,还不是任人宰割?上周我回去的时候,就遇到几个温州商人一起反抗,结果你猜怎么着?”
向明丽一直在一边悄悄听着,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一双妙目看着那人,紧张地问:“怎么了?”
闽南人压低声音:“一个人被挑断了手筋,剩下的几个全都打成了骨折。”
赵晓缘惊叫一声:“这么凶残?明丽你上次不是问过你爸爸,说没那么严重吗?”
另一边,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叹了口气:“以前没这么凶悍的,就最近一两个月,是越来越不对劲。不过你们也放心,只要不抵抗就没事,人家也是求财,也不想害命。”
他身边的同伴也神色愁苦,用极小的声音道:“那可不一定。听说殷姐那帮人里面,最近来了一个狠人,杀过人的,啥都干得出来呢。”
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丝丝的沉重气氛萦绕在车厢里,刚刚还高谈阔论的各地倒爷们都闭上了嘴。
男生张涵有点紧张地望着大家:“殷、殷姐是什么人?”
斜对面的络腮胡子冷冷看看他,鼻子里嗤笑一声:“能要你命的人!”
封睿声音带了凝重:“他没说错,这个殷姐团伙的确就是后来那场跨国要案的最大恶魔。她手下的人,不仅血洗了五月份的一趟列车,还强奸了好几名女性,罪行累累。”
他在向家看到的那份内参卷宗,不久后也公诸于世,所以他记得不少细节。在案件还原中,那个叫殷姐的女人原先是跟着姘头干这种事,后来那个男人在燕京秀水街因为捅人被抓,她不仅没有舍弃那男人,还豪掷千金付了一大笔保释金,把她男人保了出来。
一出来以后,两人就连夜逃脱,彻底消失在境外,这个叫殷姐的凶悍女人也因此在匪徒窝里落了个“有情有义”的名声。
再往后,她和那个在逃男人就纠集了一群最凶悍的劫匪,在这趟列车上屡屡出手,凶名大盛。不久后她男人死于斗殴,她却成了团伙的头头。
但实际上,这趟车上劫人越货的,可不止一帮人,而是好几伙。一趟车在路上往往在不同的站点,会遭遇不同的匪徒,抢夺一番后又匆匆离去,到底哪节车厢会遇到哪一伙,却要靠运气。
张涵被络腮胡子那句吓得不行,立刻哆嗦起来:“那怎么办?我们身上可还带着生活费呢……”
话没说完,赵晓缘就狠狠踩了他一脚,疼得他“哎呀”一声抱着脚跳起来。
“师兄你可闭嘴吧。”赵晓缘心直口快,可不给这个师兄面子,小声埋怨,“刚刚人家都说了,别提钱的事,隔墙有耳不懂吗?”
张涵的脸吓得煞白,紧紧闭上嘴,不说话了。李教授一直很寡言少语,此刻也有点眉头紧锁。
他不安地抱住了胸前的大包:“他们……他们不会抢我的资料吧?”
闽南男人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老伯,谁要你那些不值钱的资料啊?”
老教授把眼一瞪:“怎么不值钱,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
向明丽赶紧安慰老爷子:“李教授,那些人只要现金,对他们来说,这些资料的确一文不值。”
邱明泉直视着张涵,忽然站起身,拉着他:“张大哥,陪我上趟厕所吧。”
张涵莫名其妙,可是看到他神色郑重,只得跟了过来。
两个人穿过拥挤的过道,邱明泉把他拉到厕所,伸手“咔嚓”一声锁上了门。
“张大哥,你把钱交给我保管吧。”
张涵呆呆地问:“为什么?”
邱明泉叹了口气,手腕轻伸,买的那把小弯刀露出了半边,在晃荡的车厢里寒光四射,刺得人眼睛一花。
张涵惊叫一声,腿肚子立刻就哆嗦起来:“有话好说!我我……我把钱给你!”
邱明泉哭笑不得,封睿更是在他心里瞠目结舌:“他以为你要抢劫他?……”
邱明泉赶紧收回刀:“张大哥,我是说,我有能力保护好你们的钱,你交给我,更加安全。”
张涵反应过来,自己也涨红了脸:这是向明丽的弟弟,难道还会来打劫他们不成?
他赶紧乖乖地从怀里掏出了钱包,整个交给了邱明泉:“那个……你能行吗?”
邱明泉直接打开钱包,里面是一沓百元面值的美元。
“五千美金是吗?”
张涵忐忑地点头:“嗯,这是学校批给我们这趟行程的学术经费和差旅费。”
封大总裁感慨一声:“还真不多啊,搞学术的就是清苦。”
邱明泉点数好,正色道:“我下车就还给你。万一路上有危险,你就一口咬定说,你们的经费直接汇款到交流单位的会务组了,懂吗?”
张涵恍然大悟:“哦哦,我懂了!可是你……刀具的话,还是不要随便用啊。太危险了,万一伤到人,自己也是会坐牢……”
邱明泉温和一笑:“好的,张大哥,我知道了。”
第120章 翡翠烟壳的暗号
两个人回到座位上, 向明丽看了看他俩, 小声问邱明泉:“有什么事吗?”
邱明泉赶紧笑了笑:“没有啊, 就和张大哥聊了聊。”
张涵脸色发白,赶紧也点了点头。
……随着列车行进, 燕京已经远远地消失在远方,触目所及的外面,也逐渐荒凉。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 列车经过一个白天的行驶,终于在晚上到达了沈阳南站。
邱明泉一行人在车上买了简单的盒饭,一边吃着, 一边和李教授一行聊着天。
原先他只知道姐姐向明丽是学的生物学,封睿也没有过多关注过, 可是这一聊下来, 两个人都有点吃惊。
眼前的李教授, 竟然是国内顶尖的生物医药理论研究方面的专家,重点研究方向, 是基因技术!
“美国人在这方面研究, 的确走得很快,而且正在积极而迫切地想要扩大自己的领先优势。”李教授叹了口气, “这次我们去莫斯科交流, 就是因为他们也同样意识到, 我们这些国家已经晚了一大步,应该互相多多交流互补,而不是再互相防范。”
邱明泉对这些当然不太懂, 听着心里封睿的指点,小心翼翼地接话:“是啊,20世纪的三大科学工程中,hgp可是排在第一位的,比曼哈顿原子弹计划和阿波罗登月计划更加直接造福人类呢!”
李教授一下激动起来:“小伙子,你也知道hgp?”
hgp是人类基因组计划的简称,不认真关注过这个,一般人怎么会脱口而出呢?
邱明泉眨了眨眼:“我姐姐学这个,我就关注了些。这个计划,是美国人在1985年提出来的,在几年前启动的吧?”
这一下,赵晓缘都有点惊讶了,捣了一下向明丽:“你和他说的啊?”
向明丽摇摇头,微笑:“没有,他自己就挺喜欢研究吧。”
看到邱明泉这样侃侃而谈,她自然由衷地感到骄傲。这个小弟啊,真的是格外优秀呢!
李教授更加激动了:“小伙子你真是有心!是的,人类基因组计划由好几个国家共同参与,美、英、法、德、日,还有我们国家!幸亏,我们没有缺席这个组织,不然我这辈子真的要遗憾终生啊!”
张涵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邱明泉道:“我们李教授,就是我国参与基因组计划的促成者之一呢!”
封睿深深感叹一声:“这可真是牛人,也是真正的功臣啊。”
这个人类基因组计划的预算在1990年初就高达30亿美元,是一项真正规模宏大,跨国跨学科的科学探索工程。
它的初步构想就是,在2005年时,在全世界生物学家的共同努力下,将人体内约2.5万个基因的密码全部解开,同时绘制出人类基因的图谱。
这件事的意义在哪里呢?
它意味着,组成人体2.5万个基因的30亿个碱基对的秘密被彻底揭开,人类无数疾病的基因机理将被搞清,疾病相关基因是怎样通过其相互作用参与疾病发生发展过程,也将被人类所掌握,很多无法攻克的重大疾病,都有可能彻底治愈或者好转!
这场重大的全人类科研合作,中国总算没有被落下,而俄罗斯则因为国家刚刚建立不久,动荡纷乱,就被排除在外。
“李教授,您做的事情,意义真的很重大。”邱明泉由衷地道,刚刚封睿给他科普了一件事,这就是基因工程的功劳。
他们在这边说话,旁边的那些倒爷原本在热火朝天聊得起劲,可是慢慢地,都好奇地住了嘴,不由自主听着他们的话。
先前那个圆眼睛男人忍不住就开了口:“这个什么基因研究的,对我们老百姓有啥好处啊?”
赵晓缘声音清脆地接话:“糖尿病在古代就是无药可救的,一直到人工胰岛素的面世,才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而这个人工胰岛素,就是现代基因研究的成果之一啊!”
邱明泉点点头。
他的奶奶在上一辈子年迈时得了糖尿病,硬生生耽误了最佳治疗期,一双眼睛产生了病变,几近失明。
而这一世,邱明泉早早就预防着这件事,饮食调养、定期体检,到现在也没有发现奶奶有高血糖的症状。
不过就算最终还是发病了,他也知道,早早治疗,药物和胰岛素一起上,就绝不会那么早出现失明那么严重的并发症的!
“啊,那可真是很有用了。”围在他们边上的倒爷们看着几个学生的眼光就带上了敬佩,“读书人就是读书人,搞研究的就更加厉害了。”
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了。车厢里的灯光忽然一暗,熄灯的时候到了。
众人赶紧去厕所简单擦洗了一下,纷纷躺上卧铺开始休息。
这趟列车是有包厢门的,卧铺到了晚上把门一关,就只剩下一个包厢里的几个乘客,邱明泉他们一行五人,再加上那个闽南男人,正好在同一个包厢内。
整个车厢里,很快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邱明泉却是睡不着,望着窗外不时掠过的树影,悄悄在心里道:“晚上会有危险吗?”
封睿轻轻一笑:“夜里经过满洲里,明天一早,才会正式驶出中国边境线。在这之前,都不会有劫匪的。”
邱明泉打了个哈欠,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
“你睡吧,我来守夜。”
一如既往地,封睿这样说道。
望着车窗上隐约映出的邱明泉的睡颜,封睿忽然醒悟到,这样在列车上颠簸的日子,好像在他们两人之间,并不陌生。
从初中时往返合淝贩卖国债,到去南圳解决认购证危机,再到现在。
时光如同流水,不变的,是他和他,一直陪在彼此身边。
……
邱明泉在一片慢悠悠的颠簸中,醒了过来。
一睁眼,外面是刚刚蒙蒙亮的天,向外望去,远处一片黄色的沙漠,连绵无尽。
靠近路边的地方,一丛丛沙柳树林挺立着,在列车身侧一排排飞速倒退。
车厢里有人还在酣睡,有的人则已经醒了,正打着哈欠往厕所方向挤去,排队等待上厕所和洗漱。
邱明泉小心地坐起来,踩着上铺的脚蹬下了床。对面两个女孩子都还在熟睡,他顺手给向明丽拉了拉半垂的毯子,然后往厕所走去。
到了那里,前面排的正是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个一脸阴沉、神色冷漠的络腮胡子。
看见邱明泉过来,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没有任何点头打招呼的意思。
邱明泉也不在意,主动向他微笑一下,身边有几个人正在聊天。
“过了满洲里啦,这天一亮,可就不在国境内了。”
“是啊。哎……”旁边的人嘟囔了一句,无精打采的。
邱明泉悄悄观察着身边,就忽然发现了一件事:今天早上人们的脸色,似乎都有点阴郁和一闪而过的惶恐。
“一天一夜了,列车已经出境。”封睿沉声道,“从这一刻起,列车就不再太平了。”
邱明泉一个激灵,这才明白了列车上阴郁气氛的由来。
——假如说昨天是最后的安全时光,那么今天开始,列车所到的每一个站点,都有可能忽然蹿上来一帮人,拿着刀和棍棒,完全随机地堵住几节车厢,开始掠夺!
忽然地,前面那个络腮胡子扭过头,冷冷地盯着邱明泉,道:“以后少在车上聊天,烦死了,知道不?”
邱明泉愕然地看着他,那人只说了一句,就不再理他。前面厕所的门开了,他大咧咧地推门进去,片刻后出来,默不作声地走了。
封睿却在心里轻声一笑:“这人有点意思。”
邱明泉回到自己的包厢门口,这会子,所有的乘客几乎都醒了,向明丽和赵晓缘也简单地梳了头,打开了包厢门。
简陋的铁皮早餐车从另一头推了过来,乘务员扯着粗嗓门大声地吆喝:“茶叶蛋大米稀饭,包子馒头和花卷,还有各种方便面!……”
这趟列车上不少人都是自己带着方便面,可是一天三顿谁也受不了,一大早的,也都愿意吃点稀的,早餐车的生意就格外红火,一路推过来,掏钱的人络绎不绝。
邱明泉掏出了钱,等到铁皮餐车终于到了面前,按照足够一行人吃的分量,买了十来个包子、五六个花卷,又拿着大家的饭盒打了热腾腾的稀饭。
分出一份来,他递给了身边的闽南男人:“大哥,一起吃吧。”
闽南男人一愣,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邱明泉一笑:“出门遇见就是朋友,大哥别客气。”
闽南男人赶紧搓了搓手,接了过去,美滋滋地吃起包子来:“叫我老周就行,别客气。小哥真是大方,看您这样子的大学生啊,细皮嫩肉的,就是没吃过苦,家里条件好吧?”
邱明泉正要回话时,忽然,车厢一晃,开始慢慢减速。
长长的鸣笛后,列车喷着滚滚白烟,驶入了俄罗斯境内的第一个站点。
随着列车进站,邱明泉他们目瞪口呆地发现,整个车厢的人,忽然全都飞快地忙碌起来!
那个闽南人老周三两下咽下嘴里的包子,叫了一声:“这次居然没晚点!”
嘴巴里说着话,手里可不闲着,他飞快地拆开了自己座位下带着的大包裹,开始一件件往外掏东西。
向明丽几个人呆呆地看着他变魔术一样掏出来一堆手套、马甲、化纤外套,统统堆到了列车走道边上,神情如临大敌。
随着列车彻底停下,更加匪夷所思的状况发生了!
一大堆人忽然从这个边境小站的候车室里蜂拥而出,径直奔向了列车。高鼻深目,金发或者灰发,一个个长着标准的俄国人相貌,热情地扑向了车窗!
而这一刻的列车车厢的车窗玻璃,也全都打开来,各种各样的货物飘摇在车窗外,五颜六色,煞是壮观!
“这里这里,最好的羽绒背心,最柔软的毛线手套!”
“皮夹克50美元一件,棉外套20美元!……不收卢布!”
还有人就直接跳下了车,抱着比较贵重的电子表和漂亮的饰品等,直接铺在了车站地上:“来来来,日本产的电子表,西铁成的!这个?这个35美元,要两只就是60!钻石头花,很漂亮的,你们俄罗斯大姑娘一定喜欢!”
原本安静空旷的车站瞬间成了小商品市场,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各个车厢的窗口扑满了俄罗斯人,操着生硬的简单中文,热情而积极地和车窗里的中国倒爷们交易。
一张张钞票从窗外递进来,一件件来自中国内地的轻工小商品、衣物、电子产品送出去,这种简单粗暴的外贸,就在这样一趟列车的奔跑疾驰中,以最原始的方式完成了交易。
就连淡定的李教授都惊讶地瞪大了眼,扒到了车窗边,新奇地往外面望了半天:“这这……他们倒卖商品,就是这样的?”
别说邱明泉一样吃惊,就连封大总裁也大开眼界,“啧啧”了几声:“我也想当然地以为是带着货物,到了固定做生意的城市下车,再找当地的俄罗斯商人出售呢,哪想到在路上就卖出去了?”
列车在这个站点停靠了十几分钟,很快,到了再度启动的时间,车窗外挥动的货物瞬间被收了回来,下车的那些倒爷也都飞快地重新蹿上了车。
“真好玩!早知道我也带几件毛衣什么的来卖就好了,哈哈!”赵晓缘兴致勃勃地扒着窗户往外看。
一个帅气的俄罗斯小伙子肩膀上搭着刚买来的七八件衣服,路过赵晓缘的车窗,忽然冲着她抛了个热情洋溢的飞吻,闹了她一个大红脸,赶紧把头缩了回来。
“哎呀,白种人真是基因好,一个个都高鼻深目的。”她低声嘀咕着。这可真不是夸张,就刚刚那个俄罗斯小伙子的长相,放在电影画报上也不算逊色呢!
列车缓缓启动,那个老周也从车窗边收拾了东西回来,重新打包进了自己的包裹。
走道上一阵乱哄哄的,跳下车的人都开始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那个隔壁包厢的络腮胡子大咧咧地背着一个包,从车门挤了回来,一看就是拿了货物下车去的。
邱明泉稍微观察了一下,就发觉他并不是一个人。和他随行的还有两个人,都不多话,看上去是同乡的样子,带着点天津口音。
见他回来,那两个人都迎过去,帮着他整理东西,点数钱物。
那男人放下自己的包,忽然一抬头,正遇见邱明泉的目光,猛地就把脸一沉,幽黑眸子一片肃杀之气。
邱明泉赶紧收回目光,封大总裁在心里小声提醒:“这几人带的东西贵重点,我看大多是手表和电子产品,对人防范也是正常的。”
赵晓缘看着老周回来,好奇不已:“你们都是这样卖东西啊?”
老周哈哈一笑,刚刚卖了好几件占地方的羽绒服,正心里高兴:“可不是嘛!这一路的站点停过去,我们就卖一路,这沿路车站的俄罗斯倒爷对这趟车的时刻表可熟呢,早早地就等着了。”
张涵忍不住讷讷开口:“那你们这一趟能赚不少钱吧?”
老周歪着头看着他,知道这种学生仔也没有恶意,索性就道:“这也不是啥秘密。像这趟车上的人基本上都是大包小包的,有时候运气好,还没到莫斯科呢,这货就全出光了。空着手去终点站的,多的是!少则赚几千,多则上万,都有的!”
张涵惊叫一声:“成千上万?就跑这么一趟,顶得上班的一年工资?!”
老周点点头:“那是,吃苦受累跑一阵子,回去就是别人一辈子挣不到的钱,过几年就能做点正规的大生意。”
走道上打着地铺的一个年轻人闻言也凑了过来,嘿嘿一乐:“我刚跑也没到半年,都在咱们村盖了栋小洋楼了呢。”
邱明泉小心地问:“那要是遇到劫匪呢?”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脸色全都唰地变了。
老周苦笑一声:“哪有这么容易挣钱,又没风险的事呢。要是遇上了,这一趟就血本无归呗。总体算下来,又不是每一趟都被劫,还是赚的就是。”
那年轻人神色难看:“呸呸呸,童言无忌!”
话还刚说完,忽然之间,车厢另一头,就传来了一阵骚动。
几声隐约的尖叫和痛哭声传来,伴随着一阵凶神恶煞的大吼从远处传来。
求饶声,哀嚎声,原本喜气洋洋的车厢里笼罩着一股绝望的气息。邱明泉他们身边的倒爷们,全都一个个脸色煞白,如丧考妣。
“真他妈的倒霉,刚开张就遇上第一拨!那么多车厢,就摊上了我们这几节。”那年轻人气鼓鼓地瞪了邱明泉一眼,“你还真是个乌鸦嘴!”
赵晓缘更是花容失色,向明丽神色也有点紧张,赶紧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糟糕,这是真的遇到了劫匪了?
邱明泉紧锁眉头,看向老周:“他们是从头抢到尾,全都不放过?”
老周脸色也极为灰败:“从头抢到尾倒不会,一个个搜身都挺费时间的。这些人往往是随便挑几节车厢下手,下一站就会下去。”
张涵牙齿打颤:“那、那早劫完了早好。幸亏你们现在才卖第一拨,要是等到卖光了才动手,那不是损失更多?”
老周正心烦意乱,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借您吉言了,希望我们就只遇上这一伙!”
邱明泉轻轻握住了姐姐的一只手,神色冷静而淡然:“姐,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
向明丽怔怔望着他,眼眶一热,眼泪差点就落了下来。
她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那个夏天晚上,他挡在另一个弟弟向城面前的样子,也是这样,面对着凶残的歹徒毫无惧色。
“我不怕。”她轻声道。
隔壁包厢里,那个络腮胡子也伸出了头,脸色沉沉望着车厢那边传来的动静,从邱明泉这边看过去,只看得到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如刀,像是见了血的狼。
“我我……我好怕。”赵晓缘忽然细细地抽泣起来。
她虽然性格活泼,可是自幼也是娇生惯养只知道学习的乖乖女,满心以为出国有趣新鲜,又能长见识,哪里想到会遇到这种可怕的事!
那个络腮胡子听见她的哭泣,不耐烦地回头看了看她和向明丽一眼,忽然猛地一扬手,隔板上泡着的一碗方便面就砸了过来!
“臭娘们叽叽歪歪的,再叫唤,老子扇你信不信?”
方便面原本是热的,正好列车到站他们去下车做生意,这就涨成了一坨坨的,此刻带着里面的红油和料包渣子,正砸了向明丽和赵晓缘一头一脸!
两个女孩子人都傻了,顶着满脸满头的油污和泡面,赵晓缘本就害怕,这样被忽然羞辱,“哇”的一声就哭出了声!
邱明泉一眼看见姐姐向明丽的狼狈,眸子猛然一缩,脚下就是忍不住一动。
可是忽然之间,心里的封大总裁就“咦”了一声。
“住手。”他淡淡道,“别管那个人,你先把你姐姐她们的脸擦一擦。”
邱明泉强压下心中怒气,赶紧掏出洗脸毛巾,先要帮姐姐擦拭,可是封大总裁却凉凉地道:“不是叫你帮她擦干净,是再弄乱一点!在她们头发上揉一揉,脸上也涂花一点。”
邱明泉一怔,终于彻底反应了过来。
他赶紧上前,用力在姐姐的头发上胡乱揉搓了几把,把方便面揉得稀巴烂,湿答答地粘连在她的黑发上,又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红油一道道的,显得格外丑陋。
“姐,你忍着点,那些人走了,咱们再洗。”他低低道。
向明丽冰雪聪明,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轻轻点头:“好。”
等到邱明泉帮她弄完,她立刻动手,把赵晓缘的头脸也如法炮制一番。这样一来,两个漂亮青春的妙龄少女,就彻底变成了蓬头垢面的丑姑娘。
“把翡翠香烟壳拿出来。”封睿沉声道。
邱明泉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依言照做。忽然,他的目光一掠,就看见了隔壁包厢里的隔板上,也同样放着一张翡翠烟的空壳。
皱巴巴的,里面空无一物!
他的眸子猛然一缩,正在狐疑,旁边那个暴戾的络腮胡子目光看来,眼神同样落在了邱明泉手上的香烟壳上。
他的眸光直直的,盯着邱明泉一眼,忽然猝不及防,手指一勾,竟然把他的翡翠烟壳抢到了手里!
邱明泉完全没有料到这一出,大惊之下,就想要夺回来,可是那男人身高手长,动作飞快,已经将那烟壳攥在手心狠狠一握!
握完之后,他嘴角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嘲笑,随手将那烟壳扔在了脚下,飞快地又踩了一脚。
邱明泉愕然望着,心里的火终于熊熊燃烧起来。
封睿虽然没有说这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的,可是很显然必有重要作用。
他强忍着气,先把那烟壳捡了起来,正要发难,封大总裁已经冷然制止:“先等等!”
——这节车厢的门,已经被猛地一脚踢开了!……
四五个穿着同款绿色棉大衣的男人,手里持着棍棒和锋利雪亮的刀具。
“都老实点!大爷们要得不多,意思意思。要是不懂规矩,别怪我们给你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整节车厢变得极其安静,所有人脸上都布满惊恐,目光低垂望着地,没有人敢抬起头。
为首的男人头发脏乱,扎着一个小辫子,他身边的几个同伙都身材魁梧,其中一个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第一个包厢里的一个男人身上:“你,出来!”
那男人穿着一件皮夹克,闻言浑身一颤,却丝毫不敢违抗,慌忙站了出来,直接就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沓现金,赔着笑:“各位大爷,这是刚刚卖的货款,这不是刚开张么,真的就这点……”
话没说完,那个为首的男人脸上戾气一现,毫无征兆地劈手打了他一个耳光,用力极重,“啪”的一声,那乘客鼻血就流淌如注。
“叫你说话了吗?”为首的歹徒阴沉沉道,“把裤子给我脱了。”
那男人面如土色,再也不敢说话,哆哆嗦嗦地艰难脱下了肥大的棉裤。一名歹徒走上前,毫不客气地在他胯下一掏,伸出来时,已经搜出了一个塑料袋,裹的严严实实。
随手一撕,一沓美元赫然在目!……
“不是说没有了么?”为首的男人狞笑一声,“还真是不叫棺材不掉泪啊。”
他身边的几个男人心领神会,拿着棍棒就齐齐向着那乘客猛地挥舞下去!
“啊啊!”几声惨叫,那男人疼得跪倒在地上,抱住了头,“大爷饶了我,我下次不敢了……饶了我吧!”
毫不客气地又殴打了好几棒子,眼看那男人在地上蜷成一团哀哀低嚎,几个歹徒这才停了手。
“看到没有?”为首的脏辫匪徒提高了声音,阴恻恻环视着四周,“是乖乖交钱,还是像他一样找死,自己看着办!”
赵晓缘远远看着那男人满脸是血的样子,吓得浑身都在微微发颤,倒是向明丽悄悄抱住了她,小声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虎父无犬子,虽然她平时在家里从没经历过什么风雨,可是毕竟是向元涛夫妻的女儿,真到了这种时候,天生骨子里的胆气就比寻常女孩子大得多。
邱明泉盯着远处那一幕,手掌紧紧握住了包厢的门把手,心里,封大总裁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邱明泉没有说话,握住门把的指关节越来越白。
“你想出头的话,我不反对。反正我都快闲得快生锈了。正想大杀四方,活动一下。”封大总裁的声音讥诮又冷漠,“可是我真不敢保证你姐姐她们的安全。你自己想清楚,后面还有四五天的路呢,你是不是要这样一路打过去?”
邱明泉冷峻的眼神渐渐变得暗淡,终于收敛了眼中的愤怒。
他身边,那个络腮胡子淡淡瞥了他一眼,瞧见他那握得发白的指节,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嗤声。
邱明泉正满心火气,听了这声,狠狠瞪了他一眼,眼中厉色一闪。
这个大胡子,简直是莫名其妙!
抢劫在继续,这群匪徒每个包厢都没放过,求饶声、哭泣声……随着那歹徒身上的背包越来越鼓,一路过来,过道上竟然是鲜血斑斑点点,撒了一地。
邱明泉身后,张涵牙齿咯咯作响,紧紧地缩在了包厢里,不过他还是鼓着勇气,将自己瘦弱的身体挡在了李老教授的身前。
邱明泉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略微温柔了些。
终于,那行人走到了近前,停在了邱明泉前面的包厢,那个络腮胡子和同伴的那一间。
“你们……”话没说完,为首歹徒的目光就落在了某处,猛然一怔。
一张皱巴巴的旧“翡翠”香烟的烟壳,正平躺在这包厢的小桌板上,那男人平静地递了根烟过去,小尾指有意无意地指向了那边:“大哥,给个面子?”
那歹徒死死地盯住那“翡翠”烟壳,一抬头,正看见包厢里另外几个同样魁梧精悍的男人看着他们,全都站起了身。
歹徒这边有四五个人,而络腮胡子那边的同伴虽然只有三个,可是齐齐默然起身,却同样有种逼人的气势。
邱明泉注视着那边,敏锐地发现了那个络腮胡子的小动作,心里紧张地思索着。
一触即发的紧张感,被那个为首歹徒一声忽然的笑声打破了。
“好,给你面子。”他点点头,目光闪烁,挥挥手,竟然真的绕过了这个包厢!
大概是没有在这里搜到钱,那歹徒的神色有点阴沉,一眼看见邱明泉的包厢,随手一指,先指向了老周:“你!出来!”
老周哆嗦了一下,赶紧跑出去,先是把身上的钱包上交,又三下五除二脱下了身上的衣服,从内裤和衬衣里掏出一沓钱,讨好地飞快递过去。
“各位好汉,真的就这些了!不信您再搜!”
那些人看了看他精瘦的半裸体,终于没兴趣再搜,其中一个人不耐烦地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滚一边去!”
这一巴掌并没少用力,老周的脸上立刻红了一大片,他连一点叫痛也不敢,缩着身子赶紧躲在了后面。
脏辫歹徒的目光,终于落到了邱明泉他们几个人身上。
这几个人,明显和那些豪放粗犷的倒爷们不同,穿着讲究得多,两个男的一老一少还都戴着眼镜。
他的目光落到了角落里那两个脏兮兮的女人脸上,立刻厌恶地转开了目光,然后,看向了站在最前面的邱明泉。
一双黑亮如黑曜石的眸子,平静而专注,迎着他的眼睛,竟似没有任何惧怕。
“把翡翠烟壳亮出来,学那个络腮胡子!”封大总裁急促地在邱明泉心里道,“收敛点,别正面杠!”
邱明泉眯起眸子,稍稍敛起眼中的隐隐怒火,声音平静:“大哥,这里都是穷师生,去俄罗斯开会的。”
他掌心微敞,露出了那张被络腮胡子踩得脏兮兮的“翡翠”烟壳,低声道:“给个面子吧。”……
大概是被连着两张烟壳激起了怀疑,脏辫歹徒目光狐疑,在隔壁包厢和这边来回转了一圈:“你们是一起的?”
邱明泉心里一突,静静摇头:“不是,巧合而已。”
他看了出来,隔壁的络腮胡子,也是靠着这张皱巴巴的“翡翠”烟壳,躲过了这一劫!
歹徒却没有像对隔壁一样立刻走开,而是死死盯住了邱明泉,声音放低了:“你们认识殷姐?”
邱明泉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按照封睿的指点,迎着他饿狼一样的眼:“在燕京的秀水街有过几面之缘。”
为首歹徒秃鹫一样的阴沉目光没有移开,一股诡异又安静的气氛开始弥漫。
邱明泉一动不动,手腕却早已悄悄垂下,握住了大衣衣袖下的那柄三棱刮刀。刀锋微凉,可是他浑身的血液已经隐约沸腾!
就在他高度警惕的这一刻,忽然,那名歹徒伸出了手,毫无征兆地向着他击来!
邱明泉紧绷的神经就像是断了弦,手腕一动,就要本能地急退再暴起反击,可是封睿的声音却骤然响起:“别动,站着!”
邱明泉心里一动,硬生生停住了闪避,歹徒的那只手在空中重重落下,落在了他的肩膀。
“小兄弟胆色不错啊。”那歹徒咧嘴一笑,一颗金牙在嘴巴里若隐若现,“行。大家走,继续干活!”【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